第二十八章 月下
這一下，就連劉彥昌也有些驚喜地望著楊戩了。
楊戩搖搖頭，苦笑了一下：“那倒沒有多少，隻是能夠想起一些話和一些場景來，斷斷續續的，並不多。”他看了看沉香，“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沉香卻是淡淡一笑：“沒關係，有……總比什麽都沒有要好……”他反倒希望楊戩不要記起來，這樣……到時候反倒不會那麽傷心。
楊嬋也是歎了口氣，又看看沉香：“沉香，二哥他……他也是不得已的，這件事情……”
“我知道，娘。”沉香點點頭，“這件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要傷心我也早傷心過了，我不會在意的。”說著，他看著楊戩道，“造化弄人，何須怨人？”
劉彥昌微微歎息，他低下頭去喝茶，恰在這個時候，他看見沉香那長袖之下的手上，居然有一個青黑色的斑痕，心中奇怪：沉香身上沒有什麽印記，按理說神仙也不會淤青什麽的，那是什麽痕跡？
更奇怪的事情隨後發生了，不過幾分鍾的時候，那塊青黑色的斑痕又漸漸消失了，不一會兒，沉香的手又恢複了原狀。
劉彥昌心中更加奇怪了，這個時候，就看見小玉和玉帝一起進來了。見到楊戩，玉帝板起了臉，見小玉很聽話地喚了聲舅舅，他動了下嘴唇，不情願地道：“楊叔叔……”聲音輕得像蚊子叫。
沉香暗暗發笑，咳嗽了一聲，朝著楊戩道：“難得……這小子也隻有看到你的時候才會變得聽話一點。”說著，對玉帝道，“怎麽……你連這一聲‘楊叔叔’都叫了，就不肯叫我一聲哥哥？”
不帶這麽欺負玉帝的！朕是玉帝！玉帝！不是真的小娃子，就任你這麽欺負！玉帝用眼神“控訴”著，恨不得用目光殺死沉香。
沉香視而不見：“我照顧了你這麽久，還是這麽與我認生不成？”
你恨，劉沉香！
玉帝深吸一口氣，算了，丟臉就丟臉算了，他大喊一聲：“沉香哥哥，行了吧？！”說著，瞪著沉香。
沉香搖搖頭：“看你這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真是……”
“他這樣子都有點像你小時候。”劉彥昌想起了什麽似地，笑道，“你小時候也是這樣，老是一副大人的模樣，見人也不叫人。”
“怎麽可能，我比他可好多了。”沉香有點不滿。
小玉笑道：“我剛剛不說了嗎，小張生得這麽可愛，倒像是舅舅和哥哥的孩子了呢？”說著，細細打量三人，“乍一看，你們三個長得還有點兒像的呢！”
不像才有鬼！玉帝和沉香同時在心中道，同時白了對方一眼。
“這個‘兒子’我可沒有福氣呢……”沉香輕哼了一聲，“是吧，小張？”
“我也沒有沉香哥哥這般的父親！”玉帝沒好氣地別過頭去。
楊戩搖搖頭：“一遇上小張，你也成了個孩子似地，兩人總喜歡鬥嘴。”又對玉帝道，“你沉香哥哥喜歡欺負人，別放在心上。”
“還是楊叔叔對小張好！”玉帝打蛇隨棍上，甜甜地道。
沉香正在喝茶，聞言，差一點把這口茶給噴出來，詫異地看了玉帝一眼：這位……玉皇大帝陛下還真把自己當做小娃子了？這個角色代入得可真是順溜。
楊戩見沉香連連咳嗽，忙幫他順氣，道：“怎麽搞的？喝口茶也會嗆到？”
沉香順過氣來，連連擺手：“沒事……沒事……”說著，又看了玉帝一眼，差點兒笑出聲來。
笑什麽笑？！玉帝瞪著他，朕高興，不行啊？！
沉香急忙點頭：行行行，您老高
興就行，喜歡裝小孩我也無所謂。
楚雲微開，琉璃般的下弦月玲瓏剔透，月色清澈，雲淡風輕，在這般月色之下，卻是十分的舒適。
楊戩和楊嬋在這般的月色之下，站在院中閑聊。自從父親去世後，件件要事隨即而來，逃難、救母、拚鬥……後來，楊戩又常年留在天界，更是隻有楊嬋一個人在華山。再後來，就是楊嬋思凡的事情……兄妹兩個已經很少能夠像今日這般說話了。
現在，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兩人說些童年舊事，又說說現在的情況，倒也心內怡然。
聽聞楊戩與沉香又重新在一起了，楊嬋心下安慰，道：“能這樣，我心裏也高興，沉香這孩子自從出生後就與我別離，我也甚少有照顧他的機會，我的確是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啊……”說著，她輕歎了口氣，“為了救我，他也是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能與二哥你在一起……卻偏偏……現在，能夠看到你們兩個重新在一起，我心裏也是高興的。”
“隻可惜……”楊戩搖了搖頭，“我什麽都記不起來，確是我先負了他。”
“可你們現在又在一塊兒了，對嗎？”楊嬋笑道，“剛才喝茶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看見你，沉香高興了很多，縱使他嘴上說不在乎，心裏……真的是很在意你的。”
“沉香……”想起沉香，楊戩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揚，“他確是很吸引我，對我也是及上心……”
楊嬋見此，也是心中高興：“母親前些時候來看我，還說起你們的事情，她又心疼沉香，又擔心你。她若是知道了你們兩個和好，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一回天界，就已經去看過母親了，我已經和她說了我與沉香的事情。”楊戩道，“母親甚至高興，說要我帶沉香回去看看她。原本，我還想去找沉香，這下子，正好遇上了。”
“那到時候我和你們一塊兒去。”楊嬋笑道，“母親一個人在四重天也怪孤單的。”
兄妹兩人說得正開心，卻見沉香白衣清幽，從不遠處踏著月色緩緩而來，見到兩人，倒是一愣，接著笑道：“不曾想，月色之下竟有兩位美人專門等候與我，實在人生之大幸啊！”
“貧嘴！”楊嬋笑道，“你這小子好容易回來一趟，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油嘴滑舌的了？”
“這也叫油嘴滑舌啊？”沉香挽住母親的胳膊，“娘您本來就是三界少有的大美人，兒子誇母親，也是實話實說啊！”
“若是美人，豈不見月色之下，有美踏月色而來，衣袂臨風，神光離合。”楊戩含笑道，“三妹說，可是？”
楊嬋點頭，斜眼看了沉香一眼：“確實，確實，這般美人確實少見。”
沉香哪裏聽不出兩人說得是自己，他不好反駁母親，便對楊戩道：“那好，你就一個人慢慢回憶那月下美人去吧，晚上就一個休息去了。”
楊嬋抿嘴一樂：“這個法子好，二哥你說呢？”
楊戩苦笑著：“羅衾不耐五更寒，我可舍不得你獨自一個去耐那五更寒啊。”
這話著實是過於直白了些，饒是沉香也不禁臉上一紅。這一下，就連楊嬋都禁不住笑了，甚少見到沉香臉紅的模樣，現在一看……真是好看的緊！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卻聽得劉彥昌從藥房中走出來，見到三人說得那麽熱鬧，不禁問道。
楊嬋還在笑著，見到劉彥昌，就邊笑邊道：“咱們在說……美人呢！”說著，又對沉香道，“讓你再貧嘴，現在……說到你自己身上去了吧？！”
沉香急了，瞪著楊戩：“帝君好一張利嘴，沉香自然是及不上的！”
劉彥昌見狀，也笑了：“難得，難得……他們都說沉香的一張嘴厲害，現在看來，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說著，走到沉香的身邊，笑著……順手抓住了沉香的手腕！
沉香猝不及防，這一下子，正好被劉彥昌把住了脈搏。劉彥昌隻覺得觸手冰涼，指尖之下，竟是脈息全無——沉香分明就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沉香臉色大變，但是劉彥昌的臉色卻比他的更加難看，他的臉色白得已經近乎於紙一般的了。他直愣愣地看著沉香，聲音顫抖著：“沉香……你……你……”
“彥昌，怎麽了？”楊嬋見他臉色難看得很，心內也緊張起來，“沉香有哪裏不對嗎？”
劉彥昌一把拉過沉香，問道：“沉香？！你怎麽已經……”
“爹！”沉香打斷了他的話，緊張地握住了他的手。
劉彥昌見沉香的眼內，滿是哀求，並輕輕的搖頭，心內便已明白了幾分。他握住沉香冰涼的手，心內又是痛苦，又是傷心。
“到底怎麽了？”楊戩看著這父子倆的神色不對，心內也疑惑起來，看看沉香，又看看劉彥昌。
劉彥昌勉強笑道：“沒什麽……我隻是奇怪……沉香的手怎麽這麽冰涼，是不是身體不好了……”說著，安慰似的拍了拍沉香的手。
楊戩見狀，稍稍安心了一些，道：“的確，沉香的身子似乎不大好，不如你幫他看看吧。”
“想必是這幾年不注意照顧自己，受了寒氣。”劉彥昌笑道，“我帶他去看看，想必也是不打緊的。”
接著，劉彥昌又對楊嬋道：“沒什麽事情，我帶沉香去看看，一會兒給他煎一副藥喝了便是。”說著，就拉住沉香的手，往藥房去了。
一進藥房，劉彥昌就關閉了所有的門窗，又設好了結界，防止別人偷聽，這才拉沉香坐下，問道：“沉香，你……你到底是……”他再三確認，確定沉香的的確確是沒有一絲脈息了。
“怎麽可能……”劉彥昌欲言又止，“你怎麽練一點脈息都沒有……”
“爹您已經看出來了，不是嗎？”沉香淡淡地道，“我知道這件事一定瞞不過爹的。”
“沉香！”劉彥昌一把握住沉香的手，“你……你已經……”他不敢說出那個詞，他害怕去接受那個事實，自己的兒子……已經……已經……
“是的，爹。”沉香輕聲道，“我……已經是個死人了……”
劉彥昌整個人震驚了，他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道：“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他看著沉香，又問道，“什麽時候的事情？怎麽會……你是神仙之軀，怎麽會死呢？！”
“我早就死了，早在一百多年前，我就已經死了。”沉香輕聲道，“就如您所見的一樣。”
“可你現在……”劉彥昌看著沉香，“你現在還能行動，還能……”
“現在……我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沉香道，“這身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劉彥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深吸了口氣，道：“告訴我，沉香，告訴我究竟是怎麽回事？全部都告訴我！”
於是，沉香就告訴了劉彥昌，他隱去了部分事實，隻是說自己在幫昆侖神去北海處理事情的時候，受了重傷，傷重不治而亡。昆侖神用盡辦法來救自己，但終究無法讓自己回魂，魂魄隻能依附與軀體，卻部分融合。所以，自己現在不敢是一具行屍走肉，而且……身體已經開始腐壞了，恐怕再過兩百年，自己就不得不徹底的“死亡”了。
“那二哥的事情呢？”劉彥昌直覺那件事情和沉香有關，“你瞞不了爹的，他的失憶一定與你有關，是嗎？還有……你不會無緣無故去幫助昆侖神，一定有什麽緣故的！”
沉香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了父親的，就說了楊戩被波旬暗算的事情，為了救楊戩，自己找到昆侖神，要了忘情丹的方子。作為交換，自己要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助昆侖神做一件事。哪裏知道……這一去，就……
劉彥昌又是痛心又是難過，沉香這個孩子，有什麽事情永遠都是埋在心裏，寧願去自己處理，也不會找父母。當初救楊嬋的時候也是如此，現在救楊戩也是如此。再多的危險，再多的辛苦，他全都一個人承擔。這怎麽能讓一個做父親的不傷心，不難過呢？
“你這樣……讓我們做父母的這怎麽辦？”劉彥昌心疼極了，“你娘要是知道你已經死了，她會有多傷心？！你是爹一手拉扯大的，你讓我心裏有多痛苦？！”
沉香急忙跪在父親麵前，不禁落下淚來：“是孩兒不孝，對不起父母！”
“你……你也知道……”劉彥昌指著沉香，“我和你娘，隻有你一個孩子，事到如此，卻還要我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說著，劉彥昌伸出手，似乎要狠狠的給沉香一巴掌，但是又收回了手，深深地歎息了一聲。
“沉香知道自己不孝，為了私情，連父母也拋下了……”沉香抓住劉彥昌的衣服，“可……可……”他搖著頭，“沉香無法，隻能求父母原諒……”說著，眼淚滴落在劉彥昌和自己的衣衫上。
劉彥昌歎息著，他扶起沉香，沉默了許久，才道：“那現在……你打算怎麽辦？”他隻能問出這麽一句話來，“你為了楊戩，甚至不惜任何代價，可若是你死了……他怎麽辦？他現在對你又有了情，你讓他……”說著，他又歎息了一聲，背過身去。
“爹放心，沉香自有打算。”沉香低著頭道，“沉香……已經安排好了一切，若實在不行……”
“實在不行，你還要在給他一顆忘情丹不成？！”劉彥昌道，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你什麽時候能為自己想想，而不是隻顧著其他人？！”
作者有話要說：餘下幾天不用等了，圈子回家去了，估計要十號才會回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