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chapter.151

李顯在看到賀蘭敏之的名字的時候,他是非常驚訝的,說實話如果不是重新看到這個名字,他基本上已經把賀蘭敏之當成死人了——這些年立太子改元都會大赦天下,賀蘭敏之本來就在赦免之列,這貨也沒有再回長安,甚至洛陽什麽的也沒有他的消息,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說實話李顯都懷疑過這貨是不是死在什麽地方了,要不然怎麽就這麽悄無聲息了呢?結果沒想到人家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這次裴行儉的奏疏裏有他並不是告狀而是請功!是的,年近不惑的賀蘭敏之這一次可以說是立下了漢馬功勞,這件事兒說來也巧,這貨自從被流放之後就開始在各地遊蕩,哦,人家跟這個叫遊曆,時不時的去看個熱鬧。

現在最熱鬧的大概就是夏州那一帶了,夏州那邊的平民百姓都在拚死拚活的往關內跑,隻有他這個奇葩才會往那邊去,結果他沿途遇到了好多散兵遊勇,還有一些逃兵。

在仔細詢問了之後,賀蘭敏之知道了曹懷舜被阿史那伏念和薛延陀聯手耍了,當機立斷就開始收束這些士兵,如果他隻是一介平民的話這件事兒還真不好辦,隻不過他身上到底還有個開國縣男的爵位——這是賀蘭家的爵位跟武家沒有關係,當初武後雖然剝奪了他武家繼承人的身份,但是賀蘭家的爵位卻並沒有剝奪。

跟大部隊失散的士兵們此時正沒有主心骨,有這麽一個人站出來頓時就跟看到了生命之火一樣,老老實實的就跟著賀蘭敏之走了。

賀蘭敏之帶著人就開始尋找別的散兵,沒辦法,如果放任那些人不管的話,說不定就要死在這裏了,也幸好他帶的補給多,而且也有錢,能夠支撐這麽一隊人馬的夥食,到最後隻他找到的士兵就有數百人之多。

賀蘭敏之在問清了大營的所在地點之後,他就開始帶著這隊人馬去尋找大本營所在之地,雖然一直在心裏鄙視賀蘭敏之,李顯也不得不承認賀蘭敏之還是有本事的,至少在大家都找不到大本營方位的時候,他能帶著人馬一路殺回去,是的,殺回去,這一路上他遇到了跟阿史那伏念勾結的薛延陀部落,然後他愣是帶著筋疲力盡的一百來人把對方殺了個措手不及。

薛延陀部落並不是什麽大部落,否則也不會被阿史那伏念說動,酋長自然也不是什麽有骨氣的人,他在看到賀蘭敏之調兵遣將如有神助之後,就果斷開始接觸賀蘭敏之問賀蘭敏之如果他投降的話能不能保住一命。

賀蘭敏之當時就答應了,說實話唐軍沒有殺降將的傳統,連吐蕃讚普這樣的大敵都留下了,薛延陀部落的首領想要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賀蘭敏之沒有趕盡殺絕,實際上他也沒有那個能力趕盡殺絕,這一百多人雖然是曹懷舜挑選出來的精銳,但是因為長時間的跋涉以及缺水缺糧,他們的戰鬥力已經大打折扣了,也幸好因為他們是精銳,否則估計也撐不到賀蘭敏之找到他們,自然也就無法跟薛延陀部落打個不可開交,哪怕是偷襲也一樣。

賀蘭敏之直接帶著薛延陀部落的勇士還有他沿途收集的士兵,一路順順利利的找到了大營,正好趕上了帶兵過來平叛的裴行儉。

裴行儉年紀已經不小了,比起個人功勳他已經開始尋找能夠傳他衣缽之人,隻可惜他的子孫在軍事上並沒有突出的天賦,這年頭如果兒子不能繼承衣缽的話,那麽就隻能尋找徒弟了。賀蘭敏之的名聲並不好,當然那緊緊是指他年少時期的那段歲月,後來他被驅逐之後就銷聲匿跡,再次出現在裴行儉麵前的就是一個目光湛然若水言談風趣舉止大方,並且有領兵才能的人了。

到了這個時候裴行儉對賀蘭敏之多少有些刮目相看,收服薛延陀部落誰都不會覺得這是運氣,於是他決定培養賀蘭敏之。

的確賀蘭敏之已經不年輕了,但是有的時候年齡大反而是優勢,除了真正的天才,將領則越是老練越好,因為年紀大了不會輕易熱血上頭。

裴行儉上一次看好的人是鄭玘,隻不過鄭玘的領兵之術似乎自成一路,有著極其強烈的個人風格,裴行儉也疑惑過鄭玘小小年紀領兵的風格是從哪裏形成的,畢竟這位是通過科考出身的進士,以前也沒有領兵的經驗,鄭家雖然也有從軍之人,但是跟鄭玘關係已經很偏遠了。

裴行儉糾結了一段時間之後也隻能用天授來形容鄭玘的領兵才華了,但也正因為這樣裴行儉不能收鄭玘當學生,如果鄭玘的風格沒有形成就算了,如今他有自己的風格,改變的話可能會更進一步也可能會從此變的平庸不堪。

無論怎麽看,讓鄭玘改變風格也是要冒著太大的風險的,裴行儉放棄了,然後一直到了快七十歲的時候,他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學生,直到看到如今的賀蘭敏之。

年紀大小無所謂,隻要能夠傳他衣缽就可以了啊,當然如果嚴格來說是傳承蘇定方的衣缽,不過也都差不多了。

作為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在低級軍官的任命方麵是可以不必打報告的,裴行儉想要考驗賀蘭敏之的人品,於是就把賀蘭敏之安排在了一個小隊裏麵充當隊長,這一個小隊人數也不算少五十人,比賀蘭敏之現在帶領的人數還要少一些,不過到底是正經編製,賀蘭敏之也沒有嫌棄,他現在哪裏還有資格嫌棄呢?

於是從此開始賀蘭敏之就開始了他的虎軀一震,帶著自己小隊殺進殺出的神奇晉升之路。

唐朝的軍功是按照首級來算的,賀蘭敏之的小隊表現十分突出,對軍令執行力度十分徹底,但是在需要變通的時候也不會死守命令,這讓裴行儉特別的滿意。

就這樣賀蘭敏之從隊長到旅帥再到校尉,到了這個階層,他手下的人數已經到達了三百人,而再往上的話就要打報告申請了。

於是校尉賀蘭敏之的名字就這麽出現了,裴行儉並沒有給賀蘭敏之特殊待遇,就好像這個人不是之前在長安城遛狗鬥雞的風雲人物,真的隻是他麾下一員小將而已。

李顯在看到這份名單之後,最初的驚訝過去,摸了摸下巴想了想,就直接按照賀蘭敏之的軍功給他升級,仿佛也不認識這個人一樣。

在這件事情上李顯能作出決定卻還是要向上報告,然而李顯還沒有將奏疏發出去,就有人前來找事兒了。

此人名叫賴星,是禦史中丞,當然他名字和官位都不如他是武後一黨這件事兒來的更加重要,李治的確是盡可能的給李顯提供了一個對他有利的政治環境,但是李治也知道一味的護著並不能培養出合格的君主,於是他可以收拾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進了武後的人以及一些相王黨。

能不能搞定這些人就看李顯的本事了,如果這點本事都沒有,李治也不介意換個繼承人,隻可惜可供他選擇的餘地太少了,李賢應該是三兄弟中資質最好的,現在卻被壓製的完全翻不了盤,李治到底是對武後了解不夠深,李弘是猝死,跟武後沒關係,他以為武後不會對兒子下狠手,可惜她卻讓李治失望了。

這也是李治開始調整培養繼承人方式的原因,以前他護著李弘護著李賢,最終卻把他們都給護廢了,現在他選擇放手也是無奈之舉,他的身體已經不能支撐著他一點一點的培養李顯了,他現在隻能寄希望於這個兒子能夠再一次帶給他奇跡。

賴星坐在李顯對麵非常直接的表示對於賀蘭敏之的任命有所不滿,他這樣近乎挑釁的態度並沒有讓李顯動搖,隻是非常溫和的問他:“他的軍功不足以讓他升任果毅都尉嗎?”

是的,這是最後商議出來的對賀蘭敏之的獎賞,而有了這個軍銜這才是賀蘭敏之踏入職業軍人範疇的證明,之前所謂的小隊長呂帥團長的,雖然聽上去不錯,手下人馬也不少,但是卻還是屬於小兵級別,也就是說隨時可能裁員讓他們回家吃自己。

但是果毅都尉不一樣,這是正是入了國家編製的公務員啊。李顯這個態度讓賴星有一個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坦白講他不太看得上這位太子,李顯跟李賢相比缺點太多了,其中最大的缺點大概就是太過文弱吧,在李顯身上他看不到身為上位者的王霸之氣。

“他是戴罪之人,如何能夠授予軍職?”賴星果然反問了這麽一句。

李顯奇怪的看了賴星一眼:“自賀蘭敏之當年被驅逐出京至今將近十年,這十年來阿爹多次大赦天下,賀蘭敏之不曾犯下死罪,正在赦免之列,所謂的戴罪之人從何而來?”

賴星愣了一下,他對賀蘭敏之被驅逐出京的罪名很清楚,而這些年來賀蘭敏之不曾回京也讓他下意識的一位賀蘭敏之依舊不許回京,從而給人了一種他依舊有罪的印象,實際上……那麽多次大赦,的確是能夠赦免他的罪行了。

賴星勉強說道:“此人天生反骨,否則何以不回京城?”

李顯更加奇怪了:“他又沒有做官,在京城也沒有多少產業,為什麽非要回京城呢?更何況他定居他鄉將近十年,不舍之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賴星哼了一聲:“那這一次他又怎麽舍得離開那裏了呢?”

“這個問題,我亦不知賴禦史不如等賀蘭都尉回京之後親自去問?”李顯差點沒忍住給賴星一個白眼,這個智商……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了?這是把他當成副本裏的小怪腦子都不帶就直接想要碾壓嗎?

賴星沒想到李顯居然會來這麽一句,忍不住怒氣上湧:“殿下!”

誰知李顯卻臉色一冷說道:“賴禦史,作為禦史你的確可以仗義執言,但是這卻不是你攻擊政敵的武器,作為禦史,你應該更加廉明公正才能讓大家心服口服,你說呢?”

賴星麵色一僵然後也不打算忍下去直接站起來說道:“殿下這是在指責臣不夠公正?”

“若是你夠公正你今天就不會出現在我麵前反對賀蘭敏之的晉升,當然如果你有其他的理由我歡迎你說出來,如果你的理由足夠打動我,這份晉升我的確會壓下來,那麽現在……賴禦史,讓我聽聽你的理由如何?”李顯一邊說著一邊靜靜的看著賴星,對賴星的憤怒和質疑仿佛一點都不在意。

就是這麽一瞬間,賴星忽然發現似乎一直以來他都小瞧了這位太子殿下,不,不隻是他,還有別人也都小瞧了這位新上任的太子,或許大家隻看到了他柔和的一麵,但是……這位殿下也是有自己的原則,並且十分堅持。

賴星冷靜下來,直接問道:“殿下就不怕天後不虞?”

李顯對於賴星的直白有些詫異,他開口問道:“天後為何不虞?”

賴星被他問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在心裏把李顯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能因為什麽啊?武後不喜歡賀蘭敏之這是明擺著的了,這麽簡單的事情還要說出口嗎?

然而就在他想著如何將這件事兒委婉的說出來的時候,李顯就笑了:“我覺得,阿娘應該高興才對。”

賴星有些愕然的看著李顯,李顯卻歎了口氣:“哎,我這個表哥啊,從小就讓阿娘操碎了心,他的頑劣偌大長安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阿娘為了教育他可以說是費盡了心思,可是他卻一直沒有長進,後來阿娘對他實在是失望的不行,這才將他驅逐,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居然也長進了,想來阿娘聽了必然是開心的,你說呢,賴禦史?”

賴星,饒是賴星再怎麽舌燦如蓮他現在也說不出話來了,因為李顯這手顛倒黑白的功夫,他是自歎弗如了。

武後真的對賀蘭敏之寄予厚望?那是不可能的,隻不過當時武後沒有別的選擇而已,現在武後有了別的選擇,她對賀蘭敏之自然也就看不上眼了,再加上賀蘭敏之從來都不是一個乖乖聽話的傀儡,武後肯定不會喜歡他。

說實在的,武後從來不是一個心胸多麽寬廣的女人,的確,後來的史料記載都讓人舉得武後有著別的女人所沒有的大氣,然而在李顯跟他的接觸看來,武後並不是真的心胸寬廣,而是她的眼光比較長遠懂得隱忍。

如果你對她有用,那麽就算你一時不察冒犯了她,她也能容忍,相反,如果你拖她後腿,並且惹怒了她——參照一下王皇後和蕭淑妃以及她們兒女的下場吧。

李顯當初在決定對賀蘭敏之秉公辦理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了可能會來自武後一係的阻攔,但是他也想好辦法了。

武後對自己的名聲真的不在意嗎?那是不可能的,人生在世誰能做到真正的無視他人言論?隻不過武後內心強大,在認準了目標之後,哪怕再怎麽艱難她也不會動搖。

之前武後對付李賢的舉動讓她的名聲更加差勁了,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武後做的,可是大家心裏都有一本賬,李賢被坑到底是誰的手筆,大家心裏都是清楚的。

如今,李顯借賀蘭敏之給武後塑造了一個慈母形象——姨母也是母啊,那麽武後大概不會跟賀蘭敏之過不去了,當然這也跟如今的賀蘭敏之根本不能給武後造成什麽不好的影響有關。

而李顯能為賀蘭敏之做的也就這樣了,如果這貨依舊那麽不靠譜,那就讓他一輩子在果毅都尉的位置上混吧,別禍害別人了。

正如李顯所料,武後並沒有繼續指使人給李顯下絆子,而投桃報李,李顯也將之前的那番說辭給宣傳了出去,這句話出自太子之口,聽起來可信度似乎很高,畢竟武後和李顯的關係比她跟前兩個兒子關係都要好一點。

然而李顯再天真也不會覺得武後是真的容忍了他,關係好?那要看什麽位置,當年武後跟李賢的關係更好,他們兩個甚至結成了統一戰線去收拾李弘,最後結果怎麽樣?

有這麽兩個前車之鑒擺著,李顯如果還相信武後會跟他母慈子孝他就是豬!而且,武後如今已經擺出了要倒太子的架勢了,當然也未必是想要廢了他,更多的大概是想要架空他吧,否則武後怎麽可能放任一個禦史氣焰囂張的來質問太子?尤其是在他們的理由都站不住腳的時候?

在這種情況下李顯也實在是覺得有些煩惱,隻不過如今他也隻能見招拆招了。

裴行儉出馬自然是沒有後顧之憂的,阿史那伏念被俘,突厥殘兵死傷無數已經不可能再有餘力謀反了,薛延陀部落也再次歸順大唐,隨著裴行儉班師回朝,對戰俘的處理和對將士的封賞也提上了日程。

因為之前李顯做事雖然不夠銳意進取,稍顯溫吞卻大部分都無後顧之憂,所以李治也十分放心的將這次的事情交給了李顯,並且給了他十分大的權利——不用上書,協同三省隨行官員直接定下就行了。

這種破格的待遇處處都顯示著李顯雖然還是太子,但是手中的權利已經跟皇帝差不多了,而李治雖然還是皇帝,但是卻已經提前過上了太上皇的生活。

一開始李顯對這樣的待遇還誠惶誠恐,現在他已經完全淡定了,讓他幹就幹唄,哪兒那麽多廢話啊。

雖然裴行儉還沒有回來,但是對他的功勞評定程序已經開始了,結果就在這個時候,侍中裴炎卻過來跟李顯說:“阿史那伏念被程務挺、張虔曰助威脅追趕,又遭磧北回紇的逼迫,沒有辦法才投降的。”

李顯瞬間側目,程務挺和張虔的功勞裴行儉並沒有隱瞞,而是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裴行儉是個厚道人,從心理上講,李顯更相信裴行儉。

至於裴炎……這貨是武後黨羽啊,而裴行儉曾經反對廢王立武啊。李顯一瞬間就明白了武後這是在借著裴炎的手開始消弱裴行儉的影響力。裴行儉曆經兩朝,軍功卓越,想要滅掉他肯定是不容易的,那麽自然就要一點一點的開始消除他對朝廷的影響。

首先就是開始壓製他的功績,至於程務挺和張虔,這兩個人的本事是有的,隻不過如今還不成氣候,而且裴炎將他們兩個推出來,李顯有理由認為這兩個人其實已經投靠了武後,或者說是跟武後那邊的人狼狽為奸。

武後的手已經開始往軍隊裏伸了嗎?李顯此時是猶豫的,作為知道曆史並且不怎麽打算大改曆史的人,他應該放任不管,但是他覺得自己的良心還沒有被狗吃了,裴行儉對他不錯,這麽坑人家也不太好。

倒是裴炎似乎看出了他的猶豫,加了把勁說道:“更何況裴行儉此行是戴罪立功,殿下怎麽能夠因為他打敗了阿史那伏念就忘記了他曾經犯下的過錯了呢?”

而李顯這個熊孩子,中二期還沒過,裴炎越是這樣說,他越是不想如他的願,在背後詆毀別人,這樣的人肯定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你要是能夠拿出真的證據來也行,拿不出來……我就特別想打你臉呢。

隻不過這麽大的事情,李顯也不能倉促決定,他無奈給鄭玘寫了封信吐槽了一下現在的囧境,本來他是想要聽一下鄭玘的意見的,結果也不知道鄭玘抽了什麽風,這次居然沒有給他指導反而直接問了句:送你的東西喜歡嗎?

日啊!李顯當時就差點掀桌,這個坑爹貨!一瞬間李顯可以說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於是他就幹了件十分掉節操的事情,他直接用木棉和鬆布,加上特質的框架給做了一個大唐版的飛/機/杯,然後給鄭玘送了過去,順便也附上了一句豔詩:昔歲夢遊春,夢遊何所遇。夢入深洞中,果遂平生趣。

做你的春/夢去吧!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