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總得試試
康熙五十年,大清朝發生了不少讓北京皇城根下的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大事兒小事兒——
比如說大正月地裏,雪花飄飄,天寒地凍的,咱們這位太子爺沒能在被銀碳烘的暖暖的毓慶宮內飲酒作樂,卻被委了“重任”,出京探看通州河堤……唉,那河堤邊上寒風如刀子一樣地刮人臉……太子爺嬌生慣養的,想想都讓人覺得他受罪可憐……
比如說二月裏,德慶班推出了一個長的嬌嬌媚媚,行事卻又大大方方的小生,名字叫做蔣玉菡的,立即讓京城走馬觀花的黃帶子紅帶子們上了心,為了他醋海生波,讓老百姓們幾乎每日都能有新的消遣……
比如說三月裏,某某家的大小姐踏青出城,竟然遭歹人衝撞與下人走散,半日後方才被人找到……但見那衣衫不整髻歪釵斜的狼狽模樣兒,真真是讓人遐想……
比如說四月裏……
這種半真半假的消息,像是秘密又怎麽隱秘的……每日不知道能在茶館酒樓中聽到多少,有心人或者能從中收集個一二三條有用的信息來,但普通的百姓們也不過是圖個樂嗬罷了,並不會往心中去。(請記住我們的網址小說 手打)
但五月裏……往日如點點微波的京城,突然間沸騰了——
起源不過是因為山東的旱災。按理說,僅僅是旱災,大清國地大物博的,哪年沒有個什麽地兒發生點小旱小澇的天災呢,這山東的旱災,實在不應該讓咱京城的百姓們給予太多的關注,至多有難民出現時,施幾碗粥好了……
——太這中間又有一個人的出現,讓百姓們不得不側目。誰呢?就是和善固山格格……不對,此時已經是和善多羅格格了。說起這位格格,她的經曆實在是如同戲文中傳唱的傳奇,甚至比戲文更要精彩三分:
未出生時就聽說在母體內受了損;出生時候又是難產,差點兒就是一屍兩命;出生後身體弱的不能說,幾乎京城中所有的大夫都斷定她活不過幾天,卻硬是被陳老神醫將命給吊住了……說起那時候她的家中已是一窮二白砸鍋賣鐵的撐不下去,但咱這位格格一個變故之後,神奇地,就像是一夜之間菩薩顯靈,身體就全好了
什麽,這位聽客你說,後來格格賣布偶,開鋪子,畫畫冊,救阿哥,辦畫展這些事情你早就耳熟能詳了?你就是一直不清楚格格七歲之時,身上到底有什麽變故,讓她一夜之間全好了?
來來來,燙一壺上好的龍井,我來跟你細細地說,這可是我娘老子親眼所見的,不是看你是真心求教,又也是尊敬咱們格格的份上,咱真不告訴你……
話說那一天,也是五月裏,咱們的小格格偷偷求了她哥哥帶她出來看一眼……生病的孩子嘛,一直都被圈在家中看護的緊緊的,可不敢讓她外出受風受驚是不是?咱們小格格那會兒也是如此過的,但可巧了,她之前不求她哥哥帶她出門玩,之後也不求,就偏偏在那一天求了他哥哥,而且贏是磨的她哥哥答應了……
你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必有天定呢?……說著,說話人品了一口新茶,搖頭晃腦,十分之感慨一樣……
對麵的聽客聽到這裏,心被勾起,自然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央求著說客快點兒說,不能賣關子……而那說客環視一下,見他的話題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聆聽,當下得意一笑,又開始講述起來:
就說七年前五月初的那一日,恰逢大集市,咱這隆福寺大街更是你來我往,熱鬧不凡……咱們的小格格那是才七歲呀,看見那有人賣糖葫蘆了就眼饞……
說到這裏,說客和聽客都是溫馨一笑:誰家沒有個惹人疼得小女兒呢?然後心中又覺得與這位草根出身的格格又貼近了幾分……
隻聽說客又繼續道:哥哥離了妹妹身邊又買糖葫蘆,妹妹乖乖地站在大街中間等著……但誰也不曾想到,這個時候,愣是有一匹發瘋的駿馬從朝陽門那邊一路向西奔了過來,眼看就要將咱們的小格格踏在馬下這若是真撞踏上去,不說那會兒小格格還是久病之體,就是一個健康的成年人,不死也得殘廢啊
聽客們想象著那種悲劇場麵,不由的都倒吸一口冷氣,又急急催促道:後來呢後來呢後來怎樣了
說客立即接口道:就在這危急萬分萬分危急的時刻,突然從路邊衝過來一名少年人,抱了咱們的小格格幾個打滾就滾到了一旁,躲過了這一劫
呼……聽客們都是長長出氣慶幸,道:萬幸啊萬幸又稱讚道:那少年人真是好樣兒,臨危不亂,不賴不賴
說客們看了看議論的眾人,抿一口茶,揚眉道:你們以為這就結束了?我們格格的病又是怎麽好的呢?沒那麽簡單呐……
小二,上兩盤你這裏最好的點心
有聽客請了說客點心,滿心期待他的下文。
說客拱手謝過,繼續說道:說少爺護著咱們小格格那麽一滾,是躲過了馬蹄,但卻十分不巧,兩人一同撞在了對麵那個石墩上喏,就是這茶樓對麵那個,看見沒?看見沒?這一撞之下,兩人都沒受住,都暈了
啊
聽客們麵麵相覷,又趕緊催促了說客繼續。
說客此時也不拿喬了。隻見他站了起來,朝整個樓層的人拱拱手,一副既興奮又榮耀的樣子,高聲道:要不然咱們怎麽說咱們和善格格是命遇福星,又有神佛眷顧呢?說普通人這一撞,輕點兒的昏一下,醒了就沒事兒了,嚴重的,給磕出個傻子也不是不可能是不是?
但就咱們格格,這一撞之下,就將她腦袋內一直讓她身體病弱的罪魁禍首,那一大塊淤血給撞開撞散了,然後我們格格沒了病因,自然就好了
真的假的這太神奇了吧?有聽客半信半疑,議論紛紛,茶樓中又是一片嗡嗡之聲。
噯~噯~大家靜一靜靜一靜聽我說呀
說客放大嗓門,抬了抬手,將吵雜的聲音壓下去,說道:這話可不是我胡亂編的,而是那位陳老神醫,就是一直給格格治病的,又找出預防天花法子的那位,被禦封為“盛世仁醫”的陳老他人現在雖不在京城了,咱們東城這一片幾十年來被他瞧好的人可不在少數
若是陳老神醫說的話,自然是可信的……有聽客點頭,感激地道:之前我家小子混鬧受了傷,下半身沒知覺了,別的大夫都不敢接,就是陳老神醫給紮了一個月的針紮好的,如今活蹦亂跳的
其他聽客也點頭。陳老這東城行醫大半輩子,不知恩惠了多少人。
說客見狀有些自得,說道:人這腦袋裏結構可複雜,又沒有啥好手段……之前陳老神醫能夠診出格格的病是因為腦袋中有淤血塊壓著堵著了頭部的神經血管,從而造成了人體心肝脾肺等機能下降……
說著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腦門,笑道:好像是這麽說的,我不懂醫,說不清楚哈。反正這塊淤血被撞散,格格就好了你們說,這得要多大的運氣,才能有這一個結果?就算有人知道那淤血,但誰敢拿腦袋撞石頭呢
所以說,這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
這碰巧小格格那一日上街,又碰巧不幸地遇見了驚馬,危急之時,恰巧有一個少年人見義勇為而一滾之下就那麽碰巧地撞上了石墩,又巧而又巧地撞上了小格格的頭腦中有瘀傷的那一塊
差哪一點,都不成
眾看客也紛紛唏噓,感慨不已。
那說客搖頭晃腦。得意洋洋。待茶樓中眾人的唏噓聲少了一點兒,才又神神秘秘並曖昧詭笑著,看樣子是想小聲說,實則聲量很大地開了口道:唉,你們知道,那個見義勇為的少年人是誰嗎?
立即有聽客嗤笑,說:這又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知道他是如今保定府的父母官李言李大人嘛……
那說客聞言一窒,臉色一紅,然後咬了咬牙,像是猶豫很久才下定了決心,粗聲道:那下麵這些,關於小李大人和咱們格格之間的,你們一定不知道
聽客們立即又有了興趣——關於這樣有關一個年少有為的青年官員,一個盛名如織的高貴格格之間那隱秘的故事,帶著讓人曖昧的遐想,本來就是他們這些人最愛聽到最愛窺探的話題……
話說……
……久久之後,那說客透露了幾個“勁爆”話題之後,才意猶未盡,但又一臉正色地站起來,抱拳道:咱們和善格格此番行的真善事……那通知你們都看了吧?有她主持,誰也不能貪墨咱們老百姓幫扶老百姓的善款
格格是如仙女一樣的人,咱真不該往……恩,反正,我就是支持她各位各位,抱歉,我要去那珍善堂去轉轉,看看今兒有沒有咱喜歡的也出出價,支持和善格格的善舉說出來不怕各位笑話,之前我也捐出一個太宗時候賞下來的玉石簪花屏風,被列為了上上品,要在明日公開拍賣呢嗬嗬
啊真的
如此說,那珍善館內真的有不外傳的物件兒?說著,也有聽客會了賬,跟著說客一同往外走,邊走邊攀談著。
那可不是……就咱們和善格格,不僅再次公開拍賣她的兩幅有聖上印璽的新畫,而且出了兩套極品首飾,兩件貢瓷……都是萬歲爺賞她的極品,平時在王府都少見的又有雍王家的格格出的……康親王的格格出的……佟相家的小姐……另外咱們阿哥公子也不落後……
這些子精品,保管要讓那些漢人眼珠子都瞪掉
啊,那得去見識見識……
……
所謂珍善館,就是在南城琉璃廠附近,選了相鄰兩棟三層的的小樓,征用布置成暫時的展覽館,並之後進行拍賣的地方。
小樓後麵的廂房。
十六阿哥、十八阿哥坐在一邊。南喬、燕寧、沐雅、雲溪坐在令一邊。
蘭兒和芊芊都是定了婚的人,已經不太方便於出門。
“到目前看來,我們的運作算的是成功的。”南喬翻了手中厚厚的冊子,揉了揉太陽穴,想將幾日的疲倦揉去一些,說道:“截止一個時辰之前,我們一共收到珍品十五件,上品一百件零五件,中品三百三十件,下品千餘件。總價值……恩,咱們請的五位評估師傅給評估了一下,這些物品總價值在兩千萬兩白銀以上……”
“這麽多”燕寧一下子跳了起來。
“可不是……”南喬有些苦笑,解釋道:“而且考慮到‘內貢’和‘皇家’這個因素,實際價值應該還能往上升一些。”
“這不正說明咱們弄的很成功嗎?若是皇阿瑪知道這個數字,隻怕也要震驚的。這相當於咱們大清一年的賦稅了”十八阿哥不解,問南喬道:“喬喬姐姐你怎麽好像還不高興的樣子?”
“我是擔心,咱們這次操辦的急,隻有三天,就算京城中的富貴人家能夠消耗這兩千萬的東西,但也未必來得及一下子拿出這麽多銀子來……像這十來件珍品,這個金鑲玉的如意,不僅本身價值很高,而且它的寓意不凡,又是太後老佛爺拿出來的……拍上三五百萬也不稀奇的……這些銀子,拿車拉也要拉很久的……”
“我會回稟皇阿瑪,請調更多的侍衛來警戒。這一片街區全部看管起來,不會讓人來搗亂的。”十六阿哥嚴肅地道。
南喬本想解釋這些物件隻怕京城人不能全部消化,但瞧其他幾人完全聽不太懂或者不以為意的樣子,想了想,道:“這樣,我們之前不是在展覽的時候給所有中品以上的物件打分了嗎?明天我們拍出最被期待的五件珍品,四十件上品……這樣差不多也一天過去了。後天拍賣多少,再看看。總之我們要利益最大化……蘇杭富人更多,廣州洋人也多是的是珠寶銀子……”
“聽你的”十六阿哥點了點頭,又道:“既然我們這一次是救災,那就鼓勵買家用糧食抵銀子,抵價可以比市場下高上半成……能籌多少是多少。”
“十六爺說的是。十八爺,你明兒開拍得時候,記得將這一點特別說明一下。”南喬看了看幾人,問道:“你們還有什麽補充的嗎?”
沐雅和蘭溪互看一眼,搖了搖頭。
她們本來就不善於弄這些。特別是蘭溪,她是被她阿瑪特別要求全程參與的,然後回去匯報的,她本身其實更願意做一個看熱鬧的……
“那就這樣吧。”南喬輕輕笑了笑,站了起來,故作輕鬆地道:“今晚上這裏的安全要特別注意……恩,咱們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看看也拍點什麽回家……我告訴你們,拍賣其實是個力氣活呢。”
“喬喬你就會說笑。”燕寧嘟起了嘴,挽了她胳膊,道:“喬喬,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南喬略帶歉意地跟其他幾人說了再見,一邊和燕寧往後門停車處走,一邊問道:“怎麽了?我看也仿佛不大高興的樣子。”
燕寧小嘴張了張,將手中的帕子捏了變了形,拉著南喬一起上了南喬的馬車,又揮手不讓她的丫鬟和南喬的丫鬟跟,然後才小聲地跟南喬道:“喬喬……你和那個李言,你們真的……”
眼中有好奇,有些惱。
南喬理了理頭發,淡笑道:“你哪裏聽來的閑話?”
“茶樓好多人都是悄悄地說。”燕寧扯了帕子,咬了咬嘴角,看著南喬道:“喬喬,是不是有人在詆毀你的名聲?”然後又自顧自地道:“恩,說不定是蘭溪。你從一個旗人做成了多羅格格,她現在見你都要行禮,定是氣不過。你不知道,其實她心眼頂頂小了……”
“燕寧……”南喬看著燕寧擔憂氣惱的神色,心中有感動,有溫暖。
她挑簾吩咐車夫往回走,然後攬過燕寧的肩膀,微微用力抱了一下,才對她道:“燕寧,我告訴你……其實……那些有關李言和我的閑言碎語,其實都是……”
“都是什麽?”燕寧追問。
南喬微歎,道:“都是我讓人傳出去的。”
“為什麽”燕寧吃驚之下,一下子從南喬懷中掙脫出來,兩眼圓睜著看著她,全都是不理解。“你,你怎麽能這樣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這會給你帶來什麽後果你說不定會被所有人鄙夷看不起”
竟然連一向敢說敢做的燕寧也是這樣的看法?
南喬心中閃過深深的失落。
她這樣做,努力將她與李言的“緣分”在人們口中轉化成“命中注定的相遇”,努力將她與李言的“感情”美好化,強調了李言所作出的種種努力,讓他們的感情讓人羨慕,讓人讚美……而不是都盯著兩個人的“私情”……
她這樣做,並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連李言那裏也沒有告知一聲。
難道……她注定不會成功嗎?
難道……這個時代,就連懵懂的少女也不再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了嗎?
難道……她一直借助於畫冊而宣揚的,竟是沒能將這些人改變一絲一分?
南喬握了握拳頭,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她平靜地看著燕寧,問道:“燕寧,你有沒有想過,你兩年後會嫁給誰?”
燕寧聞言有些慌亂,道:“我,我沒有想過。”
“真沒有想過?”南喬平靜地轉過目光,不再逼她,而是安靜地說道:“你或許不知道,十七阿哥曾經向聖上提出娶我做福晉……”
燕寧臉色猛然一白。
南喬淡淡地道:“我拒絕了。這是天花那陣子的事兒。那時候芊芊還沒有正式認親……因為是聖上試探提起的,所有沒有外人知道。”
“你騙人”燕寧臉色蒼白,泫然欲泣。
“我為何要騙你?”南喬淡然一笑,道:“燕寧,你是覺得我不夠資格做十七福晉嗎?”
燕寧蒼白的臉又僵了僵。
若此時南喬這個極得聖眷的多羅格格都沒有資格做十七福晉,那誰還有資格?
她忘記了,南喬已經不是當初她認識的那個,沒有新衣,沒有丫鬟,什麽都沒有的南喬了……
燕寧眼中的淚滾了下來。她哽咽道:“為什麽?為什麽他……為什麽你們……”
南喬知道,燕寧並不是問她為什麽要拒絕,而是想問,為什麽十七阿哥喜歡的會是她的好朋友南喬,偏偏是她的好朋友南喬?
南喬緩緩搖搖頭,對上燕寧含淚的目光,極認真地道:“我不知。但是燕寧,你要相信,我絕不願意去做什麽十七福晉。”
燕寧沒有說話,眼淚繼續往下掉。
南喬試探著握住了她的手,很誠懇地說道:“這件事兒,加上後來……後來去年中秋的時候,太後召見我,想將我送進雍王府……雖然最終都被擱置,也沒有宣揚開,但這兩件事兒一起,讓我覺得害怕。”
南喬眼中也微微濕潤了。
她低聲說道:“燕寧,我害怕,真的。從李言救了我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嫁給他。而他後來,他後來為我改了戶籍,為我抗旨推了靜瑜的婚事,為我等待了一年又一年……燕寧,你說,換做了是你,你會為了福晉側福晉,而不去選擇自己真心喜歡期待,真心為你付出那麽多的,自身條件又非常合適的那個人嗎?”
燕寧沒有說話,眼淚卻是止住了。
南喬繼續說道:“所以我非常害怕,不敢出門,不敢進宮,怕再有意外,怕遇見不知道誰。之前的大半年,你也知道我並沒有什麽病……但不出門,並不能改變什麽……所以,哪怕我現在做的過於孟浪不合適,我也不願意待後年,一個旨意出來,被指給了不願意嫁的人……”
“燕寧,我總得試試。”南喬鬆開燕寧的雙手,握了一下拳頭,堅定地道:“我總得試試。哪怕因此名聲變得難聽,哪怕因此受了罰,被勒令去尼姑庵,我也要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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