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 天花之症
263?天huā之症
“伯父您見外了。(-)”四阿哥麵sè不變,沉聲道:“您是長輩,為您做些事是應當的。而且,也算是碰巧,我總不能看著宗室血脈流落在外而視而不見不是?”他頓了頓,從袖中mō出一張紙,呈至莊親王麵前,道:“皇家格格身上,不便有汙點。這張紙上有幾個身份,或許您用的上,伯父您不要怪我多事就好。”
說著他直了直腰,道:“那董鄂家的,早年就與我頗有關聯,那小姑娘與我家蘭兒也是一對密友……”
話說到這裏,也算是差不多了——
看梔子的心意,不管是不是格格,怕絕不肯與南喬絕jiāo;而與南喬相jiāo,也就意味著與蘭兒、與四阿哥脫不開關係……剛剛雲總管提起,說董鄂家的吉祥鋪子就是兩者“共同”的產業,那董鄂家的小子也是從四阿哥那裏得到的前程;這中間似乎又有一個前兩年風頭很盛的李言,才二十一歲,就掌管一府之地,且聽聞還是皇上刻意壓功磨礪……
莊親王淡笑著接過四阿哥呈上來的那張紙,輕聲道:“讓你費心了,”
“舉手之勞而已。”四阿哥沒有多做耽擱,再次行禮道:“那小侄就不打擾您的興致了。”說罷,轉身而去。
莊親王站在高高的皇城根下,看著夕陽一點一點地沉下去,自己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淹沒在城牆的yīn影下,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打開手中的紙張……
……
在董鄂家的奴仆之中,梔子的年紀算是較小的,但資格卻是最老的,即是府上第一個仆人,經曆過早年的艱難,加上又與小姐同歲,自幼相伴,因而,這上上下下的,無不多相看一眼。就算是杏huā如今已經是內府總管,掌握著府上有關奴婢的諸多大權,但見了梔子,也要笑眯眯和顏悅sè的……
當然,梔子本人也很自覺,認的清自己的位置,xìng格也好,與每個人都相處愉快,因而聽聞她病了,每個人都很關心,就連後院布偶作坊的nv工,吉祥鋪子的招待,甚至如意工坊的工人們,都紛紛捎話問候。
透過雪白的紗帳中,可以看見梔子臉上生出滲人的斑斑點點,蒼白的嘴chún上打起了驚心的褶皺,似乎隨時都能揭下一層皮來,加上昏mí之中時不時無意識的,有氣無力的咳嗽,讓人看著無比傷心難受。
“粉蘿姐,你說梔子她突然就病了呢?我們來府上五六年,可從沒見她病過一回,連聲咳嗽也沒有的,這怎麽……怎麽……”麥穗說著說著忍不住chōu噎起來,又生恐哭泣不詳,趕緊別過臉擦了擦。
“病來如山倒。”粉蘿沉痛地道:“越是不常生病的,這突然生起病來,往往都是了不起的大病……”她細心地用棉球替梔子潤了一下嘴chún,看見梔子躺在chuáng上生死不知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她是真病,還是假病了……
“唉。”粉蘿歎了一口氣,往後揮了揮手,人卻沒有回頭,吩咐道:“這裏有我就好,你們出去做事吧。都杵在這裏有什麽用?小姐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那,我們走了。”麥芽拉著傷心不已麥穗,退出了房間。她不是不難過,而是比麥穗大一些,也沉穩一些……
窗外依然是陽光明媚,卻越發襯得房間中yīn暗無比。
粉蘿替梔子喂玩了一碗水,將空碗放在桌麵上,伸手撥開梔子的劉海,對著她緊閉的眼睛,望著她被紅sè斑點毀的不成樣子的臉,完全看不出那一日的美麗,不由得發起怔來。
兩日前出了茶樓,小姐帶著梔子她們去了回chūn堂,找到小陳大夫密談了一會兒,再次回府之後,當晚,梔子就聲稱身子不舒服,然後昨日一早臉上出現紅斑,然後陷入了昏mí,至今沒有醒來……
這是裝病?
粉蘿輕歎一聲,心中有些忐忑——梔子這樣子,看著太嚇人了……
而她的任務……
“明天一早小陳大夫會來替梔子診治,宣布其染上了天huā……天huā會傳染,而你因為小時候生過天huā,所以不怕,於是她去田莊這最後一段時間也自然由你照顧。田莊那邊李大人會安排你配合你在適當時間讓她熬不過去而‘離世’,然後你將繼續在田莊獨自待著,直到滿一個月為止,畢竟梔子患的是傳染病,你懂沒?”
“這之後,你記著,無論誰問起,你都要說梔子已經死了,葬在了永寧山上。記住,梔子死了”
“在我身邊,香蘭雖然伺候的無微不至,但我的很多事情,都瞞著她,就從我從未帶她出mén,你也該知道。我全心信任的,除了梔子,如今也就是你了。這麽些人中,韓嬤嬤當先就挑中了你,我真心希望她的眼光沒有錯……”
粉蘿腦中回想著小姐的殷殷jiāo待,聽到mén外傳來些動靜,心知這該是小陳大夫來了……
小陳大夫之所以叫小陳大夫,除了因為他確實年輕的實在不像個能主治的大夫以外,自然還有他爺爺陳老的緣故,而這個“小”字,則讓他的名字,他的醫術,更讓人津津樂道——最近一兩年間,這整個東城區,大半個北京城,誰不知道小陳大夫的名頭?
所以,當小陳大夫沉痛地宣布梔子得的是天huā這種凶症,在場的奴仆沒有一個人懷疑,全部紅了眼睛。
梔子……天huā?她……熬不熬的過去?
沒有人敢出聲喧鬧。
沒看見自家小姐臉上已經凝成了冰,咬破了嘴chún,將自己嚴嚴實實地關在房間裏了麽?
那是梔子
所有的奴婢知道,梔子在小姐心中的情分不一般……
“興醫,你……”陳氏輕歎一下,懇求陳興醫道:“你幫伯母去勸勸喬喬吧,也是一同長大的情分……”做為一個母親,她看的很清楚,哪怕是知道梔子僅僅是在裝病,喬喬此時卻是真的傷心了……
陳興醫聞言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走出梔子所在的病房,走進院子,踏上幾層台階,來到南喬mén前,輕輕敲了下mén,道:“南喬,是我,陳興醫。”
很久,他才聽到裏麵傳來一聲低微的說話聲:“進來。”
他應聲推mén,看見南喬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留下房mén大開著,輕輕走了進去。
“南喬,你這是怎麽了?”陳興醫在她對麵坐下,有些不解地道:“梔子又不是真的病了。”
“我知道。”南喬微微低頭,說道:“我隻是,心中突然難受的慌……梔子她以後再不是梔子了。”
她以為她隻是裝作難過,但是……
那是梔子。
這六年中,從早上推mén那一刻起,梔子就出現在她眼前,然後一直在她身邊,直至晚上再次關mén……六年,每天如此。
而現在,梔子要走了。
以後再出現的她,是曾被禮部致仕shì郎收養的孫nv,通詩書懂禮儀,是大家閨秀,然後又會是格格或者福晉什麽的,再不是她的梔子。
呃……原來自己一直當梔子是她的……物品麽?
南喬愣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原來她如此虛偽。
這一抹自嘲,讓陳興醫的心中猶如突然被紮了一針。他不懂南喬在嘲笑什麽。正因為不懂得,才更讓他覺得心中更加地難受。
難道梔子從她的奴婢戲劇地變成了一位格格,比她這個格格的身份更尊貴,所以她心中會有不平?不對,南喬不是那樣的人,她一直都是替梔子真心謀劃的……
“就算梔子換了一種身份,你們間的情誼也不會有變化。”陳興醫輕聲道:“梔子是什麽樣的人,難道你心中還不清楚?”
可這話說的,陳興醫自己都覺得有些假。主仆情誼,與姐妹情誼,如何能夠一樣?當昔日的主子成為了妹妹,又怎麽會一樣?
但在此時,他能說什麽……
而南喬則是盯著麵前隻剩下皺巴巴的幾片茶葉的茶盞繼續沉默。
梔子就從來不會讓自己的茶杯空著……心中突然冒出來的感慨,讓南喬感到十分的別扭難堪。她站了起來,提起茶壺,將自己的杯子注滿,也給陳興醫倒了一杯。
看來,自己很需要調整一下心態。
再次坐下時,南喬已經不再想討論有關梔子的任何問題,抬頭看著沉思的陳興醫,問道:“興醫,以齊齊和林林的年齡,是該種痘的時候了吧?我記得額娘有說起誰家的孩子得了天huā,沒能熬過去……就算是梔子離開了,她肯定會不安心。”
“得了天huā,當然是凶險無比,體弱的孩子熬不過去,是常有的是。”陳興醫下意識地接口,又很快回了神,安慰地笑道:“以齊齊和林林的體質,縱是染上天huā也是不慮的。那兩個小家夥可是被你調教的十分結實。不過,痘還是要種的,待他們再大上一兩歲吧,大孩子抵抗力更強。”
“哦。”南喬點頭,微笑道:“一會兒出去了,你得去跟我額娘仔細說道說道。這兩日若不是有梔子的事情迫在眉睫,她指不定要擔心成什麽樣。聽她的意思,我好像是沒有生過天huā的……得,哪天給我也點一下,貌似天huā這東西,大人如果染上了,反而比小孩子更加凶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