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抓獲把柄,遷怒眾婢

關心?

這兩個熟悉,但以前在眼前這個少年麵前絕對陌生的字眼,此刻劃過秋明月的腦海,竟讓她微微一怔。她甚至忘記反駁他,他與自己無親無故,自己為何要關心他。

不似從前,聽到這一句話自己肯定不屑的反駁。此時此刻,她卻隻是怔在原地,看著他,迷茫中有些不知所措。

鳳傾璃頭一次見她這種表情,心中不禁蕩了蕩,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總是覺得麻麻的,柔柔的,又有些害怕和欣喜。

“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

秋明月猛的回過神來,有些惱怒。

“沒什麽。”

冷修在一旁看著就有些為自己的主子抱不平,“五小姐,世子這兩天練功正是緊要時刻,本不應該如此消耗內力,剛剛卻為了你…”

鳳傾璃抿著唇沒有阻止,他想看看,知道自己為她近乎不要命的付出,她會有什麽表情?但是在冷修說完後,他就後悔了。

他這是做什麽?在挾恩向她索要感激麽?

嗬嗬,感激?他不屑。

所以在冷修話還未說完就打斷了他,“冷修”

冷修立即噤聲,眼神卻還是有幾分幽怨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愣了愣,再次仔細看鳳傾璃的臉色。

“你—”

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隻是覺得眼眶莫名的有些幹澀。好像有什麽熱流,要破眶而出。

這人最是混蛋輕浮,又別扭又霸道。總是喜歡幹涉她的生活。她惱怒,也無奈,最後默認。

第一次中,他好像從來都是一臉的漠然,然而有時又有些害羞的樣子。

他喜歡夜夜闖入她的閨房,喜歡把那一句‘我娶你’,或者‘你嫁我’時時掛在嘴邊。她從最開始的詫異震驚莫名其妙到後來的啼笑皆非無言以對。最後,她對於他種種無禮輕浮的行為,習慣又漠然。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習慣和漠然。其實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也是一種潛意識的縱容和認可。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也無法預知這個美麗得不似真人的少年會給自己的生活掀起怎樣的波瀾。

此刻,她隻覺得心中有濃濃的暖流劃過。那是感動,是感激。

同時,也有另外一種陌生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滋生。隻是當時年少,未曾發覺。至於在很多很多年以後,千帆過盡,繁華落幕。她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裏,看著自地麵升起,綻放在夜空中的煙花,在他懷中巧笑嫣然,眼神溫柔而濕潤。

“如果當時不曾年少,如果當時不曾任性,或許…”

或許什麽?此刻隻有十三歲的秋明月和十六歲的鳳傾璃無法預知自己的未來,無法預知自己的人生。無法滲透,也無法打破,那些人生裏不可避免的如果,和或許。

此時此刻,他們四目相對,天地寂然,四周一片寧靜,仿佛這一刻,這世上就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耳邊有風聲徐徐而動,落葉簌簌飄落。夕陽灑下的餘暉,碧綠的枝葉上暈出淡黃的微光,在地麵下投射出斑駁的影子。

恍惚間,他蒼白的麵色,也似被那夕陽染透,點綴幾分紅暈。讓他看起來,微微像一個正常人。鳳傾璃在她恍惚中微微一笑,透明蒼白的臉色,驀然間染上了幾分光華,變得生動了些。

“時間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秋明月再次一愣,記憶之中,似乎從來都是自己不停的讓他走。而他,總是無奈而眷念的離去。

眷念?秋明月突然發現從前自己惱怒他的任性不羈,卻也記住了他因此給她留下的點點滴滴。細微到,連眼神都記得那麽清楚。

秋明月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微微有幾分擔心。

“為什麽這麽做?”

鳳傾璃挑了挑眉,眼中帶著幾分戲謔。

“不然你讓我怎麽做?”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秋明月幾眼,“我倒是想用另外一種方法,隻是你還沒有長大。”他哀歎一聲,語氣頗有幾分可惜的味道。

秋明月先是一愣,然後瞪著他,臉頰莫名的有些暈紅。

“你…”她心中自然是明白,鳳傾璃口中的另外一種方法是什麽意思。心中又羞又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或者做什麽?隻是睜大一雙鳳眼,死死地瞪著他。

鳳傾璃笑了笑,正了正臉色。

“你真的該回去了,不然他們該起疑了。”

秋明月回頭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冷嚴,道:“他怎麽了?”

鳳傾璃臉色冷了下來,“一個犯了錯該受到懲罰的人。”

秋明月立刻明白了,“他就是你口中保護我的人?為什麽要懲罰他?他犯了什麽錯?”

鳳傾璃抿著唇,神色冷冷的。

“他學藝不精,自顧不暇,險些讓你陷入絕境。自然該罰。”

冷修想求情,卻又不敢對上鳳傾璃冷冷的目光。隻得求助的望向秋明月,希望她能夠救冷嚴。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微微挑了挑眉。這麽肯定自己能夠救冷嚴?或者說他這麽肯定鳳傾璃會聽自己的話?

心中這樣想著,她卻已經開了口。

“你要怎麽懲罰他?”

鳳傾璃卻把目光投在她身上,眼神詢問著。

你認為呢?

秋明月很想翻白眼,“你不是說他是來保護我的嗎?那也就是說,起碼在這段時間之類,他是我的人,那你就不能動他。再說了,你罰了他,以後誰來保護我?”理所應當的語氣,仿佛她就該用這種語氣與眼前這個少年說話,沒有絲毫的別扭或者不自在。

鳳傾璃愣了愣,而後眼中劃過一絲笑意。

“你不討厭,我在你身邊安排了人嗎?”

秋明月淡淡道:“如果我討厭,你就不這麽做了嗎?”

鳳傾璃沉默,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秋明月又笑了笑,“那不就行了?”她轉身往回走,“不過他現在受了傷,隻怕自己都照顧不過來,你還是把他帶回去,先把傷養好再說吧,我這兒是不能出現陌生人的,更何況是陌生‘男人’。”

她刻意加重了‘男人’這兩個字,語氣帶著幾分調笑的味道。

鳳傾璃知道她是指自己時常闖她閨閣之事,當著屬下的麵,他也沒有半分別扭或者不自在?

“好。這段時間,我會另外安排一個人過來保護你。”

秋明月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要換一個人的話,還是換成一個丫鬟吧!那樣也要方便一些。你身邊有會武功的丫鬟麽?”

鳳傾璃皺眉,“有是有,但是如果是送回家反過來那麽最好是貼身保護你,可是,用什麽名目呢?”

這個秋明月倒是不用心,“下個月鎮南王府賞花宴,我就出府了麽?到時候隨便安排一場戲,比如說什麽賣身葬母之類的。不就順其自然了嗎?”

鳳傾璃挑眉,笑了笑。

“好。”想了想,他又道:“讓這幾天怎麽辦?”

秋明月搖搖頭,“放心吧,沒事的。這一次她們吃了虧,肯定會消停一段時間的。二嬸子那麽精明的一個人,這次她這般費盡心機的來對付我,我卻逃過了。我想,她肯定會察覺出異樣。暫時不會對我動手的。”

鳳傾璃眸光深邃,道:“那黃氏不簡單,這段期間你盡量不要和她發生衝突。上次你也看見了,她是會武功的。不但如此,她身邊還隱藏有很多高手,你一定要小心。”

秋明月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此刻天色已經晚,如果自己再不回去的話,不但大夫人和秋明玉他們會起疑心,連紅萼和綠鳶也會受到自己的連累。

鳳傾璃轉身的時候說了一句,“以後出門還是多帶兩個丫鬟吧,你身邊不是還有兩個心腹麽?下次帶上她們吧。”

秋明月有些壓抑,總感覺他好像知道很多事似的。

鳳傾璃準備離開了,秋明月卻喚住了他。

“等等…”

鳳傾璃一頓,回過頭來,眼神戲謔。

“怎麽?舍不得我?”

秋明月有些氣惱,這廝都不知道避嫌嗎?他的兩個屬下可還在這兒呢。

“你就不知道收斂一點?”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幾個字的。秋明月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瞪著他,卻沒有再害羞。

“收斂?”鳳傾璃眼尾一挑,狀似無意的瞥了眼冷修和冷嚴,兩人自動別來目光裝聾作啞。

“我做了什麽?需要收斂?”

秋明月氣結無語,轉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倒了回來你說別扭不自在的說了一句。

“你傷的不輕,這幾天就待在家裏好好養傷吧,也不要來找我了。”她說完後,轉身立即就走。步伐有些快,像是在逃避著什麽。

鳳傾璃卻在她身後笑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

賽翁失馬,焉知非福?他突然發現,她似乎不再那麽排斥和討厭自己了,那麽今日自己為她自虐,不是很值得嗎?

冷修其實很不想打擾他犯花癡,但是又不得不開口。

“世子,時間不早了,我們真的該回去了。”

這一次,鳳傾璃沒有再瞪他,而是心情大好又戀戀不舍的轉身隨著他離開。冷修有些訝異,隨即又想,大概陷入愛情的男人都思想了行為都有些跳脫吧。世子打從遇到了這秋五小姐,就變得越來越不像從前的他了。

分別後,秋明月就急急走向自己的院落。低頭見自己衣衫淩亂,她迅速的整了整衣領和有些散亂的頭發。手上的抓痕沒辦法掩飾,她幹脆拔下小樹枝的藤蔓,用那些尖銳的刺,刺傷自己,偽裝成自己被割傷的樣子。

她不知道,在做這些的時候,有人正遠遠的看著她。目光在她手上那些交錯的斑駁傷口劃過。想著,不久前那雙手還白玉無暇,似蔥般嬌嫩。才過了多久,那原本白玉美麗無瑕的手,卻這般的傷痕累累。

是否,她這個年齡本該天真純澈的心,也如她手上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一般,疲憊不堪?

容燁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滋味,好像有悶悶的疼痛,似感歎似欣慰似憐惜。更多的,應該是那些生命中無可奈何的悲涼和抗拒。以及那些被流年歲月摩擦過後留下的淡淡傷疤,和疼痛。就如同疽瘡,無論多好的藥,都無法磨滅。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一支薔薇玉簪。玉簪通體透明玉白,內裏流動著月華般的色澤。美麗得,就像他送給她的玉隱。

她有他的玉隱,他有她的玉簪。

容燁忽然就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笑,隻是那笑容中卻盡顯無力和蒼白。

他轉身,飄然離去。

秋家明月轉過假山,發現秋明玉和大夫人已經從另一頭急匆匆而來,自己如果就這樣出去,肯定會被她們給撞上。她果斷調頭從另一條小路抄了回去。也沒有從大門走,而是從雪月閣背後那一出桃花林裏避開眾人,再繞到前院從虛掩的側門走了進去。

她不敢走大門,躲在暗處,伺機而動。但願綠鳶和紅萼見她久久沒回,會察覺異樣而出來。

或許是她的祈禱聲被老天爺聽到了,沒過一會兒,紅萼果然焦急的探出頭來,在尋找著什麽。

她眼睛一亮,趕緊喚了一聲。

“紅萼。”

紅萼立即看過來,“小姐,你怎麽在這兒?”

秋明月見周圍沒人,立即走了出來。

“別說了,快進去。”她沒時間對紅萼解釋那麽多,讓紅萼擋著她,低調的進了屋。

“那個小丫鬟呢?現在在哪兒”自己方才的眼神,相信她們看得懂,況且這個時候大夫人和秋明玉急匆匆趕來,借口不就是這個丫鬟麽?

紅萼道:“在柴房,綠鳶正看著她。孫嬤嬤剛才已經審問過了。她是三小姐房裏的丫鬟叫做小翠,負責給三小姐送藥的。三小姐因為今日早上的事兒,心中一直憋著氣,臉也紅腫了。她一向驕傲,覺得在丫鬟下人麵前失了麵子。所以醒來後就發脾氣把藥打碎了,大夫人讓人重新熬了一碗。”

知道秋明月要問什麽,她直接把打聽到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

“三小姐脾氣越發暴躁,她房裏的丫鬟都怕她突然一個不高興就把火氣撒到自己身上,人人都不願意做這費力不討好的苦差小翠是新來的丫鬟,又是所有人當中膽子最小最懦弱的。理所應當遭到所有人排擠和欺負,她怕耽擱太久會讓更加惹怒三小姐,所以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這麽說,一切都是偶然了?”秋明月挑眉,她已經打了簾子走了進去,嘴角一抹譏誚。

紅萼沒接話,她看著粗粗整理衣衫後仍舊顯得有些狼狽的秋明月,奇怪道:“小姐,你這是怎麽了?”她突然輕呼了一聲,看著她染滿鮮血的手。

“小姐,你的手怎麽了?怎麽流了這麽多血?你等等,奴婢去找金瘡藥,傷口這麽深,萬一感染了就不好了。”她說著急急的就要走,卻被秋明月抓住了手臂

“小姐?”紅萼回頭奇怪的看著她,不解她此舉何意。

秋明月道:“去把小翠帶來,要快知道嗎?還有,去把夏桐和冬雪叫進來,準備熱水,我要沐浴。不要問為什麽,照著我說的去做。另外,不許驚動其他人。”

紅萼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看秋明月臉色凝重,她我不敢繼續問,隻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秋明月走進旁邊的小耳房,那是一個浴室。房間比較幽暗,卻充斥著花香味,特別是薔薇花的味道,濃鬱而深邃,彌散在空氣中,就如同置身在花海一樣,引人沉淪。

門外腳步聲想起,她知道,是夏桐和冬雪。

“小姐,水來了”

“進來。”她已經解下了腰帶,脫掉外衣,隨意丟在三扇鬆柏梅蘭紋屏風上。

夏桐和冬雪走進來,透過屏風上清淡的花紋,隱約可見站在木桶邊窈窕玲瓏的身段。

兩人走進去,把熱水倒進木桶。煙霧繚繞,混合著花香,猶如踏進瑤池仙境。仙境裏,有姿色宛然的少女長發飄然,衣帶漸鬆。

柔軟的稠帶,紗質的衣裙,被她盡數剝離身軀。白玉的肩膀,光潔毫無瑕疵的背,隨著衣衫慢慢脫落而暴露眼前。

她踩著滿地落衫,玲瓏玉足晶瑩剔透,似戴著曉月的光華和潤澤,引人無限遐想。

水溫包裹著身體,她身子微微向後靠,有幾分疲憊的半閉著眼睛。

“你們出去吧,待會兒紅萼來了,讓她直接來見我。”

“是。”

夏桐和冬雪出去了,沒一會兒,外麵又想起腳步聲。其中兩個是紅萼和綠鳶的,另外一個步履有些蹣跚,應該就是那個小翠的了。

“小姐。”

秋明月沒有起來,她趴在木桶邊緣,濕透的黑發遮住光裸的玉背,眼神慵懶而嫵媚。目光落在顫顫巍巍的小翠身上,微微笑了笑,像黑夜裏最美麗的妖姬。

“你叫小翠?”

小翠不敢抬頭看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奴…奴婢見過五小姐。”

秋明月側過身,仰躺著,雙手掬著水,清洗著疲憊的身體。

“你們兩個出去守著。”這話,是對紅萼綠鳶說的。

“是。”紅萼和綠鳶走了出去。

小翠跪在地上,雙肩顫顫巍巍的發抖。

“五小姐…奴婢…”

“知道我為什麽叫你來嗎?”秋明月仍舊沒有回頭,而是認真的清洗著全身,聲音淡漠而懶散。

小翠低著頭,“奴婢不知。”她咬了咬牙,含著淚,楚楚可憐的說道:“五小姐,奴婢方才不是故意冒犯,還請五小姐恕罪。”

“嗬嗬嗬…”秋明月輕笑了聲,緩緩轉過頭來,妖嬈嫵媚的鳳眸看著她。

“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她的聲音清雅又似茫茫夜色中輕靈一聲響,清脆而又朦朧,仿若置身夢幻之中。

仿若中了蠱一般,小翠怔怔的抬頭,對上一雙黑亮而美麗的雙眸。那眼睛黑白分明,漂亮嫵媚,黑色的瞳仁若最清透的寶石,熠熠閃閃。寶石兩側,則是天山最冰清透徹的雪水,帶著入骨的涼意和濃鬱的幽香。冰與美的結合,讓人沉淪不可自拔。

小翠看著她的眼睛,意識漸漸散亂,眼神空洞而無物。

“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小翠。”她無意識的回答。

秋明月紅唇輕啟,猶帶幾分笑意,手中溫水慢慢滴落,劃過美玉凝脂般的肌膚,又融化在木桶裏,暈開圈圈漣漪。

“還記得剛才發生什麽事了嗎?”

小翠呆呆的點頭,“記得。”

“我剛剛去哪兒了?”

“不知道。”

“嗯?”秋明月回眸,魅惑的光澤自眼底徐徐流轉開來。

“奴婢剛剛不小心撞到了五小姐,藥汁打翻了,弄髒了五小姐的衣服,五小姐急匆匆的走了,紅萼和綠鳶將奴婢帶到雪月閣,直到現在。”

秋明月眸光猶自帶著幾分笑意,“錯了。”

“錯了?”小翠迷茫的抬頭,對上她魅惑的眼睛,喃喃自語。

“對,錯了。”秋明月微微探出頭來,眼神笑意不變。

“你給三小姐熬了藥,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藥汁不僅把五小姐的衣衫弄髒了,而她因為重力不穩,摔在了地上,雙手剛好撲到藤蔓上,被劃傷了。而你打翻了藥汁,怕三小姐責怪,便隱瞞了此事,又回到廚房,騙走廚房所有人,重新熬製了一碗藥湯。所以,遲遲未歸。”

小翠抬頭,目光渙散。

秋明月盯著她,繼續蠱惑。

“記住了嗎?”

小翠眼神空洞,機械的重複著。

“奴婢給三小姐熬了藥,可是走在半路上,撞到了五小姐。藥汁不僅吧五小姐的衣衫弄髒了,而她因為重力不穩,摔在了地上,雙手剛好撲到藤蔓上,被劃傷了。而奴婢打翻了藥汁,怕三小姐責怪,便隱瞞了此事,又回到廚房,騙走廚房所有人,重新熬製了一碗藥湯。所以,遲遲未歸。”

秋明月滿意的點點頭,“你呆會兒從後門出去,會有人把三小姐的藥給你。明天早上醒來後,你會忘記我對你說過的所有話。明白了?”

“是。”小翠點頭起身,木訥的走了出去。

紅萼和綠鳶立即走了進來,“小姐。”

秋明月已經走出木桶,淡淡吩咐。

“去那衣服來。”

“是。”紅萼立即出去,片刻後拿來一件紫色尊貴百葉紗裙,“小姐。”

秋明月盯著她手中的裙子,淡淡道:“都快入睡了,穿這個幹什麽?”

紅萼一愣,立刻會意,又走了出去,重新回來的時候,手裏捧了一套白綢竹葉立領中衣。

“小姐,奴婢伺候你換好衣服吧。”

秋明月點頭,嗯了一聲,展開雙臂,任綠鳶和紅萼為她穿上裏衣,嘴角一抹笑容。換做平時,沐浴更衣這些事情,她是不會吩咐任何人做的。可是如今她的手受傷了,不是麽?既然要做戲,自然要做全套。

“藥給小翠了嗎?”

紅萼給她束好腰封,道:“小姐放心,剛才孫嬤嬤審問她的時候,綠鳶就去支開了廚房的人,奴婢去把藥重新熬製了一份,小翠出去的時候,奴婢已經把藥給她了,不會有人起疑的。”

秋明月回過身來,坐在小塌上。綠鳶拿著幹帕子給她擦頭發。

“小姐,奴婢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大夫人和三小姐已經來了,隻怕馬上就要到——”

綠鳶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得門外秋明玉暴跳如雷的聲音。

“秋明月,你給我滾出來。”

綠鳶手一抖,然後又若無其事的給秋明月擦拭頭發。

“三小姐這暴躁脾氣一點都沒有收斂。”

秋明月閉眼仰著頭,“紅萼,去找金瘡藥來。”

“是。”紅萼立刻轉身出去了。

門外,冬雪夏桐一幹丫鬟見大夫人和秋明玉來勢洶洶,心中沉了沉。

“奴婢見過大夫人,見過三小姐。”一群丫鬟齊齊低頭頷首,做請安狀。

秋明玉本來就是帶著滿腔的怒火而來,初次踏進這雪月閣,見識了雪月閣內布置精雅而絕倫,處處充滿著古色古香而又典雅的味道,她心中更是嫉恨。

“秋明月呢,讓她滾出來。”

她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夏桐和冬雪,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毫不客氣的坐在主位上。命令著雪月閣的丫鬟。

“還愣著幹什麽?秋明月那個賤人呢,去哪兒了?”

丫鬟們都有些害怕,早聽聞這位三小姐刁蠻無狀,為所欲為,言語粗俗如市井潑婦。親眼見到了,不免又是另外一種視覺衝擊。

夏桐和冬雪比較沉穩,但也忍受不了秋明玉一口一口的賤人。冬雪率先上前一步,剛要說話,卻被旁邊的孫嬤嬤拉住了手。

“回三小姐的話,我們小姐正在沐浴。勞煩您稍等片刻。”

大夫人冷哼了一聲,“沐浴?這天還沒黑呢,老太君可還等著一家子人一切用膳呢。她倒是會找借口,也不怕老太君生氣。到底是小婦養的,上不得台麵,這般恃寵而驕,自傲不孝。”

孫嬤嬤心中又驚又怒,大夫人這話可毫不留情麵。不禁損了小姐,而且還給小姐扣上了一個不尊祖母的罪名。這要是傳出去,小姐名聲將毀,一輩子也就完了。

這林氏,果真狠毒。

她正欲開口說什麽,夏桐卻走了上來。

“夫人,並非小姐怠慢,而是小姐今日的確疲累了。所以…”

“疲累?”大夫人原本手裏捧著花茶,一聽這話,手中的茶杯就鏗的一聲放到桌子上,斜睨著眼睛冷視著夏桐。

“她整天呆在這院子裏,又沒有操勞,作甚疲累?難道讓她每日給老太君的晨昏定省,她還嬌貴了不成?這麽點子路都走不了?便是嫡女,也不帶這麽嬌貴的。”

又是一番毫不留情麵的諷刺。大夫人對沈氏母子三人的恨意從未掩飾過。不管是什麽場合什麽地點,她都極盡所能的將沈氏母子三人,特別是秋明月給貶低得一無是處。

夏桐暗自握拳,努力隱忍著心口那股怒氣。

“夫人誤會了。”

“誤會?”大夫人譏誚的看著她,“她不是最伶牙俐齒了麽?午時才在大門口氣走了吳大夫。怎麽,回來後又說累了?她這是做了什麽呀這麽累?怎麽?難道我這個嫡母親自來請她,她還給我擺臉子不成?沒教養的東西。”她說到最後一句,猛地一揮衣袖,桌子上的茶盞玉杯砰砰落地,濺碎了一地碎片和茶水。

除了夏桐冬雪和孫嬤嬤,所有屋內屋外的丫鬟都被她的怒氣驚得撲通下跪。

“夫人息怒。”

大夫人目光森寒的瞪著跪在地上的一群人,“什麽樣的主子就教出什麽樣的丫鬟來。本夫人來了這麽大半天,居然連個上茶的人都沒有。果然是賤蹄子,天生的賤命,和你們主子一樣。秋府要的是會伺候人的奴婢,不是嬌滴滴的大小姐。”

一番疾言厲色指桑罵槐後,大夫人抬頭曆喝一聲。

“來人,給我拖出去,每人杖責三十大板,我看她們以後還怎麽猖狂。”

這是殺雞儆猴,夏桐等人懂,秋明月也懂。可她仍舊沒有打算出去。綠鳶忍不住道:“小姐,你不出去嗎?”

秋明月看了眼不為門外所動,仔細給她上藥的紅萼,嘴角一抹笑意。

“你為什麽不說話?”

紅萼抬頭看了她一眼,繼續給她塗抹藥膏。

“小姐是在試探她們,今天小姐出去的時候好多人都看見了。小姐回來的時候,除了我們幾個,所有人都不知道。如果在大夫人的逼供之下,她們選擇背叛小姐,那麽這種人即便是被打死也活該。而如果能咬著牙不說的,便是可信之人,日後定能成為小姐的心腹。”

秋明月點點頭,鳳目裏一抹讚賞劃過。看向綠鳶,並不說話。綠鳶有些羞愧的低著頭,“小姐,奴婢剛才失言了。”

秋明月搖搖頭,“你們的衷心我自是知道的。”她頓了頓,坐起來,道:“你們幾個都是我從揚州帶來的,我自然信任你們。但是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她們雖然都是從牙婆手上買來的,沒有經過大夫人的手。但是在今日之前,整個秋府,幾乎是大夫人的天下。難保這些人當中,沒有被大夫人關照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我無暇顧及清理內閣。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擦亮眼睛看一看,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

綠鳶低著頭,“是,奴婢受教了。”

門外,大夫人的話音剛落,底下就一片慌亂聲。已經有丫鬟婆子走了進來,凶神惡煞的將那些丫鬟拖出去。屋內很快就響起一片淒惶的叫聲。

“不要啊,大夫人,奴婢冤枉…”

大夫人冷眼看著,“說,你們小姐去哪兒了?她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鬼混?夏桐眼底浮現憤怒。閨中少女,豈能用這般**的字眼諷刺?大夫人,她分明就是要置小姐雨萬劫不複之地。

裏麵的紅萼綠鳶也是一臉的氣怒,秋明月卻閉著眼睛,神情自若。

冬雪終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夫人,我們小姐清清白白,你怎可如此侮辱她?”

啪——

清脆的巴掌聲響徹而起。

秋明月猛然睜開了眼睛,眼底浮現冷光。

屋外一陣寂靜,人人目光驚惶而顫抖,紛紛盯著捂著臉的冬雪。

“冬雪。”夏桐驚呼著跑過去,卻被在大夫人眼神示意下走過來的玳瑁給攔住了。

“你放開我。”夏桐力氣很大,差點掙脫了玳瑁。

大夫人又是一陣憤怒,“居然敢反抗,當真是無法無天了。來人,給我掌嘴。”

“是。”周嬤嬤走了過來,看著被丫鬟駕著的夏桐,冷笑一聲,抬手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啪—

又是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夏桐半邊臉腫紅了,抬眼惡狠狠的瞪著周嬤嬤。

“你敢打我?”

周嬤嬤嗤笑一聲,抬手又是一巴掌。

“小賤蹄子,誰準你用這種目光看我的?不懂規矩,我打你是在教你,懂不懂?省得你記不住教訓,日後給你家小姐丟了臉麵。”

她得意的笑著,眼神含著濃濃的譏諷。上座上,大夫人也在冷冷而快意的笑,秋明玉傲慢張狂的笑。那些大夫人和秋明玉帶來的丫鬟也都一個個眼神不屑,嘲弄的看著屋子裏被責罰打罵的眾人。

不過片刻之間,雪月閣的所有丫鬟,除了不在場的綠鳶和紅萼,全都或多或少身上帶了傷。

孫嬤嬤站在原地,沒有動。大夫人命令杖責雪月閣所有丫鬟的時候,她沒有動。冬雪被李嬤嬤打了一巴掌後赤紅著眼睛瞪著大夫人和李嬤嬤的時候,她沒有動。夏桐被玳瑁和寶珠拉著,任周嬤嬤左右開弓的時候,她還是沒有動。她低著頭,未曾說過一句話。隻是手指緊緊掐進了皮肉裏,眼神隱藏著濃濃的恨意。

縱然低著頭,她也可以猜到大夫人在笑,秋明玉在笑,除了雪月閣的丫鬟,所有人都在笑。

自打沈姨娘帶著小姐和五少爺回府,大夫人明著暗著算計,次次都被小姐給反算計回去。大夫人早就心存恨意不快,這一次,好不容易逮住了機會,大夫人怎能不一雪前恥?

而大夫人在陰笑過後,算計狠毒的目光已經落在了她身上。

秋明月,這些都是你的心腹,不是嗎?我今天就一個個的都給你鏟除了,看你還怎麽猖狂?

“你是明月的奶娘吧?”

孫嬤嬤低眉順目,一幅恭敬的樣子。

“回夫人的話,正是奴婢。”

大夫人冷笑一聲,“你既是五姑娘的奶娘,也就是管著這個院子裏所有丫鬟咯?”

“是。”

大夫人又是一陣冷笑,聲音驀而變得森寒。

“這雪月閣這麽多丫鬟,居然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嗎?我都來了這麽久,你們家主子依舊未出現。快說,她去哪兒了?是不是出去了?你這膽大的刁奴,縱容奴婢欺上瞞下,唯我獨尊,是何用意?”

她聲音突然加大,淒厲衝天,仿佛要震懾人的耳膜。

“明月本來乖順溫柔,這幾天卻突然性情大變,冷傲不羈,不尊祖母。我看,就是你這個奶娘和你們這一幫子賤婢在從中使壞。明月年紀小,不懂事,才會被你們所蒙蔽。今天既然被本夫人發現了,就容不得你們繼續在這雪月閣裏為所欲為。”

孫嬤嬤心中咯噔一下,大夫人要做什麽?

大夫人又是曆喝一聲,“來人,把這個老刁奴拖出去,杖責五十大板。”

屋子裏頓時一片寂靜。

“小姐。”這一次,連紅萼也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秋明月沉著臉,眼神冷漠而森寒。嘴角噙起一抹譏誚。

“不急,再等等,好戲還未上演呢。”

紅萼綠鳶心中焦急,卻也隻好忍著。

屋外,大夫人一聲命令後,早就等候在門外的丫鬟婆子一股腦兒的全都衝了進來。發了狠的拖拉著孫嬤嬤等人,她們若不從,那些凶狠的婆子就會在他們身上狠狠的掐。屋子裏頓時響起一片哀嚎求饒聲。

“夫人饒命啊,奴婢們冤枉啊——”

“夫人饒了奴婢吧,奴婢什麽也不知道啊——”

夏桐和冬雪目疵欲裂,卻是不發一言,隻瞪著一雙眼睛,絲絲的瞪著大夫人和秋明玉。

大夫人冷眼看著底下哀嚎的眾人,慢條斯理的道:“說吧,你們小姐去哪兒了?”

夏桐抬起被打得紅腫的臉頰,道:“夫人,剛才冬雪已經說過了,小姐在沐浴。”

大夫人冷哼一聲,“還在撒謊,看來給你的教訓還不夠。來人,再給我狠狠的長嘴。”

“是,夫人。”

李嬤嬤陰笑著上前,先拍了拍夏桐的臉蛋,道:“夏桐姑娘,不是我說你,夫人問話,你還是老實交代吧。不然受苦的,可還是你。瞧瞧這細皮嫩肉的,要是打壞了,我都替你可惜。”

夏桐嗤笑著轉過了頭,不理她。

李嬤嬤卻也不生氣,又哄勸道:“我知道你是個衷心的。身為丫鬟,的確該對主子衷心不二。可你現在是愚忠知道麽?夫人問你話,是關心五小姐。這夜色已經晚了,五小姐獨自在外,身邊也每個人照顧著,萬一要是出了事兒,你可擔當不起。”

“李嬤嬤這話好沒道理。”夏桐呸了她一口血水,眼含不屑道:“我家小姐在沐浴,綠鳶和紅萼都伺候在旁,怎的會獨自在外?李嬤嬤這般肯定,難道是在外見過我家小姐了?那麽,夫人問話,想必李嬤嬤解惑,更為恰當一些。”

李嬤嬤被她吐了一口血水,慌忙退後兩步,一臉的憤怒嫌棄,又聽她這番譏誚,更是氣得臉紅脖子粗。

“賤人!”她罵了一聲,又是一巴掌落下。

“夏桐。”

冬雪大叫一聲,奈何雙手都被人困住,不能反抗,隻死死的瞪著大夫人和李嬤嬤。

“你這個老刁奴,我們是小姐身邊的一等丫鬟。你再是資曆深厚,也不過一個奴婢。竟敢越過主子對我們用刑。秋府百年名門,家教甚嚴,何時竟然連個刁奴都能自持身份,為所欲為了?”

李嬤嬤聞言一怒,周嬤嬤則是下意識又要一巴掌落下,冬雪卻抬頭譏諷的掃了眾人一眼。

“昔日夫人掌管中饋,一家主母,又是小姐的嫡母。小姐亦恭順待之,時刻謹記夫人教誨。禦下溫和。卻不知,在夫人眼裏,竟成了縱奴欺主的代名詞。嗬嗬,那麽今日,周嬤嬤和李嬤嬤這般所作所為,又是為何呢?夫人,奴婢沒讀過什麽書,所以很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望夫人不吝賜教,奴婢今後定然牢記在心,絕不再犯,以免敗了秋家名聲。”

周嬤嬤和李嬤嬤被她一通嗆白氣得臉色鐵青,卻是不敢再動手。

大夫人陰沉著一張臉,“放肆。”她一拍紅木桌子,聲音猛然提高。

“李嬤嬤和周嬤嬤是聽我的吩咐行事,怎麽,你一個小小的丫鬟,竟敢質疑本夫人的命令?看來,當真是恃寵而驕,不知所謂了。我今日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們,你們就不知道什麽叫規矩。”她眼神淩厲的掃過眾人,厲聲吩咐道:“都愣著幹什麽?全都拖出去,打,打到她們說實話為止。還有這兩個丫鬟,她們整日跟在五小姐身邊,最是清楚主子的行蹤,給我狠狠的打。”

她今天是鐵了心的要給秋明月一個下馬威,能這樣肆意淩辱打罵秋明月的丫鬟,讓她心中感到報複後的快感。臉色也一掃這些天來的陰鬱灰敗,變得冷冽而猖狂,得意而跋扈。

“是,夫人。”

那些停下來的婆子丫鬟又開始淩辱打罵夏桐等人,淒慘呼救聲響成一片。

“夫人,小姐真的在裏麵沐浴啊。”嚶嚶的哭求聲,是醉文。

“是啊,夫人。小姐今日的確出去過,可是很快就回來了啊。”這個聲音,是雅蕊的。

“胡說!”大夫人駁斥一聲,“她若真是在裏麵,這兒鬧出這麽大動靜,她能沒聽見?分明是你們在謊報欺瞞於我。來人,狠狠的打。”

“沒有啊夫人。”覓文頭發散亂,臉上和手上都布滿了疤痕,臉上淚痕斑斑。

“小姐真的已經回來了啊。”

大夫人譏笑,“既然回來了,為何還不出來見我?”

“夫人。”樂南接著道:“小姐隻是太過疲累,許是睡著了,並非無視夫人啊。”

大夫人不為所動,“繼續打,我看她們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是。”

幾個粗壯的婆子中氣十足的應了聲,手上打得更加用力,邊打還邊不停的罵著。

“小賤蹄子,我叫你說謊,我叫你說謊。”

巴掌聲、踢打聲,在雪月閣內響徹一片,鬼哭狼嚎。

“夫人,我說。”

突然有一個聲音穿插出來,清亮而醒目。

霎時間,所有人停下動作,齊齊抬頭望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