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多番算計,身中媚藥

雪月閣不大,裝飾也算不上奢華明麗,卻絕對精致而清雅。入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蒲了厚重的地毯。腳踩在地上,柔軟而輕盈。

屋內裝潢一溜兒素色,紅木桌椅擺放整齊,右側設有寬大十二扇的粉翠藍杏四色繡四季斑斕花鳥魚蟲檀木屏風,屏風後有檀木雕花擺架。上麵擺著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花瓶。臨窗的位置一方牡丹窄榻。夏季的時候,斜躺其上,觀賞窗外風景,倒是別有一番滋味。牆的東北角擺放著一醬紫色的書櫃,暖暖的陽光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紗簾隨著風從窗外帶進一些花瓣,輕輕的拂過琴弦,香爐離升起陣陣嫋嫋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香閨。

窗欄上還當著薔薇盆栽,春日柔絮的風吹來,陣陣幽香。

秋明珊是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看著屋內精致名貴的擺設,心中難免有幾分嫉妒。

有腳步聲慢慢靠近,秋明珊收回思緒。抬眸望去,秋明月從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後走了出來。素雅而絕麗之姿,讓她眼神不由得晃了晃。站起來,叫了一聲。

“五姐。”

秋明月揮了揮手,示意屋子裏的丫鬟退下,自己則坐到一邊。

“今兒個怎麽想著到我這裏來了?”

秋明珊有些拘謹,臉上卻還是帶著笑容。狀似有些埋怨的看著她。

“怎麽,五姐,你不歡迎我來這兒麽?”

秋明月端了茶杯飲茶,淡淡道:“隻是奇怪,我住到這兒這麽久,你卻從來沒有踏足過這雪月閣。今日怎麽突然鮮血**了?”

秋明珊有些尷尬,秋明月語氣很平淡,但是一句話卻又毫不委婉客氣,端的是直白冷漠。很明顯,她在警告自己,有事就說,別廢話,她沒那個耐心陪自己玩這些把戲。

躊躇了一會兒,秋明珊才似下定了決心一般。

“五姐,我…”她猶豫著,該怎樣說。

秋明月並不著急,秋明珊之前投靠了秋明蘭,便是決定與自己為敵。而今日她主動前來,必然是來言和的。可自己為何要給她這個機會?秋明珊其實在某些方麵,和起明玉一樣,都一樣的驕傲自負,刁蠻不知足。之前自己已經給過她機會了,是她自己沒有把握,不是麽?

今天早上那番話,不過隻是試探她而已,借她的口試探雲姨娘。

那個女人,雖然隻見過幾次,但是她沉默寡言,幾乎是試探不出什麽出來。秋明珊自作聰明以為自己抱著秋明蘭這顆大樹就平安大吉,一帆風順了。雲姨娘可沒那麽糊塗。自然能看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所以今日秋明珊會出現在這兒,定然是雲姨娘的功勞了。

秋明月端著茶杯,白色霧氣寥寥環繞,遮住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九妹不必拘謹,有話但可直言。”

秋明珊咬了咬唇,終於起身,走到秋明月麵前。

“五姐,我無意間知道一件事。”

“何事?”秋明月已經放下茶杯,挑眉看著她。

秋明珊臉色慎重,“這事兒事關重大,我…”

秋明月再次瞥了她一眼,“你今日來如果隻為一件事的話,那麽這裏就隻有我們兩人。”提醒她,沒有人會聽見,她可以毫無防備的說出來。

秋明珊想了想,低頭湊近秋明月耳邊,說了一句話。

秋明月眼神突然一變,低斥:“胡言亂語,這種話也是可以隨便說的嗎?”

秋明珊見她不信,急了,道:“五姐,這是真的,是丁香告訴我的,她說…”

“丁香?”秋明月提高聲音打斷她,“丁香不是死了麽?你去見過她?”她說道最後,聲音突然變得銳利。

“你知道什麽?丁香是怎麽死的?是你殺了她?”

秋明珊一愣,而後忙不迭的搖頭。

“不,不是,沒有,五姐,我沒有。丁香不是我殺的,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秋明月步步緊逼,“如果你剛才所說的屬實,那麽丁香為什麽會告訴你這些?要知道,她可是六妹的貼身丫鬟。她棄主在先,她的話,如何能信?”

秋明月眸光犀利,聲音冷漠。

“九妹,你怎能如此糊塗?單憑一個丫鬟的片麵之詞,你就相信那般荒唐之事?”

秋明珊心中咯噔一聲,“不,不會的,五姐,我沒有胡說,沒有…”她生怕秋明月不信她,連連搖頭。

秋明月向後靠了靠,神色變得輕鬆而閑淡,仿若剛才那個疾言厲色麵若冰霜的人不是她一般。

“九妹,不是我不信你。隻是這事兒是在太大,單憑你一麵之詞,我如何能信你?凡是要講證據。你要我相信你,可以,那麽你就拿出證據來。不然的話,你便是在誣告造謠。如果被祖母知道了,你知道會有什麽下場麽?”

秋明珊臉色微微有幾分白,眼神幾許迷茫。

“五姐,我…”

秋明月又道:“我隻相信證據。不然,你現在就去把這事兒告訴祖母。若祖母信則罷,若不信,我也沒辦法救你了。你要知道,妄言陷害姐妹,可是犯了家族大忌。”

秋明珊身子一軟,幾乎站立不住。

“證據…證據?”她突然眼眸一亮而後又一暗,“沒有證據,證據已經被六姐給毀了。丁香也死了,沒有證人了。沒有…”她突然意識到,之前自己洋洋得意以為抓到了秋明蘭的把柄因此要挾,卻忘記了,自己根本就沒有絲毫資本這麽做。丁香死了,她才驀然發現,其實自己什麽也沒有。

忽然便失去了渾身力氣一般,她臉色有些灰白,眼神空洞而迷茫,不知所謂。

“五姐?”

秋明月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去吧,這事兒以後都不要再想了,知道了麽?”

“可是…”

秋明珊還想說什麽,卻被秋明月一個眼神製止了。

“記住這事兒就濫在肚子裏,不要跟任何人提起。知道了麽?否則隻會引火燒身。”

秋明珊心中有些焦急,生怕秋明月不相信她,連忙道:“五姐,這件事絕對不是空穴來風。”她咬咬牙,似下定決心道:“我用這件事要挾過六姐,所以…”她麵色有幾分不自然,顯然是心虛了。

秋明月絲毫沒有意外,“然後呢?她承認了?”

秋明珊落寞的搖搖頭,“她沒有反駁。”

秋明月重新坐下來,“可那不代表默認。”

秋明珊又著急了,“五姐,是真的,你怎麽不相信我呢?她自己都心虛了。”

“明珊。”秋明月慵懶的坐在玫瑰椅上,淡淡道:“你今日來就是為了這個?”

秋明珊點點頭,又搖搖頭,而後緊緊抓著秋明月的手臂,道:“五姐,這是真的,祖奶奶…”

“明珊。”秋明月提高了音量,“記住你的身份。”

秋明珊渾身一僵,眼裏流露出不甘和怨恨來。

秋明月轉身,“寶兒,你家小姐神誌不清,送她回去。”

寶兒從外麵戰戰兢兢的走進來,臉色有幾分白。

“是。”她走到秋明珊身邊,小聲道:“小姐,我們回去吧,姨娘還在等著你呢。”

秋明珊恍恍惚惚的由寶兒攙扶著走了出去,甚至連紅萼綠鳶走進來對她行禮都沒看見。

“小姐。”紅萼走過來,眉間帶著幾分擔心。

“九小姐剛剛那樣子,有些不正常啊。”

秋明月笑了一下,走到窗邊,手指撫弄著薔薇盆栽。

“要正常才怪了。”她眼神悠遠而深邃的看向遠方,“雲姨娘,她究竟想要做什麽?”讓秋明珊來投靠自己,是向伏低做小麽?還有,今日讓秋明珊告訴自己這件事,除了向自己示好以外,還想利用自己把這件事告訴老太君老太爺來絆倒大夫人?

但是依著那女人的聰明,應該不會這般愚蠢才是。

或者,也是在試探自己有幾斤幾兩?

秋明月沉思著,這秋府的水,似乎越來越渾了。

她揉了揉太陽穴,“對了,這兩天麗姨娘有什麽動靜?”

紅萼道:“天天都去芍院看雲姨娘,通常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秋明月皺眉,看向綠鳶。

“那荷包和那封信你給麗姨娘了麽?”

綠鳶點頭,“給了。”

秋明月沉思,紅萼道:“小姐認為麗姨娘此舉不同尋常?”

秋明月抬頭看她,“你有什麽想法?不妨說出來。”

紅萼想了想,道:“如今老爺獨寵沈姨娘,幾乎都沒去看過雲姨娘和麗姨娘。兩個女人難免寂寞,多多走動也是常事。”

秋明月隻笑了笑,複又看向綠鳶。

“綠鳶,你認為呢?”

綠鳶沉吟了一會兒,道:“老爺有一妻四妾,卻始終沒有嫡子。奴婢記得,小姐曾經對此有過懷疑猜想。”

秋明月點點頭,“繼續說。”

“是。”綠鳶分析道:“奴婢認為,如果那雲姨娘真的是外表謙恭柔順實則城府深沉之人的話,必然對大夫人極其痛恨。隻是她早已失寵,這些年也與世無爭。憑著大夫人淩厲狠辣的手段,她居然能安然到今日,奴婢覺得,她絕對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

秋明月深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看來去了浣衣房幾天,你倒是聰明不少。”

綠鳶有些迥然,“小姐,你笑話奴婢。”

秋明月笑笑,“好了,不逗你了。想必你在那地方也聽說了什麽吧,不然不會這般斷定。”

“嗯。”綠鳶點頭,“小姐還記不記得奴婢告訴過你,月姨娘雲姨娘還有死去的玉姨娘,都曾是老太君身邊的丫鬟?”

秋明月用茶蓋撥弄著清茶,道:“嗯。”

綠鳶道:“其實那個時候老太君身邊有四個丫鬟,還有一個叫做紫憐。其實之前奴婢本不知道有這個人的,隻是…”她湊近秋明月,壓低了聲音道:“我方才到浣衣房拿清洗衣物的時候,碰到了王管事。”

秋明月挑眉,望向紅萼。

“就是你說的那個王管事?”

紅萼看向綠鳶,綠鳶點頭。

“對,就是她。”

這時候,紅萼道:“小姐,奴婢查過了。那王管事之前也是在太老夫人院子裏的丫鬟,隻不過是個廚房裏的小雜役罷了。後來太老夫人去了,她卻調到浣衣房做了管事。這些年在那地方,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慣會欺淩弱小。綠鳶在浣衣房留下的傷,就是拜她所賜。”

綠鳶沒說話,秋明月眯了眯眼睛。

“繼續說。”

“上次奴婢見她似乎知道不少府中舊聞,就試探了幾句。可是那老刁奴是個嘴巴緊的,怎麽也不透露半分。”紅萼說到這兒有些氣結,“看她也不像大夫人的爪牙,二夫人得了權,她似乎還有些幸災樂禍。可是說她是二夫人的人吧,她對二夫人也不怎麽恭敬。依奴婢看啊,她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哪兒有熱鬧,她就往哪兒湊上去。也不知道,她說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秋明月唇邊一抹笑意,“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這麽說起來,那王管事倒是個人物,我平常倒是少留意她了。既然是祖奶奶屋裏的人,想必知道不少陳年舊事。”

她沉吟一會兒,看向綠鳶。

綠鳶會意,“方才聽王管事那語氣,似乎想投靠小姐,可是又對小姐有些不信任。”

秋明月以手支額,“她對你說了什麽?還有那個紫憐,又是怎麽回事?”

“紫憐當年是老太君身邊的丫鬟,跟著老太君最久。聽說長相在幾位姨娘當中,也是個中翹楚。當年老太君本來是想把她賜給大老爺做姨娘的,可是那紫憐卻萬般不願意,甚至冒著大雨在老太君門前跪了一天一夜。後來還是二夫人看不過去,為她向老太君求情,老太君才免了她的罪,卻不願意留她在身旁。二夫人憐惜她,便把她留在了身邊。紫憐不愛說話,整日呆在屋子裏,一個月下來,也鮮少見她露麵。到後來,幾乎整個秋府都差不多要忘記這個人了的時候,紫憐卻莫名其妙的死了。”

秋明月蹙眉,“死了?怎麽死的?”

綠鳶道:“服毒自盡。”

秋明月坐正身體,“這事兒怎麽又扯到了二嬸子?”二夫人怎麽可能是那般心慈手軟的人?

綠鳶點了點頭,“那個時候,二夫人剛生了大少爺,聽說這事兒發生以後,二夫人就受了不小的刺激。從前的二夫人雖然算不得溫柔嫻淑,但是卻也不若如今的冷傲淩厲。還有…”

“等等。”秋明月突然站了起來,打斷綠鳶。

“不對啊。你說那個時候二嬸子已經生下了大哥?大哥如今十七歲,跟大姐差不多大。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大夫人已經嫁給了我爹。可是我記得,雲姨娘月姨娘和玉姨娘,都是在爹和兩位叔叔成親之前就已經收房了啊。這樣算起來,時間不對啊。”

綠鳶道:“不是的小姐,雲姨娘玉姨娘和月姨娘的確是在三位夫人過門之前就被幾位老爺收入房中,可那個時候紫憐突然生病了,所以才由紫雲,也就是如今的雲姨娘代替做了大老爺的通房丫鬟。紫憐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等她好了的時候,大夫人和二夫人也先後過門。老太君不想在這個時候再安排一個紫憐來給大夫人不自在。所以讓紫憐給大老爺做通房的事情,也就這麽壓下來了。”

“沒過多久,二夫人又懷孕了,老太君更是喜不自勝。反觀大夫人…小姐你也知道,老爺不喜大夫人,大婚當晚就冷落她讓她獨守空房。成親半年後,還沒有喜訊傳來。再加上她脾氣驕橫,目中無人,老太君越發不喜歡她。又動了將紫憐放到大老爺屋子的心思。”

“大夫人知道這事兒後很生氣,在屋子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可紫憐卻出乎意料的堅決不同意老太君的安排,一向安靜乖巧的她,卻一反常態的跪在老太君門口幾個時辰,額頭都磕破了,就為了求老太君收回成命。老太君問她為什麽,她不說,就一個勁兒的磕頭求老太君原諒。後來二夫人看不過去了,就冒雨為她求情。要知道,二夫人那時候可還身懷六甲呢,老太君哪能讓她淋雨?再說畢竟是跟著自己多年的人,老太君也不忍心,便饒了她。隻是咋也無法把她留在身邊,紫憐這才央求著跟了二夫人。”

秋明月沒有說話,手裏捧著的茶漸漸冷了。

“二夫人懷孕後,害喜害得特別厲害,經常孕吐,覺也睡不好。太老夫人和老太君都很注重這一胎,天天命人端好些個補品給二夫人補身子。這種事情,都有固定的丫鬟去做。可是有一攤,那送藥膳的丫鬟拉肚子,又怕耽擱了時間,藥膳冷了就沒有笑過了。偶然見到在院子裏當時還是太老夫人院子裏一個打掃清潔的小丫鬟巧安,便讓巧安幫著送去了。”

“或許是巧安運氣好,那一日,她正好撞上了紫憐。”

秋明月抬頭看她,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據她回憶說,那時候的紫憐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紫憐了。她臉色很蒼白,躺在床上,虛弱得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一樣。後來二夫人出現了,一改平時的溫和,變得冷漠而譏誚。不知道她對紫憐說了什麽,很快就聽到紫憐壓抑的痛呼聲和二夫人猖狂的大笑聲。”

秋明月若有所思綠鳶又道:“巧安很害怕,她不敢進去,把藥膳放在門前就走了。回去就跟原本送藥膳那丫鬟說她突然拉肚子,藥膳隻送到門口。那丫鬟心知自己失職,不敢把這事兒說出來,就說那藥膳是自己送的。沒想到過了幾日,那丫鬟突然溺井而亡。”

紅萼身子一抖,麵上有幾分驚怕之色。

秋明月依舊不波不驚,手把玩著白玉杯,似乎在思索著什麽。

綠鳶見她沒有打斷自己,便壯著膽子繼續說道:“那件事發生後,巧安越來越害怕,她整天都做噩夢,總覺得那個丫鬟會來找自己索命。整日的心神恍惚,做事也不專心。在,太老夫人院子裏長了那麽多年,仍舊還隻是一個撒掃的丫鬟。再後來,太老夫人去世了,她便去了浣衣房。遠離這個是非之地。也就是今日的王管事。”

“是非之地?”秋明月譏諷地勾起了嘴角,“在這裏,什麽地方不是是非之地,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她如何能夠逃得過?”忽然想到了什麽,猛然站了起來,眼神淩厲而冰冷。

“走,去浣衣房。”

紅萼和綠鳶不解何意,但是還是跟了上去。秋明月走得很急,神色也布滿了焦急和擔憂。

“王管事是主動找你的嗎?她找你的時候,有沒有被人看見?”

綠鳶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道:“對,是她來找我的,她好像喝了酒,有些神誌不清。跟我說了好多話,隻不過說到後麵的時候吧,有些吞吞吐吐模糊不清。後來,她就睡著了。”

“喝醉了?遭了。”秋明月步伐越來越急切,神色中竟帶著焦慮和不安。希望還來得及。

走到半路上,迎麵卻突然撞出來一個。吃個穿綠色衣衫少女的丫鬟,她似乎有急事,匆匆而來。竟然就這樣撞在了秋明月身上,手上端著的一碗藥汁也全數潑灑到秋明月幹淨的衣衫上。

一番乒乓響動後,秋明月因為慣性向後倒去,紅萼綠鳶驚叫著扶住了她。那丫鬟卻因此變故嚇得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奴婢該死,母愛不知道是五小姐在此,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她渾身顫抖,顯然嚇得不輕。

秋明月被那藥汁潑個正著,胸膛早已髒汙了大片。紅萼綠鳶邊拿帕子給她擦拭著,邊對著那丫鬟斥道:“你是怎麽走路的?沒有長眼睛嗎?”

那丫鬟嚇得連連磕頭,一個勁兒的說著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她不停的磕頭,仿佛那額頭不是她自己的一樣。地上鋪滿了碎小的鵝暖石,頭磕在地上,嬌嫩的肌膚很快就磨破了皮流出血跡來

擦了半天也擦不幹淨,綠鳶有些氣惱。

“小姐,衣服都髒了,咱們還是回去吧。這樣貼著肌膚,冷了會感染傷寒的。”

秋明月搖搖頭,“不用了,走吧。”她擔心去晚了就來不及了,此時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個突然闖出來的丫鬟,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碰巧?

紅萼綠鳶不明白向來沉穩的小姐此刻為什麽這麽急切而擔憂?但是她們知道,那定然與綠鳶剛剛說的那一番話有關。此時也顧不了那麽許多,隻得默默的跟了上去

這時候,跪在地上那丫鬟卻突然撲上來,死死的拽住了秋明月的裙擺。

“五小姐,前麵就是三小姐的院子。你衣服髒了,還是去換了吧,不然會生病的。”

“不用。”秋明月直接繞過了她,往另外一條路而去。同時給身旁的綠鳶和紅萼使了個眼色,二人會意的擋住了欲要再次上前攔住秋明月的那個丫鬟。

那丫鬟眼睜睜看著秋明月離去,顯然很焦急,想跟上去,卻被紅萼綠鳶給攔了下來,並且還以給她包紮傷口為由把她帶到了雪月閣。

而此刻,秋明月一個人急切的往浣衣房而去。

夕陽西斜,落日的餘暉透過斑駁的枝幹灑了下來,拉出斜斜的一道影子。

為了趕時間,秋明月走的是小路。此刻已是黃昏,本就人煙稀少的小路,顯得有幾分荒涼和寂靜。

還沒有踏入浣衣房,就聽到裏麵傳來淒厲的驚叫聲。

“啊—死人了…快來人啊,死人了,王管事懸梁自盡了—”

秋明月猛地頓在原地,心中一沉。還是晚了麽?她抬步就要向前,突然一陣暈眩,她用手撐住了旁邊的大樹,穩住自己不要倒下去。

怎麽回事?怎麽會突然覺得渾身無力?

難道…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畫麵,剛剛那個突然出現的丫鬟,那碗藥汁?

心中一沉,她不再猶豫,迅速往回走。

到了此刻,她已然明白,自己中計了,而且還是計中計。剛才那碗藥汁並非普通的藥汁,而是加了其他料的毒物。

難怪之前那藥汁潑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撲入鼻端的味道那麽刺鼻。隻怪自己方才一心想到王管事的安慰,竟連自己的老本行都忽略了。

那藥汁刺鼻而濃鬱,含著一股異香,那分明就是…

她越走越快,步伐也越來越紊亂,體內那股躁動的灼燒感,已經快焚毀了她的理智。

快一點,再快一點。隻要回去了,就沒事了。隻要回去了就沒事了。隻要回去…

她猛然停了下來,有些渙散的眸子爆發出驚人的冷光。

不,她此刻不能回去。既然對方設下陷阱讓自己鑽,一計不成再施一計,竟不惜連媚藥這種手段都用上了,鐵了心要毀自己清白。

對,沒錯。剛才那藥汁,下了分量不輕的媚藥。而且還是一種很特殊的藥。喝下去沒事,可如果沾染上肌膚,再劇烈運動。不過一刻鍾,就會渾身如同火燒,欲火焚身。

想到這裏,秋明月不禁冷笑。那人真是算計得好,先用一個丫鬟來托住自己,好順利殺了王管事。並且利用就那麽堂而皇之的給自己下了藥。了解自己的性子,絕對不會知難而退。知道自己在耽擱了這麽些時間以後,肯定會加緊步伐趕到浣衣房致使自己體內的藥性發作。

若非自己意誌力強大,剛剛走到浣衣房就會暈倒。她幾乎可以肯定下麵的情節。自己肯定會在無數嘲罵聲醒來,然後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個陌生男人懷裏,旁邊還吊著王管事嗯屍體。

到時候眾目睽睽,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秋家五小姐,堂堂名門之後,居然不顧廉恥在浣衣房與人偷情。被下人發現後,未避免醜事敗露而選擇殺人滅口。到時候,誰能救她?偷情,殺人,兩條罪名,足夠自己用不超生。

哈,好,好得很。她前世今生活了兩輩子,還從未被惹我如此算計過。不但要毀了自己,讓自己至死都為她背黑鍋不說,便是連沈姨娘和明瑞也會被自己連累,永遠抬不起頭來。

好一個連環計,好一個計中計。

二夫人,黃雲舒。果真是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要讓自己絕無翻身的餘地。

其心之狠,可見一斑。也不枉自己從前高看她幾分了。大夫人那個蠢豬,便是再過十年二十年都不是二夫人的對手。

她現在開始懷疑,二夫人比自己想象的要深沉得多。那麽秋明珠的婚事,當真如自己想像的那般簡單嗎?

嗬嗬嗬嗬…她不禁自嘲,如今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有時間去關心別人做什麽?

也怪自己大意了,早該看出此事事有蹊蹺,怎麽就失了防備之心呢?當真是這幾次的事情太過順利,從而讓自己得意忘形?

秋明月苦笑,果然自己是活該。

隻是她不明白的是,以二夫人的武功心機,要殺一個下人簡直輕而易舉。她又為何這般費盡心思的多此一舉?難道,就為了毀了自己?或者,今天的事,並非她一人算計,還有其他人在插了一手?

毀了自己清白,對二夫人有何好處?

同為秋氏家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為何這般不顧一切也要置自己於死地?

或者,自己的存在威脅了她的利益?還是,她發現了昨天晚上的人是自己?

腦子裏似有無數亂麻交織在一起,理不出頭緒來。再加上被媚藥控製的她,渾身燥熱難耐,情欲已瀕臨巔峰。再不解毒,隻怕自己會七竅流血而亡。

可是如果這個時候回去,焉能保證她房裏沒有陌生男人?

況且,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因中媚藥而無法控製體內那股灼熱,不得不撕開衣服的領口,以求得舒暢的空氣。走了那麽一大段路,她已經沒了力氣了。

不用攬鏡自照,她也知道此刻自己定然嬌靨酡紅,醉眼迷離,渾身上下狼狽至極,卻也魅惑至極。

秋明月從來就知道自己有多美,特別是那一雙美麗而幽深的鳳眸。不經意間便流露出一股嫵媚之態,若她刻意頂著某個人看,無論男女,都會控製不住的沉淪失神。

更不用說,此刻她受情欲折磨,渾身酥軟,肌膚緋紅而敏感。在任何男人眼裏,就是一個天生的尤物。

這樣的她若被男人看了去,會發生什麽,已然能夠明了。

她秋明月發誓,若能逃過此劫。黃雲舒,我今日所受恥辱折磨,定要你千百倍償還。

身子虛軟無力,她再也支撐不住靠著大樹滑倒在地。

苦笑,說什麽報仇?如今自己連清白能否保全都尚未可知,還拿什麽去報仇?

她突然覺得好累,好困。

這段時間以來,天天都活在陰謀算計裏,她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突然覺得,人活著是為什麽?活在算計陰謀中又是為了什麽?她穿越過來,又是為了什麽?

以前的自己是怎樣的?瀟灑隨意,自信從容。

而如今的自己呢?身份低賤,仰人鼻息,還要處處遭人算計。

從前那個淡笑從容的沈青萱,為何現在覺得那麽陌生?是了了,她已經從飛機失事當中身亡,如今的自己,是這個陌生時代,一個富貴家族的小小庶女而已。一個,連自己的命運都不能掌控的小小庶女。一個,在茫茫人海中卑微如塵的少女。

她突然就笑了起來,枉她自負聰明算無遺漏。到頭來,卻敗得那麽慘。

身體越來越灼熱,體內也越來越空虛,她努力保持的清醒也快要被這欲望的火焰燒毀。

她伸出顫抖的手,拔下頭上唯一一支玉簪,想要劃傷自己,用疼痛來讓自己保持清醒。然而體內突然又竄起一股更為迅猛灼烈的火焰。燒的她渾身顫抖,手指一鬆,玉簪掉落。

她再也忍受不了的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

“好熱…好熱…”

她閉著眼睛,不斷囈語呻吟著,領間的衣服已經被她全部褪去,露出光滑白皙的脖子,和精致如玉雕的鎖骨…

“好難受…”她抱著自己,膝蓋彎曲著,頭埋到雙膝。如同嬰兒在母親腹中的形態。

麵色潮紅,眉間春色盡顯。

她不敢睜開眼睛,即便此刻這裏無人,她也不敢睜開此刻已經飽含情欲的雙眸。

那,是她的恥辱。

她緊緊咬著唇瓣,下唇已經咬破,血色蔓延與她緋紅的臉色相映。曼妙,而誘惑。

鏗的一聲,玉石碰撞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震。

她手指用力,尖銳的指甲狠狠掐入皮肉裏。然而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

費力的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淺淺的玉白色刺入眼底,淡淡的流光,如水波亦如霓虹煙霞。朦朧幻滅,卻又如夜空最燦爛的星辰最皎潔的月色。化為世間最美麗的煙火,衝破她眼中迷茫渙散的迷霧。

她陡然精神大震,原本死寂絕望的眼神突然爆發出璀璨的煙火。那光芒灼烈,璀璨,耀眼而攝人心魄。

那是希望之光,是生命的救贖。

她顫抖的伸出已經傷口淋漓的手,猛然一把抓住它,緊緊抱住。

容燁…

秋明月從未有此刻這般慶幸遇到容燁,也從未有此刻欣喜,因為害怕會給自己帶來災難從而隨身攜帶的玉隱。

天無絕人之路。

她將玉隱放在唇邊,早已忘記鳳傾璃的忠告。

容燁,但望你沒有騙我。

破空而清脆的玲琅之音從她唇邊緩緩流淌而出,不似素帶憂傷的蕭音,倒似空穀幽蘭,悅耳輕靈。

那聲音如此美妙而動聽,恍若一縷清泉,從事著百合流淌而過,竟然奇跡般地澆滅那一寸寸血**膚之中,流竄而跳躍的火焰。

秋明月莫名的覺得神清氣爽,被欲望折磨的虛弱的她好也恢複了力氣。

然而她不知道,這蕭聲一起,就如同驚天轟雷,響徹大地。恍若那一瞬間,萬物複蘇,而下一刻,又被陰雲密布摧殘,而凋零。

她不知道,在那一刻,整個大陸都被這個笑死朕懂而那些尚未走掌權者,也紛紛活從奏則,或從暖被錦衾,活從奔騰在草原之上的馬背上抬起頭來。

緊皺的眉頭,淫靡的神色,狂放的目光。都齊齊在那一刻,爆發出驚人的亮光。

“第一公子!”

秋明月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舉動會給這片天下,以及會給以及帶來什麽後果。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力氣,神智渙散,隻玉隱還放在唇邊,無意識的吹著。

在她昏倒之前身邊多了一個人的氣息,熟悉的,帶著藥香味,又似還在忘川河中,三途河邊,妖冶的曼陀羅花。在燦爛絢麗中沉淪,在濃鬱幽香中失魂。

她嘴角一勾,徹底昏了過去。

身邊疾風一閃,她已經落到了一個冰涼中帶著溫暖的懷抱。

容燁抱著她,眼神落在她咬破的嘴唇上。

血色點點,如桃花綻開,化為利劍,刺入他的眼睛。

雙手猛然收緊,眼神疼痛中爆發出一絲濃烈的怒氣。看著他手中的玉隱,不知道是該欣喜還是該慶幸,抑或者是心疼。

突然察覺到有熟悉的氣息靠近,一道勁氣帶著殺氣向他襲來。

容燁抱著秋明月一閃,眼前劃過一道玉色光影,直直砸落地麵。

他眼神一閃,就要去接住。然而來人卻比他更快,一根銀線襲來,迅速將那從秋明月手中掉落的玉隱纏住,收了回去。

容燁抬頭望去,正對上鳳傾璃壓抑著怒火的雙眼。

“把她給我。”

鳳傾璃眼中冷意與怒火並存,直直看著容燁懷裏的秋明月。待看到她唇邊以及滿手的鮮血,他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滿眼的憤怒被徹骨的疼痛掩蓋,聲音也變得喑呀。

“她…”

容燁看著他,見他臉色潮紅,額頭上冒出顆顆冷汗,連說話都忍不住大口喘息。可見他方才是急急趕來。

心中那股怒氣消散了幾分,聲音卻仍舊冷淡。

“她中了媚藥。”

“你說什麽?”鳳傾璃滿眼曆色,本是勾魂奪魄的雙眼,此刻被嗜血的殺意替代。

他看著秋明月,雙眼緊閉,麵色緋紅似血,衣衫淩亂不堪。被自己抓傷的手背緊緊的抓住容燁的衣領,神智已經散亂,口中喃喃自語。

“救我…救我…好難受…”

鳳傾璃額頭上青筋突突跳動,再次說道:“把她給我。”

容燁不為所動,隻是冷冷的看著他。

鳳傾璃已經沒有了耐心,低吼一句。

“容燁,把她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