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醋意翻騰,怒毀玉隱
秋明月帶著丫鬟回去以後,敏感的察覺到屋子裏有異樣的氣息。她皺眉,已然知曉來人是誰。
“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明絮,你也回去。”她瞥了眼跟在秋明絮身後的采蕊一眼,采蕊一觸及她的目光,竟有些心虛的閃躲開去。
秋明月收回目光,對秋明絮道:“晚上要是睡不著,就過來吧。”
秋明絮立即興奮了,“好啊。”她說著就蹦蹦跳跳的出去了,顯然非常的開心。
采蕊福了福身,小跑著跟了上去。
綠鳶走上來,憂心道:“小姐,那個采蕊,跟在十小姐身邊,怕是不妥。”
秋明月腳步一頓,“那你覺得該如何?趕走她?無緣無故,倒是讓明絮落了話柄在大夫人那兒。何況,走了一個采蕊,明天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何苦呢?既然人家要玩有些,陪陪她又何妨?擺一個沒什麽心機的臥底在身旁,總比身邊日日跟著一個城府深的眼線好對付得多吧。”
她輕笑了一聲,“明絮那丫頭,你別看她人小,彎彎腸子可多這呢。我看采蕊啊,不是她的對手。”
紅萼皺了皺眉,道:“小姐,無緣無故,有人在十小姐安排眼線做什麽?她還這麽小,根本觸及不到任何人的利益。何況,以前十小姐在那個破舊的小院子的時候,根本沒有人顧及道她,如今卻…”
秋明月回頭看她,目光裏參雜著一絲讚賞。
“你想說,她們是借明絮對付我,對嗎?”
紅萼低頭,“小姐明鑒。”
秋明月坐下來,拿了白玉杯在手中把玩著。
“說說你有什麽看法。”
紅萼想了想,“大夫人本就不喜小姐,如今三小姐更是恨你入骨,還有二夫人,奴婢總覺得她很深沉,看不透她在想什麽。”她歎了口氣,“如今小姐你身邊個個都是豺狼虎豹,不得不防啊。奴婢覺得,她們是看小姐你疼惜十小姐,就想利用十小姐來對付你。”
秋明月嘴角抿出一絲笑意,眼神微微寒涼。
“繼續說。”
紅萼繼續分析道:“幾次交手下來,她們知道在小姐你這兒討不了什麽好,便想著對付你身邊的人。上次五少爺不是就…”她說到這兒突然噤聲,立刻跪下道:“奴婢該死。”
秋明月放下茶杯,淡淡道:“起來吧,你沒說錯。”
“謝小姐。”紅萼站了起來,沒再說話。
秋明月眯了眯眼,似乎在想些什麽。
沉默中,綠鳶開口了。
“小姐?”
秋明月睜開眼睛,“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紅萼和綠鳶對視一眼,而後福身應了聲‘是’,就出去了。
秋明月走進裏屋,果不其然見到鳳傾璃正背對著她坐在窗前,好像在看著窗外風景,看得非常入神,連她進來了都沒發現。
“你倒是悠閑。”她走進,坐在桌邊,為自己倒茶。
鳳傾璃轉過身來,目光看著她。
“剛才你和你丫鬟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嗯。”聽見就聽見,又不是什麽秘密,沒什麽可在意的。
鳳傾璃皺眉,“你怎麽了?”她怎麽突然變得這般漠然一切了?好似初見那般。眼神深邃卻又空無一物,自己在她麵前仿佛就是個隱形人。不,他不喜歡這種目光,不喜歡被她隔離在外的目光。
“看著我。”
命令而強勢的語氣,是他一貫的作風,卻並不屬於他對秋明月的態度。是以秋明月有些訝異的回頭看他。
“幹什麽?”
鳳傾璃看著她,眼底如海浪翻卷。
“你剛才在想什麽?”
秋明月覺得好笑,“我想什麽難道還要時時與你匯報不成?”
鳳傾璃抿唇,目光執拗。
秋明月笑了起來,剛才莫名抑鬱的心情突然豁然開朗。以手支著下巴,歪著頭看他。
“其實吧,我覺得你特適合做采花大盜。”
鳳傾璃一愣,“采花大盜?”
“對啊。”秋明月煞有介事的點頭,“你看啊,你這麽喜歡闖入女子香閨而無人發覺。我覺得啊,你要是去做了采采花大盜,隻怕這世上所有采花賊都得被逼改行了。”她開玩笑的說著,饒有興味的看著鳳傾璃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而且吧,如果你去做采花賊,說不定那些女子根本不會反抗,還樂意被你采呢。”
若是以往,秋明月說出這麽些大膽輕浮不符合這個世界大家世言正規範的語言,鳳傾璃隻怕又要害羞了。但是此刻他卻是雙眼灼亮的看著秋明月。
“你呢?也會樂意麽?”
“嗯?”秋明月不想他居然有此一問,愣了下,回過神來就明白自己又被他調戲了。不由得氣惱的扔出手中茶杯,“登徒浪子。”
鳳傾璃一手接過茶杯,見她臉頰因為羞惱而浮現的紅暈,裝點著精致的五官更加美麗動人。他無聲的笑了笑,表情非常無辜。
“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我隻是接過你的話而已,錯了麽?”
秋明月無語,沒好氣道:“你究竟幹嘛來了?”
鳳傾璃道:“沒事就不能來見你麽?”
“當然不能。”秋明月瞪著他,“孤男寡女…”
“孤男寡女,光天化日,世子日後還是莫要翻牆的好。哪日若是我不小心將你當做了盜賊,驚動他人,於你名聲怕是不好。”鳳傾璃抬眸看她,目光隱著笑意。
“你是不是又要這麽說?”
秋明月眯了眯眼,這話好耳熟。想起來了,這不是玉姨娘死的那天,自己對他說過的話麽,沒想到他還記得。
“難道不對?”她自持有理,這個時候,她突然覺得,古代封建保守的禮儀,其實還是蠻不錯的。至少是她現在最為有利的屏障和後盾。
鳳傾璃笑笑,“你若是叫人來,我不介意。”
“你—”秋明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以前怎麽沒有發現,這廝居然這麽邪惡腹黑?讓自己喚人來?開玩笑,若是讓人知道她屋中藏有男人,隻怕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她會自討苦吃麽?
努力平複了怒氣,秋明月淡淡道:“說吧,這次到底又有什麽事。”
鳳傾璃道:“沒事。”
秋明月又瞪著他,“沒事你整天往我這兒跑做什麽?”
“我想你了。”
簡單而平凡的四個字就這樣脫口而出,沒有絲毫的不自然,仿佛他們兩個就是相戀多年的戀人一般。鳳傾璃雖然第一次說這種直白的情話,雖然話一出他自己也有些愕然,但是看著對麵那人兒目瞪口呆的摸樣,他覺得那樣子可愛極了,心中那股羞意也散去了,化為濃濃的笑意。
秋明月怔怔看著他,這四個字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界任何一個男人對她說,她都不會奇怪。可是怪就怪在,此刻,眼下,這個國度,這個年代。一個養尊處優的王府世子,對她一個小小的庶女說,我想你了。這話極其怪異扭捏,卻又異常的溫情而溫馨。
她突然就臉紅起來,更是羞惱的瞪著他。
“你…你這說的什麽混話,你…”
如果他在她麵前,她肯定會狠狠的踩他一腳,以泄心中羞怒。可是此刻若她跑過去專門為了踩他一腳的話,豈非太過幼稚?
“我沒說混話。”鳳傾璃望著她,目光灼熱而真誠。
“我就是想看見你,天天都想,時刻都想。”
“你—”秋明月臉上燒得厲害,心中暗罵自己矯情。以前在現代的時候,對她表白的男子層出不窮,說的甜言蜜語可比眼前這個根本不識情滋味的少年不知道動聽多少倍。那個時候她都可以淡定自若,怎麽這個時候就那麽別扭了呢?
鳳傾璃知道她害羞,也不再逗她了。
“你剛剛怎麽了?”
秋明月揚了揚眉,“沒什麽啊。”
鳳傾璃沒再過多糾結,又問:“之前你對那林氏做了什麽?她怎麽會突然神智失常?”
秋明月收斂了臉上表情,突然笑得有些妖孽道:“你沒聽她說我是妖怪麽?我用的自然是妖術了。所以啊,你以後不要靠近我,小心被我蠱惑了。”
鳳傾璃卻道:“我現在已經被你蠱惑了,怎麽辦?”
秋明月一噎,貌似說甜言蜜語當真是男人的專長啊。看看眼前這個少年,最初的時候,連和她有一點點肢體上的接觸都會臉紅。現在說起這些情話來居然臉不紅氣不喘的,都快成情場高手了,倒是顯得她太過純潔了。
咳咳咳——
貌似,她確實挺純潔的。
“那就理我遠一點,不然你會死得很慘。”她故意惡狠狠的威脅,“我告訴你啊,妖可是會吃人的。”
“好啊。”他不為所動,微笑道:“歡迎你來吃我。”
厄?
秋明月愕然看著他,聽著從他口中說出那個字眼兒,臉頰突然燒得緋紅,眼神嫵媚而嬌羞。
“你——”她氣得跺腳,“你個登徒子,居然…”
鳳傾璃也是一怔,反應過來才發覺自己說的話又歧義,遂尷尬的紅了臉,低頭不敢看她。
“我…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無論你對我做什麽,我都不介意…”他慌亂的想要解釋,卻越描越黑,結結巴巴說完這番話,臉頰也燒得通紅起來。
秋明月氣惱的衝過去,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鳳傾璃沒喊疼,隻是抬頭看著她,似鬆了口氣,如果她開心,踩多少腳他都不在乎。轉瞬又有些悲涼和自嘲。秋明月突然意識到什麽,低頭看他的腿。
“你的腿…沒有知覺嗎?”她問得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傷害了眼前這個少年的自尊心。
鳳傾璃抿唇不說話,目光偏離她,怔怔的看著房中某個點,眼神淒怨而哀絕。
秋明月莫名的就覺得一股罪惡感襲上心頭,躊躇著道歉。
“對不起,我…”
鳳傾璃有些訝然的看著她,盯得她更加不自在的撇開頭。
“我不知道你的腿…”沒知覺,這三個字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也許是作為一個醫者的本能,她同情身患殘疾或者重病的病人。也或許是這個少年自相識起無數次的幫助,讓她心中感激。她並不傷害他。雖然她常常對他說話冷冷的,無數次趕他走。但是其實她心底深處,也不是那麽討厭他的。她隻是,不喜歡被人左右自己的人生罷了。
“我給你看看吧。”她想了想,轉過身來,認真的看著他。
“你的腿是先天殘疾還是後天意外?如果是先天的話,那麽很有可能是在母體中腿部神經受到壓迫所致,也許用針灸可以刺激你的腿部穴位。哦,我想起來了。前朝開國皇後,知道吧,她好像也是先天殘疾的,後來也用針灸治好的。要不我給你試試?”
鳳傾璃很平靜道:“我這個是後天所致。”
秋明月一愣,他又道:“被房梁壓斷了骨頭。”他語氣很平靜,但是秋明月卻能從他眼睛裏看出濃烈的悲痛和恨意。
她知道,那絕對不是意外。
沉默了一會兒,鳳傾璃低低道:“我六歲那年,皇宮起火。我的腿被燒焦的房梁砸到,斷了…為了緩解痛楚,太醫給我吃了很多藥,到後來,腿部神經就麻痹了。”
秋明月看著他,聽著他那般輕描淡寫的說著那些深沉厚重的字眼,仿佛要用那種淡淡的語氣來化去曾經突如其來的重創和永遠失去雙腿的絕望悲涼。突然就覺得心中一痛,那種感覺不濃,但是卻清晰入骨。她深吸一口氣,發現連呼吸都能扯著心肺疼痛。
她簡直難以想象,六歲的男孩兒。從小金尊玉貴,高高在上,又生的那般美麗風華,本該是驚才絕豔名動天下的人兒。卻因為有心人的暗害,突然一夜之間從最頂峰跌至最低穀,再麵對那些永無止盡的黑暗和絕望。
他,究竟是怎樣挨過這悲慘的十年的?
鳳傾璃觸及她疼惜的眸子,渾身一震,心中忽而有什麽炸開來。很疼,卻又很溫暖。他動了動唇,忽然衝她伸出了手。
“青萱。”
秋明月渾身一震,觸及他期盼的眸子,她猶豫了下,還是走了過去,低頭看他。
“怎麽了?”
鳳傾璃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語。忽而攬過了她的腰,將自己的頭埋在她的小腹上,緊緊的抱著她。
秋明月愕然,下意識的就要去推他。他卻低語,“別動。”
她伸出的手莫名僵住。
鳳傾璃閉上了眼睛,鼻尖聞著她的體香,隻覺心中一陣滿足。
“讓我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別走…”他輕聲呢喃,像一個被遺棄的孩子,抱著這個世界上他最後可以觸及的溫暖。
秋明月目光低垂,落在他緊閉的雙眸上,伸出的手莫名的落到了他的頭上,輕輕撫慰。
“沒事了,都過去了。”
輕柔的語氣,含著幾分憐惜和疼惜,如藤蔓一般絲絲纏繞進鳳傾璃的心。他震了震,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
對不起,青萱。原諒我用這種卑鄙的方式靠近你,你太過虛無縹緲了,我住不住你,隻有用這種方法…
秋明月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此刻,她心中隻是同情這個脆弱而孤獨的少年。
時間一點點流逝,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鳳傾璃才放開了她。
秋明月低頭看著他,四目相對,似有什麽從心中劃過,兩人同一時間別開了眼,空氣中方才環繞的溫馨也在這一刻消失殆盡,仿若剛才二人那樣親密的相擁從未有過。
然而隻有他們心知肚明,有些東西,已經在發生質的變化。
半晌,秋明月打破沉悶。
“對了,我之前忘記問你了。上次我給你的那幅畫,並沒有寫我的小字。為什麽裴思頎拿出的那幅畫,會有我的小字?我認得那畫,的確是我畫的。可那小字,是怎麽回事?”她皺眉,一直想不通這個問題。
鳳傾璃眯了眯眼,“你可曾把你的小字告訴過他人?”
秋明月下意識的搖頭,忽而腦海中劃過一個場景,零碎的片段迅速的湊成一個完整的畫麵。
“你叫什麽名字?”
“你不知道如此冒昧問一個女子的閨名很輕浮麽?”
“那你不知道一個閨閣少女貿然救一個陌生男子,很危險也很失禮麽?”
“…好吧,那我再把你扔出去吧,你現在受了重傷,把你扔到山上,到時候狼來了就直接把你分食了。就當我沒有救過你了,也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這樣一來,我的名節也保住了,你也不用記恩了。”
她說得煞有其事,對麵男子目光愕然。
“你…真夠特別的。”
最後一句,低低的,似繚繞在風中的雲霧,帶著莫名的情緒,纏繞進他內心深處。
“…算了,本姑娘我救過人,可是沒殺過人。我怕晚上做噩夢,反正救你也是意外,純屬醫者的本能。反正你也沒看過我的容貌,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為何不願意留名字?難道你怕我?”
“怕?”她失笑,“長這麽大,我還沒怕過誰呢。”
低低的笑聲響徹耳邊,“你救了我,就不想知道我長什麽摸樣麽?說不定,有一天我可以幫助你。”
“不用了。我說了,救你隻是醫者的本能。其實你不必感激,因為我已經掏光了你身上所有銀子,足夠你的醫藥費了。你花錢,我治病,公平的交易,我不虧。”
他失聲笑起來,牽動傷口,卻不覺得疼痛。
“你…當真很特別。既有世家女子的高貴典雅,又有江湖兒女的灑脫肆意。我第一次見你這樣的女子。”
她眨眨眼,“千萬不要覺得我特別就對我動心哦。”
厄?他微微紅了臉,隻是她看不見。
“你一個女子,為何說話這般…”
“輕浮麽?”她輕輕笑起來,“人活一世本就不易,為什麽還要拘謹於那些所謂的禮教束縛?豈非給自己找不自在?我看你也是個灑脫隨意的人,怎的也如世人那般迂腐粗淺?”
“嗬嗬…姑娘說得對,在下的確迂腐了。”
“好了,不跟你說了,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傷藥我留在你床頭了,我看你的樣子吧,應該是習武之人吧。過了今夜,你自己傷藥不是問題吧?”
“嗯,沒問題。”
“那就好。”她鬆了一口氣,剛欲轉身。就聽得他在背後道:“你給我包紮傷口,也就是說你和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她回過頭來,揚眉。
“你想對我負責?”
他低頭,看不見神色。
“對不起,我不能。”
她笑笑,“那我可的謝謝你的對不起了。”
他愕然抬頭,“你—”
“不是你說的我很特別嗎?那我就特別到底唄。什麽肌膚之親?你剛才傷得那麽重,我如果不把你的衣服給脫下來傷藥包紮,說不定你現在已經死了。連佛家都講究事急從權,更何況涉及生命之危。再說了,我一個女子,都沒在意,你在意個什麽勁兒?你要真想對我負責,我還不樂意呢。”
這次他沒笑,隻是目光隱隱有著深意。
“你的名字,我隻想知道你的名字。”
那一刻,他的眼神執拗,像夜空中的星辰,璀璨而耀眼,直直看盡她的心底。
“沈青萱。”
三個字,就這樣脫口而出,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然而等她回過神來,已經來不及了。
“沈…青萱?”他低頭喃喃自語,而後又抬頭。
“我叫…”
“小姐。”遠處傳來綠鳶和紅萼的聲音,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失蹤多時,慌忙道:“好了,我的丫鬟來了,我真的要走了。”
她匆匆離去,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青萱?”
耳邊的呼喚聲讓她猛然回過神來,“幹什麽?你不知道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嗎?”她瞪了他一眼。
鳳傾璃皺眉,“你剛剛在想什麽?我問你有沒有告訴別人你的小字?”
“沒有。”秋明月轉身,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眼中的閃躲。那件事,她不想告訴任何人。
秋府裏沒人知道,十二歲以前的秋明月,是沒有小字的。而青萱,是她在現代的名字。很古典的一個名字,根本不符合開放的二十一世風氣。
穿越以後,為了不讓自己徹底被這個世界的迂腐和保守銷蝕掉,她將自己的原本的名字作為小字。沈,是她母親的姓。那個時候,其實她是排斥秋這個姓氏的。
而那個她無意救起的少年,其實一直蒙著麵巾,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的容貌。已經一年過去了,她根本再未見過那人。她曾以為,那隻是她單調而貧乏的生活中一劑微不足道的調料,是可以隨著時間慢慢淡化的。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說實話,其實她生性比較涼薄,隻要是她覺得無關痛癢的人,她都不會去刻意記住。而那個人,也一樣。
直到那一日,裴思頎突然出現,說自己救了他,還喚出青萱兩個字。她才恍惚想起,她曾經救過一個人。
那個時候,沈氏突然病重,久治不愈。而她的女兒,秋明月,也因整日憂思,心神恍惚溺水。沈氏知道後受了刺激,加重了病情,奄奄一息。
卻不想,秋明月的身亡,意外的迎來了墜機失事的沈青萱。或許是她們的靈魂磁場契合,她們有相同的容顏。所以,她非常契合的附身在了秋明月身上。
沈氏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一種很強烈的毒藥。尋常藥鋪裏缺少一件少見的藥材,她便上山去尋,卻機緣巧合的救了一個陌生男子。
仔細想來,來到這個世界以後,除了沈氏以及幾個貼身丫鬟以外,就隻有那個少年知道青萱這個名字了。紅萼她們幾個自己自然是信得過的,不會背叛自己。
那麽也就是說,那幅畫上的名字,是當初那個人題上去的?
可是他又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沒理由啊。當時看他的樣子,應該是被追殺所致。這樣的人,其實是很危險的。但是她還是救下了,隻因她是一個醫者,隻因她遵循家族‘逢病必醫’的傳統。更何況,她也感覺到,那少年雖然看起來神秘了些,但是卻也並非壞人,至少她沒感覺出他對自己有敵意。
短短一年,自己和他又沒什麽交集,他為何陷害自己,恩將仇報?
鳳傾璃隱約察覺到她似乎刻意在隱瞞什麽,他皺了皺眉。
“當真?”
秋明月惱了,“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怎麽?你還當我是犯人,要審問我不成?”
鳳傾璃低頭,不說話。秋明月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惡劣,於是軟了聲音道:“抱歉。”
鳳傾璃抬起頭來,看著她。
“我不是要幹涉你的生活,我隻是關心你。你知道,其實那天的事根本沒有完。單單就你那個名字,就可以讓人傳出很多謠言來。”
秋明月歎了一口氣,“我知道。”
鳳傾璃低頭想了想,突然道:“把裴思頎交給我來審問吧。”
秋明月笑了一下,“他自己都沒見過那畫中的人是誰,你能審問出什麽來?”話一出口,她便察覺不對,抬頭對上他的眼。
鳳傾璃目光幽深,道:“問題就出在這兒,他既然連你的容貌都沒見過,為何知道你的小字?我想,在我將那幅畫交到他手上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這兩個字。或許,在那之後,他又見過了其他人。”
秋明月想了想,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
“所以,將裴思頎交給我,我來處理。”
“不用了,你已經幫我夠多了。裴思頎已經被我爹看押起來了,這事兒不能公然鬧大,隻能私底下審問。放心吧,我爹身為刑部尚書,他的拿手好戲便是審問逼問犯人。隻要裴思頎知道的事兒,定然會說出來。”
鳳傾璃忽而目光怪異的看著她,“你還沒告訴我,之前你對林氏做了什麽?怎麽會讓她神智錯亂的?”
秋明月對他調皮的眨眨眼,“我都告訴你了啊,我是妖精嘛,我會妖術的…”她忽然一愣,“妖術?對啊,我怎麽沒有想到?”她突然就站了起來,眼神發亮,熠熠閃閃,幾乎灼得鳳傾璃睜不開眼睛。
“你想做什麽?”
秋明月揚眉,“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他乖乖說實話。”
催眠術,她居然忘記了自己會催眠術。哈,現在她無比慶幸自己會這門在這個世界算的上是絕學的技藝。
鳳傾璃歪頭看她,“用你之前對林氏的手段?”
秋明月也不避諱他,“對,那叫催眠術。可以催眠一個人的神經,隻要意誌力不堅定的人,就可以為我操縱。對我唯命是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鳳傾璃臉色有些沉重,“操縱一個人的心智?”這不是迷心大法麽?況且那種功法也要修煉到最高層才能達到控製一個人心智的地步。她那什麽催眠術,又是一種什麽功法?
秋明月知道他是誤會了,笑笑說道:“別誤會,這不是什麽邪門功法。就是…怎麽說呢,反正對身體不會造成什麽傷害,而且這個控製時間很短的,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而且吧,我還沒練到那麽精確的地步。”
“嗯。”鳳傾璃鬆了一口氣,她有一項絕活可以保護自己是好事。但是如果因此引來大麻煩的話,就糟糕了。他必須確定她時刻安全無虞。
“記住,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否者會給你帶來麻煩的。”
“我知道。”秋明月心中微暖,“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鳳傾璃點頭,“那就好。”他想了想,有些別扭道:“那支玉隱蕭,你也別讓其他人看見。”
“為什麽?難道那是第一公子的標致物品?”秋明月想著,貌似小說裏經常有這樣的片段,某某大俠莫名其妙送給女主一件什麽玉佩啊,蕭之類的東西。通常這種物件呢,都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秋明月立刻在心裏唾棄自己一百遍,什麽定情信物?**了吧?
搖搖頭,撇去腦海裏浮現的莫名想法,看著鳳傾璃,眼神帶著疑問。
“是,也不是。”鳳傾璃說得模棱兩可。
秋明月皺眉,“怎麽說?”
“玉隱確實是容燁的貼身之物,隻不過很少有人知道罷了。所以未防萬一,你不要在人前把它拿出來。”
“那他說如果我有危險就吹這隻蕭,有危險的時候,如果不是自然災害的話,定然就是有人謀害了,那到時候肯定有人在身邊嘛。你們兩個說的話,真是矛盾哎。”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那隻蕭很重要麽?既然重要,容燁為何要將它送給不過一麵之緣的自己?
鳳傾璃蹙眉,語氣有些氣惱和酸澀。
“總之,不到萬不得已,不許吹那蕭。”昨晚他真想把那蕭給搶過來,然後狠狠砸碎,偏偏他又不能。該死,若非如今特殊情況,他真恨不得時時刻刻呆在她身邊保護她就好。
秋明月有些奇怪的看著他,“為什麽?萬一我有危險了呢?你也知道我一個弱女子,如果在外麵遇到危險了。有這麽好的武器,為什麽不用?”
鳳傾璃道:“你整天都呆在家裏,能有什麽危險?至於你的那些什麽姐姐妹妹,你要是嫌麻煩,我幫你處理了就是。”
秋明月挑眉,“你要怎麽處理?”她鳳眸斜挑,不經意便露出魅惑的冷意來。
“秋明玉是自作自受,為什麽故意讓本就風寒的秋明蘭吹了那麽久的冷風,還讓她就此不孕?”
“她要害你,就該付出代價。”鳳傾璃眼中滿是寒意,“再說了,你不是也討厭她麽?你同情她幹嘛?”
“我不是同情她。”秋明月淡淡道:“人不犯我我不犯。我還沒有高尚到人家處處算計我我還以德報怨的地步。”
鳳傾璃疑惑的看著她“那你為什麽生氣?”
秋明月鳳眸輕挑,眼底醞釀出一絲妖媚,絲絲入骨。
“榮親王府很和睦嗎?你這個世子貌似很清閑啊。”
鳳傾璃目光閃過淡淡譏諷,“在這兒至少還能見到你,在那個地方,除了刀劍陰謀,什麽都沒有。”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卻又透著無可奈何的淒涼和落寞。
秋明月眼神輕閃,榮親王府,怕是比這秋府危險更多更艱難吧。更何況,他還是世子,未來王府的繼承人,這改得有多少人嫉妒?特別是如今他雙腿殘廢,那些人還不牟足了勁兒來爭奪?
歎了一口氣,“你整天往我這兒跑,就不怕被人發現?俗話說,長走夜路也會闖鬼的。”
鳳傾璃皺眉,有些悶悶道:“我就是想開看看你,你就那麽不待見我麽?”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我…”
“那你是不討厭我了?”鳳傾璃有些急切的打斷她,眼中含著期待。
秋明月有些想笑,“我什麽時候說過討厭你了?”
鳳傾璃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不然的話你為什麽每次看到我都沒好臉色?”
秋明月一噎,瞪著他道:“鳳傾璃,我請你試想一下,有哪一個閨中少女麵對經常莫名其妙出現在她房中的陌生男子能有好感?我沒喊人來就已經夠客氣了,你還指望我對你笑臉相迎?”
鳳傾璃自動過濾她前半段話和最後一句話,斷章取義道:“可我們不是陌生人啊?”
秋明月覺得,對牛彈琴。大概就是她此刻的感受了。
“行了,我懶得再跟你分辨。你愛來不來,反正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我隻是一個小小庶女,沒資格也沒權利操縱或者幹涉你的行蹤。”本來她隻是想諷刺兩句,可說著說著,她不免有些自嘲起來。
庶女,在這個時代,無論多麽富貴的家族,庶女都是低賤而不被待見的。
鳳傾璃敏感察覺到她的異樣,試探的問。
“你真的生氣了?對不起,我…”他慌亂的就要解釋,“我不是存心惹你生氣,也沒有自持身份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不在乎你的身份,也不在意別人怎麽說你。我…”他聲音忽然弱了下去,“我就想娶你,你一日不答應,我就纏著你一日,直到你答應我為止。”說到後來,他語氣變得認真而強勢起來。
秋明月一愣,心中也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倒是沒有生氣,歪著頭看他。
“你為什麽想要娶我?”
鳳傾璃臉頰有些暈紅,“我…我就想娶你,隻想娶你。別的女人我都不要。”到底受禮教熏陶多年,這樣一個純潔的少年,雖然較之這個時代其他男子有些大膽,但是說起這些話來,還是不免有些不自在。語氣卻是堅定如石。
秋明月有些感動,心中倒是起了幾分調凱的味道。
“為什麽隻想娶我?你喜歡我?”
她本來是開玩笑的話,卻不想鳳傾璃聞言後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竟是點了點頭。
“對,我就是喜歡你。”
秋明月愣住,抬眼對上他有些羞怯卻閃亮的眸子她倒是有些不自在起來,臉頰也微微的紅了。
“你,你怎麽可以說這些,這些…”
鳳傾璃坦然道:“不是你問我的嗎?我是喜歡你沒錯啊。”
秋明月瞪大眼睛,卻無論如何沒辦法生氣,最後隻得無奈道:“好了,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鳳傾璃有些戀戀不舍,但見她確實有些疲憊了,便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來看你。”
秋明月眼睛一瞪,“你還來?”
“對啊。”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好。
秋明月頓時有些無力,擺了擺手,有些賭氣道:“行了行了,隨便你,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我累了,你走吧。”
鳳傾璃抿了抿唇,還不忘叮囑。
“記住我說的話,不要隨便用那支蕭。”
秋明月不喜歡他的強勢,忍不住反駁道:“憑什麽,你不讓我用我就不用?你是我什麽人啊,我憑什麽聽你的?”
鳳傾璃眼神一寒,“那我現在就毀了它。”
也不見他我有動作,秋明月隻覺袖口無風自動,然後玉白色物體橫空劃出,落到了鳳傾璃手上。
“你竟然將它貼身帶著?”他手指一動,就要用內力震碎。
秋明月見他麵部表情陰冷駭人,出手如電,絲毫不似開玩笑,大驚之下連忙阻止。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