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王妃之怒,明月之益
鎮南王妃笑了笑。眼波一轉,卻是落在自她開口後便尷尬立於原地的裴思頎。
“裴公子,你當真受恩於五姑娘?”她笑意和善,眼神卻微微帶了絲淩厲之色。竟讓那裴思頎微微一驚,說話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我…”
“裴公子。”中山伯夫人道:“你想說什麽就說吧,何須有所顧忌?”她眼神落在他手中那幅畫上,眼神帶著幾分好奇。
“這畫,也是五姑娘所著麽?嗬嗬嗬…早聞五姑娘才藝精湛,尤其以這畫工,功底深厚,我早就想見識一番。今日難得有機會,裴公子可否借我一觀?”
“不,不可以。”裴思頎卻斷然拒絕,他將畫收起來,抱在懷中,似萬分珍惜一般。
中山伯夫人眼神閃爍,卻沒有生氣。
“嗬嗬嗬,想必這畫對公子意味非凡,倒是我冒犯了,望公子別介意。”
裴思頎緊緊抱著畫,低著頭不發一言。周身散發出濃烈的悲傷氣息,影響著周圍所有人。
車內,紅萼小聲對秋明月道:“小姐,這…”
秋明月用唇語告訴她,“別慌,見機行事。”
良久,裴思頎抬起頭來,苦笑一聲,目光仍舊不離秋明月的馬車。
“本以為,卿心似我心。不想區區一年,我心依舊,卻已經物是人非。”他握著那幅畫,雙手顫抖,似努力壓抑悲憤和心痛。
女人都是感性動物,一見他這個樣子,就不覺心中同情起來。
“裴公子,既然你持畫而來,那麽容我問你一句。這畫中是否便是你救命恩人?”秋明月突然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裴思頎雖然疑惑,卻也點頭。
“對。”
周圍又開始議論了起來,自然是言語攻擊秋明月不知檢點之類的。
這時候,秋明月又說話了。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現在我也不與你分辨。可是你隨便拿一幅畫出來,就說是我畫的,這未免太過牽強。再說了,揚州也不大,你既然出身揚州,自然對那裏一草一木再熟悉不過。可我從出生至今十三年,從未曾到過什麽翠微湖鳳昕亭。你這般無中生有,壞我清譽,到底是何居心?”
她再一次疾言厲色,已經不耐煩與裴思頎糾扯了。特別是在鎮南王妃麵前,她尤其不想再拖下去。
“多說無益。”大夫人猛然一揮袖,對著裴思頎道:“把畫給我。”
裴思頎卻抱著畫後退,“這是在下僅有之物,請夫人成全,莫要奪去。”
秋明月在馬車內連連冷笑,“母親,我勸你還是不要看好了。”
大夫人猛然回頭,眼含厲色。
“怎麽,你心虛了?”
“我行的端做得正,為何心虛?”秋明月毫不畏懼,“隻是方才那詩寫得這般yin穢,畫中之景,母親還是莫要看為好。”
大夫人冷笑,“你若真清白,又何須畏懼一幅畫?”她眯了眯眼,高聲道:“你方才不是口口聲聲為保全家族門風甘願血濺當場麽?今日我若不打開這畫中之謎,你便是死一百次也挽不回秋家名聲。”
她回頭,以不容置疑的眼神看著裴思頎。
“拿來。”
裴思頎還是後退,目光仍舊膠著秋明月的馬車。
“五姑娘…”
秋明月不為所動,直到大夫人讓小廝強製性的過來搶奪,裴思頎與之爭執不下,情急之下呼喚出聲。
“青萱。”
手指一鬆,畫卷掉落,在地上鋪陳展開而來。
大夫人嘴角的笑意僵硬了,薛國侯得意的眼神凝注,薑氏帶笑的麵容詭異的抽了抽。周圍的人見了那畫,卻是驚呼出聲,眼神看著大夫人和裴思頎,詭異而嘲諷。
鎮南王妃蹙了蹙眉,卻沒有說什麽。
這一刻,寂靜而無聲。
裴思頎悲呼一聲,“不!”他掙開抓著他不放而後因看見畫中女子怔愣的兩個小廝,跑過去連忙撿起那幅畫,眼神卻再看見畫中女子的時候怔住了。
畫中女子站在花叢中,眉目嬌俏,脂粉微施,小嘴殷紅。雖然也算美人,卻萬萬不及秋明月十分之一。隻因那畫中之人,居然是秋明玉。
沉默中,秋明月又開口了。
“綠鳶,發生什麽事了?”
“小姐…”綠鳶剛想說什麽,就聽見大夫人突然驚叫一聲,然後她突然撲了過去,一把推開抓著那幅畫發呆的裴思頎,把那幅畫拿在手裏,眼睛越睜越大。
“不、這不可能,這怎麽可能?”
鎮南王妃看她表情不對,便走過去問道:“秋夫人,怎麽了?”
大夫人卻像是受到了驚嚇,下意識的退後幾步,手中的畫也掉落在地,讓更多的人看清了那畫。
秋明琦一直沒動,方才裴思頎與小廝一番爭執已經向後退了好多不,此地已經是山腳,地麵平整。隔得比較遠,他就沒看清那畫中全貌,隻隱隱約約看出來是個女子。待他上前想要看清楚,大夫人已經搶過了那幅畫,此刻再次掉落在地,剛好落在他腳邊,讓他看得真切。
“明玉?”他愕然驚叫出聲。蹲下去想要撿起來,卻聽聞後麵馬車內忽而傳出驚呼聲。
“你說什麽?”
車簾被一隻白嫩的手撩開,秋明玉再也忍不住伸出頭來。大夫人心神一跳,回頭想要阻止。然而,已經來不及。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看清了她的麵容。縱然是方才心中隱隱有些明白,卻不太確定的那些貴婦,此刻也終於肯定了猜測。
秋明玉一臉的憤怒,雖然不若畫中女子嬌俏可愛,但是那容顏五官,分明一模一樣。
她們看向大夫人的目光更加鄙夷而諷刺。大夫人自己教女不善,卻要將髒水潑到庶女的身上。不惜以女兒家最注重的名節為重。此等心腸,不可謂不狠。
秋明玉自然發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不對,然而這個角度,她根本看不清那畫中畫的是什麽。撩起裙擺就要跳下馬車來。大夫人趕緊吩咐寶珠:“不準她下來。”
寶珠也被那明玉兩個字給嚇到了,一時忘了阻止,秋明玉就鑽出了馬車,回過神來就嚇得冷汗涔涔,這個時候聽到大夫人的吩咐,立刻去拉秋明玉。
“三小姐,快進來。”
秋明玉哪裏肯聽,掙脫開她就直接跳下了馬車。
“三姐。”
後麵的一輛馬車內,伸出一隻手,似想要撩開車簾,又似有些顧忌,遂維持著車簾半掩半掀的姿勢。秋明月低聲道:“別去,回來。”
秋明玉冷哼一聲,“你怕什麽?怕被人發現你偷情?你既然敢做,又為何不敢承擔了呢?”
秋明月不語,大夫人怒斥:“明玉,你學的禮義廉恥哪兒去啦,趕快給我回去。”
大夫人很少會用這般重的口氣對秋明玉說話,便是昨晚出了那樣的事,大夫人也是心疼居多。而近日,則全是怒斥了。
秋明玉有些委屈,“娘…”
中山伯夫人卻笑著走過來,“親家母,容我問一句。這青宣,是誰啊?”她看似疑惑詢問,實則是在提醒大夫人方才裴思頎手中畫卷掉落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兩個字。
大夫人一怔,眼眸亮了起來,回頭冷怒看著裴思頎。
“說,青宣是誰?你為何有明玉畫像?你這大膽賊徒,小心我將你送交官府。”
裴思頎自那畫掉落就一直呆愣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就見大夫人這般淩厲憤怒,心中倒是有幾分害怕起來。
“青宣…是…”
“是我的小字。”
馬車內,忽而傳出秋明月輕柔而低噎的聲音。
所有人又是一愣。秋明月方才字字辯駁自己清白,這個時候為何承認?
大夫人眼眸一亮,而後迫不及待的怒斥。
“放肆,你這孽女,竟然敢做出此等悖德荒淫之事,你…”
大夫人的話止住在秋明月低低的嗚咽聲中。那聲音哀切而淒楚,荒涼而無助,令人聞之心疼。
良久,才聽得秋明月顫巍巍的聲音傳來。
“勞煩裴公子背過身去。”
裴思頎又是一愣,大夫人怒道:“你又想做什麽?”
秋明月抽泣了兩聲,“並非明月不尊禮法,實在母親方才那話太過傷人。女兒無奈,隻得讓大家見見女兒的真容,以辨事實真相。”
大夫人立即道:“辨什麽真相?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青宣是你的字,可沒任何人強迫你。一個閨閣之女的小字,除了父母,還有誰知曉?你自己不知羞恥與人苟合,這個時候還想陷害她人嗎?”大夫人終於為自己撒潑找到了理由。無論如何,如今大庭廣眾,她萬不能讓明玉再一次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她根本就沒有顧及的口出粗言,簡直跟一個市井潑婦差不了多少。
薛國侯夫人暗惱,薑氏也微微皺眉,眼神有了嫌棄之色。
鎮南王妃這時候卻道:“秋夫人,雖然五小姐承認青宣是她的小字,然而這並不代表什麽。方才那畫中之人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這位三小姐明玉姑娘。如此明顯之事,你何須歪曲事實呢?況且,五姑娘也是你的女兒吧,她無故被人連累,你作為母親非但不護著她,而且如此粗鄙責罵,這可是一個長輩該有的行為?”
鎮南王妃其實不是個難以相處的人,實在是大夫人今日所作所為太過令人憤怒,她實在是忍不住了,遂口氣也比較冷,當著眾人的麵就將她好一通說教。
大夫人被駁斥的臉色青白交加,在鎮南王妃麵前,卻也弱勢幾分。
“王妃…這,這事實擺在眼前,不是嗎?”
鎮南王妃冷哼一聲,斜眼對裴思頎道:“裴公子,我看你一直以來都找錯人了。可是你方才口口聲聲汙蔑五姑娘清譽,如今本妃做主,勢要將此事調查了解清楚。方才秋三小姐心急從馬車上跳出來,你便應該轉身而去,閨中少女之顏,其實你隨便可以窺視的?”
她雖然看似指責裴思頎輕浮,但是言語之中卻無一不在暗諷秋明玉多麽的衝動輕浮,絲毫沒有女子的溫婉柔順不說,更是視道德禮法於不顧。相較起來,秋明月方才受了那麽大委屈,幾次想出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卻礙於禮教不得不多次忍耐。兩人對比之下,好壞之分,立竿見影。
周圍之人心如明鏡,自然對秋明月的好感多了幾分。
大夫人氣得臉色都綠了,秋明玉本就驕橫慣了,此刻見這麽多人都用鄙視不屑的目光看著她,她立時心慌了,眼圈兒一紅,就要落淚。然而她本就不是絕世美人,剛才從馬車裏出來,那般失態憤怒的摸樣已經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這個時候哭,非但得不到大家的同情,反而讓人更加厭惡。
自己做了這般悖德倫常之事,還有臉哭。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裴思頎也在眾人指責譏諷的目光下轉過了身去,他知道,今日隻怕被人給反算計了。如今隻有見機行事了。
鎮南王妃看向秋明月的馬車,“五姑娘,你可以下來了。”
“嗯。”
馬車內傳來秋明月的輕聲回應,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她喚道:“綠鳶。”
“是,小姐。”
綠鳶先一步跳下馬車,然後掀開車簾,接著就見一少女低著頭出來。她扶著綠鳶的手,輕輕跳下地。低著頭,以袖掩麵,似在拭去眼角淚水。
背著光,隻見那少女不過十三歲摸樣,身板較於一般女子有些高挑,發育齊全,身段玲瓏。一舉一動莫不極盡妖嬈,且又柔弱似柳。光看那背影,已是叫人移不開目光。若是見了真容…
這時候,秋明月才轉過身來,仍舊低著頭,先屈膝福身。
“明月見過鎮南王妃,見過各位夫人。”
她聲音低柔,帶著哭泣後的喑啞,身子微微顫抖,可見方才在車中哭得極為傷心。想必之前一直久久沒有出來,是在擦眼淚吧。
周圍停留的那些貴婦看到她這個摸樣,不由也心中生憐。
唯有大夫人,看見她這般作態,更是恨得牙癢。
鎮南王妃目光和善,親自走過去扶起她。
“快起來。”
“謝王妃。”秋明月抬起頭來,絕世姿容霎時暴露在鎮南王妃眼前。鎮南王妃頓時一震,眼中明顯劃過驚豔。
眼前少女竟然是如此的瑰姿妍麗,五官美得出塵,毫無瑕疵。由於方才哭過,麵色更多了幾分柔弱,眼睫還有未幹的淚水。看起來,尤其讓人心疼。便是她一個女人看了,也不由得想要嗬護,更何況男人了。隻怕恨不得將她狠狠抱在懷裏極盡疼惜寵愛吧。
鎮南王妃歎了口氣,如此姿容,難怪引人嫉妒。
秋明月也在這一瞬間看清了鎮南王妃的容顏,她與鳳傾玥有五分相似,眉目更為柔和一些,唇色也更為殷紅。五官細致柔美,渾身上下都透著優雅和高貴。
她又微微移開目光,看了眼周圍的人。而周圍的人,這個時候才真正看清她的容顏,毫無疑問,又是一陣驚豔。
中山伯夫人一愣,沒想到這秋明月容貌居然如此出眾,比之明霞還甚幾分。
秋明月則是走到秋明琦身邊,蹲下身將那副掉落地麵的畫撿起來。
“你幹什麽?”大夫人驚覺她的動作,想上前阻止。卻被鎮南王妃身邊的一個嬤嬤和丫鬟擋住了。
鎮南王妃回身,目光淡冷的看著大夫人。
“秋夫人,你想毀滅證據不成?”
大夫人臉色一白,“王妃?”
秋明月看清那畫,眼淚卻再次簌簌掉落。目光哀怨又淒楚的看向大夫人,秋明玉,以及背著身的裴思頎。
“裴公子,為何如此壞我清譽?你拿著我三姐姐的畫,卻口口聲聲說這幅畫是我贈予你的。你可知,今日若我沒有出現,任由你將你口中的救命恩人傳將出去。那我是否要去懸梁自盡?”她捂著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然而就是這般淒愴又堅韌的摸樣,更是極其人的同情和悲憤。
裴思頎背著身,聽得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隻覺得心也跟著絞在了一團,忍不住開口。
“五姑娘,對…對不起,在下唐突,並非…”話未說完,他便突然意識到什麽,猛然住了口。
秋明月卻一改柔弱之色,眼神淩厲,雖然仍舊帶著淚水,卻不影響其威懾之態。
“那麽你是說,你方才所說的與我相識,全都是胡說八道了?”
裴思頎閉著唇,不說話,也不會審。他根本就不知道方才自己為何會那麽說,那隻是下意識的反應,仿佛心弦被人觸動,情不自禁就脫口而出。卻不知,已然闖下大禍。
鎮南王妃冷笑,“你之前口口聲聲說是明月救了你,你謹記大恩,遂留著她的畫像。這個時候,又說自己唐突?如此前後不一,簡直就是荒唐。”
“我…”裴思頎慌亂的想要解釋,“在下並未說那畫中之人畫的是五姑娘…”
“剛才我在馬車之上問你,你的救命恩人是否就是畫中之人。大家都聽到你說是,這個時候你又反悔?如此真真假假前言不搭後語,如何讓人相信你所說之話?更何況,你方才那麽拚命的護著那幅畫,可見那畫對你極為重要。你拿著我三姐的畫,卻說畫中之人是我,你究竟是何居心?”
不等裴思頎反駁,秋明月又轉身,悲憤而淒愴的看著秋明玉。
“三姐,你我本是同根生,我敬你讓你。可是你為何要如此陷害於我?”最後一句,她問得撕心裂肺,似承受不了被姐妹出賣的打擊,身子搖搖欲墜,臉色也白了幾分。
“小姐,小心。”綠鳶和紅萼趕緊上前扶住她,一臉的擔憂。
秋明玉被她突然起來的質問問懵了,“我何時陷害你了?”
大夫人突然走過來,一把推開秋明月。
“啊—”秋明月一時不妨,身子立刻向旁邊倒去。
“小姐。”紅萼拉住她,綠鳶則是用自己的身子支撐住她倒下的身子。
鎮南王妃也連忙走過來扶住秋明月,“明月,你沒事吧?”不知何時,她的稱呼已經由五姑娘變成了明月,可見她對秋明月的喜愛。
周邊的人心驚的同時,也再次鄙視大夫人的狠毒。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都能下得了毒手,可見這位庶五姑娘在府中受了她多少欺負打壓。
這些人都是名門貴婦,家中自然也有庶女。她們對庶女雖然也苛刻,但縱然再是刻薄,卻也沒有大夫人這般狠毒,動不動就直接動手。如果不是有這麽多人看著,她是否還會殺人滅口?
大夫人自己也是愣了一下,剛才她為何會衝過來?
秋明月靠在鎮南王妃懷裏,臉色蒼白,卻強自帶笑。
“謝王妃…”
鎮南王妃察覺到她的異樣,不覺更加擔心。
“明月,你怎麽了?”
秋明月虛弱的搖搖頭,“沒事…”她強自支撐著想要站起來。
綠鳶卻道:“我家小姐暈車,往日坐馬車都要吃好多酸梅才好點。而且不宜太過情緒激動,也不能刺激。”
鎮南王妃心中一驚,臉色又微微沉了沉,帶著怒氣看向大夫人。林氏這是想逼死這個孩子麽?
大夫人本來還想為自己的女兒辯駁,冷不防見鎮南王妃怒視自己,又是一愣、
“王妃,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不是故意推她的。何況她哪裏有那麽嬌弱?說不定她是裝的。她那個姨娘沈氏就最會裝柔弱,說不定她就是跟她姨娘學的——”
“夠了。”鎮南王妃再也忍不住怒斥,看著懷裏秋明月因為大夫人如此編排沈氏更加傷心哭泣,她隻覺得心中一股怒火騰騰燒起來。
“林玉芳,你膽子大了啊,在我麵前你也敢明目張膽的行凶。”她冷哼一聲,毫不客氣道:“我倒是不知道,太師府何時家教如此荒唐了,簡直讓本妃大開眼界。”
薛國侯夫人心中一驚,暗罵大夫人腦子蠢笨,沒看見鎮南王妃明明袒護秋明月嗎,居然還敢如此囂張。不過惱怒歸惱怒,她還是不得不走過來對鎮南王妃賠禮。
“王妃息怒,小妹隻是愛女心切,並非有意為之。”
“愛女心切?”鎮南王妃嗤笑,“她的確愛女心切,可卻將別人的女兒視作草芥。如此心胸狹隘自私自利又狠毒潑辣的嫡母,本妃還是第一次見。”
薛國侯夫人心中咯噔一聲,還想求情。
“王妃…”
“不必多說。”鎮南王妃一拂袖,冷聲道:“我看這件事再明白不過。秋明玉與這裴思頎不知何時相識,且彼此不清不楚。秋明玉非但不顧女兒家矜持,私自贈予畫像給男子,題如此yin穢浪詞。居然還將自己妹妹的小字作為代替,毀親妹清白,以求自己安生。如此惡毒女子,我豈能容她繼續胡作非為?”
周圍的人沉默了,此事再明白不過了。她們心中也如鎮南王妃的想法,這事明顯就是秋明玉自己耐不住閨中寂寞,布置簡單與裴思頎有了私情。卻又嫌棄人家書生貧窮,所以當初在交往的時候故意將自己妹妹的小字告之,以求日後能夠把自己撇幹淨。
好深的心機啊,好狠毒的心腸啊。
再看秋明月,埋頭在鎮南王妃懷裏低聲哭泣,好不柔弱。
也難怪了,任誰被人如此陷害詆毀,嫡母嫡姐又當著眾人的麵一直把髒水往自己身上潑。她如何能不傷心憤怒?然而身為庶女,她便是連憤怒為自己分辨的機會,都要被有心人指責為不孝。
結合這一係列發生的事,眾人立刻就想起方才中山伯夫人看似處處為秋明月解圍,卻又無時無刻不在把她陷入絕境之中。又想起,這中山伯夫人與大夫人是親家。中山伯夫人的兒媳婦,可不就是大夫人的嫡長女麽?
這樣一想,大家頓時又想起當年名動京城的才女秋明霞。沒想到,那個看似溫婉才華橫溢的女子,居然也這麽狠毒,攛掇自己的婆婆夥同自己的嫡母嫡妹來陷害輸庶妹。
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說得果然不錯。
秋明玉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遭到攻擊怨懟了,她躊躇的站在原地,因為委屈和焦急,又哭了起來。
“娘,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她拽著大夫人的衣袖,一臉的哭哭啼啼。
大夫人也被這接連的打擊有些無力,何況又有震怒的鎮南王妃施壓,她如何不驚慌失措?
最為憤怒不平的,估計就是薛國侯夫人了。她沒想到這一次精心設計,居然又被秋明月輕巧的給躲了過去,還讓明玉再一次背了黑鍋。
該死,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她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利用她的畫像來毀壞她名譽?
秋明月虛弱的抬頭,仍舊滿臉淚痕。
“三姐,我知你不喜歡我。可是…女子的貞潔清白何其重要,你怎能…”她說著又忍不住低聲嗚咽起來。
鎮南王妃拍拍她的肩,“別哭,孩子。今日這事兒既然讓我遇見了,我就不會置之不理。”
秋明月抬頭,不說話,顯然已經傷心悲憤得無法言語了。
演戲麽?誰不會?
大夫人氣得氣得渾身發抖,卻說不出話來。她根本就不明白今日發生的這些事究竟是誰安排的。又為何讓明玉受到抨擊?
鎮南王妃卻已經轉身,看著自秋明月那一番淒厲指責痛苦出聲後就忍不住轉身卻又礙於禮教收阻半側身的裴思頎。
“裴公子,你可以轉過來了。”
秋明月立即轉身,並讓紅萼和綠鳶給她戴上麵紗。身子仍舊瑟瑟發抖,可見有多委屈。
裴思頎看著她發抖的肩膀,又想起剛剛她那傷心欲絕的哭聲。這般柔弱的女子,這般堅強而堅韌卻又無辜可憐的女子,那些人為何要這樣陷害她?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恨。怎麽能幫著那些人陷害這樣一個女子呢?
他懊惱的時候,鎮南王妃的目光已經落在他身上。
“裴公子,請你重申一遍,那幅畫究竟是怎麽回事?你可知閨中女子肖像是不容人窺視的。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既然受恩於人又為何恩將仇報呢?殊不知,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之理?”
“如你今日這般任性而為,究竟是想做什麽?便是真有你口中所謂的救命恩人,隻怕如今也對你退避三舍吧。”
裴思頎被鎮南王妃一通連訓帶罵,羞得臉色通紅。就要俯地叩首道歉。薛國侯夫人卻突然開口了。
“裴公子,我看你也不是個輕浮氣燥的人。便是感恩心切,也不該這般莽撞才是。難道是有什麽難言之隱?如此,倒不如說出來。不然以你今日之舉,非但衝撞王妃和這麽些誥命夫人,還汙人清白。隻怕免不了牢獄之災了。”
裴思頎身子一震,臉色發白。
秋明月背著身子,眼神冷光閃爍。
薛國侯夫人這明顯是在威脅。
薛國侯夫人又道:“我看你十年寒窗苦讀也不容易,做一旦進了監獄,以後的前怕是沒什麽指望了。你年紀輕輕的,何必要用這種方法來攀權附貴呢?剛才我聽你說話語氣,想來你也是一個有才華的人。欠缺的隻是一個機會而已。隻要你用心,又何必擔憂?”
她循循善誘,裴思頎目光隨著她的話漸漸變了。
懊惱、羞愧、希冀、心動…
薛國侯夫人笑了笑。
“大昭建國百年,如今正是強盛國力之際。當今聖上乃千古名君,求才若渴。隻要你有真才實學,還怕不受重用嗎?”
秋明月眼神更加冷漠,薛國侯夫人這明顯是恩威並重。先重重地威脅,然後再以利誘惑。
這個世界男子都以權利功名為重,薛國侯府堂堂貴胄之族,薛國侯也頗受皇上重用。若能得薛國侯夫人一句承諾,可謂前途無量啊。
裴思頎已經心動了,方才對秋明月的憐惜愧疚之情也消失殆盡。
鎮南王妃卻瞥了眼薛國侯夫人,似笑非笑道:“久聞薛國侯夫婦感情甚篤,卻不想,侯爺竟顧惜侯夫人致此。不惜違君臣綱常,在府中對夫人說起國事來也洋洋灑灑毫不顧及。此番深情厚誼,但是讓本妃大開眼界呢。”
她說的是雲淡風輕,但是薛國侯夫人聽的卻是大驚失色。
自古女子不言國事,否則便是有違君臣綱常。這說得輕一點無非就是私下幾句揣測而已。可若說大了,便是對君王不敬,情節嚴重肯能還會抄家滅族。
薛國侯夫人當即白了臉,鎮南王妃卻不容她辯駁,繼續說道:“不過你一個二品臣婦,在此高談闊論揣度皇家君王之心。薛國侯夫人,你當真以為你侯府或者太師府勢大滔天,可以淩駕於皇權之上麽?”
最後一句你已經不是不溫不火,而是疾言厲色,震懾所有人的耳膜。在場所有人,包括那些命婦,丫鬟嬤嬤以及車夫全都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更不用說薛國侯夫人了,幾乎在鎮南王妃話音剛落,她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慘白,毫無血色。
揣度君主聖心,恃寵而驕,膽大妄為。無論哪一條罪名,都夠太師府和薛國侯府滿門抄斬。而在場的所有人,既是聽見這般妄言,焉能有命在?
所以所有人跪在地上,臉色發白,額頭上冷汗層層,心裏把不知天高地厚的薛國侯夫人罵了個半死。
薛國侯夫人自己也被嚇到了,怔愣了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急急道:“王妃息怒,臣婦不是這個意思,臣婦…”
“那是何意?”鎮南王妃一揮袖,眸光清冷。
“剛才那些話難道不是你說的嗎,眾目睽睽,這裏多少人都聽見了,難道你想否認?是誰說什麽皇上求賢若渴?又是誰說我大昭如何如何發展?這些事,你一介婦人如何知道?”
“我…”薛國侯夫人想為自己辯解,此刻他心裏後悔死了,為什麽要在鎮南王妃麵前托大?不過就是想狠狠警告威脅一下那裴思頎,讓他不要退縮。沒想到,卻讓鎮南王妃抓住了話柄。
該死!
鎮南王妃冷眼看她一臉懊惱的模樣,這樣醜陋的嘴臉,也不知道當初薛國侯是怎麽看上她的。
“皇上如何招才納賢,那是朝廷之事。你一個婦人妄自揣測已是犯了大忌,居然還敢,明目張膽的在這麽多人麵前提起?你當真以為薛國侯府和太師府可以隻手遮天了不成?”
她冷哼一聲道:“薛國侯夫人,容本妃提醒你一句。無論是薛國侯府,還是太師府,都無法做了皇上的主。你可知你今日在這大放厥詞,若傳到皇上耳朵裏,你薛國侯府和太師府有多少條命能承受天子之怒?”
薛國侯夫人身子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她玩玩沒有想到,她一時妄言,居然被鎮南王妃如此步步緊逼,抓著她不放。
秋明月卻知道,鎮南王妃除了真的惱怒薛國侯夫人的狂妄自大以外,更是再變相的告訴裴思頎。薛國侯府權勢再大,那也隻是外臣。薛國侯夫人又緊緊隻是一個深閨婦人。她許下的諾言,根本不可當真。
況且今日過後,薛國侯府隻怕再也沒有囂張的資本了。
裴思頎跪在地上,心中自是有一番思量。
眼看差不多了,秋明月才微微轉過身來,輕聲細語道:“王妃息怒,姨母隻是憐惜明月今日無辜遭人陷害誹謗,想要為明月討回公道,並非有意妄言。還望王妃莫言怪罪,一切都因明月而起,明月甘願受罰,以安王妃之怒。”
她說著便要盈盈下拜,眼睫上仍自掛著淚珠。嬌嬌弱弱毫不可憐。
“明月,快別這樣。”鎮南王妃見她分明身子柔弱不適,受了如此委屈還為仇人求情。既覺得她傻又為她的寬容良善而感動。怕她再次暈倒,連忙扶著她。歎了一聲。
“明月,我知道你是個實誠的孩子。可是就是因為你太善良,人家才得寸進尺,非要把你往死路上逼你以德報怨,人家可不會感恩戴德。這年頭,恩將仇報的人多了去了,你還沒受夠這苦麽?”
鎮南王妃看似憐惜寬慰教育秋明月的一番話,實際上是在指桑罵槐。薛國侯夫人和裴思頎,以及方才冷嘲熱諷的那些貴婦,全都羞紅了臉。
秋明月低下頭,低聲道:“別人如何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未做虧心事,我問心無愧。”
她頓了頓,抬起純淨美麗的鳳眸,笑意盈盈道:“況且古人言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犯了錯不要緊,關鍵是能改就行。”
“王妃常年吃齋念佛,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自是有一顆善良慈悲之心。今日你這一怒,可嚇壞大家了。”
“而且啊,生氣可是容易變老的。王妃你這麽美麗,若因明月動了怒氣而使王妃有若損,便是明月的過錯了。”
她拉著鎮南王妃,語氣帶著幾分撒嬌的味道。既顯得親昵,又緩和了氣氛。看似在為薛國侯夫人求情,實則再次強調了剛才薛國侯夫人的咄咄逼人和張狂嘴臉。
鎮南王妃心如明鏡,暗道這女子聰慧。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誠惶誠恐的一群人,神色淡淡
“好了,別跪著了。讓人看到了,還以為本妃也以權壓人呢。”
秋明月心中暗笑,沒想到鎮南王妃也這麽頑皮。連這個時候都不忘連敲帶打的諷刺薛國侯夫人一番。
薛國侯夫人臉色不太好,卻無法辯駁什麽。
“謝王妃。”
貴婦們都鬆了口氣,“連連道謝。”
鎮南王妃卻道:“別謝本妃了,謝明月吧。”
眾人一愣,而後又齊齊對秋明月投以感激的目光。正想行禮,秋明月連忙後退。
“各位伯母可別這樣,折煞明月了。”
如此謙虛態度,更是讓人心中好感倍生。秋明月一言一行,先挑動薛國侯夫人心急大放厥詞,致使鎮南王妃生怒連累眾夫人。她再加以緩和求情,不計前嫌為眾人求情,又不受感激。既博得了賢淑善良的美名,又贏得眾人羞愧感激之心,對他好感大幅度上升。
今日之事,為秋明月日後混跡於貴婦圈打好了良好的基礎和條件。
她淡定而從容的站著,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微風輕徐,吹起她麵紗一角。
裴思頎抬頭,剛好觸及她側臉冰山一角,隻覺連呼吸都快停止了。
心中卻是更加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