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身份暴露,玥是容燁?
那是一張怎樣的容顏?仿佛炸破黑夜裏的煙花,璀璨得讓人睜不開眼睛。又仿佛雪地裏怒放的寒梅,冷且傲。從額到下巴,從眉到眼,沿著高挺的鼻梁衍生至嫣紅而豐潤的唇,每一處,無一不完美精致到令人目眩神迷。一眼望去,傾國傾城。
世上女子萬千,傾城絕色者不在少數。然而她的美不同,除了本身精致絕倫的五官之美,還附帶有經曆歲月磨礪的美。深邃,且冰冷。
特別是她的眼睛,仿佛砸破銀屏的碎玉,清淩淩寒澈澈讓人一眼生畏。
大殿陷入了短暫的靜寂之中,禦林軍不知道何時已近停了下來,所有打鬥都停了下來。倒不是因為被她的美麗所攝,若單論五官之美,秋明月絕對比這個國師更勝一籌。而是——
“淩燕,果然是你。”
太後深吸一口氣,冰冷的話伴隨著森然的冷冽和濃濃的殺氣吐了出來。
已經被揭穿了,燕居倒也不再掩飾。隻見她勾唇一笑,眼波流蕩如春柳拂花,隻一眼便攝人心魂。她抬手,手上的手套脫落,露出柔嫩白皙未經歲月雕琢的纖纖玉指。然後再用那剔透晶瑩的手指掀開帷帽,一頭長發飄逸落下,如絲般飛舞。她再解開披風的帶子,披風滑下,露出緊身黑裙包裹的玲瓏身段,仿若少女亭亭玉立。
亮麗的眼,朱紅色的唇,黑色的衣衫,立在大殿中央,萬千琉璃珠光灑下來,竟似開在地獄裏的彼岸花,妖冶而魅惑。
她雙手負立,緩緩回頭看向太後,紅唇抿出一線笑意。
“四十年了,難得尊貴的太後還認得本座。”
她一開口,聲音已然不複之前的粗噶尖銳。她的聲音很好聽,輕柔卻又鋼骨琳琳。一字字慢吞吞的,卻又無比清晰入耳。
“國師。”
已經被抓住的西戎使者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國師怎麽會如此年輕?看起來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女一般。
“你便是化成灰哀家也認得。”
太後咬牙切齒的看著燕居,繼而又有些疑惑。
“幾十年過去了,你還是這幅樣子,果真是妖孽轉世。”
“嗬~”
對於太後的諷刺燕居不怒反笑,“所以說你見識膚淺不懂我祖輩世世代代所練功法之奧妙,也難怪你算計了一輩子,縱然坐上這至尊太後之位也無法得到他的心了。整天隻懂得在這四四方方宮牆爭鬥的女人,他也確實看不上。”
“你—”
燕居這話可謂戳到了太後的心頭傷,不過還好,好歹是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後,很快就恢複了理智,冷笑道:“當年你迷惑先帝弄得我大昭朝堂混亂,後又殺先帝逃竄。卻不想你又是用了什麽手段做了西戎的國師,四處妖言惑眾蒙騙天下百姓。哼,四十年前哀家一個不慎讓你逃走,卻不想你今日又自己來送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卻要闖進來。既然如此,那麽咱們新仇舊恨就一起算。來人——”
如今正是敏感時期,絕不能和西戎交惡。無論燕居是受西戎國君指使來蠱惑先帝還是先攪得大昭天翻地覆再去西戎躲避。此時此刻,都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最關鍵的是,她先給燕居定下罪名,也同時呼喚起西戎對這個國師掌握權柄包藏禍心的敵意和懷疑。屆時兩國討伐,燕居就如街頭老鼠人人喊打。
她這口氣憋了二十年,如果不將燕居千刀萬剮,如何能解她心頭隻恨?
太後一言落下可謂震驚四座,還未等她下命令,孝仁帝就回過了頭。
“母後,你說什麽?父皇不是病逝的麽?”
太後冷哼,“先帝自幼習武,身康體健,正是壯年之時,如何會病逝?是她——”她戴著鮮牛奶茶銀殼鑲米珠護甲的手指指向燕居,眼神帶著遲來多年的仇恨如冰雪般砸下。
“是她給先帝下毒——”
滿座震驚。
燕居卻似恍惚了一瞬,而後又笑了,帶著幾分諷刺。
“原來你早知道啊,也難得你忍了這麽多年了。”
這就是承認了。
孝仁帝眸中風雲殘卷,燕居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依舊雲淡風輕的說著。
“別用那種眼神看本座,他心甘情願死在本座手上,怨得了何人?”她忽而眼神又冷了下來,“別說是他一個,你們姓鳳的,全都該死。”
她手指緊握成拳,最後一個字落下,仿佛帶起旋風,將她一頭濃黑的頭發吹散,遮住了她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陰森的而美麗的眼睛。
“大言不慚。”孝仁帝怒喝一聲,“你這妖女,謀害先帝,罪不容誅,來人,把她——”
“哈哈哈——”
燕居突然大笑起來,笑得淒涼而恐怖,黑色衣袍獵獵飛舞,在這空曠的大殿竟然顯得尤為森寒。
“罪不容誅?嗬嗬~當年你鳳氏一族密謀盜國,滅我大傾江山,殺我族人之時又有何人來誅?”
“胡言亂語。”太後低斥。
燕居冷笑,“究竟是本座胡言亂語還是你心虛?肖素鳶,幾十年了你還是一點都沒變。你以為你區區幾句話就能掩飾你鳳氏先祖竊國之卑劣行徑嗎?我殺一個鳳飛瀾算什麽?當年鳳翼身為朝臣,卻暗藏禍心舉兵造反,殺我多少淩氏宗輩?此仇此恨,縱然滅你鳳氏一族都難消我心頭之恨——”
“看來—”
鳳傾玥似乎不想再讓她繼續說下去,淡淡的打斷了她的話。
“貴國五公主在國師眼裏的確不值錢,既然如此,那麽晚輩就做一件好事,替國師殺了吧。”
他語氣雲淡風輕,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仿佛說的不是這等血腥之事,隻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這於他素日來溫和儒雅的形象極為不符,然而卻又覺得似乎理所當然。這個少年,往日不覺得有什麽。然而此刻才發現,他就那麽淡淡的坐著,似乎有無盡的高貴和威嚴從溫和疏朗的眉宇間散發出來,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膜拜和服從。
“國師——”
西戎的禮部尚書麵色擔憂,且不論端木清為人如何,好歹也是一國公主,怎能死在大昭?
燕居卻絲毫不在意,“不過一個蠢材,留著也不堪大用。不過你要是覺得這麽一個廢物值得大昭和西戎開戰的話,本座沒有什麽意見。”
“國師?”
禮部尚書驚呼,端木清睜大眼,從國師的眼裏看到了涼薄和無情,她開始恐懼。
“不要,國師,你不可以不救我,我是西戎的公主,你不可以——”
“閉嘴。”
燕居似乎極為不耐煩,“你到底殺不殺?這麽個蠢材,本座不想親自動手。”
眾人驚愕,鳳傾玥卻笑了,他放下酒杯,依舊沒有站起來。
“晚輩素來喜愛清淨,可是她太聒噪了,晚輩隻好抓了她來。但是貴國公主似乎記不住教訓,本來晚輩是想委屈點替國師解決一個麻煩。但是如國師所說,殺這麽一個無用之人,卻是挺髒的。”
什麽叫毒舌?什麽叫罵人不待髒字,什麽叫做損人不償命?秋明月想,她活了兩輩子,此刻才算真正領悟到‘毒舌’兩個字的含義。
而其他人,顯然很驚異向來溫潤儒雅的鳳傾玥會說話這麽不留情麵,多少都驚了驚。
平安侯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倒是不出手則以,一出手驚人。”
這樣的場景,難得鳳傾玥還有開玩笑的心態。
“父王姑父們都在忙,侄兒手無縛雞之力,也就隻有做個卑鄙小人了。不過現在看來,似乎小侄多此一舉了。”他無奈的搖搖頭,唇角幾分苦澀,眼神卻是清明如水甚至冷冽如刀。
秋明月低著頭,或者,這才是真正的鳳傾玥。於風雲下談笑如故,於血雨腥風之中從容不迫,有經天緯地之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才是他。昔日那個在踏著雲層而來唇邊笑意如水的男子,或許隻是她寂寞年華之時一個幻滅的夢而已。
“說那麽多廢話做什麽?”鳳傾璃有些不耐煩了,“那個女人嘴巴不幹淨,割了她的舌頭就是。”
鳳傾璃向來記仇,尤其是侮辱他妻子的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別的女人在他眼裏就如過眼雲煙,什麽都不是。他可沒忘記剛才這個端木清是怎樣當著所有人的麵出口辱罵他娘子的。這個女人看著就讓人惡心,他如何能放過?
然而這般血粼粼的命令,卻是讓滿殿那些少女婦人聽得膽戰心驚,個個麵色慘白如雪。少女們有的驚顫,突然發現心目中翩翩如玉的佳婿如同惡魔般殘忍,碎了一地的芳心也斷滅了還未燃燒的情根。然而有人卻覺得他真男子氣概,又這般護妻情深,這才是女子追求的良人,頓時思慕之心更甚。
端木清睜大了眼睛,根本不相信鳳傾璃會對她這麽狠心殘忍。
“你——”
她顫顫巍巍的想要說什麽,鳳傾玥卻搖了搖頭,一點都不驚訝鳳傾璃有此反應。
“我沒割過人舌頭,怕到時候血流得太多,髒了手。”
比毒舌,鳳傾玥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
大殿眾人都愣住了,有些回不過神來。
太後已然沉了臉,“還愣著做什麽,把這個妖女亂刀砍死。”
秋明月抬頭看去,見太後臉色陰霾,眼神席卷如狂風暴雨。有徹骨的仇恨和嫉妒,還有一絲即將複仇的快感和嗜血。
她在心裏歎了口氣,這個世代的女人果真悲涼。即便睿智冷靜如太後,也會被嫉妒衝昏了頭腦失了往日的風度。不過此時卻沒有人注意這些。太後發號施令以後,禁衛軍全都一擁而上。
大殿很寬敞,但是此刻又有太多人,稍不注意就會傷了大昭的官員和那些貴婦千金。更不用說,還有軒轅國的人在這裏。所以禁衛軍施展起來就有些困難,再加上燕居武功詭異,在動手之前又有黑衣精湛的暗衛從天而降。那些人武功高強,自然不是禁衛軍能對付得了的。
鑒於此,孝仁帝自然要安排人將殿內其他人都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燕居也不阻止,她躲在一邊,仿佛在看一場好戲。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鳳傾璃本來也想讓冷香帶著秋明玉出去,但是又想到燕居那個人詭譎得很,保不準還有暗人專門對付秋明月,所以還是讓她跟在自己身邊為好。
而留下的,還有軒轅逸。他讓人將軒轅文玉送出去以後,就留在了昭陽殿。李蘭芝也陪在他身邊,她知道,他是擔心秋明月才留下來的。心中雖然失落心痛,但是卻早已了然麻木。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秋明月對鳳傾璃道:“你不覺得她好像勝券在握?”
鳳傾璃道:“今日的事情有些詭異,這個女人絕對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禁衛軍她根本不放在眼裏,而且她武功高強,這裏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加上她身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暗中保護,我們在沒有了解到她的實力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那現在怎麽辦?”
“靜觀其變。”他吐出四個字。
秋明月皺眉,“不如你過去吧,她武功雖然在你之上,也不過就是仗著年紀比你大,內功比你深厚而已。這裏那麽多高手,就不信加起來還打不過她。”
她簡直恨透了燕居這個女人,如今也不想知道那些什麽所謂的真相了。這個女人死了,就什麽都不存在了。什麽西戎長公主,通通都與她無關。
“不行,我得保護你。”鳳傾璃搖頭,“而且今夜皇宮裏的人太多,燕居肯定有後手,那些大臣和他們的家眷就是一個麻煩。”他頓了頓,沉吟道:“早知道這個女人這次來定然會掀起軒然大波,隻是今日時機不對,準備不充分,總歸有些欠妥當。”
秋明月抿唇,或許是她太心急了,挑破了那一層窗戶紙,才會導致如今的局麵。隻是她真的無法再忍受了,她已經隱隱感覺到燕居的耐性已經耗光。尤其是上次在江南,她被燕居下了醉情以後和鳳傾璃圓了房,違了燕居的意,隻怕早就惹怒了燕居。這一次,燕居就是來帶她走的。
她不想離開,不想離開身邊這個男子。她已經決定了,不管最後他會不會責怪她的期滿,今日回去以後,她就要將所有事都告訴他,她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隻要燕居死了,她就沒有了任何的顧慮,隻要這個女人死。
然而她也知道這個女人的強大,所以她隻是在做這最後一搏而已。
她看向被鳳傾玥的人挾持的端木清,心中一動。
“看來挾持端木清根本沒什麽用,燕居似乎不在意她的死活。”她開始沉思,“她也太無法無天了些。按說端木清好歹也是西戎國的五公主吧,燕居就算是國師,也不該罔顧她的性命。難不成在西戎皇帝眼裏,這個國師比自己僅剩不多的女兒還重要?”
“西戎國師在西戎可抵半壁江山。”鳳傾璃沉吟一會兒,才道:“這個五公主確實不堪大任。如果因為她而讓西戎人人敬若神明的國師陷入囹圄之中,誰都不會原諒這個公主。相較起來,一個刁蠻毒辣的公主,和神通廣大的國師,如果隻能存活一個,那絕對是國師。”
“她還真是厲害。”
秋明月心裏有些惱怒,眼看那些禁衛軍逐漸不敵,更多的皇城守衛軍又湧了進來。這時候,燕居突然開口了。
“小子,你心裏那個所謂的‘獨一無二’,現在可在其他男人懷裏,連看都沒看你一眼。”她閑適的坐著,眼神協調,帶有幾分看好戲的味道看著鳳傾玥。
“不知道你看在眼裏,心中是何滋味?”
秋明月身子一僵,鳳傾璃也一僵。如今整個大殿的人幾乎都退了出去,就剩下太後皇後孝仁帝軒轅逸等人。鳳傾玥方才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他心有所愛且獨一無二。眾人不知道他說的那個女子是誰,也未曾想過那個女子就在這個大殿裏。然而此刻所有人都走了,殿內的女子也就寥寥幾個。
秋明月,李蘭芝,被挾持的端木清,還有陷入打鬥的宇文溪和許天玉。所有人聽見這句話都頓了頓,下一瞬,所有人都看向秋明月。隻因,如今靠在男人懷裏的女人,隻有她一個。
等著看燕居被亂刀砍死的太後皺了皺眉,皇後低眉輕歎,孝仁帝眯了眯眼,眼底一瞬間又劃過了精銳的算計。軒轅逸挑了挑眉,似驚異卻也似了然,心中有什麽疑惑在這時突然解開。他看向鳳傾玥的眼神微微變了,似忌憚又似疑惑。
鳳傾玥似乎也僵了僵,卻沒有看秋明月,神色依舊如水沉靜。
“前輩當初親手喂給先帝毒藥之時,又是何種心境?”
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怎樣直麵的回答都隻會讓秋明月陷入尷尬境地而已。盡管她大概早已心知肚明,然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仍舊不適合麵對那些質疑和異樣的目光。這一切,就讓他來承擔吧。
秋明月眼神複雜,她在他的笑容中看明白了他想表達的內容。
為什麽?
他,並不欠她。
鳳傾璃沉默,隻是環著秋明月的手下意識的收緊了一分。
燕居眼神劃過深邃,鳳傾玥抬頭坦蕩而笑,眼神如明波流光,豔豔其華。並沒有被燕居拆穿心事的尷尬和窘迫。
“比起前輩,晚輩似乎更為幸運一些。”
燕居冷笑,一會袖,那些黑衣人全都停了下來,退到她身後,仍舊保護著她。而禦林軍得到孝仁帝的暗示,也停止了攻擊。
她看著鳳傾玥,忽而有些詭異的笑了。
“不過本座很好奇,既然她在你心目中那麽重要,為什麽本座都將她送到你床上了你還能無動於衷——”
“晚輩手中有一件寶貝,或許前輩會喜歡。”
她的話還沒說完,鳳傾玥手中忽然多了一副畫卷,燕居立即住了口,眼神死死的盯著他手上的畫。
秋明月臉色變了變,果然如此。
而其他人難免都在想她方才的話,連平安侯看向秋明月的眼神都多了幾分異樣。宇文溪睜大了眼睛,許天玉也微微愕然。軒轅逸則是下意識的看向秋明月,眼底有幾分錯愕和莫名。孝仁帝眼神一震,眯了眼看向秋明月,眼底殺意和算計重重翻滾。皇後也是眼神微震,刹那間風卷湧,又化成一聲無奈的歎息。鎮南王也是一怔,太後卻沒有顧及那麽多,她和燕居一樣,都盯著鳳傾玥手中的畫卷。
半晌,燕居才輕哼一聲,語氣似乎有些漫不經心。
“故技重施,你以為本座還會再次上當?”
鳳傾玥微微笑了笑,手機一動,畫卷慢慢展開,從頭到腳,四角飛簷的涼亭,亭外山花爛漫,春意盎然,卻不敵亭中那黃衫女子低頭的瞬間唇邊笑意一分絕妙風姿。她手裏拿著一躲牡丹,放在鼻尖輕嗅,亮麗的眼微微半闔著,似迷醉於那牡丹的芬芳中不可自拔。
燕居瞪大了眼睛,卻是看向旁邊那一行龍飛鳳舞的字上。
庚戌年丁卯月十五為燕兒所作,下方有提名,一個瀾字,旁側還有紅色的私印。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太後卻眼眸深沉而憤怒。她自然認得,這是先帝的筆跡。那幅畫,先帝致死都緊握的一幅畫。她以為早就隨先帝葬入皇陵,卻不想在此時居然又現人間。
燕居也盯著那幅畫,似被那一行字深深衝擊,神情有片刻的恍惚,腦海裏又回蕩起昔日與情郎的甜蜜恩愛,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失神。直到不知道哪裏來的風吹過她的發絲,她才猛然回神。而後身子一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奔向鳳傾玥。
“給我。”
鳳傾玥向後退一步,平安侯和鎮南王擋了過來,又開始與燕居交手。
“小子,你敢毀了那幅畫,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大言不慚。”
宇文佑輕哼了一聲,提劍加入了戰鬥。
秋明月低聲對鳳傾璃道:“她好像很在意那幅畫,如果毀了會如何?”
“不好說。”鳳傾璃看著場中的情形,道:“說不定她一怒之下會魚死網破,她帶來的人定然不少。如今在宮裏,而且這皇宮裏定然有她的人,如果她真的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的話,隻怕這宮裏的人就遭殃了。”
“那麽如今該怎麽辦?就這樣以車輪戰術消耗她的體力?”
“不。”鳳傾璃眼眸微沉,“我倒是覺得她在拖延時間。”
“什麽?”
秋明月驚愕抬頭,卻觸及他黑沉沉又似夾雜幾分詭異的眸子。
“你忘了咱們去江南的時候遇到那些江湖人的追殺了嗎?我已經得到消息,燕居手上還有比之前追殺我們更多的江湖高手。今日是太後壽宴,各國使臣都來大昭賀壽,京城早已戒嚴。然而對於那些湧入京城的江湖人士,京城守衛也沒理由不讓他們進京。禦林軍和皇宮守衛大部分都在這裏絞殺燕居,那麽宮門守衛必定降弱。”
他嘴角噙起幾分譏誚,“這兩年來他努力集中權利在自己手上,五皇叔的兵權也被他奪了,去年又經曆了宮變之亂。如今的皇城防護,在那些江湖人眼裏,可謂不堪一擊。隻要有足夠的時間,等那些人衝進來。哦,對了,這裏還有軒轅的使臣在。刀劍無眼,如果不小心傷了軒轅國的人,隻怕此次大昭和軒轅聯姻不成反倒成仇了。”
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既然你知道,為什麽不阻止?”她相信既然他早就收到這些消息,如果告訴孝仁帝早做防範,那些人不會那麽容易進京的。
鳳傾璃眼神涼薄而無情,“為什麽要阻止?”
秋明月愕然。
鳳傾璃卻有些恍惚,恍惚裏又生出幾分冷酷殘忍來。
“你還記得我說過討厭皇權麽?這大昭的江山,本來就來得不正。鳳家人守了那麽多年,卻早已理所當然以為那是自己的東西。”
“子靖?”
秋明月有些陌生的看著他此刻嘲諷而漠然又有些痛楚的表情。
鳳傾璃卻還在說,“可是他不許我這麽做,連那副藏了多年的畫都拿出來了,甚至不惜暴露你…”
秋明月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鳳傾玥。
“我想任性那麽一回,可是他不允許。萱萱,你說我該怎麽辦?”
他低頭看著她,神情幾分茫然無措。
“我不想讓這個女人走出大昭,但是他卻在逼我。”
燕居身份擺在那裏,無論她當年和大昭皇室有何仇怨。單憑她如今在西戎的地位,隻怕西戎知道了當年她在大昭的所作所為,隻要西戎的帝君給她美化一番說她如何如何的臥薪嚐膽潛藏敵國做臥底雲雲,隻怕呼聲會更高。
燕居死在大昭,西戎立即就會發兵。如果軒轅逸和軒轅文玉又在此時出了事,軒轅也會發兵。屆時,大昭便陷入戰火之中。一國雖然強大,但是也強不過其餘兩國聯手攻打。
到時候,大昭岌岌可危甚至有滅國之險。
這就是鳳傾璃的目的,殺了燕居。他厭惡極了這座皇宮,厭惡極了這宮裏的人,厭惡那些曾經環繞在腦海深處的血性記憶。他更不想被那人逼迫走上人人夢寐以求卻在他眼裏如同魔咒的龍椅。
然而有人不允許他任性,那些曾經無言的扶持和幫助,那些一路走過來的心酸。他們都在提醒他,不要忘記自己的使命與責任。
其實要殺燕居,最大的原因,卻是因為此刻在他身側的女子。
他不想失去她,不想…
秋明月明顯察覺到鳳傾璃此刻矛盾複雜的心緒,不由得心神有些震動。他似乎從來沒有這般彷徨又無助過,仿佛在迷宮裏迷路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寬慰和指點。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聽見場中燕居突然高呼一聲,巨大的真力爆發,周圍的人全都哀呼著倒退而後吐血死去。燕居身形一閃,再次奔向鳳傾玥。
鳳傾玥卻將手中畫卷一收,隨手就扔向鳳傾璃。
燕居一怔,而後又逼向鳳傾璃。
鳳傾璃眼神一寒,抬手一揮,一道真力破空而出,直擊那卷軸。
燕居一驚,然後出手如電,大力揮開那道真力,畫軸落入她手中。然而卻在她追逐畫軸之時,身後的平安侯突然急速飛身而過,一掌劈向她的右肩。她接住畫卷就急急向兩側後退,堪堪躲過那一掌。
與此同時,一直站在太後身側的皇後突然布下丹墀,在燕居還未來得及鬆一口氣的時候突然又是一掌逼向她的右肩。
無數黑影落下,纏住了想要同時進攻的鎮南王等人。有一個黑衣人脫身而出想要去阻止皇後,然而皇後奮力一擊,渾身真氣外露,將那黑衣人也震得腳步一緩。而後立即就要迎上去,卻緊緊隻是這一刹那,皇後已到燕居身後,劈手就是一掌。
燕居低咒一聲,身子忽然如魚滑過,身上那件長袍脫落。皇後抬手一揮,頓時衣袍震裂聲響起。掌風已消,然而皇後卻沒有放棄,而是快速的拔下頭上的鳳簪刺進了燕居右肩。
“嗯——”
燕居四麵環敵,連連躲過幾個高手的攻擊,本來方才已經化解皇後那一掌,原本以為對方會擔心受自己真力反噬而退卻,卻不想皇後會迎難而上突破了防衛,結結實實的將鳳簪紮進她的右肩上,頓時鮮血汩汩冒出,染紅了她內裏一襲黃衫。
“國師——”
有人驚呼出聲,而後齊齊湧上來。
燕居怒極,回頭就是一掌劈向皇後的天靈蓋。
身影一閃,卻是鎮南王已經到了。他推開皇後,硬生生接了燕居一掌,退後了數步。
皇後被身後的宮女扶住,抬頭見鎮南王嘴角一絲鮮血湧出,心頭震動,有心想要上前,然而此時大庭廣眾卻又有諸多顧及。她隻能在心中暗自焦急。
鳳傾玥已經走了過來,翩翩白袍行走在血腥之地,卻沒人傷了他半分,因為薛雨華等人在為他擋著。
“父王。”
鳳傾玥扶住鎮南王,一顆藥丸落於掌心,快速給鎮南王服下。然後抬頭,看向鳳傾璃。他眼神仍舊沉靜如水,然而那看不見眼底的深淵,卻有濃濃暗流湧過,像是一個極致的漩渦,要將人給吸進去。
連秋明月都被那眼神看得一顫。
正在這時,上方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都不許動。”
秋明月抬頭,卻見太後被身後的書雪給掐住了脖子。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震驚了,原來剛才皇後加入戰鬥的時候,書雪就瞧準機會挾持了太後。孝仁帝眼神黑沉而憤怒。
“大膽賤婢,快放了母後。”
燕居卻已經趁著眾人愣神的空檔衝出了重圍,又被自己的人給保護了起來,看到書雪挾持太後,卻一點都不意外。
“做得好。”
原來書雪竟然是燕居的人。
秋明月咬牙暗恨,千防萬防,卻沒防住這個女人。她還記得,初見太後的時候,這個女人還想殺自己來著。現在想來,也是做戲給太後和自己看的。
可恨。
太後麵色已經變了,“書雪,哀家待你不薄,你為何賣主求榮?”
燕居卻輕哼一聲,也不管肩頭上的傷口,也不管那流出來的血是黑色的。書雪麵無表情的開口,“我本為西戎人,何來賣主求榮一說?”
太後震動,鳳傾璃也微微詫異,鳳傾玥眯了眯眼,卻失蹤從容鎮定。
“你說什麽?”
太後不敢置信。
燕居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她是我西戎章王府小郡主司徒紫欣,封號玉容。自她出生起,便肩負潛入大昭做臥底的使命。多年前,是本座親自將她送到大昭一對平民夫婦撫養,後又被你選中做了貼身宮女。”她又似突然想起什麽,妖嬈一笑。
“肖素鳶,你防著金夢嵐,卻沒防備這個保護了多年的宮女吧?哈哈…”
她的大笑聲響徹宮殿,帶著張狂和算計多年的得意與囂張。
太後臉色鐵青,孝仁帝臉色也沉入死水。秋明月死死的瞪著燕居,一顆心早已跌入了穀底。
燕居突然又回過頭來,直直看著她,她麵色一白。燕居突然開口了,與此同時鳳傾璃出手了。他一出手如破空閃電,快很準。幾乎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卻一手一掌揮開了燕居身前的兩個黑衣人來到燕居麵前。
所有人都怔了怔,連秋明月都有些詫異。
燕居也詫異,卻已經退後,讓身側的人抵擋鳳傾璃的攻擊。
書雪麵色一寒,掐著太後脖子的手一用力,太後立即就呼吸不順。
“住手,鳳傾璃,你再動一分,我就殺了她。”
鳳傾璃不為所動,出手毫不留情。這次連孝仁帝和榮親王都變了臉色,眼神同時閃過一抹隱憂和焦慮。
“嗬嗬…”
燕居卻又大笑起來,“肖素鳶,你看看你,兒子不認你,連你親孫子都不顧你的死活。你算計了大半生,卻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縱然一生站在高位,又如何?到死了,還不是孤零零一個。”
她毫不客氣的嘲諷,仿佛激怒太後她就很開心一般。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鳳飛瀾死了以後,我就已經去皇陵將他的墓扒開,盜了他的屍體。你以後死了,也別想和他同葬。”
燕居一語石破天驚,震得所有人麵色大變,齊齊看向她。她卻似笑夠了,慢慢的恢複了冷靜,聲音冷幽幽似鬼魂飄來。
“鳳家的人,便是死了,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葬入皇陵?我隻恨當年沒有將鳳家祖宗所有墳墓扒開,沒能將他們的屍骨鞭笞然後喂狗。”
她猝然抬頭,神色猙獰而恐怖。
“姓鳳的沒有一個好東西,你們一個個的都不得好死。”她突然渾身真氣大爆,雙掌帶著千斤之力劈向鳳傾璃。
秋明月麵色擔憂,鳳傾璃卻應付得遊刃有餘。身旁的人想要幫忙,書雪卻抽出一把匕首,劃破了太後的頸項。
“鳳傾璃,我讓你住手。”
“璃兒,快住手。”
榮親王身影一閃,一手與燕居抵了一掌,一手拉過鳳傾璃。
書雪駕著太後飛身落到燕居身邊,抬頭對鳳傾璃冷聲道:“鳳傾璃,你不顧太後性命,難道不怕被天下人指責不孝不仁嗎?”
鳳傾璃不語,麵沉如死水。身側卻有人影一閃,是軒轅逸。他似想起了什麽,霍然回頭,卻見秋明月在鳳傾玥手上。看起來似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而軒轅逸正在不遠處,似有顧及,不敢上前。鳳傾璃雙眼爆突,怒喝一聲。
“鳳傾玥,你做什麽?”
“救你。”鳳傾玥麵不改色。
所有人都跟著睜大了眼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怔。
“玥哥哥?”
宇文溪驚愕的看著他,有些不知所謂。
“玥兒,你幹什麽?快放了明月。”榮親王也是驚呼一聲,平安侯卻沉默的負手而立。皇後輕輕笑了起來,眼神卻有歎息。
“玥兒,何苦如此?”
鳳傾玥一隻手抓著秋明月的肩膀,另外一隻手背在身後,神色從容淡定。
“我隻是順心而為。”
“不後悔?”
鳳傾玥默了一會兒,而後淡淡笑開,至始至終沒有看秋明月一眼。
“已經悔過了,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他低低歎息一聲,終於低頭看了秋明月一眼,神色平靜而眼神深邃。
“抱歉!”
“放了她。”
鳳傾璃厲喝一聲,身影一閃就要向前。鳳傾玥手中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擱在了秋明月的脖子上。
“你可以試一試,是你快還是我快。”
鳳傾璃立即停了下來,眼神赤血般的紅,怒火焚燒,眼底卻有著慌亂和祈求。
“放了她。”
鳳傾玥輕輕搖頭,“不行。”
秋明月突然覺得好笑,這個男人,不久前才當著眾人的麵隱晦的承認了自己是他心中的獨一無二。還不到一刻鍾,卻又抓了自己作為人質。
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這樣想著,她就真的笑了出來。笑聲突兀而清冽,在這大殿內聽起來有一種驚人的淒怨和哀痛。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燕居,包括到現在為止還有些搞不清狀況的孝仁帝和太後。
鳳傾玥卻低下了頭,“笑什麽?”
到了此刻,他的聲音仍舊是溫柔的。然而溫柔下麵掩藏的,卻是極致的冰冷和無情。
秋明月漸漸止住了笑,“我笑自己傻,笑自己愚蠢,笑自己笨。笑你可憐而可悲。”
她這話說得奇怪,有心人卻沉默了。比如鳳傾璃,比如平安侯,比如皇後,比如燕居。
鳳傾玥臉上的笑不見了,他微微半闔著眸子,沉默的看著她,似要借這一刻的距離,記住她臉上每一個表情,直至刻入靈魂深處。再驅散那些黑夜裏無盡的冰冷和黑暗。
夜晚的風冷颼颼的吹進來,殿內一派通明而酌亮,禁衛軍和皇城守衛軍不知何時已經退了出去。是誰下的令秋明月已經不再關心,此刻她心裏隻餘下寸寸寒冷。
有些事情如果到了現在她還裝傻不明白的話,就真的可以去撞牆了。
天意啊。從前她總自以為是,以為那些事情她隻要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不在乎,她仍舊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鳳傾璃身邊。那些不為人知的醜陋真相,就隨著那些人的死去而淹沒吧。可是命運弄人,她還是逃不掉。
既然如此,何不麵對?
她冷笑一聲,卻是看向鳳傾璃。
“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這個問題問得很突兀,鳳傾璃心中卻明白。她是說她和燕居的關係。
他沉默的看著她,眼中無限掙紮和哀痛。
秋明月又笑了,聲音輕飄飄的落下,卻是對著身側之人。
“我該叫你什麽?世兄?柏雲?或者——”
她抬頭,聲音清冽如雪,卻如滾過天際的雷雲,重重砸破整個宮殿。
“天下第一公子,容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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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終於寫到這裏了。猜測玥玥是容燁的妹紙們,恭喜猜對了。哇哢哢,乃們好聰明的說。哈哈,嗯,大概還有個兩三章這一卷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