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莫名思念,世子歸來
“給子靖納側妃!”
秋明月了然的接過話,神色很是從容。
榮親王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跟璃兒之間感情好,容不得第三人。但是如今璃兒在邊境,他便是有三頭六臂,也遠水救不了近火,與其魚死網破拚個你死我會,你何不先暫時退一步再說?不過就是個側室,璃兒不喜歡,桐君閣也不過多一雙筷子而已。再說了,就算是娶側妃,也得璃兒親自回來才能娶。你隻要表現出一個妻子該有的大度,在這兩個月盡心盡力給他選就是了,到時候滿不滿意還是璃兒說了算。”
他挑了挑眉,眼神裏帶著幾分笑意。
“除非你沒有這個自信,讓璃兒心裏隻有你一人?”
秋明月抬頭看他,觸及他暖融融關切無奈的眼神,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暖,揚唇而笑。
“當然!父王也說了,不過是一個側室而已,莫說一個,就是四個側妃空位全占滿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好歹是側妃,要上皇室玉蝶的,怎麽著也得等他回來才能娶進門不是?”
“你明白就好。”
榮親王鬆了一口氣,到底是自己養大的兒子,自然了解鳳傾璃的脾性。其實照他本人來說,男人並非一定要三妻四妾。就像當年的他,如果不是被逼無奈,也不會娶了那些個女人,到頭來還害了自己最珍愛的兒子。皇室又如何?前朝皇室不也世代遵循一夫一妻製?若非後來…
“不過不能是我表姐。”
秋明月轉而又說道:“表姐的心思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讓我外祖父沒臉。若是讓我表姐和我共侍一夫,我外祖父肯定不同意。所以父王,這個側妃人選還是要另選他人才行。”
榮親王點點頭,想起秋明月的外祖父,大抵也知道他的脾性。
“這事兒你自己看著安排吧,最好四個齊了。否則真漏了一個讓肖家的女兒占了位置,隻怕就算日後璃兒回來也無法趕出門了。”
“是。”
秋明月無比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開明的公公,要是換了其他公婆,隻怕巴不得自己的兒子多娶幾個好添子添孫。難得榮親王還一心為她著想,這大抵也是為了彌補自己早年的缺憾吧。如果當年雲皇後嫁給了榮親王,她絕對相信榮親王府不會有任何側妃小妾。
“嗯,哦,對了。”榮親王又想起一件事,“有件事你祖母說得對,如果你和璃兒有了孩子,很多問題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秋明月怔了一下,臉色有些紅,有些尷尬的應了聲。心中想著,這種事兒靠她一個人也不行啊。想起自從她和鳳傾璃圓房以後,那廝幾乎夜夜纏著她,就連他走的頭一天晚上,也纏了她一晚上。其實她隱隱有期待,會不會那一次中獎了呢?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她的月事準時的來報道了。所以,她還是沒有懷上。
其實她自己是不著急的,如今她還不滿十五歲,這麽早就生孩子,到底還是太小了。
出了書房以後,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碧海藍天,澄明幹淨。秋末的風有些涼,帶來一股子屬於深秋的落寞。
都十一月了,他何時才回來呢?
一個人走在鋪滿鵝暖石的小路上,秋明月心裏難免有些黯然失落。不知不覺,她來這個世界都快三年了。三年啊,發生了好多事呢。從十二歲到十五歲,一步步走過。到現在,驀然回首,她幾乎都看不到最初的自己是個什麽模樣了。不由得苦笑連連,世事磨人啊。到底,回不到最初了。
“世子妃。”
回到桐君閣,醉文和孫嬤嬤已經迎了出來。孫嬤嬤一臉的擔心,顯然是聽說了之前在宮裏發生的事。
秋明月笑了笑,走進去。
“母妃這段時間可好點了?”
醉文有點不太情願提起榮親王妃,因而聲音有些悶悶的。
“天天精心調理著,聽說起色已經好了很多,隻是不能受刺激。”
“嗯。”
秋明月掀了珠簾走進內室,一眼就看到窗前停著的鴿子,眼神亮了亮,不動聲色的走過去。
“你們都在外麵伺候著,不用進來了。”
想要跟進來的醉文腳步一頓,低頭退了出去。
秋明月大步走到窗邊,取出鴿子綁在腳下的信圈,打開一看,隻有寥寥數語,卻字字充滿了思念和關切。
“萱萱,戰事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我下個月就可以回來了。這段時間你好不好?是不是又有人找你麻煩?你別怕,等我回來就給你報仇。你要記得,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委屈自己,也不許把我推給其他女人,聽見沒有?我隻要你一個就夠了。你要死敢給我娶其他女人,你迎一個我就殺一個。還有,不要進宮。從現在開始,你就給我稱病在家,不要出門,等著我回來。最後,我想你,很想很想。”
秋明月看著那最後幾個字,不由得失笑,眼角卻微微有些酸澀。
他知道了吧。知道有人逼著自己給他納妾,他怕自己傷心難過,才特意千裏飛鴿傳書傳達思念吧。不過還是改不了霸道別扭的脾氣,一上來就威脅她,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看著窗沿停著的信鴿,睜著一雙眼睛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仿佛在說,回信呢?主子還等著呢。
秋明月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它的頭,轉身準備筆墨,鋪開宣紙,隻寫了一句話。
“你要是再不會來,隻怕以後這桐君閣就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寫好了以後她將信紙卷起來,然後綁到鴿子腿上,將它放飛。看著外麵藍天白雲,大雁自由的飛過,她也心生向往。什麽時候她也能這般自由自在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用了午膳以後,她就靠在軟榻上睡了一會兒,醒來後就聽醉文說堇側妃被關了禁閉,連帶著她的女兒也被禁足在自己屋子裏。據說榮太妃已經在給她安排婚事,等過了年就把她嫁出去。
其實秋明月明白,榮太妃這是在給她們留最後的後路。無論未來榮親王府是存是亡,總要做最壞的打算,鳳傾雅幾個無論如何也是榮親王的親生女兒,榮親王這些年多有忽略這幾個兒女,這個時候自然要為他們好好打算。至於他們領不領情,就不在秋明月的考慮範圍之中了。
如今她正在研究給鳳傾璃納妾的事呢,每天都有好多畫像和名冊送到她手上來,倒是把探望沈千櫻的事給放到了一邊。不過她不會給人留下話柄,那日出了宮以後就已經讓人送了禮物過去表示慰問。沈千櫻既然稱病,自然也不能來王府了。聽說自己在忙著給鳳傾璃納妾,據說還大發了一通脾氣。
秋明月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隻覺得好笑,沈千櫻臉皮夠厚的。她又不是鳳傾璃什麽人,自己給鳳傾璃納妾,關她什麽事?還真把自己當做榮親王世子妃了?
不過她主動給鳳傾璃納妾一事,還是引起不小轟動的。自她嫁給鳳傾璃以來,鳳傾璃對她百般寵愛嗬護,這京城貴族之中,誰都看得分明他倆感情甚篤如膠似漆。如今鳳傾璃才離開京城,她這個妻子就給丈夫納妾。這份大度與覺悟,倒是讓很多名門貴婦大肆稱讚了一番。
其實之前鳳傾璃一直獨寵她一人,外麵已經有人說她紅顏禍水,媚行於上。如今她這番舉動下來,倒是很快的挽回了一個賢惠大度的名聲。
對於這一切秋明月倒是不在意的,不過有人不滿了。在她剛命人將那些還未出嫁的京城名媛的畫像和家世情況名冊拿來的時候,宇文溪第一個就氣衝衝的來到了桐君閣,劈頭蓋臉就問。
“你當真要給璃哥哥納妾?”
秋明月正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見她麵色潮紅,還在大口大口的喘息,顯然是一路跑進來的。眼睛璃冒著騰騰的怒火,那摸樣好像自己不是給鳳傾璃納妾,而是給許天佑安排相親似的。
秋明月好笑的看著她,“女人生氣容易長皺紋,來坐下,先喝杯茶消消氣。”
她放下手中一張畫卷,親自給宇文溪斟了一杯茶遞給她。
“我不喝。”
宇文溪氣呼呼的坐下,臉色不善的看著桌子上散亂的仕女圖,揚了揚眉,語氣不無譏諷。
“我還以為你很特別呢,沒想到你跟那些女人一樣迂腐,嗬嗬,瞧瞧,多大度啊。身為正妻,主動給還出門在外的丈夫納妾,如此寬容大度賢惠溫柔,整個京城都找不出來兩個。倒真是不愧皇帝舅舅賜給你的那個‘第一貴爵夫人’的稱號。”
“唔,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秋明月也不在意她言語中的諷刺和嘲笑,與有榮焉的點點頭。
“你—”
宇文溪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見秋明月又拿起一副仕女圖,還很認真的看,她更是氣得伸手一把搶過來,三兩下就撕碎了,還不解氣的踩了兩腳,怒火騰騰的瞪著秋明月。
“秋明月,你到底有沒有心啊?你明知道璃哥哥心裏隻有你一人,你還給他納妾?你讓他情何以堪?就為了什麽狗屁賢良淑德的四個字,你就拿刀子去割她的心。你——”
“小姐,別說了。”
身後的丫鬟氣喘籲籲的跟過來,見她發怒連忙就要阻止,被宇文溪一把推開。
“滾開。”
她騰地站起來,指著秋明月罵道:“算我看錯你了,沒想到你也是個虛有其表心口不一的偽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隻是個小女子。”
秋明月淡淡的打斷她。
“秋明月!”
宇文溪大怒,聲音高得差點震碎了她的耳膜。
秋明月歎了口氣,對身後戰戰兢兢的丫鬟道:“你們都退下。”
“是。”
所有丫鬟都下去了以後,秋明月才無奈的看著宇文溪。
“你打算就這樣站著跟我說話?”
宇文溪仍自生氣,根本不理她。
秋明月歎了口氣,低低道:“你怎麽就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給他納妾來著?將來你嫁給了許天佑,你會主動給他納妾嗎?”
“休想!”
宇文溪想也不想就斷然否決,而後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皺著眉頭懷疑的看著她。
“別告訴我你是不得已而為之?哼,我才不信,難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不成?”
“你說對了,還真有人拿刀逼著我給他納妾。”
秋明月語氣無奈,眼神卻沒有半分的為難。
宇文溪有些詫異,也顧不得生氣了,坐下來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就奇怪,你和璃哥哥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突然想起來給他納妾?再說璃哥哥還不在京城…”她突然一頓,眼睛睜大,“對了,我就說總感覺什麽地方不對呢。這璃哥哥都不在京城,你給他納什麽妾?”
“你都說了他不在京城,我就算給他納百十個妾,不也等他回來才能娶?”見她終於反應過來,秋明月這才道:“何況我這是給他選側妃,不是一般的妾。你自幼雖然視那些禮教於無物,總也該知道。親王世子娶側妃,是要上玉蝶的吧。而且好歹是入親王府,皇室宗親,身份自然不能差。你覺得對方會受這大婚當日也不見新郎的委屈?”
宇文溪恍然大悟,“所以你給璃哥哥選側妃是假的?可你為什麽這麽做?”
“不是告訴你了嗎,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的。”
秋明月喝了口茶,漫不經心的說道。
“騙人!”
宇文溪癟了癟嘴,“別把我當成三歲的小孩兒,你不願意做的事,誰能強迫得了你?”
秋明月嘴角溢出一絲笑,“你好像太高看我了吧,我可沒那麽大本事。我不過一個柔弱婦人,除了這世子妃光杆身份,什麽也不是。就連這個什麽‘第一貴爵夫人’也是人家施舍的,哪日有人看不慣了,直接收回去也很正常。怎麽就沒有人能強迫我了?你當我是你啊,有公主娘世子哥哥寵著,侯爺爹太後皇祖母皇帝舅舅護著,便是殺人放火也沒人把你怎麽著。”
“溪溪,不是每個人都能如你這般肆意妄為不顧一切的。”
先前那番話還有些散漫,後麵這句話卻道不盡的心酸,說不清的淒楚和無奈。
宇文溪莫名的心中一揪,嘟著唇道:“你的意思是,皇帝舅舅逼你?”
秋明月歎了一口氣,“你出門之前你爹娘沒對你說什麽?你不知道我前兩天被太後召見入宮差點就出不來了嗎?”
“啊?”宇文溪瞪大了眼睛,隨即道:“我聽說你要給璃哥哥納妾,怒氣衝衝的就出門了,我娘是準備告訴我什麽來著,但是我當時正憤怒,哪裏聽得清她的解釋?就跑來王府了。”
她一把拉住秋明月的手,催促道:“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不一直喚太後為皇祖母麽?怎麽稱呼都變了?”
秋明月無奈的將那天的事情都說了一遍,末了才道:“現在你知道原因了吧?你真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幹給他納妾來給自己添堵?我可沒那麽大度賢良。不過就是做做樣子罷了,瞧你,比我還著急。”
得知自己誤會秋明月了,宇文溪這才鬆了一口氣,又有些不好意思,嘟著唇道:“那我也不知道你是故意得嘛,我還不是為你好。我就一直奇怪呢,憑你的性格,怎麽可能給璃哥哥納妾?原來如此啊,嚇死我了。”她邊說還邊拍了拍胸口,再次瞪了秋明月一眼。
“擺脫,我的姑奶奶,你下次再做這些事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害得我白擔心一場,心髒病都快被你給嚇出來了。”
秋明月看她嘟著唇的樣子異常可愛,不由得笑了出來。
“行了,你還是多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她向後靠了靠,懶洋洋道:“我聽說前段時間你跟許天佑走得很近啊。怎麽,如今他上戰場了,你一個人孤獨寂寞了?”
“才沒有。”
宇文溪被她說中心事,臉色有些紅,嘴巴卻不承認。
“什麽孤獨寂寞?虧你還是名門閨秀呢,說話這麽不知羞。”
秋明月不以為意,“我都嫁人了,有什麽可羞的?不過說真的,你也十四歲了吧,該是嫁人的年齡了。唔,我看啊,等這次邊境戰事告捷,你娘就應該要給你安排嫁進許府了。你呀,沒事還是在家裏給自己繡嫁衣吧。雖然我並不覺得女人就該整天呆在屋子裏繡花彈琴傷風悲秋的。但是好歹是你的終身大事,你好歹也要上上心吧。”
她本來自現代,思想靈魂和這個世界的女人大相徑庭,平時也怕自己過於異變的思想和言行讓人懷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因而總是壓抑畏首畏尾。難得宇文溪這丫頭投她的脾性,兩人年齡又差不多,因此秋明月在宇文溪麵前也不用顧忌什麽,反倒是像一個長輩那樣諄諄教導起來。
宇文溪雖然性子有些開放大膽,但是好歹是春閨女兒,提起自己的婚事,還是有些羞澀,臉蛋兒紅撲撲的,眼神也布滿了羞怯。嗔了秋明月一眼,“瞧你說話的口氣,跟我娘似的。”
秋明月笑了笑,“好歹我也算是你嫂子吧,長嫂如母你沒聽過嗎?不過看你這丫頭整天嘻嘻哈哈舞刀弄槍的,怕是不懂這針線活的。這樣吧,我看你這段時間無所事事的,不如就來王府陪我吧,我教你女工,好歹要把自己的嫁衣繡好。”
她說著又去拿桌子上擺放的那些仕女圖,宇文溪皺了皺眉,不無嫌棄道:“這些女人都不好,醜死了。”
秋明月瞥她一眼,“整個京城待嫁的有身份的閨中女子畫像可都在這裏了,什麽醜死了?你那什麽眼光?”
“本來就是。”
宇文溪隨手抓起一張畫,畫上女子眉眼溫潤,朱唇丹口,溫婉如柳,是難得一見的美人。
“你看吧,這些女人跟你一比,完全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可不就是醜嗎?”
秋明月一噎,沒好氣道:“你還當這天下女子個個都國色天香傾國傾城啊?那幹脆娶個公主算了。再說,這不是做戲嗎?那麽認真幹嘛?我就隨意挑幾個合適的,把幾個側妃的位子填滿了就行了,你還真讓我給他挑幾個絕色美人?”
宇文溪一愣,有些訕訕的低下頭。
“說得也是。”
秋明月又自顧自的忙自己的,一邊悠閑道:“我說,你要是沒事呢就替我去一趟沈府吧,我那表姐生病了,我呢,自己也身子不爽利,又忙,脫不開身,你幫我去瞧瞧,算是替我盡一點心意。”
“你又哪裏不好了?”
宇文溪上上下下打量她。
秋明月犯了個白眼兒,用剛卷起的畫卷打了一下她的頭。
“你傻啊你,我要是不生病,怎麽能安安穩穩的呆在王府?我要不是病重還想著替自己的丈夫納妾,外麵那些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我給淹死了。更何況——”她眼神幽幽的看向皇城的方向,喃喃自語著。
“隻有我自己大度主動出擊,才能擋住真正的危機靠近。”
宇文溪皺著眉頭,雖然她聲音很小,但自幼習武的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眼神又有些複雜起來。
“你在這裏準備給璃哥哥納妾,不知道他在邊境知道了這個消息會如何?指不定會大發雷霆呢。”
秋明月有些恍惚,想起若是鳳傾璃知道了,大抵會很生氣吧。前兩天他才來信說不許自己給他納妾,如今…
她收回目光,看向遠方,朦朧的山霧背後,是廝殺的戰場。獨立的營帳中,某人正拿著一張信紙,看完上麵的內容,臉色立即鐵青。
“該死!”
他咒罵了一聲,手指收緊,將那信紙揉碎成粉末。
薛雨華剛走進來,身上還帶著戰場廝殺後的血腥味道。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已經將他從從前還有些青澀張狂的眉宇磨礪得沉穩厚重,他整個人似乎成長了許多,眼神凝定而深邃,帶著一股子屬於成年男人的魅力和俊逸。
“世子。”
他看了眼神色難看又有些低落的鳳傾璃,喚了一聲。
鳳傾璃抬頭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
“明天最後一戰過後就回京。”
薛雨華走過去,“京中出事了?可是她…”
能讓鳳傾璃這般擔心牽掛的,除了那個女子,不做第二人選。他唇邊噙一抹苦笑,皇上派他出征,他亦想要借著遠離京城的這段時間來將她慢慢淡忘。男兒誌在天下,不能總是想著兒女私情。況且,她已經嫁為人婦,如今很幸福,他不應該再對她有任何的留戀或者想法。如果讓別人知道了,隻會給她帶來麻煩。
軍中的生活很乏味卻也很充實,整天練兵打仗,那些鐵骨錚錚,廝殺白骨,激起了他內心屬於男子的豪情萬丈。在那些刀光劍影萬馬奔騰之中,她的身影似乎在慢慢淡去。然而隻要一停下來,滿腦子仍舊是她的身影。那樣清晰,那樣刻骨。想到她,他心裏總是淡淡的疼,深深的眷念。
於是他明白了,這輩子大概他都忘不了她了。
鳳傾璃又看了他一眼,見他失神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薛雨華在想自己的妻子,這次他倒是沒有吃醋或者生氣。突然問道:“當初你為什麽不向她求親?”
薛雨華一怔,根本沒想到鳳傾璃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來。
鳳傾璃撇過頭,忽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軒轅逸有什麽安排?”
“無甚大動。”
提起正事,薛雨華也恢複了冷靜和嚴肅。
“不過他似乎也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明天最後一戰終結吧。”他也累了,或許不是累,隻是莫名的思念占據了腦海。盡管知道,就算回去了也見不到她。但是想著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呼吸著同一片天空的空氣,他也覺得心安滿足。
鳳傾璃沉默一會兒,道:“五皇叔的傷如何了?”
“毒已經清除得差不多了。”薛雨華臉色有些凝重,“隻是上次的殺手逃掉了一個…”
鳳傾璃哼了一聲,眼底濃濃的厭惡和憎恨。
“他還是下手了。”
薛雨華不語,他知道鳳傾璃說的是誰。他並非普通無所事事的公子哥,近年來皇上一步步的收權,並且大刀闊斧的滅了九大世家。此番鄰國來犯,皇上怎麽可能允許鎮南王大勝回朝功高蓋主威脅皇權呢?若非月前一次大戰中鎮南王不慎被從天而降的黑衣人偷襲,如今隻怕他們已經大勝還朝了。
薛雨華在心中歎息,皇家恩怨他不是不清楚。隻是,皇上就怕殺了鎮南王不好跟天下百姓交代麽?雖說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鎮南王可是三軍統帥。一旦鎮南王死了,日後真相暴露,皇上就不擔心那些士兵反叛麽?或者,他有把握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鳳傾璃的身份他早就有懷疑了,當年那個早夭的三皇子死得太過神秘而蹊蹺,朝中老臣有一點頭腦的都在心中懷疑。況且太後待鳳傾璃太不一般,如何不令人驚異莫名?他和秋明月離開京城去江南的那幾個月,大皇子和洛王頻繁的動作已經足夠讓他明白什麽。
其實在很早很早以前他就在懷疑了,皇上一直沒有冊封太子並且這些年對鳳傾璃格外恩寵,就讓他不得不懷疑。
時隔二十年,雖然很多事情已經查不出什麽來,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麻雀飛過都還有影子,何況是個大活人?別人不知道,可是皇後呢?德妃呢?太後呢?隻要抓了她們身邊伺候的老人,他總有辦法讓她們說實話。當然了,這些機密的事情做下人的就算知道也不完全。但隻要有一點的蛛絲馬跡,也夠他推敲出事情的真相了。
知道鳳傾璃的身世後,他心裏有震驚也有掙紮。鳳傾璃是皇子,皇上子嗣不多,這些年一直沒有冊封太子,很有可能就是為了鳳傾璃。作為臣子,誰當皇帝對他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秋明月。如果鳳傾璃真的榮登大寶成為九五之尊,那必將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她那樣的女子,能甘願和人共侍一夫嗎?
深宮有多醜陋多危險,他心裏一清二楚。真的放任她日後被鎖緊那座四四方方的皇城而永失自由嗎?可是他能怎麽做?帶她走?她願意麽?不,她不會願意的。早在那次她被人挾持,醒過來後看鳳傾璃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她對那個男人動心了,她愛上了她的丈夫。
他心痛,他嫉妒,卻也隻有無可奈何的接受。
畢竟,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人家夫妻恩愛,他能說什麽?除了默默的祝福她,他什麽也不能做。其實他心裏又隱隱期待,如果哪天鳳傾璃負了她,那麽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帶她離開。到那時,他再也不會放手。
但是那畢竟隻是他的幻想。這一年來,他也看得分明。鳳傾璃對她分明就情根深種,行軍打仗的一個月以來,他隻有在收到她的信時才會展露笑顏。從他溫柔幸福的眼神裏,他仿佛看見那個女子同樣也在期待著他的回信。
這樣相愛甚深的兩個人,誰能把他們分開?誰又忍心?
他默默的轉身離去,“明日一早就宣戰吧,早早結束了也好。”頓了頓,他又道:“此戰勝負你可有把握?”
鳳傾璃低頭看著桌沿,仿佛要盯出兩朵花來。
良久,他才低低道:“無論如何,我不會輸。”
薛雨華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他不是在意這場戰爭的輸贏,他在意的是和那個人的戰爭。軒轅逸,秋明軒。當初在秋府,他就察覺到了他對秋明月的不同。隻是那個時候他未曾多想,以為他們隻是堂兄妹。卻不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軒轅逸武功高強,你自己小心。”
說完便走了出去。
鳳傾璃安靜的坐著,眼神一點點又變得深邃起來。想起剛才得到的消息,他就止不住心中憤怒。倒不是怪秋明月,他知道如今她處境艱難,給他納妾也不過隻是不得已而為之。那個人終究是對她起了殺心,那些人還是不放過他。既然如此,他又還在忍耐什麽?
他眯著眼睛,眼底濃濃的冷意和仇恨。
既然他們步步緊逼,他也不必客氣。誰也別想動他的女人,否則——
萱萱,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
秋明月半夜睡不著,披了件披風在身上,點了燈坐在軟榻上,神色有些懨懨的。今天太後再次召她入宮,被榮親王給擋了回去。太後似乎也沒有生氣,卻是下了一道聖旨,聽聞她生病了,特意賜了好多補品,而且還派了自己娘家的侄孫女肖語嫣來看她。
醉翁之意不在酒,秋明月自然明白太後的目的。想起白日裏見到的肖語嫣,那是一個美麗單純的女子,無論秋明月怎麽看怎麽試探,都看不出她有半點心機城府。她有些納悶,要說太後既然要給鳳傾璃身邊安插眼線,為什麽選了這麽一個沒有心機的女孩子?
不過轉而一想她就明白了,這樣的女子才好掌控吧。
太後雖然老了看起來也活不了幾年了,但是這幾年裏,也足夠讓肖語嫣懷上鳳傾璃的孩子,然後她利用自己的權柄扶自己的侄孫女上位。皇宮向來是最曆練人的地方,再加上還有一個龐大的肖家,肖語嫣要坐穩後位也並不是很難。
換言之,如果一開始就安排一個城府深的女人在鳳傾璃身邊,反而不好掌控。太後那樣的女人,怎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隻是想起那樣一雙單純清澈的眼睛,秋明月難免有些歎息和傷感。
太後都把人送到榮親王府了,如果她再推脫,豈非和之前的舉動背道而馳?太後和孝仁帝一旦發現她有私占鳳傾璃的心思,隻怕是不會顧及鳳傾璃的威脅先一步將她處之而後快的吧。
她揉了揉有些發疼的眉心,罷了,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翌日,她剛用完早膳走出門,在院子裏的秋千上坐下,繼續看那些仕女圖。這些女子都是出自大家族,而且都是嫡女,個個才貌雙全。本來隻是一個側妃,雖然是王府門第。但是像三品以上官員的嫡女,是不用委屈做小的。不過秋明月也明白,想來如今鳳傾璃的身份已經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那些個朝中大臣,一輩子沉浸在官場上,自然是多的是彎彎腸子,早就探明了孝仁帝的心思。鳳傾璃登基後就是皇帝,日後三宮六院女人多不勝數。如今趁著他身邊隻有一個女人,還不巴巴的把自己的女兒送來占著側妃之位,以後好成為四妃光耀門楣還等何時?
所以啊,這個時候那些自持身份的什麽世家嫡女也不驕矜清高了,那些當官的也不鄙夷看不起鳳傾璃這個脾氣壞的公子哥了,巴不得將自己的女兒送到他床上來呢。
想起這個秋明月就有些鬱悶。想當初,鳳傾璃還坐在輪椅上的時候,那些人一個個生怕自己的女兒送到榮親王府來侮辱了門楣身份。如今看他大翻身了,這些人又忙著巴結討好。
世道人心,果真如此變幻莫測。
去年在鎮南王府賞花宴,她也是見過這些女子的,隻是那個時候還沒時間來一個個的了解身份背景,如今倒是再清楚不過了。
剛拿起一副畫卷,醉文就來了。
“世子妃,肖五姑娘來了。”
“世嫂。”一張稚嫩青澀的笑臉從醉文身後探出來,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異常可愛。
肖語嫣,在肖家排行第五。
秋明月神色柔和了幾分,招呼她坐下。
“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我來看你啊。”
肖語嫣笑得燦爛而無邪,一身桃紅色的墨雪茉莉含苞對襟振袖收腰絲製羅裙襯得她身姿嬌小玲瓏,如開在春日裏的水仙花,純潔而美麗。
秋明月迎著她的笑容,心情也愉悅了不少。
“這麽早用過膳了嗎?”
肖語嫣點頭,垂眸看著她手上的畫卷,眨了眨眼。
“世嫂還在替世子哥哥選側妃麽?”
“嗯。”
“世嫂真賢惠。”
肖語嫣嘟著唇,眉眼彎彎如柳,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兩個小小的酒窩,異常可愛。
秋明月笑笑,“你以後嫁人了,估計也會如我這般‘賢惠’的。”
她本來事說笑,哪知肖語嫣聽了這話臉色騰的就紅了起來,堪比煮熟的蝦子,聲音也低若蚊蚋。
“世嫂,你…你怎麽這麽說?我…我才十四歲。”
“我十四歲已經出嫁了…”秋明月突然發現她神色有異,絕對不是因為羞於提起婚事的羞澀和期待。隻見她臉頰緋紅眼神含情,小指還不停地攪動著手中的絲絹,分明是少女懷春的模樣。眼神還不停的東飄西飄,方向卻是——
她心中一動,看向醉文,醉文會意,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昨日奴婢送五姑娘出府的時候,碰到了三少爺。五姑娘的手帕掉了,被三少爺撿到了,又還給了五姑娘。”
秋明月恍然大悟,敢情肖語嫣對鳳傾霖動心了。她突然心思一轉,太後將肖語嫣送到榮親王府來,本意是給鳳傾璃做側妃,哪知道卻陰差陽錯的讓肖語嫣見到了鳳傾霖。嗯,說實話,其實鳳傾霖這個人挺不錯的。王府的公子,長得也是器宇軒昂風度翩翩,最重要的是一片赤誠。單純的性格,倒是和這肖語嫣如出一轍。兩人的年齡也相差不遠,如果將他們倆湊成一對,那麽…
心中打著這個主意,但是卻不能讓人察覺,尤其是如今敏感階段,她絕對相信太後在榮親王府安排了眼線。如果讓太後察覺肖語嫣對鳳傾霖的心思,指不定就廢了這顆棋子再換另一個。肖語嫣單純,可如果太後吸取了教訓派來一個心思頗重的女人,她可難得應付。
所以,她得好好謀算謀算,至少也要知道鳳傾霖是什麽心思才行。
她湊到醉文耳邊,如此這般耳語幾句,醉文立即點頭離去。
秋明月留肖語嫣在桐君閣用了午膳,拉著她聊天,還特意讓人帶著她沿著整個王府逛了一圈。那摸樣,任誰看了都知道她很喜歡肖語嫣,隻怕已經決定要把這個肖家的五姑娘納為鳳傾璃的第一任側妃了。人人豔羨嫉妒,也不得不誇讚秋明月好風度。
這事兒傳到太後耳中,她雖然有疑惑,但是想起如今秋明月也是沒能力反抗的。或許是看肖語嫣單純好對付,所以才格外放心吧。這樣一想,她倒是微微放心了些。
當然,具體如何,也隻有當事人知道了。
整整一個月,肖語嫣天天都來王府陪秋明月,兩人相談甚歡,比親姐妹還親。期間宇文溪自然也天天來王府,本來最開始知道了太後讓肖語嫣來的目的,對其很是不滿討厭。不過後來見肖語嫣天真單純,倒是不好發難,又知道了秋明月的心思,也跟著放開了。幾個同齡的女子很快就打成一片,自鳳傾璃離開後有些冷清的桐君閣,也慢慢的熱鬧起來。
有了這樣一個準側妃,太後倒是也不著急這逼迫秋明月再給鳳傾璃選其他的側妃了。
臘月中旬,京城開始下起了大雪。這一場雪來得突然,比去年還冷。京都早就被白雪覆蓋,遠遠望去,就如冰雪琉璃世界一般純粹無暇。
然而即便冷得徹骨,卻也擋不住桐君閣的歡聲笑語。
此刻桐君閣裏燃著炭火,幾個女子坐在踏上,宇文溪拿著針線正在繡花,旁邊肖語嫣在認真的指點,秋明月在不遠處拿著一本書,邊吃點心便看,眉眼一片溫潤之色。
“宇文姐姐的女工越來越好了,我都快自愧不如了。”
肖語嫣笑著讚美。
宇文溪自問臉皮厚,此刻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有?”
秋明月抬頭看了她一眼,“嗯,照這個速度下去,繡好一件嫁衣應該不用丫鬟幫忙了。”
宇文溪瞪了她一眼,隨後想到什麽,湊過去神神秘秘道:“明月姐姐,你最近總是有些魂不附體,是不是知道璃哥哥要回來了高興啊?”
秋明月就著手中的書本直接拍在她頭上,“小丫頭越發嘴皮子壞了,我看是你自己春心動了想嫁人了吧?”
宇文溪也不臉紅,大喇喇道:“對啊,我是想嫁人了啊,怎麽了?”
肖語嫣在一旁聽著臉紅,想起那人,眼神又是欣喜又是羞怯。
秋明月眼角餘光瞥見她的臉色,笑了笑,敲了一下宇文溪的頭。
“你看看你這樣子,好好的一個大家閨秀,整天想著嫁人,也不害臊。”
宇文溪不以為意,直接坐在她身邊,碰了碰秋明月的手臂。
“哎,明月姐姐,這次咱們和軒轅打了個平手,軒轅國提出和親,對象是軒轅皇室最小的公主,聽說這位公主頗受寵愛,要什麽有什麽。你說,她會選誰做她的駙馬?”
“我怎麽知道?”
秋明月漫不經心的應著,腦海裏卻想著當初鳳傾璃說過的話。軒轅國最小的公主,貌似對容燁一往情深。
宇文溪吃了一瓣水果,道:“你說她會不會看上璃哥哥或者玥哥哥?”
“你是擔心她看上你的許天佑吧?”秋明月一針見血,戳破了她的心思。
宇文溪有些別扭,幹咳了兩聲,口中卻道:“誰說的?我才不擔心呢。”
死鴨子嘴硬。秋明月也不理拆穿她,“不過人家一個堂堂公主,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自然是嬌貴清高的。一般人,隻怕也入不得她的眼。況且我聽說此次和親還有軒轅大皇子一起陪同,你怎麽就知道一定是公主和親而非皇子?要知道,咱們大昭皇室可還有幾個待嫁的公主呢。”
“哎對了,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一樁事。”
宇文溪正了正臉色,“明月姐姐,你還記得鳳傾柔吧。自從宮變後,她就已經被貶成了庶人,可是前幾天皇祖母卻差人將她接回皇宮,依舊享公主稱號,吃穿用度一如從前。我一直納悶呢,說不定你說得還真有道理。這些年來咱們和軒轅之間戰爭不多也不少。如果真的和軒轅皇子和親,那麽如今皇室的公主可沒有適合年齡出嫁的,也就隻有一個鳳傾柔了。”
秋明月點點頭,“對啊,所以你就不要庸人自擾了,你的許天佑是安全的,沒人跟你搶。”
宇文溪瞪了她一眼,隨後站起來。
“不跟你說了,我出門的時候娘讓我回去用午膳,先走了。”她走過去拉著肖語嫣,“語嫣,咱們一路。”
“哦,好。世嫂,我先回去了,明日再來陪你。”
“安啦,走了,明日興許她就不要你陪了。”
宇文溪的話消失在門邊,秋明月納悶的支著額頭,這話什麽意思?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
入夜,她剛洗漱完畢,正準備寬衣睡覺,忽然聽得耳邊有風聲想起,她立即警鈴大作,回頭低斥一聲。
“誰——”
隨即她撞入一個熟悉的懷抱,帶著冰雪的味道,撲入她的弊端。她眼睛睜大,還來不及驚訝,就被對方堵住了紅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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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咱們男主終於回來了,下一章就是簡介片段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