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十七章 宮闈之亂,離別前夕

若非時間場合不對,秋明月真的很想笑。淑妃真是個有趣的人兒,看似什麽都不在意,出口卻能噎死人。

洛王卻似乎並不在意,反而淡淡笑了笑。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本王早已將她驅逐出族譜,她已經不是洛家子女。”

秋明月眯了眯眼,這個洛王,還真不是一般的狠。

淑妃淡淡的瞥了洛王一眼,沒說話。鳳傾寰唇邊卻勾起了一絲笑。好,很好。原本還想著待今日過後就休了洛竹音,沒想到洛王自己就不承認了這個女兒,省得他再多此一舉了。

德妃手中的鳳釵緊緊貼著皇後的脖子,命令鳳傾寰。

“退後。”

鳳傾寰皺眉,德妃逼近一分。

“大皇子難道要用自己母親的血來助自己登上皇位?”

“素丹。”

孝仁帝緩緩開口了,德妃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一絲複雜之色。

“皇上還有何訓誡的嗎?臣妾聽著呢。”

孝仁帝忽然笑了,“弑父奪位,墨兒百年以後,史書工筆,也不會留下好名聲。他若真想要,朕立即就可以下旨封墨兒為太子,並廢除皇後,立你為後。”

此言一出,不僅德妃,整個禦書房的人都呆愣住了。尤其是皇後,簡直不敢置信的看著孝仁帝。鳳傾墨眼神已經沉了下來,悄悄對身後的人打了個手勢。洛王卻似想到了什麽,眼神冷了下來。

“素丹,別信他,他這是聲東擊西,想要令你我兄妹反目。如今皇宮已經被我的人包圍了,隻要他寫下退位詔書,墨兒就是名正言順的儲君。”說罷,劍又逼近一分。

“皇上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還是快些寫吧。”他又看了眼身邊被挾持的大內總管李公公,“磨墨。”

李公公臉色有些白,猶豫著不知道該怎麽辦。

孝仁帝卻依舊臉色自若,看向鳳傾墨,麵容竟是少有的慈愛。

“墨兒,你一向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父皇知道,你今日也是被人蠱惑才犯下如此大錯,隻要你知錯就改,滅叛軍,便是我皇室有功之人。朕立即立你為太子,將來便是大昭的國君。”

鳳傾墨有些呆愣,洛王麵色有些青。

孝仁帝卻還在緩緩笑著,“要做篡權奪位的叛臣逆子,還是做名正言順的即位太子,想必你知道該如何選擇。”

“閉嘴!”

洛王已經沉了臉,手中長劍微微一動,便劃傷了孝仁帝的脖子,鮮血溢了出來。

“哥。”

德妃下意識的喚了一聲。

洛王厲聲道:“素丹,別再猶豫了,難道你還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麽?這些年他是怎麽對你的?你忘記了?後宮佳麗三千,你在他心中排第幾?這種人,不值得你留戀。待他寫下退位詔書,墨兒登基為帝,你就是太後,整個大昭最尊貴的女人。要什麽沒有?”

他又看向眼中隱隱有幾分動容的鳳傾墨,聲音更冷。

“墨兒,你別忘了還有一個鳳傾璃。”

鳳傾墨渾身一震,心裏最後的猶豫立即消散,眼神清明而決絕。

“父皇,你莫要再使詭計了。”他走上去,笑得溫雅。

“瞧我,怎麽忘記了呢?父皇坐了這麽久,怕是累了吧?來,兒臣給您磨墨。正好,淑妃娘娘也在這兒,您來看看,父皇寫得對不對。”

淑妃笑意溫和,眼中隱隱有讚賞。

“四皇子長大了,能獨當一麵了。本宮一個婦人,實在不懂這些國事,怕是要讓四皇子失望了。”

鳳傾墨已經在旁邊磨墨,聞言也笑道:“淑妃娘娘不需要懂太多,隻需要認得父皇的字就行。李公公年紀大了,老眼昏花的,行動也遲緩了,趕明個兒就送回鄉下養老吧。天亮了以後,就由淑妃娘娘來念父皇的聖旨吧。”他似想到了什麽,抬頭對淑妃一笑。

“淑妃娘娘可得看清楚了,一字也不能錯漏。省得明日父皇的詔令公布天下,讓遠在邊境的五皇叔誤會,再犯了和皇兄同樣的錯誤帶兵入京就不好了。屆時京中守衛怕是要將五皇叔當做叛賊了絞殺了。所以,淑妃娘娘一定要看仔細了。”

淑妃終於變了顏色,平靜的雙眸黑沉沉如夜,刹那間似乎有風雲浪卷,波濤沉浮。

秋明月在房頂看著,想起鳳傾璃曾說過淑妃的心上人是鎮南王,敢情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嘛。掛不得呢,她就是說嘛,之前說後宮被皇後控製了,卻不想還有個黃雀在後的德妃。而這淑妃,卻偏偏在禦書房。原來四皇子是拿淑妃做人質呢。鎮南王對淑妃有愧對之心,知道淑妃被四皇子挾持了,定然不敢輕舉妄動。

果然是好心機啊。

她湊近鳳傾璃,悄聲問。

“林太師呢?這麽重要的時刻,他怎麽不在?”

鳳傾璃眼睛不離下方,傳音道:“鎮國公被阻,林太師應該也被拖住了腳步。”

“那如今該怎麽辦?看這個樣子,皇後被挾持了,大皇子心有顧忌不敢行動。琴姨和父王又在四皇子他們手上,你如果現在下去,隻怕他們會狗急跳牆。”

“先靜觀其變。”

也隻有如此了。

禦書房內,淑妃忽然站了起來。身側執劍而立的侍衛立即警覺,長劍靠近了一分。

鳳傾墨抬起頭來,微笑看著淑妃。

淑妃不急不忙道:“四皇子的手日後是要批閱奏章處理國事的,磨墨這種事,還是交給本宮來做吧。”

她絲毫不畏懼的要走出來,身後的侍衛看向鳳傾墨,眼神請示。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四皇子還不放心麽?”

鳳傾墨眼神一閃,洛王忽而笑道:“淑妃有此好意,自然是最好不過了。”他一個眼神過去,挾持淑妃那侍衛就跟著走了過來,劍依舊擱在淑妃的脖子上。

淑妃走到鳳傾墨身邊,鳳傾墨退後一步。她挽起衣袖,素手添香,螓首微垂,露出頸項的肌膚雪白如玉,在燈光下朦朧如月色。

“臣妾這還是第一次替皇上磨墨呢,興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沒有抬頭,隻是隱隱約約看見她嘴角淡淡笑意,如湖邊春水,靜靜流淌。

孝仁帝有片刻的恍惚,而後笑了笑。

“嗬嗬,朕差點忘記了,姝琴當年也是這京中有名的才女呢。”

“難得皇上還能想起臣妾的名字。”

淑妃已經磨好了墨,將狼毫筆沾了墨汁,又取出聖旨黃卷。

“皇上,寫吧。”

“好。”

孝仁帝接過那支筆,真的開始認真的寫。

整個禦書房所有人都盯著孝仁帝,德妃一行人不免有些激動。而這一激動,就忘記了自己手中挾持的人質,手上微微一鬆。一直觀察她的鳳傾寰忽然眼神一曆,身影急速掠過去。德妃瞬間回過神來,然而已經晚了一步。洛王和鳳傾墨卻已經掠了過來,而躬著身子磨墨的淑妃卻也在同一時刻將硯台隨手一丟,身子一轉就來到榮親王麵前,右手一拂便將挾持榮親王的侍衛給擊倒。

秋明月瞪大了眼睛,完全還沒有從淑妃會武功這件事回過神來。鳳傾璃忽然將她拋了下去,自己落下屋頂,立即從淑妃手中接過榮親王。

“父王。”

“璃兒。”

孝仁帝欣喜的站了起來,看著鳳傾璃雙腿完好無損,激動得幾乎全身都在顫抖。

鳳傾璃根本就沒有看他,接過榮親王以後就迅速給他輸送真氣療傷。淑妃解決了身邊的侍衛,回頭見鳳傾墨到了回來,立即迎身而上。德妃被鳳傾寰一掌打倒在地,無人管她。洛王已經和鳳傾寰打到了外麵,原先的守衛全都出來了,和鳳傾寰的人戰鬥在一起。

場麵瞬間又混亂起來。

鳳傾墨邊和淑妃過招心中卻有掩不了的驚訝,“倒是不想,原來淑妃娘娘也是個深藏不漏的。”

淑妃神色淡然,沒有回答他,而招式卻越發淩厲起來。

另一邊,秋明月被鳳傾璃推了下去,身子卻穩穩的落到地麵,慣性的退後了兩步,卻被一個人扶住了後退的步伐。

“小心。”

秋明月渾身一震,身後那人氣息溫潤溫雅,似柔和的風純白的雲清澈的湖水。無論心境如何煩亂如何鬱悶,被那聲音一掃,立即便晴空萬裏。

她微微有些迷茫,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一句話。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身後那人也似突然呆愣住了,手扶在她的腰間,久久忘記了鬆開。晚風輕輕吹過,她身上清幽的氣息縈繞在鼻尖,竟令他的心,也跟著亂了亂。

稍刻,她已回過神來,轉身,對他款款而笑。

“多謝世兄相救。”

鳳傾玥看著她的笑容,神色有些恍惚。而後又如往常般淡淡而笑,“宮中危險,我派人送你出宮吧。”

他剛欲吩咐身後之人,秋明月卻淡淡搖頭。

“不用。”

鳳傾玥一頓,深深的看她一眼,而後又是一笑。

“四大宮門都有人守著,你此刻出去也不太安全。我已命人解除了後宮危機,此地血腥太重,你去金鳳宮中避一避吧。想必阿璃也放心些。”

不知為何,秋明月覺得,他最後一句話有些怪異,似莫名的感歎,和無言的落寞。

她自然知道他的落寞來源何處,正是因為知道,所以才要時刻和這個人保持距離。

“那就麻煩世兄了。”

世兄?

她以前是怎麽喚他的?記憶之中,她似乎從沒有這般溫和卻又疏離的喚過他。有時候,他寧可她對他冷言相向,也好過如今的漠然無謂。

阿璃知道他進宮了,所以才讓自己保護她。然而,她似乎並不需要任何人保護。

不,她隻需要那個人保護而已。

看著她越走越遠的身影,鳳傾玥抬頭看已經被雲層遮住一半的月色,頎長的身影無限黯然。

阿璃,此刻,我真的開始嫉妒你了。

禦書房內,鳳傾璃已經收了功,扶著榮親王坐了下來。

“父王,您感覺如何?”

榮親王搖搖頭,“璃兒,你怎麽進宮來了?”

“我不放心您。”

從頭到尾,他看都沒有看孝仁帝一眼。孝仁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尤其是看見自己的兒子對一個外人都那麽關心,卻對自己這個生父如此冷漠。他心裏更是嫉妒又心酸。

“璃兒…”

鳳傾璃這才看向他,卻沒有多說一句話,而是轉瞬去幫淑妃對付鳳傾墨。

鳳傾墨一見鳳傾璃出現,眼神就立即爆發出濃烈的敵意。隨後又笑了笑,“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皇祖母當年非要你做這個世子,為什麽每年三月二十你都要陪皇祖母去寶華寺給雲皇後超度。原來不是因為她是你姨母,是因為她是你親生母親。”他說到最後一句,眼神裏已經露出了恨意。

“這些年,你可隱藏得好啊。”

鳳傾璃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鳳傾墨武功本就不如他,再加上剛才被淑妃那一攪合,體力已經消散些許,很快就落了下風。不消片刻,他已經支撐不住,鳳傾璃直接一掌打在他肩頭。他吃疼,吐了口血,鳳傾璃卻已經點了他的穴道。

“你今日犯了最大的錯,就是傷了我父王,實不可饒恕。”

鳳傾璃淡淡道,孝仁帝麵色又是一僵。這一刻,忽然覺得一生從未有過的失敗。

“琴姨。”

鳳傾璃上前一步,“你可有受傷?”

淑妃搖搖頭,麵上帶著笑容,眼神卻微微感歎。

“璃兒,你和明月不該回來的。”

孝仁帝突然眯了眯眼,略帶幾分殺氣的看向淑妃。淑妃視若未覺,拍了拍鳳傾璃的肩。

“這是非之地,何苦來哉?你娘在天有靈,必定不想看見你再入這深宮之中。”

“我沒想攙和這些事。”

鳳傾璃負手而立,淡淡道:“我來,隻為救父王。至於其他,不幹我的事。”

孝仁帝臉色又是一變,“璃兒,你別忘了,你身上流著的是…”

“別拿我娘威脅我,你不配。”

鳳傾璃聲音裏摻雜了幾分冷意,眼神譏誚而痛恨的看著孝仁帝。

“十一年前我娘死的時候,你冷眼旁觀。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不配提及我娘。”

孝仁帝呼吸一滯,眼神裏也流露出傷痛來。

“璃兒,你聽朕說…”

“沒什麽可說的。”

此刻禦書房裏已經沒有了外人,鳳傾璃也不在有所顧忌。

“十一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我親眼看著我娘死在我麵前,看著大火淹沒了她的身體,看見那些鮮血在火光裏燃燒成灰,看著她悔恨不甘的閉上眼睛。我甚至來不及…喚她一聲,娘…”

他閉了閉眼,手指緊握成拳,仿佛這樣才能壓抑心中突如其來的憤怒和悲痛。

“當年你逼我娘嫁給你的時候,可有想過那一日?”

孝仁帝說不出話來了,榮親王卻麵色悲痛,眼神悔恨。

鳳傾璃不理會他,轉而對淑妃道:“琴姨,我現在要去接我娘子,父王就麻煩你了,別人我不放心。”

這個別人,自然是指孝仁帝。

“明月也進宮了?”

榮親王收了神色,有些訝異的問。

鳳傾璃嗯了一聲,“她現在應該在皇祖母那裏,父王,您先休息一會兒,我待會兒過來接您回去。”

他說完就走了出去,也不管身後孝仁帝的呼喚。外麵的打鬥也盡尾聲,他一出去,就碰上鳳傾玥。

“她在金鳳宮。”

鳳傾玥淡淡說了一句。鳳傾璃有些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你來了我就放心了,多謝。”

他看也不看外麵的場景,直接用輕功飛奔去了金鳳宮。一路上沒見多少守衛,是以他毫無阻攔的到了金鳳宮。幾乎所有宮妃皇子公主都在,門口也有鳳傾玥帶來的人馬守著,見到鳳傾璃,守衛齊齊一驚,而後躬身行禮。

“見過世子。”

鳳傾璃道了聲免,就急急的走了進去。

“萱萱——”

後宮的人之前被皇後控製在金鳳宮內,如今那些人全都死了,這些平時養尊處優的宮妃這才鬆了口氣。秋明月來的時候,就見到太後坐在貴妃椅上,金嬤嬤和書雪都站在身邊,書琴正捧了茶來給她壓驚。左右宮妃公主們依次坐著,都有些後怕。見到秋明月,有些意外,然而還沒等太後招呼秋明月坐下,就聽到鳳傾璃的聲音傳了進來。

秋明月一怔,立即回頭,然後就被鳳傾璃握住了肩膀。完全沒有注意到滿殿的人因他的到來而齊齊噤住了聲音,人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他的雙腿。當然,他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在意。如今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秋明月身上,神色焦急而擔憂。

“你沒事吧?”

“沒、我沒事。”秋明月安撫性的對他笑笑,“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父王呢?”

“我剛替父王運功療傷,現在那邊的形勢已經控製住了,我們現在就回王府。”

他拉著秋明月就要走,甚至都沒有給太後見禮。

“等等,璃兒。”

太後此時方才回過神來,鳳傾璃回京以後就一直沒有進宮。她知道他的腿已經好了,但是一直沒有親眼看見,心裏總是有一根刺。如今真的看見了,她心裏掩飾不了的激動和狂喜,還有隱隱的感傷。甚至都忘記了該說什麽,見他要走,才連忙喚住他。

鳳傾璃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秋明月發現,鳳傾璃今日似乎對太後有些冷漠。自他回京,就沒有進宮。就連太後派人來傳話,他也不理會。這次回來,他似乎對皇族所有人都多了幾分疏離和冷淡。

“皇祖母有何吩咐嗎?”

太後也發現了他態度的冷漠,但是此刻她卻管不了那麽多。

“你剛剛說,你父王受傷了?”

“是。”

鳳傾璃淡淡回答。

太後聲音有些急切,“怎麽受傷的?”

鳳傾璃嘴角勾起一絲譏誚,“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叛軍入宮意圖圖謀不軌,刺殺皇上。父王為救我主,傷於敵人之手。”

太後似乎靜默了一會兒,殿內氛圍一下子寂冷下來。連原本想要詢問淑妃的鳳傾宛姐妹都不得不在這種冷凝的氣氛下閉上了嘴巴。

“皇祖母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孫兒就告辭了。”

他二話不說,拉著秋明月就離開了。

太後怔怔的坐著,神情有幾分茫然,茫然中又似乎透出幾分悲涼和痛悔來。

這一天,終究是到了嗎?

出了金鳳宮,鳳傾璃就帶著秋明月直接去了禦書房,此刻洛王已經被抓住了。鳳傾玥帶人進宮的時候,沒有任何人發現,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死了守在四大宮的守衛。還未到達禦書房,鳳傾寰就已經收到了消息,知道自己中計。特別是,在見到被五花大綁的鎮國公和林太師,他知道大勢已去,雖然不甘,卻也知道此時不逃,隻有死路一條。他的屬下給他開路,勉強衝出了重圍。而皇後,卻在戰亂中受了傷,再也逃不了了。

鳳傾璃進去後沒過一會兒就扶著榮親王出來了,沒有人阻攔。

秋明月沒有問什麽,隻知道今晚的叛亂結束了。

一路出宮,到處都是屍體。天色已經漸漸亮了,東方一線魚肚白緩緩破開天日。照亮這綠瓦紅牆,高樓重瓦的殺戮和血腥,照見那些罪惡和野心。一直到宮門口,榮親王府的馬車已經停在那裏。

幾人上了馬車,馬車開始緩緩向榮親王府而去。

過了好一會兒,榮親王才歎了口氣。

“璃兒,你不該那麽對皇上說話的,他好歹是你生父。”

“他對我下毒對我用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我是他兒子?”鳳傾璃麵無表情,“他容忍那些女人燒死我娘的時候怎麽沒想到那是他的妻子?他懷疑我娘背叛他要置我於死地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我是他兒子?”

榮親王不說話了,想起當年那些事,眼底也有些陰暗。

鳳傾璃吐出一口氣,“父王,是您將我養大的,我隻認你一人為父。那個人,他不配。”

榮親王有動容也有感傷,他自然知道鳳傾璃心裏的恨,他同樣恨,同樣惱。隻是那畢竟是上一輩的恩怨,這孩子苦了那麽多年,他實在不希望他這輩子都陷入仇恨中不可自拔。

那個人,他確實不配為父。但,血緣親情是無論如何也改不了的。璃兒再怎麽恨,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看皇上今日的態度,想必很快就要接他入宮。

如今大皇子逼宮未遂逃走,四皇子謀逆至少要被貶為庶人。其餘兩個小皇子隻有幾個月大。邊境戰事未平,又有西戎蠢蠢欲動。

大昭剛平內亂,如果不早立太子穩定朝堂穩定民心。隻怕百年基業不保啊。

他雖然也不希望鳳傾璃回宮,但是如今除了他,皇室再無可繼承大統之人。

所以…

“璃兒,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使命,你也不例外。”

鳳傾璃低著頭,半晌才道:“如果當年我也死在那場大火呢?是不是就沒有這所謂的責任和使命了?”

“子靖。”

秋明月皺眉,有些不悅。

鳳傾璃一頓,抬頭看著對麵的秋明月,而後笑了笑。

榮親王歎了口氣,“你娘曾說過,她不指望你能問鼎江山式微天下,但望你一生平安足以。我答應了你娘,要好好照顧你。讓你娶妻生子,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不要參合那些皇室之爭中。然而如今,我大抵要食言了。”

鳳傾璃抿了抿唇,眼神裏流露出回憶和酸楚來。

“我現在隻是後悔,為什麽在她死的時候,我都沒有叫過她一聲‘娘’。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如今便是想叫,也沒有機會了。”

秋明月有些擔憂的看著他,榮親王默了默,隨即苦笑一聲。

“或許,當年我就該帶她走的。”

鳳傾璃抬頭看了他一眼,都:“不怪您,當時那樣的情況,由不得您任性。”

“如今你卻任性了。”

榮親王有些無奈的向後靠了靠,似忽然想起了什麽,立即坐了起來。

“對了,你祖母如何?之前我看到洛王抓了好多文臣在偏殿,王府想必也受到了侵襲,有沒有傷亡?”

鳳傾璃道:“死了幾個丫鬟,祖母已經安排人葬了,其餘人隻是受了些驚嚇,沒有傷亡。”頓了頓,他語氣忽然有些低沉。

“大哥失蹤了。”

秋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之前一直處在緊張的氛圍裏,倒是忘記了這件事。

榮親王臉色有些沉,“那個逆子,咳咳——”他極為動怒,牽動了內傷,連連咳嗽了兩聲。

鳳傾璃趕緊又給他輸送真氣,“父王,您別氣。”

榮親王揮了揮手,歎了聲。

“那個逆子,屢教不改。罷了,他走就走吧,省得禍亂整個王府。”

“我已經暗中處理了,沒人查得到大哥和大皇子的關係。”

榮親王有些感激和愧疚的看著他,“璃兒,這些年他們這樣對你,也虧得你還有這份大度寬容之心,否則——”

鳳傾璃搖搖頭,“大哥總歸是我兄長。您方才不是也說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姓鳳,何必分那麽清楚呢?”頓了頓,他眼神忽而被暗雲席卷,聲音有些壓抑的低沉。

“父王,您怎麽會傷得那麽重?皇宮暗衛呢?是不是他做的?”

榮親王知道瞞不過他,遂道:“我老了,不中用了。”

鳳傾璃死死抿著唇瓣,“是他對不對?如果是洛王的人,您不可能受那麽重的內傷,而應該是刀傷或者箭傷才對。”他說到最後,眼神裏迸發出濃烈的曆光和狠絕。

“他果然還是容不得你。”

榮親王閉上了眼睛,“罷了,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鳳傾璃不說話了,秋明月看著兩父子,心頭無端的有些沉重。

半個時辰後,馬車到了榮親王府。剛經過一場動亂,難得在太妃的吩咐下,那些屍體狼藉全都處理幹淨了。如今都回屋睡覺去了,但太妃還是吩咐了人在門前守著。是以幾人一回府,就有人迎了上來。

“王爺,世子,世子妃,你們終於回來了,太妃一直擔著心,如今總算可以放心下來了。”

是太妃身邊的周嬤嬤。

榮親王麵色有些白,氣息還穩。

“嗯,你回去吧,天亮了我就去給母妃請安。”

“是。”

周嬤嬤自是看出他受了傷,但也知道王爺不想讓太妃擔心,便沒有問,隻待待會兒回去向太妃稟報就是。

“璃兒,明月,你們今晚也累了,回去吧。”

榮親王對鳳傾璃和秋明月道了一句,然後就走向自己的院子。

鳳傾璃一言不發的帶著秋明月離開,回到了桐君閣,孫嬤嬤和醉文立即上來關心詢問。秋明月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下去,現在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兩人進了內室,秋明月太累,倒在床上就睡著了。鳳傾璃將她攬入懷中,卻是如何也睡不著。

翌日,四皇子聯合洛王叛亂一事在朝堂上引起了軒然大波。尤其是那些被洛王捉來當人質的文臣,一個個疾言厲色,聲稱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雲雲。

大皇子自然也撈不著好,無論如何,他私自回京,還帶人闖入皇宮守住宮門,司馬昭之心人人已是心照不宣。就連那些激憤的,卻有一部分隸屬於大皇子派係的文臣,都不得不對此閉上了嘴巴。

此事牽扯太大,又不能一下子將兩位皇子以及各自派係黨羽連根拔除,以免動搖國之根本。除卻大皇子逃了,四皇子和洛王暫時被關在天牢,等候處置。

德妃挾持皇後聯合兄長縱子逆某犯上,已經被賜死。皇後被廢,打入了冷宮。按說皇後控製後宮,也聯合朝臣謀反,但是卻沒有被賜死。

秋明月想著,大約孝仁帝是想利用皇後引出鳳傾寰。畢竟昨晚在禦書房見他的反應,對自己的母親還是多有愛護顧及的。

知道這件事後,秋明月除了感歎還是感歎。

以前她就覺得,淑妃那樣的女子,才是最適合做皇後的人。她這些年不爭不奪,到最後卻才是真正的贏家。

盡管,這些對於她來說可能毫無意義。

至於其他參與此次動亂的朝臣,例如林太師,素衣侯,鎮國公,全府下獄,三日後斬首。接連三族之內,女的為娼妓,男的流放。

而淑妃,卻在此事件立了大功,被封為皇後。封後大典同樣在三日後舉行。

任誰都知道,孝仁帝這是要敲山震虎。大昭如今才出了內亂,未免人心惶惶。要盡快發生一件舉國歡慶的大事,才能消弭動亂帶給人們的不安。

尹清音在自己宮裏上吊而亡,死的時候,身邊唯有一個貼身宮女。諾大宮殿,冷寂淒清。

洛王世子妃尹清貞驚聞此事後流產,不堪流放受辱,也自縊於自己屋中。

名動京城多年的‘琴舞雙絕’,就這樣以常人在她們成名後根本沒有想象過的方式離開這個世間。那些曾經屬於她們的榮耀和聲譽,那些屬於她們身上的光環,就這樣隨著紅顏逝世跟著消散於時光河流中。

長公主鳳傾柔雖然是德妃的女兒,按照大昭律法,按理說也是要賜死的。但所謂虎毒不食子,再說此次宮變已經死了太多人,邊關戰事又未平,所以孝仁帝沒有殺她,隻是把她貶為了庶民,讓她在民間自生自滅。

秋府雖然和林府也有一些關係,但大約是出於鳳傾璃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林玉芳早就被貶了妾室。而且當林府被查抄全家斬首的消息傳來後,林玉芳受不了打擊,在祖廟裏自殺了。

秋明蘭和秋明玉大哭了一場,秋明霞卻是再一次病倒了。

大皇子府被查抄,幾位側妃都下獄等候處死。然而與之有著千絲萬縷關係的薛國侯府,卻仍舊榮保富貴。

最令人驚奇的,卻是洛竹音。

那個女子,在當日大皇子帶兵入京的前三天,就借口入寺為夫君祈福而逃走了。而在大皇子起事的第二日,有人拿著她的親筆書信去見了平安侯夫人。隨後平安侯夫人進了宮,不消片刻,聖旨下達,將洛王府這些年貪汙的銀兩和那些隱秘的,準備在起事以後防衛京城的勢力據點全都一一挑了出來。

不用懷疑,洛竹音那封信,便是至關重要的一把鑰匙。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秋明月很是疑惑。她早知道洛竹音其人不簡單,卻不想,原來她竟然藏得這麽深。一開始,她想要顛覆的,居然是洛王府。

據說,洛王那日能那麽快兵敗垂成,其實也有她的功勞。一路上阻攔大皇子回京的那些殺手,都是她悄悄向大皇子通風報信才讓大皇子節省了太多時間能夠及時回京。最後為大皇子開城門的也是她的人。

照理說,雖然她是大皇子的側妃,但是她好歹也算殲滅了反賊,甚至功大於過。便是孝仁帝,也不得不對她進行封賞。然而她卻在做完這一切後,悄悄的離開。

這委實讓秋明月有些不解,於是便問了鳳傾璃。

鳳傾璃當時隻是笑了笑,“她是個聰明人,僅此而已。”

秋明月聳了聳肩,也不打算繼續追究下去。

“洛老王妃呢?聽說宮裏的禁衛軍去查抄洛王府的時候,她不讓禦林軍碰她,自己跟著禦林軍進了天牢。嗬嗬,倒是個有骨氣的。”

“她那是傲氣。”

鳳傾璃抱著她坐在軟榻上,道:“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不,其實曾祖父在世的時候特意給了她一道免死聖旨。無論她日後犯了多大的錯,都可以免死。隻是她性子太過剛烈,自幼就沒有服過輸,如今兒女孫子孫女死的死關的關,洛王一脈也徹底顛覆了,此乃她畢生之敗。她怎能再苟且偷生?我以為她定然選擇自殺,也不願被關。倒是沒想到,她自個兒去了天牢。”

“大約還想見洛王最後一麵吧,好歹是自己的兒子。”

秋明月歎了口氣,對這場宮變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昨天溪溪給了我一封信,說是尹清音臨終之前寫的。她死後讓自己的貼身宮女想辦法送到我手上,恰好那天平安侯夫人進宮,她便交給了平安侯夫人,自己也跟著殉主了。”

“信上寫了什麽?”

“一如侯門深似海,願來生再不入帝王家。”

“就這麽一句話?”

“不然你以為還能有什麽?”秋明月想起去年的京都七絕,難免有些傷懷。

“說起來,我們被稱為京都七絕的幾個人,似乎自去年鎮南王府賞花宴後,也就那日宮宴匆匆見了一麵。其餘的,卻似乎沒有聚在一起過。真是枉自擔了這麽個名聲。尹清音和尹清貞兩姐妹,如花似玉的年紀,卻最終落得這樣的下場,難免讓人唏噓。”

“你該慶幸和她們交情不深。”鳳傾璃道:“不然這個時候隻怕你更加傷懷。”

秋明月躺在他懷裏,聞言笑了笑,眼神卻有著歎息和悵然。

“我隻是可惜而已。不過還好,中山伯府沒有受到多大的波及,隻是可惜了我大姐…”

“這些是注定的,不是你一個人可以改變得了的,你再怎麽傷懷也沒用。”

鳳傾璃感歎嬌妻有時候就是太過心軟,“你不是一直想回秋府一趟麽,前些日子京中不安分,如今動亂已過,我明日就陪你回去一趟可好?”

“好啊。”

秋明月眼神亮起來,而後又想起了什麽,皺了皺眉。

“今早我聽醉文說,皇上下了聖旨命父王接王妃回府?”

“嗯。”鳳傾璃麵上沒多大的表情,“王妃傷得很重,宮中已經派了禦醫給她診治。不過楚府的人說王妃思念父王,想回王府。楚大人便進宮了一趟。”

秋明月癟了癟嘴,“王妃回來了,豈不是又要對咱們指手畫腳了?”

“沒事,如今她身上有傷,即便想對你做什麽也有心無力。況且—”他眼神微微有些冷,“既然是那人要她回王府的,為的,還不就是那一件事。她是個聰明人,知道動你不得,頂多就是以一個長輩的身份指使你兩句。你要是不喜歡,大可以不用理會,隻是莫要去招惹她就行了。”

秋明月點點頭,“對了,鳳傾寰逃了,你可知他的下落?”

“他倒是聰明,知道從皇宮密道逃走。”鳳傾璃冷笑一聲,而後嘴角又揚起一抹冷然的弧度。

“不過柏雲早就猜到他有後招,於是派人堵截。他雖然突圍,但是也受傷不輕。終究是逃走了,如今我也在查他的下落。”

聽他提起鳳傾玥,秋明月眼神閃了閃,卻沒有多說。

鳳傾璃又靜默了一會兒,才抱緊她,湊近她耳邊低低道:“萱萱,我收到消息。軒轅逸親赴邊境作戰,五皇叔應付很是吃力,所以,過幾日我就要去邊境了。你,一切小心。”

------題外話------

之前犯了個錯誤,把榮親王兒子名字寫錯了。⊙﹏⊙b汗,表示我粗心了,回頭再改改吧,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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