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公主回京,首次交鋒

自從小紅被楚玉盈帶走後,巧雲她們幾個也嗅到了幾分不同尋常,然後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如今已經被貶為妾室的林氏,她們的靠山。頓時心中有些戚戚然了,尋思著自己的未來該怎麽辦?

秋明月暫時不管這幾個人,而是應了楚玉盈的邀約,出去逛街。

大昭國雖然民風保守,但是還不至於婦人不能出門的地步。隻不過富貴人家的女眷出門都是要乘坐馬車的,隻不過不用再戴麵紗。

出門的時候,楚玉盈看了秋明月一眼,見她素衣翩躚,脂粉未施,卻仍舊纖腰楚楚眉目動人,紅唇嫣然笑意宛然。她不由得笑了笑,道:“弟妹,你還是覆上麵紗吧,不然你這容貌,很容易引起事故。”

到得此刻,楚玉盈倒是沒有最初那般嫉妒秋明月的天姿國色,言談之間也少了幾分敵意,多了幾分溫和。

秋明月剛上了馬車,聞言微微一愣,隨機淡淡笑開來。

“我曉得的,出門前就已經讓冬雪準備好了。”

厚重的車簾垂落,那一角縫隙剛好閃過坐在馬車前頭冬雪的身影,楚玉盈眼神閃了閃。

“弟妹,你身邊不是一向是紅萼和醉文伺候麽?為什麽這出門卻又帶著冬雪和夏桐?難不成那兩個丫鬟伺候得不得當?”

秋明月笑笑,“那倒不是。我出家之前,原本身邊還有個綠鳶,和冬雪她們加起來四個人,都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要說我的脾**好,沒人比她們更清楚了。從前她們都是貼身伺候我的,不過我一個人也用不著這麽多人伺候,便也就輪番替換而已。紅萼她們天天跟著我,我也不能冷落冬雪她們才是。雖然是主仆的緣係,但這麽多年,好歹也就姐妹的情分在。”

楚玉盈含笑點頭,“弟妹大義,她們幾個必定會感激在心,忠心不二。”

秋明月沒有反駁,隻是無人看見的角落,她眼底劃過微微的冷意。

冬雪,夏桐…

車內靜默一會兒,楚玉盈又道:“我聽說最近水境坊又出了新的胭脂玫瑰紅,色澤豔麗而純然,且香味淡然馥鬱,塗在臉上,光可照人,豔比雲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

秋明月不動聲色的笑笑,“我向來不愛關注這些,倒是有些孤陋寡聞了。”

楚玉盈道:“弟妹天生麗質容顏,即便是素麵朝天,也是絕色傾城,倒是用不上這些俗物。”

“大嫂說笑了。”

秋明月垂眸低頭,白皙的臉頰暈開淺淺的紅暈,比那胭脂粉色還要豔麗嫵媚。

楚玉盈眼神閃了閃,心中一歎,可惜了這般容色…

“大嫂,我們現在就去水境坊麽?”

“嗯。”

楚玉盈撩開車簾,看著街上車水馬龍,垂柳依依。

“這三月碧春楊柳,氣候溫純,景色怡人。外麵的空氣倒是好,咱們整天都窩在王府,倒是不見眼前開闊之景,以後可以多多出來走走。省的在府裏呆著發黴了。”

秋明月點頭,“大嫂說得極是。”她又有些向往道:“從前在閨閣之時,礙於禮教之防,不得自由。如今出嫁了,如果找到機會,倒是可以多出來走走,省的整日呆在後院裏不知世事,成為井底之蛙。”

楚玉盈笑著說了句,“誠如弟妹之言,理當如是。”

秋明月不再說話,楚玉盈現在對她是沒有敵意了,但是言談之間還是不免有幾分試探的味道。便是自己身邊的丫鬟調換,她也絲毫不錯過。

她眼神閃了閃,突然問道:“大嫂,不知小紅可讓大嫂滿意?”

楚玉盈一怔,眼底似乎閃過什麽,而後笑得滿意而溫柔。

“嗯,那丫頭做事伶俐,長得又漂亮,倒是個可人兒。”

“大嫂你喜歡就好。”

秋明月麵上微笑自若,心裏卻在想著。聽說小紅去了雲青閣以後就想方設法的勾引鳳傾翔,但是鳳傾翔不為所動,而且貌似極其厭惡小紅。

小紅心中暗恨,偏偏又有個大少奶奶楚玉盈壓著,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不過那小丫鬟有幾分心機,知道鳳傾翔不將她看在眼裏,倒是很聰明的投靠了楚玉盈。她想著,隻要成為了楚玉盈的心腹,日後怎麽著前途都不會太差的。

秋明月瞧著楚玉盈這樣子,隻怕小紅在她手上應該還有大用處吧。不然的話,楚玉盈不會拐彎抹角的從自己這兒挖人。小紅漂亮又有心機,但是沒有依靠,所以必須依附楚玉盈。就是不知道,楚玉盈要將小紅送給誰。

鳳傾墨?還是鳳傾宇?

自從藍側妃被關緊閉以後,她的那兩個兒女倒是安安分分的沒有翻起任何波浪。不過正是因為如此,才不能小覷。

榮親王現在對榮親王妃心中懷有芥蒂,不過好歹是多年的夫妻。再說榮親王這些年根本沒怎麽管王府的事,在他心裏,榮親王妃即便是有幾分自私或者自己的打算,倒也算不上多麽狠毒陰辣的地步。

所以,榮親王妃受冷落隻是暫時的。榮親王那樣溫和的一個人,便是顧忌到雲皇後臨終前的托付,也不會虧待榮親王妃的。

鳳傾璃不想將從前那些事情翻出來算舊賬,也不忍榮親王痛苦。所以榮親王妃,暫時還不能動。再怎麽說,鳳傾墨是無辜的,鳳傾璃自覺虧欠了他,想要補償。隻要榮親王妃日後別太過分,他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她微微向後仰著,半閉著眼睛,腦海中湧過一波波的思緒。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隱隱聽到外麵似乎有嘈雜聲響。

秋明月睜開眼睛,楚玉盈已經在發問。

“發生了什麽事?”

紫青靠在窗邊,小聲道:“大少奶奶,前方有馨怡公主的車價,是否避開?”

楚玉盈一怔,“馨怡公主的車駕?”

秋明月也有些驚訝,“馨怡公主回來了?那麽洛王的車駕也快到了嗎?”

紫青頓了頓,道:“回世子妃的話,馨怡公主似乎是先行一步,連侍衛都隻有十來個人,身邊隻跟著兩個貼身丫鬟。乘坐的也不是皇家車攆,隻是普通富貴人家的馬車。剛才已經有兩個侍衛走在前方,告知百姓讓道。”

楚玉盈想了想,掀開車簾看向前方。街道百姓自動退到兩旁,前方隱隱有侍衛一路護持,後方有華麗的車駕緩緩而來。隔得那麽遠,也能聞得見香風隱隱,薄紗翩翩起伏跌宕,車簾不算厚重,隱隱可見裏麵端坐著的人影。高貴,而優雅。

“大嫂。”

秋明月也探出頭來,“既然是馨怡公主的車駕,我們還是讓一讓吧。況且…”她朝前方望了望,“水境坊就在這條街,我們下了車走過去就是了,莫要擾了馨怡公主車駕才是。”

楚玉盈點點頭,“弟妹說的是,我們下車吧。”

她朝著紫青招呼了一聲,立即就有小廝蹲在車前。她從馬車裏鑽出來,手扶著紫青伸過來的手,踩著小廝的背跳了下去。

她下車後,小廝並沒有離開,仍舊蹲在原地,等著秋明月下車。

冬雪走過來,“你退下吧。”

那小廝一愣,卻見秋明月已經探出了馬車,扶著另一邊夏桐的手,自己優雅的跳下了馬車。

馨怡公主車駕回京,街道兩旁的百姓都關注著那輛緩緩行進的馬車,秋明月跳下馬車的時候,裙擺隱約隨風一蕩,如一抹夕陽斜影,掃落了滿街春暉,許多人都不由自主的回頭。

秋明月已經落地,一陣風起,將她臉上的麵紗一角吹起,露出精致如玉的下巴和櫻紅的唇。麵紗沒有覆蓋住的眼睛如碧月宏輝,在春風裏閃動著熠熠的光芒。

兩旁的百姓不由得倒抽一口氣,一時之間,竟然沒有從她猝不及防的驚豔之美回過神來,也忘記了不遠處馨怡公主的車駕。

而這一處的寂靜,已經驚動了馨怡公主。

華麗車駕仍舊緩緩而行,裏麵的人兒卻似察覺到什麽,於沉默中睜開了眼睛,隔著車簾看著遠處那抹纖細的身影踏進了水境坊。

身邊嬌俏的婢女正在給她揉肩,見她神色有異,不由得小聲問。

“公主,怎麽了?”

鄭馨怡垂眸,長長的睫毛覆下,如水眼波晃蕩如秋水。如落霞孤鶩齊飛刹那的美麗。

“剛才那輛馬車坐著的是什麽人?”

她身前,正端了茶杯走過來的清秀婢女聞言笑道:“公主,那是榮親王府的馬車。方才奴婢問過了,裏麵坐著的是榮親王府大少奶奶和世子妃,現在她們已經去了水境坊。”

“水境坊?”

鄭馨怡聲音很柔很細,像是春風綠柳拂過的水麵,蕩漾出連綿的溫柔。

她忽而一笑,一直沉浸在昏暗視線的容顏如一盞明燈照耀,連那原本幽靜柔和的眸子也染上了炫目的光澤,熠熠逼人。

“我臨近京都,倒是也聽說過這水境坊,隻是一直久聞其名未曾親自觀摩,既然已到門前,不如就去看看吧。”

“公主?”

左側給她揉肩的嬌俏丫鬟輕呼一聲,“公主萬金之軀,如何能進那汙濁之地?況且聽說水境坊生意興隆,每日門庭若市,到時候若有不長眼睛的衝撞了公主怎麽辦?”

鄭馨怡溫柔而笑,“我隻是聽說水境坊的胭脂聞名京都,想要見識一番。我在五台山修行多年,許久未入塵世,倒是連基本的女子妝奩都忘記了。”

“公主。”

方才那嬌俏的丫鬟又道:“公主若是想要,奴婢立即去給公主買來就是,用不著公主親自前往。再說了,公主今日回京,太後必定欣喜,說不定稍後就派人來迎接公主入宮。水境坊的東西再是新奇,也不過是市井之物,哪裏比得上皇宮的用物金貴?”

“白霜。”

鄭馨怡淡淡回眸。

方才還凱凱而談的婢女立即噤聲,“奴婢失言,請公主恕罪。”

鄭馨怡輕歎一聲,“你呀,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些。以後再宮裏,萬一得罪了人可如何是好?”

白霜垂著眼,不說話。

已經坐下來將茶杯遞給鄭馨怡的清秀丫鬟倒是笑著開口了。

“公主,您一路車馬勞頓了,先休息一下,奴婢陪著你下車吧。反正車駕已經到京城了,不如一隻行駛到水境坊門口,倒是節約公主些許路程。”

鄭馨怡點點頭,接了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她手指纖長而細膩,指甲圓潤光澤,雖然沒有如時下貴族女子那般染上丹蔻的顏色,但是看得出來,也是經過仔細修剪的。

“書卉。”

她喚了一聲,清秀的丫鬟立即點頭,回身掀了車簾。

“公主又吩咐,要去水境坊一趟,就在這兒停車。”

“是。”

車夫立即應了一聲,勒住韁繩。

白霜已經掏出了一方粉色的麵紗給鄭馨怡戴上。

書卉已經下車,掀開車簾,白霜扶著鄭馨怡出去,而後自己撐著車轅跳下馬車。已經有小廝蹲在車前,鄭馨怡把著書卉的手,踏著小廝的背,跳了下去。

街道兩旁的百姓終於見到傳聞的馨怡公主,雖然蒙了麵紗,卻仍舊能見到麵紗下隱隱約約精致的輪廓五官。隻是這公主看著似乎很柔弱,身形也有些消瘦。看方才她踏著小廝下車的動作,眾人都不由得想起方才的榮親王世子妃。那般瀟灑,那般隨意而灑脫,卻又不掩優雅和高貴。相比之下,這馨怡公主顯得金貴許多。

公主出行,百姓自然要俯首參拜。所以也僅僅隻是一眼,眾人便低下頭,不敢窺視公主鳳顏。

鄭馨怡抬頭看見水境坊三個字,又見門口雖然人多,但都有序的排著隊,不由得眼神閃了閃,麵紗下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這就是水境坊麽?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呢。”

一個侍衛走過來,請示道:“公主,要不要卑職去驅散這些人,方便您進去?”

“不用。”

鄭馨怡目光含笑,“莫要驚了大眾。人家開門營業,咱們都是顧客,且莫壞了規矩才好。”

“公主高義。”

那侍衛立即讚了一聲,退到一邊。而在水境坊排著隊的那些貴族女眷,本來聽說公主駕到,以為會蠻橫插隊。卻沒想到,這個公主這麽好說話,都對鄭馨怡多了幾分好感。

幾個貴婦小姐自動讓出身子,“公主大駕光臨,我等豈敢在公主之前?公主請。”

這一讓,前麵的人也自然讓了出來。

隊伍盡頭,秋明月和楚玉盈已經挑好了自己要買的物品。正準備走,自然聽到了鄭馨怡的話。

楚玉盈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是剛剛買到的最後一盒玫瑰紅。她正欣喜,聽了這話就笑道:“這馨怡公主雖然非皇室之女,但是受太後喜愛,沒想到,難得的沒有半分公主的嬌貴囂張,難怪太後那般寵愛了。”

秋明月隻是笑笑,並未說話,眼神卻有些高深莫測。

馨怡公主當真大度寬厚體恤百姓,還是不惜屈尊降貴以退為進隻為一石二鳥既能讓人乖乖讓路還能博得他人好感?

這個所謂的馨怡公主,貌似不簡單啊。

她想著,又聽得隊伍盡頭,鄭馨怡含笑輕柔的聲音。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店也有店規,如因馨怡而破壞,那便是馨怡的罪過了。”

“公主說哪裏話?”

一個貴婦走上去,道:“公主大駕光臨,是這水境坊的榮幸,豈能是罪過?我等能再此得見公主之姿,亦是榮幸。公主就莫要再謙虛了,請進去吧。”

鄭馨怡似乎頓了頓,半晌才道:“如此,便多謝夫人了。”

秋明月道:“大嫂,咱們回去吧。”

“等等弟妹。”

楚玉盈拉住她,“我早聽過這個馨怡公主的名號,卻沒有見過她,如今機會難得,何不見一見?”

秋明月笑吟吟回頭,看著她已經將玫瑰紅放在袖口裏。

“大嫂,公主來這水境坊,不過也是買一些胭脂之物。公主身份高貴,定然是用最好的。可如今這最好的一盒胭脂已經落入你手,如果待會兒馨怡公主要,你當如何?”

楚玉盈目光縮了縮,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她身為榮親王府的長媳,雖然不若世子妃身份尊貴,但是好歹也是大少奶奶,平時吃穿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本來他也隻是好奇,看看這玫瑰紅究竟如何特別。哪知方才一試,才知道以前用的那些所謂精致的胭脂水粉,不過俗物。這玫瑰紅,才是真正的極品。

如果馨怡公主要搶奪,她勢必要讓出去的。可是她又舍不得,到時候肯定會留人話柄。

她皺眉,隨後道:“弟妹,你說得對,這兒人這麽多,莫要衝撞了公主。”

秋明月點點頭,剛欲走。那邊,馨怡公主卻已經走到近前。一陣香風撲麵,淡淡的花香縈繞鼻端,將這水境坊內那些清幽精致的胭脂水粉香料指甲油的味道都蓋過了。仿佛天際雲淡,隻餘一抹霞光,斜照大地。

光芒裏,秋明月抬起頭,對上一雙明若秋水的眼睛。那雙眼睛很美,像是湖泊清池,又像海平麵升起的月色,朦朧,而似披上了一層薄紗,照見海水波光蕩漾。

秋明月抬起頭,這才打量起眼前的少女。身穿是淡白色宮裝,淡雅處卻多了幾分出塵氣質。寬大裙幅逶迤身後,優雅華貴。墨玉般的青絲,簡單地綰個飛仙髻,幾枚飽滿圓潤的珍珠隨意點綴發間,讓烏雲般的秀發,更顯柔亮潤澤。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麵紗下的紅唇間漾著清淡淺笑。

她雙手放在小腹處,腰間垂下黃色的瓔珞,垂落在白色的裙擺上,剛好點出裙擺上一朵銀白色的花心出,似菊花吐蕊。

“這位便是榮親王世子妃嗎?京都七絕之首,皇上親妃封的第一貴爵夫人。嗬嗬,馨怡早就慕名已久了。”她微微福身,“馨怡有禮了。”

秋明月挑眉,這才想起,她身上還背著個總是被她忽略的第一貴爵夫人的封號。馨怡雖然是公主,但是到底比不上自己尊貴,她對自己行禮,倒是理所應當。

不過這如今實在街上,並非宮廷或者宴會場合。自己若受了這禮,難免被人說自高自大恃寵而驕。

她笑了笑,走過去,在鄭馨怡一個禮行了一半就扶住了她,溫和道:“公主切莫如此,明月愧不敢當。”

鄭馨怡被她托著站起來,眼神笑意盈盈,和善道:“早聽說榮親王世子已經大婚,隻是我在五台山修行,走不開,倒是錯過了。改日一定補上賀禮,還望世子妃莫要嫌棄。”

秋明月道:“公主客氣。”

她不想在這兒和鄭馨怡唧唧歪歪下去,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公主,在她看來,隻怕並不簡單啊。

鄭馨怡卻似乎非常喜歡她,拉著她道:“世子妃是來買胭脂水粉的嗎?”

秋明月道:“大嫂對水境坊慕名已久,我隨之來看看。”

楚玉盈走過來,對著鄭馨怡福了福身。

“臣婦見過馨怡公主,公主大安。”

鄭馨怡溫和的虛扶一把,“夫人不必客氣。”

“謝公主。”

楚玉盈站起來,笑盈盈的點頭。

“我和弟妹出來也久了,如今便要回去了,公主請便。”

她也不想和這公主多做糾纏,說著就要走。

鄭馨怡剛準備喚住二人,卻見門口有喧嘩聲響起。聚集在門口的女眷紛紛讓開,有兩隊官兵小跑而來,列成兩隊站在門口。隊伍盡頭,有白衣清華的男子款款而來。白衣黑發,眼神若流光溢彩,麵色清淡而如月色柔和。一步一行走間,就如同九天雲層降臨的謫仙,所過之處,凡人立即退後膜拜,以免自己的紅塵濁氣汙染了那人的纖塵不染。

秋明月微微有些愕然,鳳傾玥,他來幹什麽?迎接鄭馨怡?

身後,鄭馨怡卻欣喜的喚了一聲。

“阿玥。”

秋明月再次一怔,鄭馨怡卻已經控製不住的大步上前,不小心撞到了楚玉盈的手。

砰—

楚玉盈袖中的玫瑰紅應聲而落。她趕緊去撿,用手帕擦拭上麵的灰,一邊仔細檢查,還好沒有摔壞。

而鄭馨怡卻已經無暇顧及她,三兩步上前,而後又似想到了什麽,在距離鳳傾玥三步之距的時候停下了腳步。麵紗覆蓋下的容顏染上了紅暈,眼眸晶亮如明鏡,欣喜而興奮。

“阿玥,你怎麽來了?”

她稱呼如此親密,一點都沒有顧及在場的所有人。偏偏她眼神清澈而含情,舉止雖然有些激動,卻也顧及著男女之防而不敢上前。分明就是一個懷春少女見到心上人的模樣,卻沒有人覺得她這般舉動有什麽出格,反倒是為她單純的心悅而覺得這女子可愛純真。

鳳傾玥從進來後就沒有看其他人,甚至沒有看秋明月。見鄭馨怡喚他,他隻是淺淺一笑,拱手道:“太後和皇上得知公主進京,特意讓在下來迎接公主進宮。公主一路行來隻怕辛苦了,鑾駕已經備好,請公主上車。”

他微微讓開身子,做了個請的動作。

“太後和皇上都知道了麽?”

鄭馨怡笑的羞怯而喜悅。抬眸看過去,華麗鑾駕已經停在隊伍盡頭,身旁有兩個宮女垂首而立,等著她上車。

“有勞阿玥了。”

“公主客氣。”

鳳傾玥從頭到尾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溫和,卻又疏離。

秋明月看著他,覺得這個人似乎又蒙上了一層紗。明明遠看似山嵐雲霧,近看仍舊不可褻瀆。看他的樣子吧,也不像是對鄭馨怡有意的樣子,可鄭馨怡回京,應該著禮部安排人來迎接才是。為什麽要他這個並沒有什麽實權的鎮南王世子來迎接?難不成孝仁帝也希望鳳傾玥娶鄭馨怡?

不過想想也是,鄭馨怡沒有任何娘家背景,嫁給鳳傾玥不會形成強強聯姻而對皇權構成威脅。那鳳傾玥呢?憑他的聰明,如果不想來做這個迎接使者,有的是辦法吧?他應旨而來,可是默認了這門婚事?

鄭馨怡微微而笑,“皇上聖旨,馨怡不敢違抗。隻不過我才回京,一路風塵,又素麵朝天,如此進宮,隻怕於皇上和太後不敬。”

鳳傾玥道:“太後已經賜予公主宮裝正服,公主進宮後自會有司儀為公主著裝妝扮,公主切莫憂心。”

鄭馨怡抿唇微笑,手指一點耳鬢發絲,道:“如此甚好。隻是我方才入京,聽聞這水境坊的胭脂水粉不錯,便想來一觀,恰好見榮親王世子妃和大少奶奶也在這兒,我想著,或許這裏的東西應該是極好的,所以想看一看。如果真有好的,倒是可以買去送給皇室的幾位姐妹。阿玥可否等我一會兒?”

鳳傾玥目光緩緩掃過店內場景,好似這才發現了秋明月和楚玉盈。

“原來世子妃和世嫂也在,恕在下眼拙,沒看見二位。”

秋明月蹙眉,覺得鳳傾玥是故意的。她才不信他是現在才發現她,可是他卻又故意忽略她,似乎是做給鄭馨怡看的,為什麽?

楚玉盈已經款款福身道:“世子大安。”

論身份,秋明月是不用給鳳傾玥行禮的,但是人家都問起來了,她如果沒有表示說不過去,於是也跟著楚玉盈福了福身。

“世子言重了。”

鳳傾玥卻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一旁躬身的掌櫃。

“有適合公主用的胭脂水粉麽?”

他微微笑著,聲音溫和,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感覺,然而躬身的掌櫃卻不敢有絲毫懈怠。

“公主千金之軀,小店所物,怕是如不了公主的眼。”

白霜走出來,皺著眉頭,語氣有些冷傲道:“水境坊不是才出了一款什麽玫瑰紅麽?拿出來給公主試一試,如果真的有那麽好的話,公主就全部要了,也算給你這店打響名聲了。”

這丫頭,說話真是睥睨而高高在上啊。

秋明月揚眉,鄭馨怡已經輕聲嗬斥。

“白霜,不得無禮。”

轉眸又對那掌櫃的和顏悅色道:“丫鬟無禮,還望掌櫃莫要怪罪。”

“公主言重。”

掌櫃更是誠惶誠恐,“隻是這玫瑰紅…”

他有些為難,楚玉盈早就在白霜提起玫瑰紅的時候變了臉色,迅速將買來的最後一盒玫瑰紅放入了袖中。暗自悔恨剛才沒有隨秋明月提前離去。現在好了,如果這馨怡公主真要和她搶,她如果不給,難免落了個不敬的罪名。

“掌櫃可是有難言之隱?”

鄭馨怡很體貼的問。

掌櫃抬起頭來,“啟稟公主殿下,這玫瑰紅是老板新製作出的胭脂,每天銷量有限,公主來得不巧,這最後一盒,剛巧已經賣完了。公主若是想要,隻有等到三天後了。”

“賣完了?”

鄭馨怡還沒開口,白霜就已經皺了眉頭,隨即不屑的輕哼一聲。

“什麽了不得的東西,還限量銷售?把你們老板叫出來,公主光降,是他的榮幸,還敢藏著掖著,真是不要腦袋了麽?”

“白霜,閉嘴。”

一直溫和的鄭馨怡驀然沉下了臉色,語氣有些冷。

白霜立即低頭,“是,公主。”

書卉上前道:“掌櫃的,為何要等到三天以後?”

掌櫃道:“隻因這玫瑰紅是用十數種剛剛綻放的花瓣,再提煉花汁,經過七道工序而成,雖然小小一盒,卻也價值百銀,非常難得。如今初春,萬物複蘇,花種較多,蔽店老板才研究了這種胭脂。若換了其他季節,材料不足,這玫瑰紅更是難得,就算百金也難買到。”

“這麽貴?”

書卉有些驚訝。

旁邊卻有貴婦走過來,“公主有所不知,這水境坊的東西雖然貴,但是卻是物有所值。這玫瑰紅也是三天前才推出來的,其色澤豔麗紅潤,且香味清淡馥鬱,更有駐顏功效。莫說是年輕女子,便是中年婦女用了,看起來也年輕十歲呢。這裏的這許多人排了這麽久的隊,都是為這那玫瑰紅而來。可惜啊,還是晚了一步。”

她說著,眼中不無遺憾之色。然後又一指楚玉盈,道:“這最後一盒,方才就是被榮親王府大少奶奶買走了。我們也隻有退而求其次了,等到三天後再來排隊吧。”

楚玉盈臉色又變了,袖口揣著那玫瑰紅,就像是一個燙手的山芋一樣。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鄭馨怡主仆三人的目光卻是已經落在了楚玉盈下意識護住的袖口上,她微微皺眉,眼神似有些期望,又有些暗淡。

“原來被夫人所得了,看來是馨怡今日無緣了。”

那書卉卻又走了過來,對楚玉盈福了福身。

“大少奶奶,奴婢冒昧。公主自幼體弱多病,又奔波勞累,蒙太後娘娘垂愛宣召,自是不能如此素顏進宮。大少奶奶可否割愛,我們願意以十倍的銀子交換。”

周圍的人倒抽了一口氣,不愧是公主,出手就是大方。

“書卉,住嘴。”

鄭馨怡雖然嗬斥著書卉,但是眼神卻還是有意無意的掠過楚玉盈的袖口,期待之意再明顯不過了。

秋明月卻在冷笑,這馨怡公主當真是好手段。一來就以溫和寬容的形象給大家留下了好印象,再步步縱容丫鬟言語放肆,她雖然嗬斥,但是卻無任何懲罰。而這書卉,更是了解主子心思。鄭馨怡喜歡玫瑰紅,但是又不能開口明著要,以免讓人覺得她仗勢欺人,更不能在鳳傾玥麵前這麽做。所以書卉就幫了她一把,說她自幼體弱多病,激起大家的同情心,又說她這個公主如何如何的得寵,不動聲色的威脅。最後再以利益相誘惑。反正這玫瑰紅雖然珍貴,但是也不是獨一無二,三天後還是可以再買的。十倍的白銀啊,可以再買十盒了。非但不會讓人覺得她霸權強勢,更是認為她大方寬和,沒有以權壓人。

殊不知,這才是最厲害的心理戰術。

先旁敲側擊,威逼利誘,以退為進,利用眾人的好感和同情心達到自己的目的。

好一個馨怡公主啊,真不是簡單的角色啊。

楚玉盈有些心動,倒不是她貪慕那十倍的銀子。隻不過如果讓出這胭脂,說不定可以賣給馨怡公主一個人情。聽說馨怡公主深的太後寵愛,到時候如果她能為鳳傾翔在太後麵前說幾句好聽的話,或許…

她心中打著小九九,鳳傾玥卻已經看見秋明月眼底的冷意。他眼神閃了閃,上前一步。

“公主,如果你…”

秋明月突然開口了,“大嫂,既然公主喜愛,那麽你便將這玫瑰紅送與公主吧。”

鳳傾玥話音一堵,楚玉盈一怔,鄭馨怡也一怔,齊齊抬頭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卻微笑淡然,“公主德蒙太後寵愛,如今回京,自是要住在宮中的,以後隻怕難得出宮一趟。剛才那位姑娘說得對,公主千裏迢迢回京,好不容易看中這玫瑰紅,大嫂既然手中擁有,何不成人之美呢?如果大嫂喜歡,三天後我再陪大嫂來買就是了。或者,我讓冬雪她們後天下午就守在這兒,直到第二日水境坊開門,想必定然能買到這玫瑰紅。”

她看著鄭馨怡,笑意不變。

“隻不過公主身邊的婢女實在太客氣了,按理說,公主是太後當年按照皇上之女所封,照樣是鳳氏之女。咱們嫁夫隨夫,說起來,倒算是公主的嫂嫂。既然是嫂嫂,也就是長輩了。這長輩的給晚輩見麵禮,如何能要公主的銀錢呢?況且公主給的,也實在太多了些。榮親王府雖然不算富貴,不過一盒玫瑰紅,還是送得出手的。公主也不必如此破費了。”

鄭馨怡麵紗下的臉色變了,她身邊兩個婢女一個怒一個慌。身邊的人則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仔細品味秋明月的話,然後看鄭馨怡的眼神有些變化了。輕視、鄙夷、嘲笑、譏誚…

隻有鳳傾玥,眼裏含了幾分笑意。她還真是大膽呢,就這樣公然挑釁鄭馨怡,不動聲色的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卻又讓人抓不到任何錯處。

這女子,真是…

鄭馨怡剛想開口,秋明月已經微笑打斷她。

“公主方才也說了,因為回京晚,不曾參加我的婚禮而心中抱憾想要日後補償賀禮。哎,公主實在是太慷慨了。倒是我這個做長輩的,第一次見公主,沒有給公主見麵禮,已經是我的不對,怎能要公主的大禮呢?隻不過…”

她看了看楚玉盈已經拿在手裏的玫瑰紅,眼神閃過一絲歎息。

“隻不過這玫瑰紅隻有一盒,隻怕不夠公主拿去分送給皇室幾位公主。倒是公主瓊姿麗容,染上了這極品胭脂,必定豔冠群芳。”

圍觀的眾人再次露出了悟的眼神,為一己私欲這般咄咄逼人,還裝作大度的說什麽要給皇室的公主送禮,實際上也隻是為了自己。女人嘛,哪有不愛美麗年輕的?再說了,方才這馨怡公主見到鎮南王世子,那眼神裏的愛慕有眼睛的都能看見。女為悅己者容,馨怡公主如何能不希望在自己心愛之人麵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呢?

這樣一想,許多貴婦小姐眼神都露出了幾分不屑。還什麽公主,一點皇家矜持都沒有,還這樣強勢又做作,真是不要臉。已經有年輕的女子在私下裏議論開來了。雖然聲音很小,但還是足夠鄭馨怡清晰入耳。

她麵紗下的臉色有些白,美麗的大眼睛也閃爍出了淚水,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世子妃,我…”

秋明月眼底閃過一絲厭惡,最討厭這種矯揉造作的女人。她二話不說,一把將楚玉盈手中的玫瑰紅拿過來,然後拉過鄭馨怡的手,將玫瑰紅放到了她手上。

“公主接好了,可千萬不要再摔了。這可是最後一盒了,物以稀為貴,再有玫瑰紅的話,也要等三天後了。”

她眼神突然停在鄭馨怡光潔圓潤的指甲上,突然笑了。

“公主在五台山靜養念經,這許多年來隻怕忘記了該有的女兒妝扮了。瞧著手指甲,修剪得如此幹淨,卻少了幾分顏色。哦,對了。我聽說水境坊有一種名為胭脂醉的指甲油。塗抹在指甲上,光澤亮麗又幽香四溢,最適合公主高貴的身份。不過呢,隻怕公主今日遲了一步,這胭脂醉貌似比玫瑰紅還要吃香呢。有了玫瑰紅,如果缺少了這胭脂醉,難免美中不足。胭脂醉呢,好像也不容易生產。這樣吧,公主今日先回宮,過幾天我讓丫環在水境坊守著,公主喜歡這裏的東西,是他們的榮幸,想必也會為公主大開方便之門的。而其他的顧客,自然也心知公主體虛乏弱,也不會在公主之前搶購。等我買到足夠的胭脂醉,公主就可以用作給宮裏幾位公主的見麵禮了,想必她們一定會很喜歡的。”

她笑得和藹,鄭馨怡的臉色卻已經慘白如紙。

“不用了,本宮…”

她一急,似乎想要用自己公主的身份來給予秋明月警告,努力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放棄那幾乎讓她顏麵掃地的玫瑰紅。然而秋明月卻緊緊的抓著她的手,寬大袖擺掩蓋下,沒人看見她手指微微用力,幾乎將鄭馨怡白皙的肌膚都捏出紅痕來。鄭馨怡臉色發白,額頭上已經疼出了汗水。看在周圍人的眼裏,卻越發覺得她做作,更是厭惡她了。

“所謂君臣,君在上,臣在下。公主是君,想要什麽,隻要吩咐一聲就行了。也不用銀錢買了,想必大家都能理解公主,不會有所責怪的。再說了…”她頓了頓,眼神笑意濃厚,說出的話卻不懷好意。

“俗話說嘛,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難事。瞧,公主,方才你身邊那個婢女就很聰明,充分的把這句話發揮得淋漓盡致。唔,我回去後也得多多調教身邊的婢女了,真是些個沒眼力介的。嗬嗬,今日我受教了,多謝公主‘以身作則’。”

她特意加強了最後四個字,鄭馨怡腳下一個踉蹌,似乎想要暈倒了。秋明月卻突然放開了她,她如果倒下,身邊就沒有人扶住,更為大失顏麵。她眼底終於閃過一絲恨意,努力的穩住身形,身邊兩個丫鬟立即來扶住她。

“公主。”

秋明月卻已經轉過身,挽著楚玉盈的手。

“大嫂,既然已經沒有玫瑰紅了,其他的胭脂也是次品。咱們今日來就是為了買到最好的,既然沒有了最好的,自然也不能退而求其次,免得掃了大嫂的興致。這樣吧,我聽說醉仙居新出的點心不錯,這個時辰吧,應該還沒有賣完。這胭脂求不到最好的了,也不能虧待自己的肚子,對吧?咱們走。”

她說著,挽著楚玉盈的手臂就要走,實在不想再看到這個嬌柔做作的鄭馨怡。

“世子妃且慢。”

出聲的卻是鳳傾玥。

被打擊得幾乎還沒回過神來的鄭馨怡聽他開口,立即回頭,目光灼灼,隱含暗流,手指捏著那玫瑰紅都不由自主的加大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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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終於寫到馨怡公主這個小白花了。明月厲害吧,哈哈,這個公主不是什麽好鳥兒,以後和明月的交鋒還很多,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