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宮中立威,舊時宮殿
她話音落下,秋明月已經推著鳳傾璃走了進來。她先瞥了眼大殿眾人,看到幾張陌生的麵孔,還有些熟悉的,卻沒有看見皇後。太後高坐上首,下方坐著一身繡茜草紅紫玉蘭玉蘭色紗緞宮裝是德妃。德妃旁邊坐著一個柔美的女子,一身銀線繡梅花桃紅宮裝,打扮得高貴又素淨,麵容隱約有幾分熟悉的味道。仔細一看,眉目間卻與鎮南王妃有幾分相似。
秋明月立即明白,這便是淑妃了吧。淑妃下首坐著洛竹音,她一身月青色蹙金疏繡綃紗宮裝,眉目素淨而美麗,眼神清淡無波,在她進來的時候,似乎看過來一眼,隨後又收回了目光。
她身邊坐著林雲桐,看到林雲桐的裝扮,秋明月倒是揚了揚眉。林雲桐難得的著了一件素色的天水碧絲繡宮裝,隻不過頭上的珠釵環佩金光閃閃,與這身裝扮相配,遠遠看去富貴耀眼,近處看,卻實在有點牛頭不對馬嘴的味道。
右側坐著第一人是鳳傾柔,依舊穿得豔麗四射,眼神高傲不屑,睥睨天下。她下方是一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穿一身絳紫色滾金邊暗刻祥雲紋的對襟正服,頭戴紫金冠。眉目俊逸,隱約幾分韻致風流,眼睛極美,似女子豔豔波光,一晃間流光溢彩。鼻子很挺,唇色飽滿而瑩潤,肌膚白皙猶如玉雪晶瑩。乍一看,倒是像個女子。
秋明月眨了眨眼,這應該就是德妃的兒子四皇子了吧。他身邊坐著一個女子,流彩暗花雲錦宮裝,峨眉淡掃,唇色含朱,翩躚玉珠,正是他的正妃洛竹蓮。再往下就是三個少女,年紀都不大,穿著都極其華貴,其中眉目與淑妃有幾分像,便是淑妃的兩個女兒二公主鳳傾宛和三公主鳳傾雨了。還有一個更小,四公主鳳傾悅。
再往下,就是宇文溪和鳳傾瑤。
宇文溪一看見秋明月,立即就要興奮的走過去。鳳傾瑤拉住了她。鳳傾璃抬頭道:“傾璃攜內子給皇祖母請安,謝皇祖母於內子病中殷殷關切之情。”
秋明月如今身份不同了,不用下跪,隻是隨著鳳傾璃話落,配合的福了福身。
“謝太後垂憐關切,明月不甚感激。”
太後笑吟吟的揮了揮手,“你大病初愈,就不要那麽多禮節了。”
她眼神瞄了眼周圍眾人,不說話,卻每個人都知道她的意思。鳳傾柔和林雲桐首先變了臉色,目光狠狠的瞪著秋明月。
宇文溪眼珠子一轉,笑眯眯的走過來,看似要親昵的去拉秋明月的手,卻又似乎想起了什麽,忙拍了一下自己的頭。
“哎呀,你瞧我,見到明月姐姐,都高興壞了,差點都忘記禮數了,該打該打。”她說著又輕咳兩聲,非常恭敬端莊的對著秋明月福了福身。
“臣女宇文溪見過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秋明月低頭掩唇輕笑,見慣了宇文溪大大咧咧的模樣,如今她中規中矩起來,秋明月倒是有些不習慣。不過她也知道,宇文溪這是在給自己壯威風呢。她如何能扶了她的好意。
她連忙伸出手去,親自扶著她站起來,也故作一本正經的模樣。
“宇文郡君有禮。”
宇文溪抬頭對她眨了眨眼睛,眼底閃過一絲俏皮。
秋明月眼角餘光看見旁邊的鳳傾柔和林玉桐已經氣得臉色鐵青,那邊,鳳傾瑤也施施然走過來,對著秋明月也要福身。秋明月一把拖住她的手。
“多日不見,郡主可安好?”
鳳傾瑤也微笑道:“姐姐掛念,傾瑤很好。”
三個公主一個郡主一個郡君都對著秋明月這個世子妃行禮了,其他人如果再故作不知妄圖蒙混過關的話,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德妃皺了皺眉,眼底隱隱有一絲暗色。鳳傾柔幾欲控製不住想要衝出去扇秋明月兩耳光,林雲桐臉色也不好看。尤其是因為這兩日她祖父被人彈劾,雖然大皇子對她還一如從前,但是府中那些下人妾婢一個個的都看不起她,在背後譏嘲諷刺於她。她好生沒有臉麵。如今見了秋明月,她心中更是恨。尤其是見到她如今這般高貴從容的姿態,那原本應該是屬於她的。
而站在她身邊的洛竹音,以及三個衣著華麗富貴的少款款上前,微微福身。
“妾身見過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傾雨(傾宛)(傾悅)見過世子妃,世子妃大安。”
林雲桐立即瞪著洛竹音,這個賤人,平時高傲得跟什麽似的,今日居然肯對秋明月低下頭顱?她心中恨怒難平,死也不願意給秋明月見禮。
秋明月和善可掬的跟著福了福身,表示禮貌。一番禮成,幾人都各自坐下。林雲桐和鳳傾柔恨恨的看著她,卻仍舊沒有動作。德妃微微蹙眉,似乎想說什麽,但是大概又覺得沒麵子,遂閉口不言。反正這兒有太後在,容不得她開口說什麽。
秋明月也不催,反正太後還沒給她賜坐,她就這樣站著。嗯,剛才睡得久了,這樣站一會兒挺好的。
鳳傾璃卻不耐煩了,“皇祖母,看起來皇上的聖旨沒什麽用。等會兒我還是去一趟禦書房,讓皇上把那道賜封一品貴爵夫人的聖旨給撤了吧,省得留著給人當笑柄。”
德妃臉色變了,太後罵了一句。
“胡說。你以為聖旨是說撤就撤的嗎?君無戲言。”
她神色已經多了幾分威嚴,看向鳳傾柔和林雲桐。
林雲桐咬牙,僵硬的起身走到秋明月麵前,目光宛如毒蛇的看著她,有些不甘願的福了福身。
“見過世子妃。”
就幹巴巴的一句話,而且絲毫沒有恭敬謙卑的意思,但是秋明月眼裏卻有了笑容。不羈,林雲桐天性高傲不羈,如今能放下身段對自己福身,已是不易。區區不敬算什麽?她不怪罪,自然有人說她這個大皇子側妃不懂禮數。
鳳傾柔咬著牙,最終在德妃看過來有些淩厲的目光中走過去,眼神高傲,福了福身,什麽話也不說,直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立即將頭騙開,仿佛多看秋明月一眼就會侮辱了她的眼睛一般。
秋明月也不氣,仍舊笑容可掬。
“多日不見,長公主出落得越發漂亮了。”
鳳傾柔剛坐下,聽見這話就挑了挑眉,摸不準秋明月要幹什麽,癟了癟嘴哼了一聲。
“聽說世子妃大病半月,榮親王府全府上下為此驚動。今日見世子妃,容光不減啊。看來這養病期間,倒是過得滋潤。”
鳳傾璃臉色有些黑,太後卻揮了揮手。
“好了,明月,你也別站著了,坐下來吧。”
她一個眼神落下,立即有人在洛竹音之上填了一把椅子,秋明月也不客氣,道了聲‘是’就推著鳳傾璃走了過去。
坐下後,太後就對秋明月一一介紹淑妃等人。作為晚輩,她還是有禮的對淑妃福了福身。淑妃是個很溫和的人,對她點了點頭。
“去年就聽姐姐和瑤瑤在本宮說起世子妃如何聰慧美麗落落大方,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秋明月含笑應了,“娘娘謬讚,明月愧不敢當。”
淑妃笑得溫和,“本宮那姐姐一向慧眼,且又挑剔,能得她喜歡讚賞的人不多。她能如此稱讚你,便說明你確有其才,世子妃不用謙虛。”
洛竹音忍不住看了秋明月一眼,見她一身月牙藍穿花蝶長衣,頭上也未有多少華貴珠釵玉飾。偏偏省得玉容花貌,國色天香。便是未染胭脂色,也仍舊掩不住眉眼風華驚豔。
她眼睫垂落,如斯女子,難怪…
那邊四皇子也道:“本宮也時常聽聞京都七絕的名號,今日倒是有幸見到七絕之首,嫂嫂果真秀外慧中,尊榮雅致。”
四皇子非女眷,倒是不用在公眾場合對秋明月行禮,但是他比鳳傾璃小一歲,便是在鳳傾璃身份未明的情況下,也是要稱鳳傾璃一聲堂兄的,所以秋明月這一聲‘嫂嫂’,倒是當之無愧。
她想著,德妃是個笑裏藏刀的人,她的兒子,隻怕也不是那麽簡單的。隻不過這般好顏色,還真是…讓天下女人都嫉妒啊。
瞧瞧,他身邊的洛住蓮本來也是個美人,但是和他一比,瞬間就黯然失色了不少。四皇子成婚後便在宮外分了府邸,他年紀小,倒也不是個好色的,但是府中難免還是有幾個姬妾的。據說四皇子身邊的姬妾雖然少,但個個都是頂尖的美人。她想,估計是因為他自己日日對著鏡子瞧見自己的美色,如果身邊的人長得太差,他會看不習慣。
嗬嗬,倒不是說鳳傾墨有多貪戀美色。那是一種自身的優越感,來自於靈魂深處的尊貴。
秋明月笑笑,點點頭,不語。洛竹蓮打量了她幾眼,眼神倒是沒有多少敵意或者嫉妒。她和秋明月在此之前也隻有一麵之緣,也就是去年在鎮南王府那一麵。那個時候或許她對於京城各大閨秀中脫穎而出的庶女秋明月有些看不起或者嫉妒。但是一年過去了,她嫁給四皇子也有好幾個月了,心性倒是變了很多。再說如今又年長了一歲,倒是沒有之前的那些不平或者鬱悶。
人都認完了,宇文溪才跑過來,滿眼興奮的問。
“明月姐姐,昨天我給你的那棋局破了沒有?”
旁邊淡定飲茶的洛竹音頓了頓,目光也看向了秋明月。
太後這時笑道:“原來你昨天跑去榮親王府,還是為了你的棋局?”
“那當然。”
宇文溪脫口而出,忽覺這話不對,輕咳一聲,而後義正言辭道:“誰說的?明月姐姐生病那麽久了,我是擔心她,所以去看她的。那棋局嘛,隻是順便。”
“是嗎?”
鳳傾璃閑閑看了她一眼,“我看你關心你那棋局是真,看她是順便吧。”
宇文溪有些心虛,“誰…誰說的?”
鳳傾璃揚眉,眼神明顯挑釁。
宇文溪被他看得更是心虛,遂偏過了頭去。纏著秋明月道:“哎呀明月姐姐,你告訴我,那棋局你破了沒有?上次我回去,好不容易跟我爹打了個平手。然後他就擺出了這副棋局,還說他研究了幾十年都沒研究得透。如果誰破了這棋局,他就拜睡為師…”
秋明月本來在優雅的喝茶,聽了這話突然就被嗆到了,連連咳嗽。
宇文溪一頓,鳳傾璃已經伸手去拍秋明月的背,眼神擔憂。
“如何了?”
大殿內所有人都看著秋明月,秋明月好半晌才恢複過來,有些不習慣這麽多目光。
“我沒事。”
她神色有些古怪,嘴角抽了抽。想著,如果平安侯知道那棋局被她給破了,那表情,估計夠精彩的。
鳳傾璃鬆了口氣,又瞪向宇文溪。
“就因為你那破棋局,她研究了大半個晚上,昨天晚上隻睡了兩個時辰。你現在還在這兒鬧,沒看見她臉色不好麽?”
秋明月蹙眉,剛想製止她。宇文溪立即就露出愧疚之色,“啊?明月姐姐,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上麵,太後放下了茶杯,關切的問道:“明月,你身子還沒好麽?可是還有什麽不適?要不讓太醫來請脈吧。”
“不,不用了,皇祖母。”
秋明月連忙搖頭,麵色有些歉意。
“我已經好了,剛才隻是被嗆到了而已,沒有相公說得那麽嚴重。”
太後點點頭,又歎了口氣,目光帶了幾分回憶之色。
“看見你,我就想起了馨怡。哎,那孩子也是自由身子骨弱,走兩步就暈倒。去五台山靜養了這麽些年,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德妃在一邊溫和道:“太後不必擔心,前幾天母親進宮才與臣妾說起,家兄來了信,信中提到了馨怡。說馨怡雖然看起來還是柔弱,但是已經好了很多了,想來應該已經好了七八分了。看來這五台山的確適合靜養。”
淑妃接過話來,“臣妾記得,馨怡也快十五歲了吧,十餘年不見了,不知道長成如何模樣了?”她溫和淺笑,道:“那丫頭自小就生得極好,如今怕是亭亭玉立如花似玉了。”
太後笑意有些悵然,“對啊,十五歲了,也該嫁人了。”
德妃又道:“我記得,馨怡小時候,倒是特別喜歡跟在鎮南王世子身後。”她看了眼淑妃,繼續道:“鎮南王世子今年也有十八歲了吧,臣妾聽說,鎮南王妃一直在給他安排著娶妻,挑選了好多才貌雙全的大家閨秀,可硬是沒有一個合世子眼緣的。或許他對馨怡…”
淑妃淡淡打斷了她的話,“姐姐說笑了,玥兒那孩子自幼就性子淡然涼薄,姐姐操心他的婚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他自己不喜歡,誰也拿他沒辦法。”
她微笑自若,“馨怡那孩子小時候也是個乖巧的,我也喜歡。不過那時候幾個孩子年紀小,又都是兄妹,馨怡也不止喜歡跟在玥兒身邊。我記得,小時候,她也喜歡跟在四皇子身邊的。”
德妃麵色有些僵硬,被點到的四皇子也怔了怔。他身邊的洛竹蓮有些驚訝,咬了咬唇,沒說話。
“要這麽說起來,馨怡跟四皇子,豈不是…”
淑妃仿佛看不見德妃的臉色一般,自若的說著。
“妹妹這是說的什麽話?墨兒已經成親了。馨怡身份高貴,將來定然也是要嫁給王侯公孫的。”
淑妃垂眸淺笑,“姐姐說得對。隻是玥兒性子倔,若非他喜歡的,隻怕是不肯娶為正妻的。”
太後麵色似乎變了變。
秋明月看著淑妃,覺得這個女人真是聰明啊。三兩句話就堵的德妃啞口無言,還把馨怡和鳳傾玥那些所謂的青梅竹馬情分都給掐滅了。
很明顯,淑妃那話的意思就是。鳳傾玥是個心性高的,娶妻嘛,自然也要娶個自己喜歡的,不然也隻能為妾。而馨怡公主身份高貴,如何能為妾?便是日後太後想賜婚,也有淑妃這番話先打了預防針了。日後鳳傾玥若是一句不喜歡馨怡而拒婚,也是理所當然的。
看起來,淑妃似乎不喜歡這個馨怡公主啊。這是怎麽回事?德妃極力撮合鳳傾玥和馨怡,她倒是能明白幾分。
鎮南王手中有兵權,如今皇後和德妃勢均力敵,如果誰能拉動這鎮南王府為自己所有,那於皇位之爭上,就更有勝算了。可是鎮南王那個人她也聽說過,剛硬而正直,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要說動他為自己效力,著實難。
唯一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聯姻。
秋明月想著,如果不是欣慰鎮南王是皇族,德妃估計要讓自己的女兒和鎮南王府聯姻。女兒這條路走不通沒關係,她還有娘家的,身份高貴的侄女兒。
洛老王妃也是打的這個主意,所以上次在鎮南王府賞花宴吼才合計著要將洛竹音嫁給鳳傾玥,可沒想到孝仁帝那個老狐狸給破壞了,再加上洛竹音自己的原因。一番好好的計策,就這樣付諸東流了。德妃和洛老王妃如何甘心?
有心想再找族中其他女子來填補吧,可偏偏自從這位景華長公主嫁給洛王後,聲聲斷了洛王府旁支子嗣一脈。其他的,也早已隔了兩代了,身份不夠高貴,也無法堂而皇之的送去鎮南王府。開玩笑,洛老王妃一生驕傲,這種明顯臉皮厚會被人說三道四的事情,她怎麽可能做?
可是鎮南王府這一勢力,她們卻勢必要掌握在手中才行。所以,她們要找一個身份高貴的,合適的,能為她們所用的女子。
而出身王府卻家破人亡無親無故偏偏又得到太後格外恩寵的馨怡公主,正好是最好的人選。
先不論馨怡公主人品如何,隻要德妃極力撮合這門婚事,那麽馨怡公主就會感激她。而且失去家族庇護的她,也需要一個依靠。德妃就正好成為了她的依靠。那麽從此兩人就站在了統一戰線,再加上馨怡在太後身邊的地位。或許…
一舉幾得啊!
秋明月不得不感歎這些身在宮闈的女人,果然是好心計啊。隻不過看起來這個一向在後宮處之淡然令人覺得沒有什麽存在感的淑妃,倒是也不差。
心中想法百轉千回,麵上卻隻有一瞬間。然而也就這一瞬間的思考,鳳傾璃就開始不滿了。他捏了捏她的掌心,眼中有明顯的醋意。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這廝又開始吃醋了。她決定不理他,卻看了眼洛竹音。洛竹音神色有些恍惚,眼底隱隱有著哀涼和傷痛。
那邊,太後變色也隻是一瞬間,她漠然道:“馨怡還沒回來,婚姻之事,倒是不著急。”
她看了眼德妃,又看了淑妃,老眼平靜而深邃,仿佛一切早已洞徹在心。
秋明月笑笑,果然不愧是身在皇宮多年的女人,曆經皇權爭奪血戰,穩坐正宮皇後到如今的太後,什麽沒有見過?這些個唇舌相爭,也隻是小孩兒過家家而已。
她又突然想起了榮太妃,不知道當年在這座深宮中,又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德妃和淑妃都不說話了。
宇文溪又繼續剛才的話題,“明月姐姐,你還沒回答我呢。璃哥哥說你研究那棋局大半個晚上,想來一定是破了吧。哈,我要回去告訴我爹,看他還敢看不起我。”
鳳傾璃涼涼的說了一句,“又不是你破了那棋局,你得意什麽?”
宇文溪瞪著他,“我就得意,你能把我怎麽樣?哼!”
鳳傾璃不說話了,眼神明明白白寫著無聊兩個字。宇文溪假裝看不見,卻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般,眼神晶亮的看著秋明月。
“明月姐姐,你真的破了那棋局是不是?不然璃哥哥不會那樣說。”
秋明月黑了臉,暗自瞪了鳳傾璃一眼,都怪他。
鳳傾璃被瞪,非常的無辜,還很溫柔道:“嗯,這次你總算說對了一次。”
宇文溪眼睛立即亮了,“我就知道明月姐姐一定能破的。走,你現在就跟我去宇文府,再把那棋局擺一遍,讓我爹看看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她說著就要拉著秋明月往外走,鳳傾璃一把打開她的手,不冷不熱道:“你這說風就是雨的性子什麽時候能改改?你要瘋,別人可沒義務陪著你一起瘋。”
秋明月心中好笑,又有些心酸。宇文溪可以說也是鳳傾璃的再生父母,他心底對宇文溪是感激的,可是麵上卻也不得不做出很是厭煩她的模樣。因為,他不能讓皇後和德妃知道他和宇文府的關係,不能讓德妃和皇後察覺他暗中想要報仇的想法,更不能,因此給宇文府帶來災難。
十餘年前鳳棲宮那一場大火,燒毀的,何止是那座華麗輝煌的宮殿?何止是鳳傾璃的雙腿?何止是幾個人原本天真浪漫的童年?更多的,卻是那些埋藏在血骨深處,不為人知的蒼涼和悲哀。
她看著宇文溪飛揚明朗的眉目,看著她眼中笑意盈盈,看著她不拘小節的瀟灑隨意。想著,這樣一個花樣般的少女,當年目睹了那樣的一幕,竟然難得的沒有在心裏留下深沉的暗影。不,或許那些事情早已刻在她的骨血深處,隻不過被她很好的用笑容掩飾。
此刻她嘟著嘴,和鳳傾璃大眼瞪小眼。
秋明月微笑道:“好了,別不服氣了。等你自己將棋藝學好了,自己破了那棋局,才是真正的本事呢。到時候你可以理直氣壯的讓你爹對你刮目相看了。”
宇文溪似乎有些糾結,半晌舒展了眉目。
“也對。”
她又瞪了鳳傾璃一眼,對太後道:“皇祖母,明月姐姐才第二次來皇宮,對宮裏不熟悉,我先帶著她四處走走。以後來了,也不至於迷路。”
太後還沒說話,鳳傾璃就開口了。
“她大病初愈,不適合隨處走動。”
宇文溪瞪著一雙眼睛,有些氣呼呼道:“鳳傾璃,你別太過分了啊。”
淑妃皺眉,低斥了一聲。
“溪溪,別胡鬧。”
宇文溪不聽,仍舊瞪著鳳傾璃。
“你整天都管著明月姐姐,連她去哪兒你都管,你讓她還有什麽自由啊?”
鳳傾璃淡淡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應該關心她。”
宇文溪氣結,淑妃歎了口氣。
“溪溪,你現在是越來越不服管教了。我看啊,改天得給你娘說說,你現在也十三歲了,該是議親的時候了。等你嫁人了,也就安分了。”
“我不要。”
宇文溪立即將目光從秋明月身上調開,“我才十三歲,議什麽親?我不要。”
“十三歲不小了。”
淑妃依舊淡然自若,“先定下來,明年成婚也行。”
宇文溪瞪著一雙眼睛,“明年我才十四歲。”
淑妃瞥了眼秋明月,不說話。宇文溪氣勢立即就弱了下來,卻仍舊不服氣道:“反正我不管,我說不嫁就不嫁。”
“那可由不得你。”
這次開口的卻是太後,“你那性子確實太野了,得好好改改,不然都快無法無天了。”她想了想,道:“趕明兒個讓你娘進宮來,哀家和她商量商量。在這麽下去,看誰還敢要你。”
本來閨中女兒的婚事,是不適合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的。隻不過宇文溪一向性子野,又大大咧咧的慣了,平時說話也不會顧及那些什麽禮教。久而久之,整個皇宮的人也都習慣了,幹脆單刀直入,一針見血,讓她不得逃避。
宇文溪瞧著太後那樣子,倒不像是開玩笑。她咬唇,突然坐在旁邊,不說話了。
太後有些訝異向來聒噪的她為什麽突然安靜下來了?秋明月卻知道,宇文溪定然是想到了許天佑。那個被稱為少將軍的少年,她沒有見過,不過能令宇文溪那般傾慕,想來也不差。
她想著,自己似乎應該幫幫她。
宇文溪不說話了,大殿內再次恢複了靜謐卻又有些沉悶的氛圍。一群人坐在一起,隨意的寒暄幾句。太後倒是關切秋明月的病,還命人又去拿了許多珍貴的補藥。秋明月自然是萬分‘欣喜’而‘感激’的收下了。她尋思著,該找個機會謝謝淑妃。但是這裏這麽多人,倒是不好開口。她又想起昨天宇文溪給她送來的那盤棋,那可不是一般的棋,裏麵包含的東西,可謂是奧妙無窮。她隱隱覺得,平安侯是故意讓宇文溪把那棋局給她看的。不過這平安侯倒是個細心深沉的人。
那局棋…
秋明月低頭看著手中香茶,這茶葉是上好的大紅袍,茶水是宮女每日早晨取來的晨露,一杯茶便可抵普通老百姓半年的生計。此刻她看著飄蕩在水麵的茶葉,手指微微晃動,茶水也隨之晃動出陣陣漣漪。
直到快到午時了,鳳傾璃才提出告辭,太後允了。
出了金鳳宮,宇文溪和鳳傾瑤卻拉著秋明月去了淑妃的宮中。這一次,鳳傾璃倒是沒有反對,而是一個人到宮門口等她。
淑妃的宮殿不算奢華,至少在秋明月看來,不算。當然,該有的那些精致裝飾還是有的。一走進去,感覺到的不是糜爛華麗,而是淡雅樸素。尤其是門前的碧水池塘,裏麵種著的睡蓮像婷亭如玉的女子,娉婷而多姿,妖豔而清麗。
聽鳳傾璃說,淑妃在後宮不算受寵,但是也絕對不是一般的妃子可以比擬的。這些年皇後和德妃在後宮分庭抗禮,各占勢力。唯獨淑妃沒有投靠任何人,卻仍舊獨善其身。或許,隻是因為她沒有兒子的緣故吧。如果淑妃有兒子,其實也是有資格爭奪皇位的。
淑妃是個很溫和的人,就算她不笑,眼神也給人溫暖的感覺。
秋明月想起了鎮南王妃,和淑妃不太一樣。鎮南王妃看起來比較有氣勢一些,剛中帶柔。而淑妃,就恰恰相反,柔中帶剛。
其實要秋明月說啊,這樣的人其實才配做皇後。有足夠的智慧可以講整個後宮打理得僅僅有條,也有一定的家世做後盾。最關鍵的是,她不爭寵,不善妒,也不小肚雞腸。這樣的女人,簡直是做皇後最好的人選啊。可秋明月卻沒有從她眼中看到絲毫對權勢的渴慕和虛榮。她整個人就是那種淡然如塵埃,看起來特別容易讓人忽視。
“世子妃第一次來我的宮殿,怕是有些不習慣吧。”
淑妃端莊的坐著,笑容清淡而溫和。
秋明月也微微笑著,“娘娘太客氣了。”她頓了頓,道:“說起來,娘娘數月以前幫了明月一個大忙,明月感激在心,一直無法當麵向娘娘表示謝意,倒是我的不是。”
淑妃搖了搖頭,“世子妃不用那麽客氣,本宮也算你的長輩吧,以後叫我琴姨就行了,不用那麽多的虛禮。”
宇文溪笑眯眯道:“對啊,明月姐姐,琴姨很好說話的,你不要那麽拘束啦。”
鳳傾瑤也在旁邊道:“去年我母妃就時時對姨母說起你,姨母很是喜歡姐姐呢。”
淑妃看向身邊的兩個女兒,眼神裏溢滿慈愛。
“這皇宮裏皇子皇女不多,本宮也就隻有兩個女兒,她們都比你小,也叫你一聲嫂子。”她笑著,臉上似乎多了幾分感慨。
“這兩個孩子,從小被我給慣壞了,性子有些驕縱。明月要是不嫌棄,日後就幫我多多教教她們,我也少操心幾分。”
“母妃…”
二公主鳳傾宛有些不滿的撒嬌。
淑妃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就閉上了嘴巴。
淑妃回過頭來對秋明月歉意的笑笑,“讓明月見笑了。”
秋明月也微笑如霞光,“兩位公主率真可愛,倒也極是難得。”
這話倒不算奉承,鳳傾宛和鳳傾雨雖然看起來有些嬌氣,但是皇室公主嘛,本來就有這個驕傲的資本,隻要沒有什麽壞心眼,倒是無妨。就是不知道宇文溪那丫頭為什麽不喜歡她們?十有八九應該是為了那個少將軍許天佑吧。
鳳傾宛和鳳傾雨聽秋明月誇她們,倒是有些高興。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鳳傾宛也不過十歲而已,頂多就是有些身為公主的傲嬌和壞脾氣,倒是不算壞。這樣兩個小女孩兒,讓她立即就想到了秋明絮。前幾天秋府傳來消息,秋明絮已經入了祠堂拜了祖宗,正式過繼給了沈氏做女兒。二嫂周若蘭也快臨盆了,老太君又在忙著給秋明容和秋明韻相看婚事。
宇文溪在旁邊撇撇嘴,對兩個小公主不理不睬的。
“琴姨,我好久都沒來你這兒了,你也不歡迎我。”
淑妃笑笑,“不歡迎你我就直接讓人趕你出去了,省的你在我這兒上躥下跳,弄得人仰馬翻的。”
宇文溪有些心虛,“哪有?”
淑妃搖搖頭,決定不和她拌嘴皮子,而是轉過頭看向秋明月。
“前幾日陽寧侯夫人拖我母親給我帶來一封信,提到了二公子與六小姐的婚事。”
秋明月挑眉,不動聲色的嗯了一聲。
淑妃又道:“原本兩家的婚期都是定好了的,可是陽寧侯夫人日前聽聞貴府巨變,心中甚是憂心。”
秋明月心中冷笑,陽寧侯夫人這是想悔婚吧?
她麵上笑意不變,“半個月前我回門子,出了點小事,相公護著我,所以才…”她垂下眼簾,似有些無奈,又有些愧意。
“琴姨也知道,相公那脾氣,倔強得很,我也無可奈何。”
她自然知道淑妃指的是林氏被貶為妾室一事。林氏再怎麽刻薄,也是自己的長輩,她自然是不能當著淑妃的麵詆毀林氏。但是如果陽寧侯夫人想要借淑妃的口來給自己警告或者試壓讓林氏恢複正室身份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她努力了這麽久,才將林氏在秋府的所有地位身份勢力全部除去,自然不可能再給她起勢的機會。淑妃是個明白人,雖然在深宮之中對於外界的消息,特別是這種別人府中內院之事,到底是不太清楚的。但是她也明白,這些事不是她能幹預得了的。她之所以提了提,也不過是承幼時一番相識的情誼罷了。
淑妃微微而笑,眼神中若有感歎。
“璃兒那孩子,自小就傲氣得很,誰也不放在眼裏。沒想到如今成親了,倒是心定了。”
“那也得看是什麽人啊。”
宇文溪在旁邊眨了眨眼睛,“璃哥哥喜歡明月姐姐嘛,所以才對她那麽好,要是換了別人啊,璃哥哥可看不上眼呢。”
秋明月嗔她一眼,淑妃閑閑道:“你這小丫頭,什麽時候對人家夫妻的事情這麽關心了?我看太後說得對,就該早點把你嫁出去。”
宇文溪瞪著淑妃,“琴姨,你也聯合著她們欺負我。”
淑妃無奈的搖頭,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悠遠起來,眼底似有哀傷無限蔓延。
“三年一度的選秀要到了。”
秋明月一怔,宇文溪也是一怔。
“琴姨?”
淑妃垂下眼來看她,“大皇子還沒娶正妃。”
宇文溪臉色變了變。
淑妃麵色又恢複了清淡之色,“皇後一直在籌備著給大皇子選一門門當戶對的婚事,去年雖然娶了兩個側妃,但是正妃一位還空懸著。你今年十三歲了,按照大昭律例,凡是全國十三歲未嫁官秀,都是要在選秀之例的。本來你也算半個皇家之人,秀女和你掛不上邊。但是今年的選秀製度大不相同。自從雲皇後…”
她突然頓了頓,秋明月抬頭看向淑妃,手指微微緊了緊。
淑妃突然又是一笑,“這些年皇上也沒認真選妃了,這一次的選秀,填充後宮是假,為大皇子選正妃是真。”她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憑你的身份,絕對有資格做這個大皇子正妃的。”
“我不要。”
宇文溪非常強烈的反對,“我才不要做什麽大皇子正妃,我也不要嫁入皇家,我不要。”
她最後三個字,說得異常的堅決。
大殿內所有人都沒有說話,空氣有幾分沉凝。
淑妃非常淡定的喝茶,“世人皆想入皇室,享受這破天富貴,你為何不要?”
“我不稀罕。”
宇文溪極度排斥皇宮,“我不稀罕做什麽皇子妃,也不稀罕什麽榮華富貴。這皇宮四四方方的我從小就看厭煩了,沒人情味,沒自由,就像一座華麗的牢籠,我死也不要被鎖在這裏。”
“溪溪。”
鳳傾瑤輕呼一聲,“你不要這麽大聲,小心隔牆有耳。”
淑妃卻仍舊沒有變色,眼底仿佛有笑意伴隨著譏諷閃過。
“哦?華麗的牢籠?”她笑得優雅又寂寞,眼神空茫而滄桑。
“是啊,這是一座華麗的牢籠,鎖住了多少的青春紅顏,也葬送了多少骷髏白骨…”
她目光飄向窗外,隱隱約約可看見高樓紅牆,飛簷綠瓦,宮闈深深,九曲廊回。看著這四四方方的皇宮,似乎困住了這一方天地。
這些年她住在這裏,看到的隻有四四方方的天空。呼吸著的空氣,除了血腥,便不再有其他。皇宮太肮髒,所以才需要華麗來掩蓋。
“琴姨,你在看什麽?”
鳳傾瑤奇怪的看著有些悵惘和莫名失落的淑妃,輕聲問。
“我在看…”
淑妃頓了頓,又笑了笑。
“看這皇宮除了亭台樓閣瑰麗建築,還有什麽?”
鳳傾瑤沒有再說話,秋明月倒是抬起頭來看著淑妃。覺得淑妃才是後宮中讓人看不清的一個女人,看似溫柔賢淑,端莊和氣,然而眼底總似有莫名的哀愁和歎息略過。偶爾又似乎在回憶什麽,偶爾又似在憤怒和悲愴。
她想起之前鳳傾璃讓自己可以多多接近淑妃,是什麽意思?鳳傾璃一向不讓她多參合皇宮的事,為何要她多親近淑妃?難道就因為鎮南王妃的關係?
“娘娘看到了什麽?”
她問。
“看到了廢墟和焦血。”
淑妃轉過頭來,殿內幾人都是一驚,鳳傾雨和鳳傾宛臉色有些白。
秋明月隻是微微挑了挑眉,“何意?”
淑妃看著她,忽然又笑了一下。
“明月可知道,這欣華宮旁邊本來還有一座宮殿的。”
秋明月皺眉,欣華宮位於皇宮東側偏北,非是正東…東宮!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什麽一般,有些震驚而猶疑的看向淑妃。
淑妃對上她的眼神,微微一笑。輕啟紅唇,無聲。
“鳳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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