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玉牌之謎,算計之始
這麽快就送來了?
秋明月揚眉,臉色有些不好。
“剛剛處置了兩個,如今倒是來了四個。哼,她們倒是不遺餘力的給我堵心呢。”
什麽丫鬟?分明就是備用通房。
鳳傾璃眼中劃過笑意,“不過就是兩個丫鬟,以後還不是要聽你處置?你要是不喜歡,日後尋了由頭大發了就是,犯不著如此生氣。”
“我嫁給你第一天就處置了伺候在你身邊十多年的貼身丫鬟,如果再得寸進尺,王府裏的人私下裏會怎麽傳?說我狠毒不仁,說我恃寵而驕,說我新婦進門就將你身邊的人一個個的除去,居心不良。到時候不用太妃和王妃問罪,安歇唾沫星子都得把我給淹沒。”
秋明月臉有些沉,“她們正是想到這一點,才這麽肆無忌憚。如果我處置了這幾個丫鬟,不僅得罪了王妃和太妃,連帶著也失了人心。如果我收下吧,就是認輸了。哼,別以為我不知道,王妃就是恨我今天處置了她的心腹眼線,弄兩個丫鬟在你身邊勾引你,好給我添堵。”
鳳傾璃笑道:“人我都還沒見到,你就開始吃醋了?難道你就對自己這麽沒有自信?再說了,我是那麽好迷惑的麽?咱們是夫妻,你得相信我對你的忠誠。”
還忠誠?
秋明月翻了個白眼,見他滿眼的笑意,又瞪了他一眼。
“你不就高興我吃醋麽?”
“恩,很高興。”
鳳傾璃絲毫沒有覺得不好意思,“不過桐君閣太小,醋太多了,聞著怪不舒服的。所以,為了讓我的鼻子以後少受點罪。那幾個丫鬟,還是伺候娘子就夠了。我呢,就由娘子你來伺候就行了。”
秋明月被他一口一聲的娘子叫得有些不自在,“以後私下裏,不許這麽叫我。”
鳳傾璃眨眨眼,“不許怎麽叫你?”
秋明月危險的瞪著他,“你說呢?”
鳳傾璃笑笑,“走吧,我們下去。”
“嗯。”
秋明月推著他走出暗室,暗門立即自動關上了,外麵也是一間書房,不過隻是掩人耳目而已。她心中了然,推著他走了出去。冷香等在門口,見到兩人,立即恭敬的叫了一聲。
“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點了點頭,“如今人已經到了吧?”
“是。”
秋明月不再多言,推著鳳傾璃下了樓。這滑梯不是十分滑,就像鵝暖石一樣,有些膈應,倒是緩衝了下滑的力道,避免鳳傾璃一個人上來的時候不好下去。
下了樓,便見許嬤嬤和另外一個穿得體麵的嬤嬤站在屋內,身後跟著四個清秀俏麗的丫鬟。那個嬤嬤她今早在王妃屋子裏看到過,正是太妃身邊的老嬤嬤。
兩個老嬤嬤見到他們二人,立即上前躬身行禮。
“老奴見過世子,世子妃。”
秋明月坐在一邊不說話,鳳傾璃揮了揮手,散漫的瞥了眼她們身後的幾個丫鬟。
“她們就是母妃和祖母給我安排的起居丫鬟?”
“是。”
許嬤嬤讓開一步,“世子,她們就是王妃派給您的丫鬟。山桃和山海。”
“奴婢山桃(山海),參見世子和世子妃。”
秋明月隨意看了一眼,那個叫山桃的,穿枚紅色羅裙,皮膚白淨,麵盤圓潤,五官不算出眾,但是勝在有靈氣。山海容貌比山桃要出眾一些,但是過於嚴肅和刻板,硬生生少了幾分活力。
這兩個人,看起來不像是用來做通房的。
鳳傾璃隻是淡淡點了點頭,又看向旁邊的嬤嬤。
“周嬤嬤,母妃已經給我送來兩個伺候的丫鬟了,娘子也有貼身丫鬟,這兩個,怕是用不著了。”
周嬤嬤笑笑,“太妃也知道王妃給您這邊送來了人,太妃說了,這兩個丫鬟隨意世子和世子妃安排,做個灑掃也可以。”
鳳傾璃皺眉,看向秋明月。
“娘子,你覺得呢?”
秋明月端過一杯茶,抿了一口,道:“祖母好意,咱們怎敢違逆?多幾個丫鬟也好,哦,對了,不如就讓她們管著我的嫁妝吧。你也知道,我剛嫁過來,對王府的事情還不熟悉。等我先將府內的情況弄清楚以後再將她們調到身邊來伺候吧。”
管著嫁妝?
周嬤嬤和許嬤嬤以及那兩個丫鬟都有些詫異,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世子妃的貼身心腹做的。世子妃那嫁妝可是十裏紅妝啊,好多人眼紅著呢。沒想到世子妃居然這麽大度,讓兩個新來的陌生丫鬟管理她的嫁妝。
鳳傾璃倒是沒有什麽表情,“恩,也好。”
周嬤嬤見世子都答應了,連忙側開身子,道:“世子,世子妃。這是千琴和千秋。”
千琴和千秋立即躬身行禮,脆生生的道:“奴婢千琴(千秋),參見世子,參見世子妃。”
秋明月打量著這千琴和千秋,一嬌柔一嬌豔,兩人站在一起,就跟兩朵花兒一樣,那肌膚白皙如雪,特別是眼神兒,波光橫流,風情無限。
嗬嗬,這才是做通房的料嘛。
對了,剛才她倒是忘記問榮太妃了。鳳傾璃為什麽會對榮太妃有幾分尊敬呢?難道是因為榮親王?
鳳傾璃這回連瞥都沒瞥千琴和千秋一眼,淡淡道:“有勞兩位嬤嬤替我向母親和祖母表示謝意。”
“世子客氣。”
兩位嬤嬤趕緊應了聲,又道:“既然如此,世子若沒有其他的事,奴婢就先回去了。”
“嗯。”
鳳傾璃隻是嗯了聲,周嬤嬤和許嬤嬤便離開了。
山桃山海千琴千秋呈一字型站著,前麵兩個規規矩矩,安安分分的,後麵兩個美眸顧盼,看著鳳傾璃,雙眼癡迷,臉頰緋紅,心跳如雷。
厄,最後這四個字是秋明月從她們臉上看到的兩個成語結合而成。不,還有一個,春心蕩漾。
她嘴角微微一勾,“醉文,帶著千琴和千秋下去,以後我的嫁妝就交給她們打理了。”
“是。”
醉文有些不解自家小姐的安排,但還是點頭應了,帶著千琴和千秋下去了。兩個丫鬟走的時候還一臉的戀戀不舍,對著鳳傾璃大放媚眼,不過想到打理世子妃的嫁妝,心中不免又起了另外的心思。
秋明月又看向山桃和山海,這兩個人怎麽處理呢?真安排到鳳傾璃身邊不成?
她正思索著,鳳傾璃淡淡開口了。
“娘子,你的奶娘不是跟著你來王府了嗎?就讓她們兩個跟在奶娘身邊吧。雖然母妃選的丫鬟是比較放心,但是未免再出現心高氣傲無視主子的情況出現,還是讓孫嬤嬤訓練一段時間吧。由你的人訓練出來,就不會看不清自己的身份頂撞你了。”
山桃山海臉色微微一白,世子這是在敲打警告她們,讓她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肖想不該肖想的。
秋明月眼中露出笑意,點頭。
“孫嬤嬤。”
孫嬤嬤從外麵走進來,“世子,世子妃。”
“她們兩個,是母妃剛派遣過來伺候的丫鬟,你先調教兩天,就把她們和夏荷她們放在一起吧。”
“是。”
孫嬤嬤看了眼兩人,麵目表情道:“兩位姑娘,跟我來吧。”
山桃山海行了個禮,低著頭跟著孫嬤嬤出去了。
秋明月揮手示意紅萼下去,又對鳳傾璃道:“你說王妃是什麽意思?這兩個丫鬟,我看著不像是別有用心的啊。倒是那個千琴和千秋…”她眸光流轉,似笑非笑的看著鳳傾璃。
“少女情懷,芳心動了呢。”
鳳傾璃低著頭,似乎在想著什麽,沒應秋明月。
秋明月顰眉,“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嗯?”
鳳傾璃似乎現在才反應過來,“怎麽了?”
秋明月無語,敢情她說了那麽大半天,他一句話也沒聽進去。
“我說,千琴和千秋被你給迷住了。我的世子爺,魅力不小啊。”
鳳傾璃一愣,而後愉悅的笑開。
“我又聞到酸味了。”
秋明月哼了一聲,她倒不是吃醋,隻是心裏不舒服而已。當然了,任誰也不能容忍兩個別有用心的美貌丫鬟接近自己的丈夫。
“你說,祖母到底是什麽意思?我才剛嫁給你,她就急著往你身邊送人了,就這麽不待見我?”
鳳傾璃笑意裏似乎多了幾分別的什麽,握了握她的手。
“祖母…算了,你以後會明白的。”他頓了頓,聲音有些輕。
“祖母也是個可憐人,她如今年紀大了,說話有時候刻薄了些,你別往心裏去。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隻要別太過分,你就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吧。祖母覺得無趣,也不會再刁難你的。”
秋明月想起早上在王妃屋子裏,榮太妃說話確實有些硬邦邦的,倒是沒有咄咄逼人。
“嗯,好歹是長輩嘛,尊老愛幼我還是懂的。唉,對了,我差點忘記了一件事。”
她突然想到什麽,將鳳傾璃推到內室,然後打開梳妝台下的抽屜,拿出今天早上榮親王給她的那枚玉牌。
“這個玉牌代表什麽?為什麽榮親王妃看見它,臉色都變了?”
鳳傾璃看著她手中的玉牌,眼神似乎有些恍惚,又似乎有些迷茫和痛惜。
“這是我娘留下的。”
秋明月一怔,再次仔細看手中的玉牌,巴掌大小,像玉佩,但是又不想,上麵雕刻了許多繁複的花紋,不雜亂,倒是極為精致。
“這個玉牌…代表著什麽?”
她不是笨蛋,從榮親王鄭重的臉色和榮親王妃有些微妒意的眼神,便可猜出,這玉牌不簡單。
鳳傾璃抿唇,“勇昌侯府的暗衛調令牌。”
“什麽?”
秋明月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坐著的身子立即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看著鳳傾璃。
鳳傾璃緩緩抬頭,“你沒想到吧?嗬嗬嗬,其實這是曾外祖母給我娘的。榮親王妃的母親和我外祖母是雙生姐妹,外祖母嫁到了勇昌侯府,榮親王妃的母親嫁到了丞相府。我曾外祖母也是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她出身將門,習得一身高強武藝。自她成年後,便訓練了一批暗衛。後來嫁人了,用不著了,就把調令暗衛的玉牌給了我娘。榮親王妃也是知道這個玉牌的,她母親也因此對我外祖母嫉恨,覺得曾外祖母偏心…後來,永昌侯府覆滅。我娘,至死沒有用這塊玉牌。那些暗衛個個武藝高強,隻不過數量很少。如果出現在皇宮,隻怕會招來那個人的猜疑。再後來,父王將它交給我,我說,待我成年吧。後來,我就遇上你了。”
他沒說那玉牌曾經落到孝仁帝手中,沒說那個盒子是雙層,第一層隻是一塊玉佩,下麵一層才是這塊玉牌。那個人,以為這隻是他娘的遺物。或許是出於愧疚,或許有那麽一點思念,便放在身邊多年。後來他長大了,或許那人覺得該將他娘唯一的遺物交給他了。也或許,那些久遠的所謂思念愧疚,早就淹沒在歲月河流中,隻剩下淡漠。
他微笑著看著秋明月,想起去年生日的時候,榮親王把那個盒子的交給他,後來他又還給了榮親王,說,待他成親的時候,將這個交給娘子。他娘至死用不上這些暗衛,既然給了他,就用來保護他的娘子吧。
秋明月抿唇,他雖然語氣有些漠然,但是她還是聽出了那些字裏行間隱忍的悲哀和蒼涼。
“你外祖母…”
她笑了笑,“想必也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子。”
“嗯。”
鳳傾璃也笑笑,“外祖母出身很神秘,外祖父一直不知道她的來曆。”
秋明月微微訝異,隨後又不在意的笑笑。
“是麽?”
她發現,鳳傾璃的生活中,很多神秘,且彪悍的人物。
“別想了。這塊玉牌好好保存著吧,日後或許還有大用處。”鳳傾璃對她說道。
秋明月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牌,揚了揚眉。
“榮親王妃知道它在我手上了,不會來奪?”
鳳傾璃道:“那一批暗衛是機密,就連我父王都不知道。榮親王妃隻是知道有這塊玉牌而已,卻不知道它背後代表的意義。總之,外祖母有這個玉牌,她娘沒有,所以出於嫉妒心理,她心裏自然不平衡。況且,這塊玉牌質地上乘,本就價值不菲。或許她以為這隻是曾外祖母給外祖母和我娘的嫁妝。如今永昌侯府已滅,我娘也死了,她再偷竊這玉牌也沒什麽用處。頂多是心裏不舒服而已。”
“哦。”
秋明月仔細看了看玉牌,問:“可是既然是你曾外祖母訓練的暗衛,即便是從小訓練的,如今也老了吧?”
鳳傾璃好笑的看著她,“便是他們老死了,還有後代,世世代代效忠玉牌的主人。所以,這玉牌不能落於他人手上,否者結果不堪設想。”
“世世代代效忠?”
秋明月有些驚訝,“你曾外祖母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居然能讓一批死士世代效忠?我現在對她越來越好奇了。”
鳳傾璃但笑不語。
秋明月把玉牌拿在手中把玩著,“這個我要怎麽使用?”
“這批暗衛不多,且都分布在京城。以前在皇宮,現在應該就在榮親王府附近。你隻要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拿著玉牌出來召喚就行了。”
鳳傾璃的聲音忽然有些輕,有些黯然,有些壓抑的悲憤和絕望。
秋明月抿唇,“既然在皇宮,當年,為什麽沒有救你娘?”
鳳傾璃苦澀的搖頭,“這是祖訓,大昭國曆代君王手握中央政權,最忌諱臣子私養兵馬和暗衛。所以曾外祖母將這玉牌交給外祖母的時候,千叮萬囑,莫要輕易使用。而暗衛,除非得到持玉牌之人召喚,否則無論何時何地,皆不可出現,否者自縊贖罪。”
秋明月心中震動。
鳳傾璃聲音有些低啞,“如果當年娘召出那批暗衛,就算救出了她,但是也讓那個人發現了她的勢力。到時候,她一樣活不成。倒不如留下這些人,用來保護她唯一的兒子。”
他放在把手上的手指在顫抖,聲音雖然平靜,但是字字卻含著艱辛的血液和刻骨的仇恨痛楚。
秋明月再次震動,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聲音很輕很柔。
“你娘,她很愛你。”
鳳傾璃仍舊低著頭,卻反握住了她的手,慢慢收緊。
“暗衛一事太過機密,所以我娘連父王都沒有說,怕給父王帶來危險,誤了身家性命。那年大火,娘瀕臨死際,才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我。”
秋明月不說話了,隻是坐在他身邊,靠在他肩頭上。
其實他們兩個,都是沒有安全感的人。這樣的兩個人,卻奇跡般的走到了一起。然而他們未來的路,卻充滿了崎嶇坎坷,該如何走下去,還是未知。
“萱萱。”
鳳傾璃忽然開口,低頭看著她。
“你可後悔嫁給我了?”
“後悔?”
秋明月眨眨眼,在他眼中越聚越濃最後擴散到最大害怕驚恐後開口了。
“為什麽要後悔?”
然後她看見他眼中凝定的情緒凍結了那麽一瞬,似乎在湧動,似乎要散開,又有些掙紮。
秋明月勾了勾唇,歎息一聲。
“早知道你不簡單,雖然比我預料的要複雜了些,不要也就這樣了吧。”
“恩,什麽意思?”
鳳傾璃聽明白了,她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世而介懷或者排斥自己,心中微微鬆了口氣,又對她的回答有些不解。
“什麽叫做‘就這樣了吧’?”
“意思是。”
她抬起頭來,好笑又鄭重的看著他。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咱倆都拜堂了,既成事實了,還能如何?我既然嫁給你了,就做好了接受你所有的過去。明白?”
“萱萱。”
鳳傾璃瞬間動容,用力將她抱緊在懷,聲音有著壓抑不住的激動。
“你那麽排斥皇室,我還以為你…以為你知道我的身世後,會離開我,會討厭我。我…我好開心,好幸福,萱萱…”
他情緒顯然很激動,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秋明月心中好笑,卻又升起幾分憐惜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出身不是我們能夠選擇的。再說了,你不是很討厭那個身份麽?既然如此,我介懷什麽?皇宮肮髒,榮親王府隻怕也幹淨不到哪兒去。我都敢嫁進來了,還怕什麽?不是顯得矯情麽?”
鳳傾璃這才綻開笑意。
“嗯。”
抱著她的手臂卻是越來越收緊,好似怕她突然就消失了一般。
秋明月也不推開她,在這個世界,一個人奮戰了那麽久,有這樣一個人的溫暖懷抱,也不錯。
“世子,世子妃,宮中有人來了。”
紅萼的聲音響在珠簾後,“說是世子和世子妃今日出宮急,忘了將世子妃的誥命宮服拿回來,如今李公公已經等候在前廳,王爺派人來讓世子和世子妃過去接旨。”
秋明月皺眉,鳳傾璃淡淡道:“既然有父王接旨,我和世子妃就不用去了,父王知道該怎麽做。”
紅萼似乎靜默了一瞬,有些猶豫。
“這…”
秋明月有些惱了,低喝一聲。
“什麽這這那那的?還不快去?”
她從未對紅萼這般疾言厲色,突然乍然發怒,紅萼也是一怔,透過簾幕看進去,卻隻看到兩個朦朧相依的身影。她低頭應了聲,“是。”隨後匆匆而去。
秋明月也知道自己方才情緒過激了些,但是一想到孝仁帝曾經對鳳傾璃做的那些事,她就止不住的憤怒和恨意。甚至壓根就不想要那個什麽一品貴爵夫人的稱號。
“那什麽一品宮服,我一輩子都不會穿。”
她有些發狠的說道。
“穿,為什麽不穿?”
鳳傾璃聲音有些漠然,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聖恩大於天,你不穿,別人會以為你無視君上,有謀逆之心。”
秋明月不說話,臉色發沉。
鳳傾璃拍了拍她的肩,柔聲道:“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為你求來的。”
秋明月心中一動,依舊抿著唇不語,垂下的眼睛卻有淚光閃閃。
那個人那般對他,他是用了什麽樣的心情,才去求那個人的?他對孝仁帝如此仇恨,連稱呼一聲皇伯伯或者皇上都不願意,又是如何為了自己去對那個人低聲下氣的?
心口突然開始抽痛起來,像千萬顆鋼針紮著,明明痛到無法呼吸,卻絲毫不見血腥。
不想他看見自己眼中的淚痕,於是抬頭,將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好,我穿。”
她揚了揚唇,眼中仍舊有淚光閃爍,卻沒有化作淚珠滾落而下。
“再怎麽說,那些皇室貴胄,日後見了我也得對我行禮不是?嗬嗬,說起來,我倒是賺了呢。”
“嗯。”
雖然沒看見她的臉,但是鳳傾璃知道她在哭,在為他痛。他沒有鬆開她,沒有為她擦拭眼淚。今天,她似乎特別愛哭,似乎要將這一生的眼淚流盡。
他該開心的,因為她的眼淚是為了他。然而,更多的,卻是心疼。
屋中靜寂,窗外的風聲輕輕渺渺,花枝搖曳,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花香。
沒過多久,紅萼就回來了,手中捧著那一套代表尊榮富貴的一品貴爵宮服。大紅色織錦長衣,上麵用金絲線繡著牡丹,腰帶係有寶石玉粹,肩帶垂下明黃色絲絛,衣袖寬大而張揚,做工細致而華美。隻這一件衣服,怕是價值千金。與之相配的,還有一套赤金首飾。
三色彤手鐲,鑲珊瑚紅藍寶赤金孔雀銜珠步搖,夜雨霖鈴鏈,玥戀祺夢耳環,水晶藍晶禦鳳釵。
每一樣皆是價值不菲,光華燦燦,配上那一身宮服,可以想象,是何等的奢華和高貴。
秋明月別開眼,“放到櫃子的最底層。”
紅萼有些愕然,還是點頭應了。
“是。”
秋明月將頭埋在鳳傾璃懷裏,閉上了眼睛。
鳳傾璃環著她的腰,“累了就睡一會兒吧。”
“不累。”
秋明月又站起來,抿了抿唇。
“心裏不舒服。”
鳳傾璃沒有說話,秋明月轉身,走向床榻,坐下。
“如果他們以後再欺負你,我絕不手下留情。”
鳳傾璃一怔。
秋明月抿唇,聲音很沉。
“有些人不懂得什麽叫做感恩戴德,隻會變本加厲。對付這種人,講道理是行不通的。既然如此,不如以牙還牙。”
鳳傾璃不說話。
秋明月低歎一聲,扶額無奈道:“看來從現在開始,我得準備作戰了。”
鳳傾璃推著輪椅過去,伸手拿開她放在額頭上的手,柔聲道:“你什麽都不用做,交給我就可以了。”
“那怎麽行?”
秋明月立即反對,“你一個大男人,怎麽可以管後院的事?”她拍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會處理的。雖然王府這些人比較麻煩,但是再怎麽說。現在我也是皇帝親口封的一品貴爵夫人嘛,照這樣說起來,除了太妃王爺王妃和你,整個王府我最大,對吧?今天咱們進宮發生的事情,大抵很快就會傳到王府所有人耳中了。嗬嗬,咱們都敢當著那麽多的人麵前給長公主沒臉了,這小小王府,焉能翻起大浪?”
她眉眼熠熠閃閃,“那個鳳傾琴,看起來倒是比較聰明。堇側妃沒兒子,她掙什麽?掙的,不外乎就是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而已。哦對了,還有趙側妃,她是什麽人?感覺跟一般的貴婦有些不一樣,倒是跟姬敏慧有幾分相似之處,不過看起來不像是心機深沉的人啊。還有那個藍側妃,溪溪說父王很寵愛她,為什麽?她還有一兒一女,如果不是她本身手段高超,活著是父王有心護著,她怎麽會生下一個兒子?”
鳳傾璃眼神微微低垂,“趙側妃是曾經落選的秀女,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和我娘交情不錯。她為人比較冷淡,對父王也是忽冷忽熱的,王府內雖然沒多少人願意接近她,但是卻也沒與人為仇。所以在王府呢,她算是個特例吧,父王對她也算是尊重。至於藍側妃—”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官家之秀,品行良好,嫁給我父王為側,算是下嫁了。至於父王為什麽寵她…”
他頓了頓,看著秋明月。
“你剛才有沒有注意她的長相?尤其是眼睛?”
“恩?”
秋明月皺了皺眉,想著早上在飛鴻院見到的藍側妃。那雙眼睛,非常溫和,又非常純澈,看起來就像一汪湖水,清澈見底。
“她的眼睛,幾乎和我娘一模一樣。”
秋明月一愣,忽而直直看向鳳傾璃的眼睛。
這雙眼睛很美,似冰山玉雪,似極地寒冰,似小溪清泉,蕩漾著風一般的溫柔。
他說,他肖似與她母親,那麽…
“就是因為這雙眼睛,所以父王對她格外寵愛。”
鳳傾璃冷嘲的笑了笑,“她很會演戲,在父王麵前向來就是天真純粹,像個長不大的少女一樣。而且她的裝扮也像我娘,無論是說話語氣,還是做事風格,都像我娘。那種相似,不僅僅隻是榮親王妃那樣純粹的容貌相似,而是神似。”
秋明月默然。
人有相似不足為奇。可若要神似,如若不是巧合,便是特意偽裝。這種偽裝,並非一朝一夕之事。
她想著,之前的猜測果然沒有錯。這個藍側妃,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純粹良善。
“她有兒子。所以,她也想要搶奪世子之位?”
“她有這個資格和實力。”
鳳傾璃麵無表情的回答。
秋明月揚了揚眉,眸中劃過一絲算計。
“既然如此,我想,我們可以坐山觀虎鬥。”
“不用觀。”鳳傾璃淡淡道:“所有人都知道我活不過二十歲,所以藍側妃根本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裏。這些年她也算看明白了,榮親王妃想扶持的不是大哥,而是她的小兒子。所以這些年,她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三弟身上。根本就顧及不到我。所以不用觀,隻需要加一把火就可以了。”
“怎麽加?”
秋明月好奇的看著他。她如今對榮親王府的情況還不怎麽了解,暫時還想不到什麽好辦法,想聽聽他有什麽好主意。
鳳傾璃眼神有些高神莫測,“很簡單,她們都想要這個世子之位,你可以到藍側妃那兒多走走,盡量將一個深閨怨婦的角色扮演得淋漓盡致。讓她知道,日後我死了,你成了寡婦,隻有另擇其主了。而且,榮親王妃不是要讓你學中饋麽?你可以與她多多討論,不小心說一些內院貪墨之類的,或者,抓到一些中飽私囊的管事之類的。”
秋明月皺眉,“可是我看著藍側妃是個十分精明的人物啊,這些歌小手段,能瞞得過她?”
“為什麽不能?”
鳳傾璃眼神淡漠,語氣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譏嘲。
“越是心機深沉的人,就越自負。在她看來,你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女孩兒,不足以成為她的對手。被迫嫁給一個不能托付終生的人,前景堪憂,想尋求保障很正常。至於後麵那些事兒,她隻會當時你耍的小心機。本來嘛,身在內院的女人,如果沒有幾分小聰明,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的話,她才會更加多心。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三分真,七分假,才足夠迷惑人。”
秋明月想了想,點點頭。
“有道理。”
“所以呢,從明天開始,你就可以多去藍側妃那兒。哦,三妹很喜歡畫畫,你可以送一副你自己作的畫,三妹喜歡了,以後你再去的時候,就有理由了。”
鳳傾璃像一個陰謀家一樣,緩緩教著秋明月該如何一步步的布局。
“至於堇側妃嘛。”他眼神寒了一分,“既然她不識抬舉,你也用不著客氣。反正父王對她沒什麽感情,頂多就是她那個女兒,好歹是父王的親生骨肉。她已經十三歲了,該議親了,早點把她嫁出去了,也礙不著什麽事了。趙側妃…她獨居院落,不會輕易與任何人交好,你隻要不得罪她就可以了。”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輕。
“我知道她們想要什麽,從前看在父王的麵子上,不想與她們計較。但是如果她們打你的主意,我決不允許。”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格外冷,像是臘月的寒冬,飄來的大雪,冷的徹骨。
“其他人嘛,她們不是你的對手。哦,對了,別小看我那個大哥。他知道自己並非王妃的親生兒子,也知道自己的生母為何而死。王妃這些年對他也不怎麽樣,就連他娶妻,也隻娶了個庶女,而且還是王妃娘家的侄女,擺明了監視他。他是王府的長子,如何能沒有所求?他娘的死,也算是王妃造成的,他如何能不恨?可是十多年來,他卻對王妃表現得非常恭敬孝順,可見其心智隱忍。能忍之人,也必狠。況且,太妃也很喜歡他,還讓人教了他一身好武藝。他唯一缺的,不過就是個嫡子的身份而已。當然,如果我和三弟都死了。他這個王府的嫡長子,也就順理成章的繼承王府了。”
“所以,他也是在坐山觀虎鬥。”
秋明月眯了眯眼,“他沒有身份,沒有足夠的勢力,身邊同床共枕的妻子又是間諜,他必然不喜楚玉盈的。更何況,楚玉盈隻是一個庶女而已,對他沒有實質性的幫助。”
她忽然睜開眼,看著鳳傾璃。
“你說,你大哥會不會有休妻的想法?”
鳳傾璃勾了勾唇,眼中似乎有笑意閃過。
“怎麽說?”
秋明月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坐下,慢慢分析著。
“我記得上次你跟我說過,你大哥不喜歡王妃給他安排的這門婚事。而且在外界看來,他是王府的嫡長子,娶一個庶女,門不當戶不對。而且他在王府名義上做了這門多嫡長子,難免也有幾分自傲,他能看得楚玉盈?”
“恩,繼續。”
鳳傾璃點頭,同意她的觀點。
“所以我在想,會不會,楚玉盈的不孕,或許不單單是王妃所願,也是他所願?”
鳳傾璃沒說話,眼神深邃了幾分。
“如果楚玉盈被休了,也等於在王妃臉上打了一個打耳光。”
秋明月想到一條計策,對鳳傾璃道:“到時候王妃失了勢,藍側妃必然坐大。她們兩個之間的矛盾會越來越激烈,而且我覺得,如果能讓王妃知道是藍側妃故意和她作對而和你大哥達成了某種協議休掉楚玉盈,你說她會如何想?”
鳳傾璃沉思了一會兒,“榮親王妃和藍側妃不是笨蛋,還外加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大哥。這個局得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的紕漏,不然被她們逮到了機會,恐怕會反咬你一口。”
他皺眉,最後歎了口氣。
“算了吧,這樣做太危險了,還是緩一緩吧。你不是一向喜歡循序漸進,最後一網打盡麽?何必這麽沉不住氣?”
“不。”
秋明月卻堅決的打斷他,“循序漸進也要分場合和局勢。皇後和德妃已經知道你的身世,今日又因你的關係,皇上破格給我封了個一品貴爵夫人。她們會如何想?會不會覺得皇上對你無限恩寵,有意要認回你這個兒子更甚至要立你為太子?洛老王妃如今在京中,洛王也要進京了。皇後和德妃的鬥爭已經進入白熱化階段,這個時候,如果再跳出一個你。你說,她們會不會暫時化敵為友,像十多年前對付你娘那樣來對付你?”
她認真的看著他,一字一句道:“如今的我們,是四麵楚歌。所以,必須在皇後她們聯手對付你之前,將王府這些危險盡可能的除去,你才能專心的應付皇後她們。”
她側過頭去,向後靠了靠,看著紫金檀香爐裏香煙寥寥,霧氣在她眼中氤氳而起。
“這些事就交給我做吧,我會很小心的。”
在鳳傾璃開口之前,她打斷了他,笑了笑。
“我不是未知世事的小女孩兒,我懂得分寸的。那個楚玉盈,不是個安分的人。我也知道,好歹她是楚家的人,榮親王府如果要休妻,必定得拿出合理的理由,不然的話,楚府那邊很難交代的。”
她低頭,看著腰間的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斜斜垂落在華貴輕軟的羅裙上,裙邊勾勒的金線閃出瑩瑩光澤,如鋒利的劍刃。
“我有一個辦法,既可以讓你大哥順利的休妻,讓楚府無可奈何,也可以打壓王妃,將藍側妃給牽扯進來。”
“哦?”
鳳傾璃挑眉,“什麽辦法?”
秋明月沒有回答,笑得有些高深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