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冰陽勸說,燕窩之災

老太君被打斷了話,不悅的皺眉。

“你給我閉嘴。”

大夫人掙脫開身邊所有人,不依不饒道:“娘,我才是您的嫡媳,你為何讓兩個賤婢掌家?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嗎?”

老太君冷笑,“我秋家最大的笑話,便是有你這樣一個不尊長輩不悅夫君不仁於下的當家主母。”

大夫人被打擊得踉蹌退後幾步,林老夫人想去扶住她,卻接收到老太爺看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眼,她伸出的手突然僵住了。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麽,她開始有些害怕了,臉色也白了白。

秋明蘭和身邊的丫鬟連忙扶住大夫人。

“娘。”

“夫人。”

“祖母,你怎麽可以…”秋明玉不服的上前兩步,“娘說得並沒有說,娘才是秋家的當家主母,您怎麽可以讓兩個賤婢掌家,您…”

“明玉,你給我住嘴。”

林老夫人一把拉過秋明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後望向老太君,一改方才的冷怒,臉上竟然多了幾分笑意。

“親家,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事兒你也不要太果斷了些。”她歎息一聲,“我也知道,這是秋府的家事,我不便幹涉。不過玉芳好歹是我的女兒,她嫁給仲卿那麽多年,又為秋家孕育三個女兒,操持家務,盡心盡力。便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她或許是任性了些,但是到底沒有對你二老不恭不敬不是?你…”

老太君淡淡截過話,“當初可是她自己放手中饋的,我可沒有強迫她。”

林老夫人聞言又瞪了大夫人一眼,連帶著,也瞪了秋明玉一眼,對老太君和顏悅色道:“明玉不是已經十四歲了麽。玉芳忙著操持她的終生大事,難免分心,所以才會…”

“既然她不能一心二用,就一心一意的繼續操心她的寶貝女兒吧。明玉確實到議親的年紀了,等找到合適的人家,她的心也靜下來了再說吧。別又像前日那樣,一個不高興就自己跑回娘家去了。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秋府虐待了她呢。”

林老夫人一噎,暗自惱怒老太君太過強勢,連本分情麵都不給她留。但是她卻沒有想過,方才那般咄咄逼人的她,可也沒有給老太君留麵子。

大夫人卻衝口就接過老太君的話,“明玉的婚事我早就安排好了,待明軒成親後,就讓明玉嫁到薛國侯府去。”

林老夫人一怔,眼中閃過亮光。老太君端了茶杯正要喝茶,聽了這話卻是挑眉。

“那麽八字庚帖交換過了麽?”

大夫人眼神閃爍,“我過兩天就去薛國侯府找大姐商量此事。”

“那就過兩日再說吧。”

老太君抿了口茶,淡淡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大夫人。

“雲姨娘是從我身邊出去的人,她向來心細如發,做事也謹慎,我信得過她。麗姨娘也是你身邊的人,你不會連你自己的人也信不過吧?”

大夫人一噎,不知該如何回答。

林老夫人老眼閃過一絲精銳的光,道:“不如這樣吧,還是讓玉芳掌家,雲姨娘和麗姨娘跟在身邊幫襯著。也不會出錯,如何?”

老太君不回答,卻是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覺得呢?”

內院事物,向來都是女人的天下,男人不便過問。所以老太爺和大老爺坐下後便不再開口。

秋明月看了眼大夫人,斂下眸中光色。

“明月覺得,甚好。”

老太君有些訝異,她剛才那樣動怒,不就是為了不讓大夫人重掌中饋麽?如今怎麽?她眯了眯眼,沒從秋明月臉上看出任何表情。點點頭,“那就這樣定了吧。”

林老夫人鬆了口氣,雖然沒有完全奪回中饋,但是好歹還是個主事的。兩個賤妾而已,還怕日後沒有機會除去麽?

麗姨娘和雲姨娘連忙走到中堂,福身道:“妾身遵命。”

老太君揮了揮手,示意她們坐下。

麗姨娘心中有些激動,有些興奮,被大夫人打壓了這麽多年,她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小的姨娘,居然可以偕同主母掌家,這是何等的榮耀?而沈氏,她不由得瞥了眼沈氏,眼中含著幾分譏嘲。再得寵又如何?手中沒有實權,也不過是男人的萬物而已。

相較於她的得意,雲姨娘卻是沒有絲毫喜悅,眉宇間反倒是籠罩著一層陰暗。

秋明月想借刀殺人,她如何不懂?

隻是,她無法反抗。

這時候,大老爺開口了。

“娘,我…”

“爹。”

秋明月突然喚了一聲,嘴角笑意如花。

“剛才你說皇上恩準了外公為工部侍郎,那何時上任?”

大老爺一怔,道:“從揚州到京城要一個月,還得到皇宮謝恩,交由工部事物才能正式上任,大概一個半月吧。”他想了想,又道:“對了,皇上已經給你外公賜了府邸,就在南城。到時候搬到京城來就可以直接住進去了。”

一個曾被罷免的知州,如今一舉榮升為工部侍郎,還得榮親王親赴揚州傳旨,皇上欽賜府邸。這是多大的榮耀和恩賜?

大夫人已經嫉妒得紅了眼眶,狠狠的看著沈氏,恨不得將她那張梨花帶雨的容顏給毀掉。

“一個半月?”

秋明月揚了揚眉,“那豈不是還早。”

大老爺點了點頭,麵色和緩了幾分。

“雖然晚了些,但黃天不負有心人,你外祖父也算苦盡甘來了。”他眉間一歎,道:“以後沈府就搬到京城了,你和你娘以及明瑞省親也方便些。”

大夫人臉色又變了,隻因大老爺那一聲‘你娘’,這便是承認沈氏的身份了。大老爺真的想提沈氏為平妻。她頓時氣得手腳發冷,正待說話。林老夫人卻回頭瞪了她一眼,然後對大老爺說道:“我說仲卿啊,明月不懂事也就罷了。你可是長輩,怎能如她一般胡鬧呢?這大昭律法明文規定,凡是世族官商之女,都不得稱姨娘為母。明月剛才那般放肆,如果被禦史台的人知道了,隻怕要說你家風不嚴啊。”

大老爺麵不改色,冷冷道:“那如果柔兒不是姨娘了呢?”

大夫人猛地睜大眼睛,誰都聽得懂這句話什麽意思。所有人都睜大了眼睛,包括尚沉浸在喜悅之中的麗姨娘,以及本來淡定喝茶的雲姨娘等人,全都在第一時間看向了大老爺。

“老爺?”

沈氏也有些錯愕,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大老爺卻拉著她站了起來,對著老太君和老太爺正色道:“爹,娘。柔兒本來為官家閨秀,隻是礙於沈老爺昔年被人陷害才落魄至此。這些年,她一人在揚州帶著兩個孩子,甚是委屈,兒子心中愧疚。”他頓了頓,低頭看向身邊的沈氏,見她眉眼微暗,嬌柔若海棠的容顏黯淡了幾分,卻更顯柔弱堪憐。他不由得心生憐惜,握著她的手緊了緊。

“如今沈老爺冤屈以平,且又官拜三品。我斷不能再以妾室之份委屈柔兒,所以我想——”

“不行!”

大老爺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夫人猛然打斷。今日大老爺是第三次提及此事,每次都被大夫人打斷,大老爺麵上已有不悅。

“這事兒由不得你不同意。你自己為婦不德,對上不敬,對下不寬。我容忍你已是極限,如今你沒資格再反對。”

“我沒資格?”

大夫人心中積壓濃濃的怒火,大吼道:“秋仲卿,你別忘了,我是你八抬大轎迎娶過門的正妻。我無病無災無措無過,你憑什麽要提平妻?你憑什麽?”

“無錯無過?”大老爺譏誚,“這些年你自己做了多少喪盡天良的事,你自己心裏清楚,別逼我說出來,將你最後一點尊嚴也消於蹤跡。”他話到此,聲音微高。

“女子出嫁從夫,我要如何做,還由不得你置喙。何況我還沒休了你,隻是提平妻而已。大昭律法也有明文規定,男子可有三妻四妾。一正妻,二平妻。”

“你—”

大夫人猛地又後退兩步,忽而又上前,眼神灼亮驚人。

“你是可以提平妻,但是你別忘記了。”她突然聲音高亢,響徹大廳,帶著幾分得意和高傲。

“大昭也有明文規定,夫提平妻,必須征得正室首肯,否則便不能上宗祠。”她冷笑著看著蹙眉的大老爺,“所以,隻要我不同意。沈柔佳,她永遠都隻能是你的小妾。”

秋明月心沉了沉,大昭確實有這樣的律法。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實屬平常,尤其官商之家。就像大老爺所說,三妻四妾便是指一正妻,二平妻。但是卻很少有官員娶兩個平妻的。因為那樣一個鬧不好,可能就會被禦史台按上一個寵妾滅妻的罪名,於官途大大有礙。

無論在哪個時代,女人天性骨子裏都是善妒的。便是自幼受封建教條的荼毒迫害,也仍舊改變不了任性的自私和嫉妒。照理說,要她們同意自己的丈夫娶平妻來分自己的權利,她們定然是萬萬不肯的。但是這個時代女子以賢達寬厚為德,以德為美。

所以,為了博得好名聲,也為了得到夫君的信任和寵愛,她們在自己有能力操控一切未知變更的情況下,也可以委曲求全。而且通常的情況下,若是男人提出要娶平妻而正妻不應允的話,會被人罵妒婦。

大夫人向來跋扈,在京城也是遠近聞名的。所以她倒是不怕。

大老爺皺了皺眉,顯然忽略了這一條。

沈氏扯了扯他的衣袖,對他搖搖頭。

“老爺,算了,現在這樣很好,妾身很知足。”她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卻仍舊沒有讓自己露出絲毫的脆弱或不甘的神色。而這樣的表情,更是讓大老爺心存愧疚。他抬頭就欲說什麽,卻被老太爺淡淡打斷。

“午時了,傳膳吧,此時改日再說。”

大老爺住了口,頗有幾分不甘心,但對上老太爺帶著幾分警告的目光,他還是不得不吞下了即將出口的話。

大夫人和林老夫人鬆了口氣,卻再不敢有所刁難。

一場家庭內訌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好似誰都沒有受到處罰。唯一改變的,就是大夫人重新掌權。而向來在府中沉寂多年名不見經傳麗姨娘和雲姨娘,卻突然於這場爭鬥中脫穎而出,博了個協助主母掌管中饋的權利。一時間人人各有所思。

丫鬟很快就傳來了午膳,林老夫人也在,一屋子人坐在一起用了午膳,誰都沒有再說話。

時間慢慢流逝,一頓午膳就這樣靜悄悄的過去了。

林老夫人本來想跟著大夫人去芙蓉院說說話,但是又想到剛才林太師離去的時候難看的臉色,有些不放心,隨意叮囑了大夫人幾句,便匆匆離去。

秋明月出了壽安院也回到自己院子去了。

沈氏帶著雪巧等人出了壽安院,臉色冷淡的瞥了眼身後的幾人,然後慢慢的往自己院子裏走。穿過走廊盡頭,她停了下來,淡淡回身。

“你們剛才看見了什麽?”

雪巧冰陽一怔,抬眸對上沈氏有幾分冷意的眸子,齊齊心中一顫。又想到剛才五小姐當著老太君和老太爺的麵接連打了大夫人和三小姐,老太爺和老太君都沒有怪罪。那個時候的五小姐,眼神也是這樣,淡而涼的。

“姨娘,我們…”

沈氏突然笑了一笑,青蔥玉指撚起路旁垂落的枝葉。迎著陽光,她臉上的笑容溫柔而淡漠。

“剛才老爺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

雪巧冰陽低著頭,“聽見了。”

“有什麽想法?”

沈氏又問。

二人額頭上冒出冷汗,“沒…奴婢不敢。”

“不敢還是不想?”沈氏上前一步,聲音異常的溫柔。

“剛才大夫人的樣子你們看見了吧。”

“看…看見了。”兩人聲音都在打顫。

沈氏笑了一下,轉過身,聲音淡涼。

“大夫人出自太師府,名門貴女,如今地位即將不保。你們覺得,你們擁有什麽?”

雪巧冰陽臉色一白,齊齊抬頭。沈氏並沒有轉身,身影單薄卻堅韌。她微微側過臉,臉部線條柔和而冷硬,與她平時的柔弱大相徑庭,仿佛一瞬間多了什麽,讓人不敢低估小覷。

“年輕?美貌?嗬嗬嗬,上次我房中有一個叫醉曼的丫鬟,明月跟你們說過嗎?”

雪巧冰陽身子一抖,眼神露出驚怕來。

沈氏緩緩回身,笑意溫柔。

“你們方才見了雲姨娘和麗姨娘,有什麽感受?”

雪巧咬唇,冰陽不語。

沈氏又道:“她們雖然比不上你們芳華正盛,但是容貌可是比你們二人都要勝幾分。雲姨娘曾經還是老太君身邊的人,膝下有一個女兒。麗姨娘曾經頗得老爺獨寵數月。然而你們瞧見她們如今的摸樣了麽?紅顏未老恩先斷。便縱然有大好年華,也不過付諸於淒燈冷燭。”

她眼神一直很平靜,聲音也如平時般的柔軟。

“你們,希望變成第二個雲姨娘和麗姨娘。”

雪巧冰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姨娘息怒。”

沈氏垂眸,“抬起頭來。”

二人不動,她提高了聲音。

“抬起頭來。”

兩人一顫,緩緩的抬頭,臉色蒼白而眼神無助,還有一絲絕望和期冀。

沈氏居高臨下俯視兩人,久久一歎,轉過身。

“起來吧。”

兩人不敢動。

沈氏的聲音又幾分疲乏的困倦和曆經歲月洗禮的惆悵和憂鬱。

“我知道你們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你們兩人心大,小小一座沁園管不住你們的少女情懷和青春夢幻。”

雪巧和冰陽臉色慘白。

“姨娘…”

沈氏仰頭,閉了閉眼,聲音似從天際飄來。

“雪巧,冰陽。我不是怪你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標和夢想。你們出身不盡人意,所以想要為自己爭取更好的前途,這原本是沒有錯的。可是—”

她轉過身,看著兩人的眼睛,認真道:“我不希望你們因為年輕的衝動而浪費了自己的一生。”她苦笑了一聲,道:“你看我現在,老爺便是再寵愛於我,也不過一個妾室而已,連自己的女兒都得尊主母為娘。即便你們今日得償所願,哪一日老爺對你們另眼相待。那麽你們又有幾分自信,可以抓住他的心?待恩寵過後,你們甘願守著你們美好的青春年華,獨坐斜陽,老死終生?”

雪巧冰陽睜大眼睛,臉色慘白如紙。眼睛最後一絲亮彩也逐漸消失,化為無盡的空洞和絕望。

沈氏有些不忍,卻還是說道:“你們還年輕,有更好的前途,我不希望你們因一時貪欲而走上不歸路。自古後院森涼,紅顏骷髏,隨歲月無聲流逝,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你看前段時間才歿了的玉姨娘。或許你們不知道,當年的玉姨娘在西苑,可謂獨秀一枝。可是最後呢,不過一場病而已,憔悴了容顏,便再不得三老爺多看一眼。便是臨終之際,也隻有抱著冰冷的被子,在寂寞的空氣裏香消玉殞。”

雪巧身子一軟,險些癱倒在地。冰陽也好不到哪兒去,她接住雪巧後自己身子也晃了晃,臉色更為蒼白。

“你們再想想大夫人。你們進府也有一段日子了吧,相信你們也聽過許多關於大夫人的傳言吧。我也不怕跟你們坦言。大夫人不是個能容人的。你們看我如今便是受寵如何,不也得在她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的活著?我尚且與老爺有二十年情分。而你們呢?有什麽?不過空有一副皮囊和年輕不知天高的自負和衝動。女人的容顏就像花兒一樣,最易凋謝。你們覺得,以色事人,能保證你們多久的榮華富貴?而用你們一輩子的青春去換這樣一份沒有時間期限的榮華富貴。值得麽?”

雪巧喉嚨梗塞,眼眶溢出淚水來,慘白著臉,眼神迷茫而空洞。

“姨娘,奴婢…”

冰陽也如她一般無二,神智有幾分渙散。除了被沈氏拆穿的心虛,還有因為沈氏的話而突然升起的對未知的恐懼和絕望。

沈氏閉了閉眼,長長的眼睫低垂,在眼眶下打下一片陰影。她忽然轉身,腳步又幾分急切的往前走。

“我給你們時間好好想清楚。等你們想好了,如果還是堅持己見,那麽我會給你們機會。如果…我也會給你們安排好前程。雖然不若做主子來得富貴,但起碼一生安樂卻是不難的。”

她話音剛落,已經穿過了月洞門,連一個回眸都不曾施舍。

雪巧冰陽終於堅持不住軟到在了地上,額頭上冷汗不停冒出,脊背已經被汗水打濕了。春日的風一吹,刺骨的涼意緊貼著皮膚,連骨帶血都是冷的。

良久,雪巧才開口了。

“冰陽,我們…”

冰陽低著的頭抬起來,與雪巧對視。

“雪巧,我一直奇怪。那次五小姐為什麽要放過我們,還讓我們跟著姨娘,更接近老爺。而沈姨娘平時柔柔弱弱,不爭不搶,看著被大夫人打壓,可是你仔細想象。自咱們到這秋府以來,每次五小姐和大夫人鬧僵起來,最終吃虧的是誰?是大夫人。就比如那天晚上,五小姐差點被大夫人掐死,但是她卻因此得到更多老太君和大老爺的寵愛和重視。而大夫人,卻一次次讓老太君和大老爺討厭失望。”

雪巧越聽越心驚,“冰陽,你是說?”

冰陽臉色也有些白,咬了咬唇,道:“五小姐不是我們看到的那樣溫順的小綿羊,她有大智慧,有很深的城府,有手段有謀略。三小姐和六小姐不是她的對手,大夫人也不是她的對手。而沈姨娘,或許從前柔弱不爭。但是就這兩次的事情來看,她看似每次都被大夫人攻殲,但是每一次都恰到好處的表現自己的處境和所處的位置。她利用自己的優勢,在一點點的瓦解大夫人在老太君和大老爺心目中最後一點地位。”

“沈姨娘和五小姐,一個沉靜而隱忍,一個聰明而內斂。如今沈姨娘的父親即將上任工部侍郎,隻怕被提為平妻是遲早的事兒。由今天這件事老太爺老太君以及大老爺的態度來看,大夫人已經徹底失寵了。而且你剛才在老太君那兒有沒有注意到五小姐的表情?在大夫人爭奪中饋之權的時候,老太君征求了五小姐的意見。照理說,大夫人嫉恨沈姨娘,也討厭五小姐,處處刁難,與五小姐勢同水火。五小姐應該巴不得她下台才是。但是五小姐卻同意了讓大夫人繼續掌管中饋。”

她頓了頓,喘了喘氣,又繼續說道:“中饋之權代表什麽,你我心裏明白。今日五小姐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就敢揚手打大夫人和三小姐耳光。而且老太君和老太爺並未阻止或者事後責怪,你不覺得奇怪麽?”

雪巧心中一驚,“你的意思是…”她似乎意識到什麽,眼神越發驚恐。

冰陽握緊她的手,重重的點頭。

“對,老太君和老太爺縱容五小姐的所作所為。”

雪巧努力控製住自己的心跳,道:“昨天那些傳言…”

“都是真的。”冰陽垂下眼簾,聲音有些低沉。

“雪巧,你說如果五小姐真的做了世子妃。而那個時候沈姨娘也必然成為了平妻。以五小姐的心機和大老爺對沈姨娘的寵愛,大夫人成為黃花菜涼是遲早的事。到那個時候,北苑裏,沈姨娘就是一枝獨秀,誰與爭鋒?如果我們…隻怕結局比玉姨娘還慘。”

雪巧身形一顫,冰陽扶住她的手臂,道:“所以,我們不能自斷後路。”

“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雪巧已經完全沒了主意,顫抖著唇瓣開口。

“五小姐已經知道我們的心思,她以後會怎樣對付我們?我們會不會…”

“不會。”冰陽堅定的搖頭,“剛才沈姨娘的話你聽到了吧,其實依照沈姨娘今日受寵的程度,她完全可以隨便給我們安一個罪名把我們處置了。後門內院裏死一個兩個丫鬟根本不算什麽,她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下絲毫痕跡。可是她卻沒有這麽做,而是選擇跟我們挑破窗戶紙。就證明她不想對付我們,她在給我們最後一個機會。就像五小姐一樣,明知道我們背叛了她,卻沒有處置我們,而是把我們交給了沈姨娘。”

“這…能代表什麽?”

“代表我們不用死,代表我們可以選擇我們的前途。隻要,我們足夠聰明和識時務。”

雪巧一個機靈靈回神,努力抓著冰陽的手,道:“什麽意思?”

冰陽眯了眯眼睛,道:“良禽擇木而棲。”

雪巧看著她,“如何擇?誰又是木?”

冰陽沉吟一會兒,道:“你想想,如果沈姨娘成為平妻,五小姐成為榮親王府世子妃。那該是如何的榮耀滿天?我聽說沈姨娘的父親之所以一舉能夠升遷到京城做了工部侍郎,是因為曾經在揚州立了大功。雖然這事兒過去那麽久了,但是榮親王卻為沈老爺向皇上求職。這說明什麽?說明榮親王府很重視五小姐,很重視即將與秋府的聯姻。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雪巧突然似被點透一般,眼睛一亮而後又湮滅下去,似有些掙紮矛盾。

“你的意思是說…”

“對。如果我們能夠成為沈姨娘身邊貼心的人,便是不做姨娘,日後平安富足一輩子也是綽綽有餘的。雪巧,咱們命不逢時,為人所驅。以前我跟你一樣,總想著憑著幾分姿色能博得主子青睞,從此麻雀變鳳凰。可是剛才沈姨娘一番話如當頭棒喝,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麽的愚蠢。”

她看向遠處飄零的落葉,仿佛看盡紅塵盡頭,百年後自己也命運長河凋零的生命。

“若但憑容貌,大老爺身邊的女人哪一個不是如花似玉?沈姨娘更是絕色傾城。而且就如沈姨娘所說,她和大老爺還有多年的情分在。而我們呢,什麽都沒有。如果在這個時候得罪了沈姨娘和五小姐,無異於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雪巧低著頭不說話,似乎在沉思什麽。

冰陽轉過頭來,眼神微閃。

“雪巧,我知道你心比天高。但是在現實麵前,你我都沒有自負的資本。”她歎息一聲,道:“雪巧,聽我的,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其實沈姨娘對我們已經很寬容了,要是換了其他人,明知道我們心思不純,隻怕早就打殺了了事。”

“以前你我都利欲熏心,被那些不切實際的夢幻蒙蔽了心。總以為沈姨娘和五小姐柔弱可欺,然而今天你也看到了。莫說五小姐,便是沈姨娘,也不是誰都可以得罪得起的。”

雪巧一顫,冰陽撐著地勉強站起來,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膝蓋,道:“雪巧,或許我們想法不同。最初我想要做姨娘,隻是厭煩了這樣卑躬屈膝的生活,不堪忍受被人驅使的命運。要真說起來,我其實並不是特別熱衷於做老爺的妾室或者通房。”

雪巧抬起頭來,目光有些迷茫和不解,還隱著一絲絲看不清的雲霧。

冰陽一笑,扶著她站起來。

“雪巧,我知道你曆來心高氣傲。可是你還記得沛香嗎?”

雪巧身子僵直了,眼神變了變。

冰陽又微微一笑,“從前你和沛香是最為冷傲的,你們倆也多有不合。不過你跟沛香不同,沛香的冷傲是冷在骨子裏。不為任何虛浮名利屈服。而你…”她歎息一聲,聲音有些低沉。

“雪巧,咱們一起被賣到秋家的,你別怪我說話難聽。”她抬起頭來認真注視著雪巧的眼睛,道:“別以為你有幾分小心機就可以代替沈姨娘在老爺心中的地位。大夫人是老爺的結發妻子,尚且輸給了沈姨娘,更何況什麽都沒有的你?所以,要盡早認清自己的身份,否則你隻會自取其辱。”

雪巧眼神又多了幾分渺茫,“老爺可以對沈姨娘那般,便是一個長情的人,如果…”

冰陽眼眸一冷,突然甩開了她。

“你還在幻象。”

雪巧被她用力一甩,本就因長期跪地而腿腳酸麻的她就這樣猝不及防的摔到了地上,有些愕然的看著麵色冷漠的冰陽。

“我說了那麽多,你還是沒有聽進去。”

冰陽的聲音有些冷也有些歎息,眼神三分憐憫三分同情四分失望。

“雪巧,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該做的你自己看著辦吧。如果你真的要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話,我也不逼你。不過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到那個時候,希望你別後悔。”

冰陽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去,腳步毫不停頓。雪巧呆呆的坐在地上,看著她一角翠綠的衣衫消失在月洞門後,眼前漸漸變得模糊了。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她茫然抬頭,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尚未出聲,那人便微微一笑。

“我可以幫你。”

雪巧更是震驚的睜大了眼睛,半晌垂眸,低低道:“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麽?”

“一件你一直想要做的事,也是便於達到你的目的的事。”

雪巧心中一震,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手指緊緊握著,貝齒咬著唇瓣,眼神似有掙紮之色。良久,她閉了閉眼,似下了什麽決定一般。睜開眼睛,眼中一片堅毅。

“好。”

微風起,那人轉身的瞬間,雪巧看見她嘴角美如月牙的笑勾,心中忽而有些膽顫而寒涼。雪巧有些忐忑的回到了沁園,心中想著事兒,她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連撞了人都沒發現,直到一聲哎喲響起,她才驀然驚醒。托盤碟碗碎了一地,她麵色有些愕然的看著被她撞到在地的人。

“南海?”她伸手去扶她,“對不起啊,我沒看見你。”

南海把著她的手站起來,拍了拍膝蓋上的會,撿起摔落在地上的托盤,語氣帶著幾分責備。

“雪巧,你是怎麽走路的?廚房給姨娘熬製的燕窩粥,就這樣被你給撞沒了,待會兒原媽媽怪責起來,你讓我怎麽交代啊?”

雪巧原本在幫她撿地上的碎片,聞言一愣。

“這是給姨娘熬製的?”

“廢話,還用說嗎?這可是老爺專門差人給姨娘買的極品燕窩粥,連大夫人都沒有的。這一盅可價值百兩,如今被你這麽一撞,全部都毀了。待會兒姨娘要是問起來,你讓我怎麽辦啊?”

南海的聲音多了幾分焦急,語氣不無埋怨惱恨之色。

雪巧看著地上打翻的燕窩,眼神沉寂,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你在想什麽?”南海說了半天見她沒反應,不由得看向她,見她沉思,不由得皺眉道:“你怎麽了?怎麽恍恍惚惚的?被魔怔了?”

“啊?沒…沒什麽。”

雪巧被驚醒,勉強的笑了笑。

“沒事,我沒事。”

南海怪異的看著她,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雪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南海,你幹嘛這樣看著我?”

“我看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南海翻了個白眼,“你跟雪巧隨同沈姨娘一起去壽安院,怎麽姨娘一個人先回來了?還有冰陽,她回來的時候臉色也不怎麽好,你們倆怎麽了?”

“冰陽說了什麽?”雪巧試探的問。

南海瞥了她一眼,“她什麽都沒說。”她眼珠子一轉,又問雪巧道:“剛剛在壽安院的事情我都聽說了,五小姐真的打了大夫人和三小姐啊?老太君都不管麽?還有大夫人的母親,不是說她也來了麽?她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五小姐打她的女兒和外孫女嗎?”

南海拉著她走到一邊。聲音壓得很低,生怕被別人聽見,此時也忘記了剛才打破的極品燕窩粥,雙眼泛著好奇之色。

“五小姐不是一直被大夫人壓得死死的嗎?今天怎麽了?難道…”

“別胡說。”雪巧板了臉,道:“主子的事,豈是我們這些丫鬟可以攢側幹預的?南海,切記禍從口出。”

南海切了一聲,放開她,不屑道:“雪巧,別裝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打的小九九。你不就想爬上老爺的床,和沈姨娘一爭高下麽?”

雪巧臉色一愣,低喝一聲。

“南海!”她眼中升起怒意,“你別太過分。”

南海嗤笑一聲,鄙夷道:“過分?是你自己心虛吧。”她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懶洋洋道:“雪巧,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哼,你那點心思,當誰不知道?”

雪巧也來了脾氣,冷笑一聲。

“那又如何?南海,你也不要在我麵前裝清高,你不也跟我一樣?不過五十步笑一百步而已。”

“你—”

南海怒極,憤憤的指著她。

“雪巧,你這個…”

兩人並沒有走進裏屋,呆在外院裏,爭吵聲很快就引來院子其他人的注意,紛紛將目光投了過來。

雪巧有些難堪,一把抓過南海的手指,低聲道:“行了,我不與你分辨。”

她說著就要走,南海卻一把拉住她,指控道:“你打翻了沈姨娘的燕窩粥,就想這麽輕易的離開?”

雪巧皺眉,淡淡道:“誰說是我打飯的?是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摔壞了沈姨娘的燕窩粥,還想賴在我頭上。南海,做人可不能這麽過分。好歹咱們倆也是一起從五小姐那兒調過來的,你平時排擠我也就罷了,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你也這般冤枉我,你也太欺負人了吧。”

南海被她一通黑白顛倒氣得臉色鐵青,“雪巧,你——”

“吵什麽?”

一個不耐煩的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南海的話。兩人抬頭,見原媽媽正站在門口,看樣子是聽到院子裏的動靜,急急出來的。雪巧臉色一變,連忙上前兩步,屈膝道:“原媽媽,你別生氣。方才南海不小心打翻了姨娘的燕窩粥,一時焦急,怕姨娘會因此責備她,所以拉著奴婢給她想辦法。奴婢讓她給姨娘認錯,她害怕,就和奴婢吵了兩句。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

南海瞪大眼睛,憤怒的看著雪巧,三兩步走過來就罵道:“雪巧,那燕窩粥明明是你打翻的,你居然顛倒是非黑白,你怎麽這樣卑鄙?原媽媽,你可別相信她的話。這個小蹄子一回來就心思恍惚的,指不定心中在想些什麽不幹淨的事兒呢。方才奴婢端著姨娘的燕窩粥正準備給姨娘送進去,她沒頭沒腦的就撞了過來,把姨娘的燕窩粥給撞翻了。到現在,她還冤枉奴婢,您可一定要…”

“閉嘴!”

原媽媽早已看見一地的碎片,眼神冷了下來,見二人還在爭辯,怒喝了一聲。

南海立即住嘴,狠狠的瞪了雪巧一眼。

原媽媽冷冷的看著雪巧和南海,卻是對院子中其他人問了一句。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這燕窩粥是誰打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