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倒黴主教，新教構想（下）
與觥籌交錯、燈火輝煌的宴會廳堂相比，夜色之中的綠堡顯得格外幽深寂寥，綠泥石砌成的高牆壁壘看起來宛如大片大片的陰影，隻有宛如幽靈一般遊走於城牆上的巡邏隊手中的火把能夠逐退些許黑暗，卻反而襯托得其他地方更加漆黑，甚至連高塔尖頂上的獅鷲旗幟都顯得死氣沉沉。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不知不覺走到的那處地方位於主樓天台一角，四下杳無人跡，惟有一片蕭然。正如他的心情一般沉默而陰鬱。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有理由從心底感到恐懼。
黑色之夢或許沒錯，然而賜予此夢的神祗卻很可能已經消逝在天穹之上，正如大地之神卡該諾和天空之神托彌卡一樣。如果實情的確如此，那麽他的野心就真的將他推到了無底深淵的邊緣，光耀神殿的宗教典籍之中，對於所記載的那位萬惡之主——無盡暗曰迪馬利特當然充滿詆毀之詞，雖然這位佛蘭達拉的孿生兄弟自從創世之初就被封印在無底深淵，然而卻被稱為深淵地獄百萬惡魔的主宰，同時也是一切不公、殘殺與罪惡的源頭。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早已不是剛剛踏出修道院的那個單純的見習牧師，透過宗教典籍上麵那些詆毀、唾棄和詛咒的文字，透出的是一種無比強烈的氣息，那是撰寫這些典籍的神職者發自心底的恐懼味道。
金色太陽佛蘭達拉有多麽值得讚頌，那麽無盡暗曰迪馬利特就有多麽值得恐懼，而現在，在諸神隕落、沉眠和衰微之際……他回來了！
“樞機主教大人，誰回來了？”帶著些許疑問口氣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的身體劇烈顫抖了一下，右手下意識的緊握主教權杖，以一個人在微醺的狀態下能夠做到的最快速度轉過身來。
那個聲音聽上去並不熟悉，但是至少可以聽出是出自於一位少年之口，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原本以為是綠堡之中的某位見習騎士侍從或者仆役，在那一瞬間甚至生出了殺人滅口的衝動。
隻是一個普通少年而已，即使是被人察覺，也不會有什麽太多的麻煩，至少比暴露無盡暗曰回歸的恐懼好些。
然而當看清楚那名少年的容貌的時候，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就清楚知道，所謂滅口已經沒有任何可能了，接下來的幾秒鍾裏，他沉默無語，絞盡腦汁的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找到合理的借口。
“攝政王閣下，真是慚愧，我剛才在宴會上……可能喝得過了點量。”聖涅默克樞機主教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變得低沉而平靜起來，“吾主佛蘭達拉最偉大的信徒之一，殉教聖者伊諾克？塞巴斯塔曾經說過，甘醇的酒漿是誘惑人犯罪的魔藥……請容我告退，我想我應該馬上回到自己的房間，去向他祈求寬恕才對。”
李維默默注視著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的表演，然後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說，“正如您不久前對腓特烈大師說的那樣，樞機主教大人，我們簽訂盟約之後，已經是立場相同的盟友，不是確有必要的話，隱瞞和遮掩之類的行為還是盡量減少比較好吧？”
年輕的攝政王語氣算不上強烈，但是話裏的意思卻讓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不由得緊握雙拳，“攝政王閣下，我不明白您這段話的意思，您是在指出我對盟友——亞瑟王國的弗萊希爾女王陛下，或者您——有所隱瞞嗎？”
“我記得宮廷總管巴米利揚大人曾經向我匯報過這次宴會的準備工作，宴會上供應好幾種飲料，包括冰鎮的麥酒、經過蒸餾的白蘭地和來自德克城酒商聯盟的上選夏曰紅。”李維的雙眼之中似乎反射著銀月和紅月的光芒，冷冽得讓人不敢與之對視，“雖然它們足以讓不少人酩酊大醉，但是毫無疑問，其中絕對沒有任何一種飲料喝過量之後會有這樣可怕的效果，比如讓一位樞機主教對一名少年釋放出殺意。”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不禁為之語塞，他可沒有想到這位年輕的攝政王居然擁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能夠察覺到自己剛剛隻浮現於心中的滅口念頭。不過他至少也算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短暫的尷尬之後，這位樞機主教向著李維深深低下頭去。
“萬分抱歉，攝政王閣下，剛才我的確動了不該動的念頭。隻是這件事情泄露出去的後果太過嚴重，如果是被一個普通仆役或者見習侍從發覺，我擔心無法保護住這個秘密。”
李維的目光閃動了一下，“一個秘密？您是指剛才那半句沒頭沒尾的話嗎？樞機主教大人，如果那是您覺得有必要保留的秘密，我會將其忘在腦後，永遠不會追問什麽。”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考慮了幾秒鍾，隨後苦笑著搖頭說，“不，那不是無法向盟友公開的秘密，而是我個人的揣測。攝政王閣下，說來話長，而且這裏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如果您不反對的話，我想在您或者我的房間裏麵會更好一些。”
從綠堡二層天台抵達位於翼樓的客房並不算遠，隻花費了不到五分鍾時間，李維和樞機主教一路上並沒有比寒暄更多的交流，而且絕對沒有做出招呼仆役之類的舉措。所以當聖涅默克樞機主教發現早已恭候在門前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的時候，心裏實在是無法遏製的泛起了隱隱驚奇。
“巴米利揚總管大人，”李維的表情和語氣完全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腓特烈大師、歐西裏斯侯爵大人和瑞斯特？魯濱遜先生都到了嗎？”
“李維閣下，腓特烈大師和瑞斯特先生都到了。”宮廷總管深深鞠躬，笑容滿麵的回答說，“不過歐西裏斯侯爵閣下剛剛派手下的劍舞者送來口信，他要先整理一下自己的儀表，隨後就來。”
這個回答顯然出乎李維的意料，“整理儀表，父神在上，歐西裏斯侯爵什麽時候注意上了這種東西？”
“哎喲，李維閣下，您恐怕和天騎士閣下的接觸時間還是短了一些。”巴米利揚總管的語氣之中有著一絲不帶惡意的嘲弄，“精靈恐怕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為重視外表的種族，沒有之一，當初九柱家族重臣議事會還在的時候，我們淡泊名利的歐西裏斯侯爵通常都會缺席。而理由無非是兩個，要麽陪著龍王陛下前去某個鄉下酒館行俠仗義，要麽就是呆在府邸裏麵打理自己的儀表，順便磨礪那對魔法重劍的劍鋒。”
房門之中傳來了一聲發自豎琴的愉快音符，隨後響起的是瑞斯特？魯濱遜那宛如天籟的聲音，“太監恐怕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為碎嘴的職業，沒有之一。”他用詠歎調的語氣模仿著巴米利揚總管剛剛說出來的那番話的開頭部分，“不過請您在背後嘲諷別人的時候，先要注意他們的外表和普通人有何不同，我聽說精靈一族素以聽力敏銳著稱，那雙尖耳朵能夠在喧鬧的宴會場上聽到來自二樓走廊的細微聲音哦。”
“仁慈的父神呐，可憐可憐我吧！”巴米利揚總管露出了仿佛被匕首刺入胸膛的恐怖表情，他的表演堪稱絕妙，不僅讓李維的嘴角露出笑意，就連聖涅默克樞機主教也忍不住心裏輕鬆了許多。
“一個太監加上一個小醜，果真是逗人開心的絕妙組合啊。”巴米利揚總管哀傷的歎了口氣，隨後臉上的恐懼和傷感都像是變魔術一樣消失無蹤，“很抱歉耽誤了您這麽長時間，樞機主教大人，但是我想對您的心情應該不無放鬆的效果，請進吧，我們都急於聽到您究竟有什麽不惜殺人滅口也要保住的秘密呐。”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身體僵硬的退後半步，好不容易忍住舉起主教權杖的衝動，他擔心自己隻要是這麽做了，就會將自己所熟悉的威力最強的攻擊神術一股腦扔在眼前這位宮廷總管的身上。
“你，你怎麽會知道……”
“承蒙誇獎，愧不敢當。”巴米利揚總管謙遜的點了點頭說，“不過隻要攝政王閣下允許，綠堡之中發生的一切事情，都在不眠之眼的關注之下。”
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忍住脫口而出的一句咒罵，咬著牙走進房門，然後在一張空著的高背靠椅上落座。李維隨後走了進來，接著是巴米利揚總管，走進房間的時候，這位宮廷總管做了一個手勢，壁爐前煮熱葡萄酒和正在擺放水果和細巧點心的幾名仆役立刻會意，紛紛退出房間，最後一個人還順手帶上了房門。
“真是訓練有素的好孩子。”巴米利揚總管咕噥了一聲，然後走到一張靠近矮桌的椅子，從自己的袖口裏麵掏出羽毛筆和一卷羊皮紙，然後在桌麵上將後者展平。“我已經準備好了，聖涅默克樞機主教大人，請說吧，攝政王閣下會考慮您的每一個要求，隻要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好處，沒有理由不幫自己的盟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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