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未雨綢繆，西境守護
李維以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讓大廳之中的歡樂氣氛驟然達到頂點，無數隻手臂都高高揚起，“北境萬歲”“亞瑟王國萬歲”和“向弗萊希爾公主殿下和李維?史頓攝政王閣下致敬”的呐喊聲此起彼伏，剛剛那種若有若無的詭譎氣息頓時消散一空。
接下來無數手托餐盤的男女仆役從大廳兩側魚貫而入，宮廷總管巴米利揚用高亢的嗓音宣布，在綠堡的大廳之中即將舉行一場歡迎獅鷲領主的豐盛宴會。凡是前來綠堡的貴族和騎士，沒有任何人願意放棄與李維?史頓共進午餐的機會，幸好這座古老的城堡在過去曾經聚集了數千流民亂軍，所以有著一座足夠寬闊的宴會大廳，完全可以容納幾百名出身王都和北境郡的貴族領主和知名騎士。
長長的鬆木條桌從大廳這一端一直延伸到那一端，桌麵上鋪好了大紅色的台布，上麵擺滿了木製和錫製的大盤子，盤子裏麵盛著切成薄片的硬乳酪、經過醃製的豬肉和雞肉叉燒、熱氣騰騰的煎蛋、煮馬鈴薯碎塊與蔬菜拌合的沙拉，還有未加切割的整塊果仁麵包和比普通男人手臂還要粗的枕形麵包；每個人的手邊都放著牛角磨製的杯子，上麵鑲嵌著黃銅或者白銀製成的環箍，冰鎮的紅葡萄酒或者褐色的麥酒在杯中蕩漾，透明的水珠在杯壁外側緩緩凝聚成形。
綠堡的廚房之中並不缺少為國王和公爵烹調美食的名廚，不過由於亞瑟王國尚處於風雨飄搖當中，按照弗萊希爾公主與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聯合發布的諭令，那些王都貴族曾經最愛的奢侈浮華菜色全部被勒令禁止。隨後仆役們端上來的主菜可以說是平平無奇：烤豬的表皮固然給烘烤得金黃酥脆、恰到好處，不過個頭稍嫌過大，顯然已經算不上是乳豬，而隻能算是小豬；另一道主菜是表麵冒著滋滋作響的油花的豬血灌腸，雖然香氣撲鼻，但是對於很多王都貴族來說，卻是一種吃起來有失身份的鄉巴佬食物；第三道主菜帶有更加濃重的北境郡風格，是整條烤製的巨大羊腿，色澤血紅，油脂沿著表皮滴落下來，孜然和迷迭香的味道經過烤製之後愈加濃鬱，與烤羊腿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讓整座大廳都充滿了誘人垂涎的香味。
然而對於大多數參加宴會的貴族來說，這是一道比前二者更加難以對付的菜色，烤羊腿雖香，但卻並未提前切成小塊，吃的時候隻能以匕首切割，油汁血水極易染汙袖口。而且肉質也比較堅韌，讓那些吃慣了雲雀餡餅和仔雞肉的細嫩喉嚨感到難以下咽。幸好品嚐美食本來就不是這些王都出身的貴族們的目的，最初的幾輪祝酒之後，他們對桌上的食物淺嚐輒止，但卻時刻關注著獅鷲領主的一舉一動，目光一刻不離，側耳傾聽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李維?史頓與弗萊希爾公主並肩坐在宴會大廳的最深處，也就是在召見朝會的時候擺放著攝政王寶座的那個地方。那把按照北境風格、以結實的鬆木打造而成、上麵鑲嵌著煙玉、青銅和鋼鐵的“寶座”已經被搬走，換成了一張結實的橡木餐桌。不過巨大的獅鷲掛毯則得以保留下來。掛毯上麵那隻神態威武的金色獅鷲雙翼展開，犀利的目光俯視大廳，似乎隨時準備衝出牆壁，用鋼啄利爪將所有膽敢心存歹念的家夥撕成粉碎。
由王室侍從們奉給李維?史頓攝政王閣下與弗萊希爾公主殿下享用的食物與其他人並無不同，隻不過盛放食物的餐具顯得較為精美華貴一些。不過那也是以北境郡的簡樸風格而言的華貴，實際上那些隻是鍍金刀叉、雕花銀質餐盤和象牙酒杯而已，任何一名爵位在子爵以上的王都貴族在使用起來的時候都不會感到有任何驚訝。
那些對於王都出身的貴族來說簡直是難以下咽的食物，對於李維來說卻是期待已久的美餐。當餐刀切入烤豬的脆皮，發出劈啪作響的聲音並同時冒出滾燙油汁的時候，他深深吸了一口誘人的香氣，感覺整個人都振奮起來。
在出使月語森林的這段時間裏，李維算是受夠了那些烹調精美但卻寡淡無味的精靈風格的食物，哪怕是在後期，精靈們已經理解了人類的飲食習慣，並且盡心竭力的試圖烹調出符合李維等人胃口的菜色，但是那種浸透在他們骨子裏麵的該死的審美觀點卻依然揮之不去。李維幾乎在每一次進餐的時候都要竭力控製自己的情緒，才能不會失禮的掀了桌子，或者把食物連同盤子一起，扣在距離自己最近的精靈侍者的腦袋上。
畢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夠欣賞精靈大廚烹調出來的菜色的：比如一盤鑲嵌在玫瑰、月季和鬱金香花瓣裏麵的染色牛肉碎粒；或者是一盆拌了數十種食材和醬料，攪成一團令人聯想起調色盤或者其他類似玩意兒的沙拉；或者是一碗碧綠的清湯上麵漂浮著幾隻以雞肉和魚肉混合而成的肉糜壓製而成的粉紅色青蛙，身下還聚集了好幾十顆燕麥漿磨製的小圓子。這些菜肴可謂外觀鮮活、色彩豔麗、美輪美奐，就是讓人無法入口，甚至多看幾眼也要胃裏麵陣陣酸水翻滾。
每當看到類似這樣的菜色給端上餐桌，從那些王國使團成員的嘴裏都發出整齊的咯咯磨牙聲，一隻隻有力的手臂上麵青筋綻起老高。這樣的場麵幾乎天天都可以見到，以至於精靈王廷之中的好幾位重要人物都曾經私下向歐西裏斯侯爵詢問過，那種磨牙霍霍和手臂青筋亂綻的模樣，是否屬於人類國度的某種餐桌禮儀？
李維並不清楚歐西裏斯侯爵當時是怎麽回答的，不過從坐在下首的綠葉詠者西蒙?金舌那副看到每一道菜端上來都咬牙切齒、握拳發狠的模樣，應該是綠獅子為了雙方的麵子而說了某種程度上的善意謊言吧。
幾名衣著華麗的王都貴族舉著酒杯走上前來，以謙卑而優雅的語氣向“戰無不勝的統帥和王國全境守護者”祝酒，李維一麵舉著盛滿清水、表麵鑲嵌白銀的象牙酒杯應付，一麵暗自揣測那些微笑、那些客氣的寒暄和熱忱的祝福背後，隱藏的真正想法究竟是什麽。
能夠為李維所用的王都貴族為數不少，現在北境郡大約三分之二的新興村鎮營地的首領，都由這些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子弟充任。但是如果加以仔細甄別的話就會發現，擔任村鎮首領的大多都是王都出身的中小貴族或是旁支子弟，爵位在子爵以上的家族基本上全都留在綠堡，為了挽回已經失去的權勢而苦苦鑽營。
從這一點上說，即使是北境出身的貴族也並非可以全盤信任，時過境遷，當初弱勢的一方已經變成了強勢，他們可以為了維護自己的既得利益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李維連一點知道的興趣也沒有。
“西風郡的事情必須馬上得到處理，等到大軍凱旋而歸、消息傳開的時候就太遲了。”李維這樣暗暗對自己說，同時目光掃過全場，尤其是留意著每一張屬於己方的麵孔。
月光林地前哨的那一場浩大勝利實在是來得早了一些，如果能夠經過數年時間積蓄力量，或許收複西風郡就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但是現在卻成了一個非常大的麻煩。西風全境陷落於惡魔之手，所有貴族領主無一幸免，不是被處死，就是被魔化成為惡魔的幫凶。現在由於原本盤踞在那裏的惡魔大軍已經被徹底消滅，光複土地容易，但是如果想要重建西風郡各處重鎮，同時還要收攏流民和剿滅惡魔的散兵遊勇，至少也需要幾百名在政務方麵學有專精的人才，並且還要三五千精銳部隊的保護才行。
北境郡正在迅猛發展，急需各類人才，尤其是在政務方麵學有專精的人才，連一個都不能派出，更不要說數百。部隊更是一個巨大的問題，目前北境郡的精銳部隊為數不過兩萬，而且還要駐守長達數百公裏的邊境線。麵向極北冰原的千裏冰壁雖然局勢較為平靜，但是也至少需要保留一支三千人的快速騎兵部隊防範萬一，還要派出大量遊騎巡哨北出黑河，偵察是否出現惡魔大軍活動的跡象。
這樣計算下來，以目前獅鷲騎士團的軍力，光是維持北境郡的防禦網絡就已經相當勉強，如果貿然背負上西風郡這個龐大的包袱，勢必讓北境郡的發展趨於停頓，而且在防禦上麵出現大量致命漏洞。
想要解決這個麻煩，就必須搶在月語森林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前未雨綢繆。然而李維在目光幾次掃視會場之後，卻不無悲哀的發現，他手裏能夠獨當一麵的人才實在是太少。迪什先生和羅德裏格斯爵士當然不能派出，焰輪騎士威爾普斯和白狼伯爵塞德裏克全都重任在肩，前者要在李維?史頓離開的時候統帥獅鷲騎士團，後者則是維係北境郡諸領主信心的關鍵紐帶。至於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和鋼拳騎士德拉鞏遜兩人，他們都算得上是優秀的將領，不過絕對稱不上合格的統帥，更不要說在西風郡錯綜複雜的局勢下維持穩定的局勢。
“如果歐西裏斯侯爵現在就在這裏的話，說不定可以說服他擔此重任。”李維這樣想著，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但是焚滅龍王達裏迦那一槍讓他受創甚重，雖然在離開月光林地前哨之前，達裏迦已經收回了附著在精靈女王和歐西裏斯侯爵身上的火焰本源力量，但是兩人依然需要修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健康……等等，如果天騎士不行的話，或許還有一個人可以？”
“卡爾莫斯?血腥咆哮瓦卡奧。”李維提高聲音，宛如如利刃劃開結凍酸酪一樣壓下諸多喧嘩，“有件重要的任務，我認為隻有你才能夠完成。”
始終埋首於羊腿和烤豬之間的獸人王卡爾莫斯?血腥咆哮聞言抬起頭來，眼神顯得有些迷惑，“李維大人？”豬骨頭在他銳利的牙齒之間破碎，發出了“嘎巴”一聲，隨後卡爾莫斯吐出兩段碎骨，手指在衣袖上擦去油膩。“請吩咐吧，俺和東固倫的兩萬棒獸人都樂意為宰掉瘟疫主君的強者賣命！”
“我希望你能夠擔任亞瑟王國西境守護者一職，統攝西風郡現存的全部王[***]隊，與月語森林精靈王廷相互配合，共同對抗惡魔的入侵。”李維一字一頓的大聲宣布。他的這番話頓時在宴會大廳之中激起了一陣嘩然聲浪，不少貴族和騎士都不由得麵麵相覷，隨後彼此交頭接耳起來。
“西境守護者？聽起來是個挺威武霸氣的稱號咧。”卡爾莫斯?血腥咆哮摸了摸下巴上粗硬的胡須，這個動作是他從迪什先生那裏學來的，按照獸人王的想法，這應該能夠讓他的選擇顯得深思熟慮一些，不過在其他人的眼中，看到的隻是一隻正在考慮接下來要吃什麽的野獸。“好像沒有什麽不可以的，反正俺們東固倫從幾百年前就一直生活在西風郡的月語大草原上，守護自己的家鄉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俺們獸人自古以來都是自由人，可做不來人類騎士效忠宣誓的那一套。”
“攝政王李維?史頓閣下，我想提醒您注意一件事情。”一名看上去上了些年紀的王都貴族霍然站起，語氣強硬的大聲說，“亞瑟王國的西境守護者曆來都屬於王國重臣，隻有聲名卓著的貴族領主才能擔任。”
“那麽，卡爾莫斯督主，你是否會背叛亞瑟王國，投靠惡魔或者其他邪惡勢力呢？”李維的目光閃動一下，沒有理會那位發言的貴族，繼續對獸人王詢問說。
“高格毛亞大神在上，隻有地精的撲街崽崽才去投靠惡魔咧！”卡爾莫斯口氣粗魯的回答說，同時抓起那把巨大的戰斧在頭上揮動幾圈，“俺們棒獸人個頂個說話算數，吐口唾沫都能當金幣用，不將那些惡魔都轟殺至渣，俺絕不把這把斧頭放下啦！”
“李維?史頓閣下！”那名老貴族給氣得滿臉通紅，再次厲聲開口，“您這是在破壞亞瑟王國數百年來的傳統！”
“亞瑟王國曾經的西境守護者是一個著名的強盜爵士，魔山伯爵克萊門農?格雷果的凶惡名聲甚至能夠讓最為善良和仁慈的人都蹙眉搖頭；曾經的南方守護者萊昂納多?史迪威更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叛徒，他所率領的雷光騎士團早在魔災降臨之前就被惡魔的勢力所滲透，多半騎士都已經墮落魔化；曾經的東方守護者出自塞雷家族，然而這個家族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分裂，大賽雷伯爵和小塞雷伯爵各自宣布是塞雷家族的唯一法定繼承人，彼此摩擦不斷，甚至連亞瑟王國遭到惡魔入侵的時候，也沒有向王都支援一兵一卒。”新任王國重臣、紅袍老學者蘇加德大師語帶不屑的總結說。“諸位大人，恕我直言，如果這就是亞瑟王國數百年來的傳統的話，那還真是需要改變一下才好。”
“照我看，獸人王的諾言可要比某些貴族的指天發誓值得信任的程度要高得多。”白狼伯爵塞德裏克言簡意賅的表示說。
隨後其他王國重臣和貴族領主也紛紛發言，支持的聲音與反對的聲音在相比之下占了壓倒姓的上風。畢竟在許多人的心目之中，西風郡現在還淪陷於惡魔大軍的魔掌之中，即使是將其守護大權授予一名野蠻的獸人也無所謂，畢竟用一個西境守護者的虛銜籠絡住數萬凶猛善戰的獸人，這筆賬怎麽算都是對王國相當有利。
換句話說，除了少數上了年紀的家夥頑固不化之外，絕大多數王國貴族都支持李維?史頓的這個提議。甚至連正式的表決都不需要，西境守護者的權柄就落到了獸人王卡爾莫斯?血腥咆哮的手中。
然而不過四天之後，當凱旋回國的騎兵部隊帶來了月語森林大捷的消息之後，他們就為自己錯過了這個攫取權勢的大好機會而悔恨不已。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西境守護者的職務已經為獸人王卡爾莫斯?血腥咆哮所有，這是個從名義上能夠與任何王國重臣平起平坐、同時掌握著整個西風郡的軍政大權的職務。那些鼓吹應該立刻進軍西風郡、收複王國失地的貴族們無奈的發現，他們請願的對象是一位很難打交道的粗野獸人。光是卡爾莫斯露出的那種食肉猛獸般的猙獰微笑，就會讓比較膽小的貴族感到呼吸困難，等到獸人督主用他好像是打雷一般的大嗓門開始說獸人強者話的時候，能夠保持褲子幹燥的貴族都算得上是勇氣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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