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黑河南岸,千裏冰壁
亞瑟王國的北部邊境一向人煙稀少，而且冬季的天氣格外寒冷，尤其是在西蘭河以北的那塊地方，北風襲來的時候，卷起的積雪深達數米，初冬降下來的雪花直到來年春天之前都不會融化。河流被堅冰封凍，沼澤地也變得硬如岩石，小溪更是一直凍到了底，一望無際的黑森林也披掛上白色的長袍，目光所及之處都是潔白的冰雪世界。
一般而言，在這個時候，北境的農民們都會躲在各自的茅舍裏麵，把火塘燒得熱熱的，一麵聊天，一麵吃吃喝喝的度過這段滴水成冰的時光。隻有在木柴用光了的時候，他們才會成群結隊前往附近的森林，去砍伐樹木和撿拾柴禾，一次就弄到足夠一星期消耗的燃料。
然而這一年的冬季卻不同尋常，高舉著獅鷲戰旗的傳令兵策馬往來於各個村落之間，將李維的命令傳達給那裏的守衛部隊，然後又由守衛部隊的吹起號角，召集村莊裏的農民前往集會所，把李維的命令送到每一個莊戶人的耳邊。
礦坑村也同樣迎來了這樣一位傳令兵，蹄聲急促響起的時候，昏暗的暮色已經降臨，一縷縷炊煙正從礦坑村的屋舍中冒出來，給寒冷的空氣中增添了一絲嗆人的煙火味道。守衛礦坑村的士兵們被蹄聲所驚動，抱著長矛和弓箭登上木牆後麵的瞭望塔，眯起眼睛打量著暮色中飛馳而來的那個騎馬的人。
那個人全副武裝，身上披著厚厚的毛皮鬥篷，裏麵穿著鑲嵌金屬片的厚皮甲，腰間懸掛著長劍，坐騎鞍邊還掛著備用的戰斧。看到瞭望塔上出現了人影，那個人勒住坐騎，仰起頭來大聲喊叫。
“哎，守衛者，這裏是不是礦坑村？”
“這裏是礦坑村！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守衛士兵大聲回答，同時警惕的準備好弓箭。
“開門，我是從永凍堡來的傳令兵，帶著北境守護者和唯一領主李維?史頓老爺的命令！”
守衛村莊的士兵們聽了，又看到那名騎兵高高舉起的獅鷲旗幟，急忙搖動絞盤打開木門，沉重的木門剛剛打開，那名騎兵就迫不及待的擠了進來。他顯然趕了不近的路，人和馬的身上都披掛著一層細雪，疲憊不堪，凍得連連跺腳。
“這裏的守衛隊長是誰？”傳令兵一邊大口喘著粗氣，一邊急促的問。
“是阿什貝準騎士大人。”一名士兵回答。
“馬上帶我去見他，我帶來了李維老爺下達的動員令！”
十幾分鍾後，礦坑村作為議事堂的大屋中火光熊熊，疲憊的傳令兵被安置在離火塘最近的地方，手裏端著盛滿熱燕麥粥的木碗，裏麵還放了許多蕪菁和肉碎，暖融融的肉香氣撲鼻。礦坑村守衛隊長阿什貝準騎士和村莊長老魯爾老爹都坐在他身邊不遠，正把腦袋湊到一張羊皮紙前麵，借著火塘裏的光仔細觀看。
村裏的士兵和村民也都聚集在這裏，抽著水煙，喝著燒酒，彼此議論紛紛，不少上了歲數的村民臉上帶著憂慮的表情，但是年輕人則都顯得興致勃勃。
“魯爾老爹，領主老爺的命令上怎麽說？”阿什貝準騎士撓著腦袋輕聲問。他和其他從士兵晉升的準騎士一樣，既不會讀，也不會寫，所以雖然也裝模作樣的看了半天，卻什麽都沒看出來。
“情況不妙啊……”魯爾老爹歎了口氣，臉上露出憂心忡忡的表情，“我們的命苦啊……魔災的威脅並沒有徹底消失，大量惡魔正在極北冰原上集結，它們隨時都可能越過黑河，蹂躪土地、屠殺村落、焚燒集鎮……”
“仁慈的父神啊，發發慈悲吧！”人群先是一陣寂靜，隨後發出了一陣恐懼的呢喃聲。
“魯爾老爹，那命令上有沒有說撤離的事情？”一個莊戶人問。
“撤離？這命令上沒說。”魯爾老爹抖了抖手裏的羊皮紙說，“李維老爺下達的是總動員令，動員領地上的全部勞動力，準備沿黑河一線建設起一條足以保護整個領地的堅固工事，抵禦魔災。”
“保護整個領地？這不可能！”一個看上去年紀比魯爾老爹還大，但是瘸了一條腿，兩眼上也生滿白翳的老頭兒叫了起來，“我活了八十多年啦，還沒聽說過誰能夠修建起這麽巨大的工程來。”
“但是你也沒聽說過，有誰可以獲得大地之神卡該諾的恩賜，並且向我們這些莊戶人分發具有神力的麥種吧？”一個莽撞的聲音反駁說。
這句話顯然激怒了瞎老頭兒，他站起身來，惡狠狠的頓著拐杖，“是誰啊？誰在我哈比長老麵前胡說八道？”
“是我。”阿當臉上帶著激動的紅暈站了起來，“我相信，李維老爺一定可以做到。”緊接著又有好幾個年輕人跟著他叫喊起來。“我們也相信李維老爺！”
“隻有你們這些冒失鬼才相信呢。”哈比長老氣哼哼的說，“我活了八十多歲啦，那種事情我根本不信。”他的話引起了較為年長的村民們的認同，雖然沒有人大聲說出來支持他的話，不過在底下連連點頭的人不在少數。
“如果我們不相信李維老爺，還能相信誰呢？”魯爾老爹突然開口說，“當初萊恩子爵老爺是領主的時候，我們莊戶人的命苦啊！無論是地租還是勞役，都壓得大家喘不過氣來。”他把頭轉向哈比長老，“你不也是一樣嗎？能夠有這樣的房子住，能夠有燒酒喝，還不是托了李維老爺的福氣？”
“那是，李維老爺是一位仁慈的領主老爺。這一點，我哈比長老絕不否認，但是他太年輕，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一條保護整個領地的防線？他怎麽能夠做得到呢？”哈比長老回答說。
守衛隊長阿什貝準騎士上唇的八字胡微微一動，手按劍柄，正要站起來嗬斥，卻被魯爾老爹搖了搖頭阻止下來。“交給我吧，阿什貝大人，這個時候不適合強硬粗暴的態度。”
阿什貝準騎士對魯爾老爹的威望和智慧都相當信服，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然後放開劍柄。“魯爾老爹，事情就拜托你了。反正無論如何我們這些當兵的，都肯定要服從領主老爺的命令。”
“大家聽我說！”魯爾老爹轉身麵向村民們大聲說，“你們中可能有很多人對李維老爺的命令心存疑慮，這並不奇怪，因為我的心裏也忐忑不安，不知道我們的這位年輕領主老爺，是否選擇了一條正確的道路。”
“依我看，我們應該快跑！”哈比長老插口說。
“跑？跑到哪裏去？”魯爾老爹毫不客氣的對他說，“我們的家就在這裏，離開北境，我們就不是擁有自己土地的自耕農，而是一無所有的流浪漢了！而且李維老爺擋不住惡魔大軍的話，薄暮森林以北，哪位領主老爺也都擋不住，哪怕是白狼勳爵也不行！”
“沒錯，我曾經親眼看到，率領領主聯合軍的白狼勳爵塞德裏克老爺，曾經在綠堡那裏被李維老爺率軍逼退，雖然他們沒有真正較量過，但是塞德裏克老爺顯然不是對手。”阿什貝準騎士解釋說。
“至於穿越冬季的薄暮森林……”魯爾老爹冷笑了一聲，“那恐怕比呆在這裏，祈求惡魔找不到的難度差不多吧？”
“魯爾老爹說得有理！”
“他說得對，不愧是我們睿智的長者！”
“幫助李維老爺，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路好走。”村民們七嘴八舌的叫嚷起來。阿當和其他幾個年輕人的嗓門最大，而哈比長老臉色灰白，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阿什貝大人，礦坑村除了老弱婦孺之外，一共可以動員180名村民，全部由您帶隊前往黑河。”魯爾老爹滿意地說，“至於老頭子我就不去啦，這副身子骨雖然還能動，但是與其在冰天雪地裏跋涉，給你們添麻煩，還不如留在這裏……說不定還能減少一些發生麻煩的可能。”說著，他的目光冷冷的從哈比長老的身上掃過。
阿什貝準騎士的臉上先是露出喜色，緊接著又皺起眉來，“魯爾老爹，如果我把這些村民都帶走，礦坑村的防衛怎麽辦？”
“那個你不用擔心，莊戶人家的女子也不是好惹的，她們中的有些人，射箭的本事比男人還強呢。”魯爾老爹笑著解釋說。
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西蘭河以北的每一個村莊之中，李維發布的總動員令雖然受到多方質疑，但是各個村莊裏都有曾經受到年輕領主恩惠的難民，他們紛紛發言支持，加上李維仁慈的名聲和大地之神眷顧者的身份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最後打消了大部分村民心中的顧慮。
從第二天開始，就有許許多多的莊戶人告別自己的家人，有些趕著大車，有些騎著牲口，當然更多的人是步行前往北方。原本守衛著村莊的士兵們也都行動起來，護送著這些莊戶人穿越茂密森林。冬季的北境本來到處都有危險，地精和半獸人強盜雖然因為李維前段時間多次組織剿殺，不是葬身於大山貓之口，就是倒在士兵的刀劍槍矛之下，但是饑餓的野獸和狼群依然是可怕的威脅。
好在李維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危險，派出萌萌和它手下的全部大山貓，將雪林中的一切獸群都遠遠驅逐開來，讓它們沒有接近各條森林小徑的機會。萌萌也很高興的接受了這個任務，因為完成任務的同時，也能夠讓它們得到不少額外肉食的犒勞。
幾天之內，亞瑟王國最北方的黑河就熱鬧起來，綿延數百公裏的黑河南岸，到處都豎起了十多米高的怪異設備，這些小精怪們用原木製造出來的大家夥宛如多臂巨人，每一條粗大的胳膊末端都拴著一個巨大的水桶。在幾十人齊心協力的推動下，多臂巨人的胳膊忽起忽落，將一桶一桶的黑河水舀上南岸。
這條河水漆黑如墨的河流永遠湍急流淌、奔騰咆哮，即使是在最寒冷的冬天也從沒有徹底凍結過，似乎是那些河水中擁有某種永不結凍的特殊物質。不過離開河道之後，這些開始還泛著淡黑色的河水就會很快失去那種特質，變得和其他地方的河水沒有任何區別，不但清澈透明起來，也會在寒冷的天氣下迅速凍結成冰。
加入一定比例被稱為凝水劑的煉金粉末後，這些河水會在幾十秒鍾後就凍成結實的冰塊，堅硬程度比得上普通精鐵，如果不用鬥氣的話，即使是德拉鞏遜這樣力大無窮的人，全力揮劍也隻能劈下幾公分深的一道劍痕，自己的雙手還被震得發麻。
更重要的是，這種加入了凝水劑的冰塊並不怕火，即使是在下麵架起篝火烘烤，也隻能稍微融化冰塊表麵，而且眨眼之後就在旁邊重新凍結起來。對於擅長艸縱火焰元素的魔族來說，這道冰牆依然是難以逾越的天塹。
冰牆的修建工作從第三天開始進入**，大地神殿和風暴神殿的神職者也加入其中。由於力量體係不同，風暴神殿的牧師帶來的隻是信仰方麵的支持，以及一些很有限的醫療神術幫助；但是以貝利亞副總主教為首的大地神殿牧師帶來的幫助就是實實在在的，他們“召喚”出數十名巨型地元素幫忙。這些身高達到5米以上的砂石巨人不但力大無窮，而且還可以變化成為大型模具，隻需要把加入凝水劑的河水倒入其中，然後等待凍結成冰後，地元素再用分解砂石的方式離開，就成為一堵長達數米的厚實冰牆。
對於修建寒冰長城的人們來說，這是再好也沒有的事情了。村民們爆發出極高的熱情，現在唯一限製工程速度的，反而是小精怪配製的煉金粉末逐漸供應不上。
深感自尊心受到傷害的四兒首領發出命令，小精怪開始瘋狂加快煉金粉末的調製工作，隨之而來的就是接二連三的劇烈爆炸，不少小精怪都像豆子一樣給崩了出去，雖然受傷不重，但是卻大大拖慢了工作速度。四兒首領將寫著號稱“密韻部落秘傳防爆炸安全生產魔咒”的布條分發到每一位小精怪的手中，讓他們係在頭上，然而依然阻擋不住此起彼伏的轟鳴聲。
意外的幫助來自於幽月大師，當這位黑暗煉金術士在帳篷中找到李維的時候，年輕的領主正在安慰愁眉不展的四兒首領，幽月大師剛剛開口，接下來的事情讓李維大吃一驚。
四兒像是一隻被火燒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從腰間拔出那把密韻騎士之劍，將劍鋒對準幽月大師。“你……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小精怪首領聲音嘶啞的尖叫著，拿著劍的手抖個不停，連帶身上扣著的兩口黑鍋和當成頭盔的水壺也叮當作響。
“這是什麽東西？腦殼壞掉的小精怪？”幽月大師用輕蔑的眼神掃了一眼四兒，“李維，小精怪可不是合格的煉金幫手，如果你不想自己的領地在一陣轟鳴中化為灰燼的話，最好還是讓他們遠離煉金原料。”
“李維大人，擋住他，他就是密韻之塔的幽月魔王！他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要吃三個小精怪開胃，晚上還要吃四個小精怪才能入睡！”四兒首領嚇得一麵尖叫，一麵在帳篷中亂蹦亂跳，密韻騎士之劍颼颼作響，將一切他能夠碰到的東西都切成粉碎。
“幽月大師，這是怎麽回事？”李維有些頭痛的問。
“被煉金總會通緝之前，我曾經在密韻之塔呆過一段時間，那裏的煉金水平不怎麽樣，但是實驗氣氛還是挺濃厚的。”幽月大師聳了聳肩膀說，“不過最後我還是離開了，實在看不慣那些一遍一遍的重複愚蠢失敗的廢物，浪費難得的實驗材料。”
李維有些懷疑的看著幽月大師，“你好像隱瞞了一些東西……以靈魂血盟的名義，隱瞞的是什麽？”
“隱瞞？不，李維，我隻是懶得提起而已。”幽月大師攤開雙手說，“臨走之前，我順便實驗了一下我研究出來的茵陳毒素，效果不錯……大概地上三層以上沒有留下什麽活人吧？”
這句話讓正在瘋狂蹦跳的四兒突然僵硬住，然後瞪大眼睛驚呼起來，“難道……你既是幽月魔王，又是拯救了密韻部落的那位死亡天使？”
接下來的交談，李維一點興趣都沒有，幾分鍾後……或許是幾十分鍾，年輕的領主從昏昏欲睡中醒來，才發現小精怪首領四兒對於幽月大師的態度從深惡痛絕變成了感恩戴德。
“那麽，步驟都明白了嗎？”幽月大師輕聲問。
“沒問題，沒問題！”四兒砰砰的敲著前胸的黑鍋，“小精怪都會按照您的吩咐進行製造，請放心吧。”
“我不會放心，永遠不會。”幽月大師從亂發下麵露出了一個有些妖異的笑容，“放心這個詞，永遠與小精怪無緣，因為你們體內流著的是侏儒那種充滿冒險精神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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