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之心
47、風暴驛館，養精蓄銳
直到離開騎士總會的那座方形建築已經有幾十米距離的時候，李維眼中的笑意依然沒有消散。
“你真應該看看那位尼古拉斯長老的表情，巴布魯帕。”年輕的騎士對著身邊的矮墩墩的同伴說，“當威爾先生展現出鬥氣天華的時候，他那雙傲慢的眼睛都要凸出來了。”
“啊，真是可惜。”巴布魯帕還沒來得及接口，騎在馬背上的歌手瑞斯特撥動琴弦，笑著開口說：“長老凸出了眼睛，這簡直是值得傳唱的場景啊。讓我想一想，怎麽把長老、傲慢和瞪眼睛押上韻？”
“但願你永遠壓不上。”被搶了拍馬屁機會的巴布魯帕惡狠狠的說，“但願惡魔把你那張夜鶯一般啼鳴的嗓子給拿了去。”
“啊哈，那也不錯，這樣我就可以到九層地獄引吭高歌了呢。”瑞斯特依舊笑嘻嘻的回答說。
“剛才的事情，我倒是有些後悔。”威爾普斯突然沉聲說。“我不應該在最後公然落那個長老的麵子，那個人的心胸看起來就很狹窄，他未必敢朝擁有足夠力量的我做什麽，但是在李維少爺你的考核上麵動些手腳，卻是非常可能發生的事情。”
“動手腳？在神聖的騎士資格考核上？”李維的笑容斂去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種事情並非不可能發生。”威爾普斯表情有些凝重的說，“那個尼古拉斯是騎士總會的一名長老，他如果在你的考核上麵動些手腳，比如安排一位考官故意挑出你的小過失，這樣做的話，我們還真沒有什麽好辦法。”
“不必擔心，威爾閣下。”在前麵領路的亞倫回過頭來說：“騎士資格考核還有幾天，那時候波伐瓦大主教也應該回來了。以大主教閣下的身份，一定也會列席，如果李維先生遭到了什麽不公正待遇的話，我想波伐瓦大主教閣下絕對會表示反對，而風暴神殿大主教的意見，即使是騎士總會也不得不予以考慮。”
“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放心了。”威爾普斯臉上輕鬆了不少，這才顧得上欣賞一下德克城的景色。亞倫現在帶著他們走的這條路不算十分寬闊，但是卻都是用平整的青石板鋪成，看上去相當整潔。道路兩邊的公共建築鱗次櫛比，迎麵就是一座格外高大奢華的建築，正中央的塔樓上掛著一個金光閃閃的天平符號，簡直離著一兩公裏都可以很清楚的看見。
“這裏就是德克城最著名的天平商業街了，在整個北境郡，這裏的貨物品質都算得上是頭一號的。”亞倫有些驕傲的指著那座建築說。
“而且價格也是頭一號的貴。”巴布魯帕撇著嘴巴嘟囔了一句。
李維放眼朝這條聞名遐邇的商業街看去，果然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熱鬧。這條街道的兩側店鋪連著店鋪，鐵匠鋪的爐火紅亮，數以十計的學徒擠在裏麵，叮叮當當的聲音響個不休；銅器和銀器的作坊緊貼在一起，夥計們高舉著精美的器皿大聲吆喝，那些黃橙橙銀晃晃的光芒，讓李維感到自己的眼睛都花了；酒坊附近堆積著大量的橡木酒桶，一罐罐麥酒和燒酒被從酒桶中分裝出來，放在手推車上，匆匆忙忙的送到酒館和旅店去。再過去還有許多公共浴室和買各種新奇商品的店鋪，當然最醒目的還是掛著五顏六色招牌招攬生意的酒館和旅店，迎風吹來一陣酒氣，讓跟在李維身邊的巴布魯帕用力吞咽了一下。
“我說，李維小少爺。”又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巴布魯帕忍不住開口說：“今天咱們可是趕了大半天的路，眼看著天也就快黑下來了，趕緊找個地方先慰勞慰勞自己的肚子吧，我的嗓子可幹得都要冒煙了。”
“嗓子幹可不是問題，虔誠的巴布魯帕先生。”歌手瑞斯特嬉笑著開口說：“您可以打開您的箱子，就在那些神聖物品中間，不是擺著一罐清澈的泉水嗎？您是怎麽誇獎它的來著？哦，對了，這是聖摩拉塔點化過的泉水，曾經用它為上百個信徒舉行過洗禮呢。”
“那些泉水當然神聖無比，但是可不是用來解除喉嚨幹渴的。”巴布魯帕回答說：“今天的旅途這麽辛苦，沒有上好的葡萄酒來滋潤一下喉嚨，明天大家肯定就會變得身體無力，麵容枯槁的。”
李維津津有味的聽著這兩個人鬥嘴的時候，走在前麵的威爾普斯把身體向著帶路的亞倫湊近一些。
“亞倫先生，請問我們現在這是要去哪裏？”
“去找住宿的地方，威爾閣下。”亞倫回答說：“本來按照大主教閣下的吩咐，幾位都是我們風暴神殿的貴客，但是這幾天為了迎接從菲爾梅耶來的客人，風暴神殿裏麵已經沒有空閑的房間了。所以我帶著幾位去一家風暴神殿設在天平商業街的驛館……喔，我們到了，就是前麵。”
威爾普斯順著亞倫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在前麵不遠處的地方，有一間看上去不太起眼的旅店，招牌是個漆著藍色閃電標記的木豬頭，由於風吹日曬的緣故已經有些褪色，在門前搖來搖去。
木豬頭下麵用粗重的黑色筆跡寫著歪歪扭扭的旅店名稱，威爾普斯眯起眼睛拚了一下，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一挑。
“霹靂豬？”李維驚訝的叫出聲音來，“或者是——雷劈豬？”
李維的疑問很容易就在旅店主人的身上得到了回答，這是一個魁梧黑壯的大漢，穿著一身有些褪色的見習風暴牧師的長袍，領口特意剪成鋸齒閃電的形狀，配上滿頭蜷曲的黑發，看上去倒像是一頭剛剛被雷擊中的野豬。
“亞倫，你不是剛剛陪著波伐瓦大主教閣下出去嗎？怎麽有時間到我這裏來？”看到推開門走進來的風暴護衛，旅店主人一麵捧著個陶罐給客人倒酒，一麵用熟稔口氣打著招呼說。
“當然是帶給你一樁好生意。”亞倫走到木頭櫃台前麵，用手在厚重的台麵上敲擊了兩下，“老培根，這幾位都是風暴神殿的貴客，大主教閣下親口吩咐我好好招待他們，但是風暴神殿的客房早就住滿了，你這裏還有幹淨的房間沒有？”
“當然有，寬敞、潔淨的房間，哪怕是招待騎士老爺都夠資格的。”老培根笑著回答，然後他從櫃台後麵取出幾個直筒陶杯，然後滿滿的斟上了幾杯麥酒。“來，來，嚐嚐老培根店裏最好的麥酒，當然，如果是曾經發過什麽齋戒誓言的話，老培根這裏還有最好的夏日紅葡萄酒，哪怕是大主教閣下都讚不絕口。”
“那當然好，不過吃的東西也請盡快準備一下，因為我們遠道而來，現在肚子都餓了，”威爾普斯一麵說著，一麵接過旅店主人遞過來的陶杯，向裏麵看了一眼。
陶杯裏的飲料看上去泡沫豐富，帶著濃烈的發酵味道，威爾普斯對杯中之物頗有研究，輕輕嗅了一下麥酒的氣味，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大騎士長評價說，然後他試著喝了一口，麥酒入口的感覺非常濃稠，簡直都可以咀嚼了，但是也非常香醇，甚至有一種喝了這個就不需要吃麵包的充實感覺。
李維皺著眉頭看了看杯裏的飲料，腦袋裏轉著怎麽婉拒這杯東西的念頭，不過亞倫和瑞斯特就沒有他那樣的考慮，紛紛舉起陶杯，品嚐起這些品質優良的酒水來。
隻有巴布魯帕可憐巴巴的看著陶杯，眼睛裏都快伸出手來了。唯一讓他忍住沒有破棄自己誓言的理由，就是那位旅店主人已經回身取出了一個上麵烙印著葡萄串圖案的小木桶，然後從裏麵倒出朱紅色的透明**來。
驛館的女仆端上來一盤盤冒著熱氣的煎雞蛋，盤子邊上還圍著煎烤好的蔬菜和香腸，洋蔥、胡椒和辣椒的香味伴隨著強烈的豬油香味頓時彌漫在整個廳堂，讓每一個饑腸轆轆的人都感到垂涎欲滴。
於是出現了短暫的冷場，因為每一個人的舌頭都在品嚐著來自於酒漿、雞蛋和香腸的美味，沒有時間說話。連最為饒舌的巴布魯帕都不例外，這個矮墩墩的家夥簡直在用一種近乎於暴虐的姿態展示著他的食欲，饑腸轆轆的李維和威爾普斯都是胃口大開，但是巴布魯帕的吞咽速度依舊超過了他們兩人總和。
“這可不是什麽時候都能夠看到的景色。”巴布魯帕的表現，讓見慣了各種形形色色客人的旅店主人都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你們這位朋友一定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吧？”
“哪裏的事？他今天上午還把我們帶的幹糧一掃而空，倒是害得我們其他所有人都餓了一頓。”
說這話的瑞斯特輕巧的端著一杯葡萄酒，品嚐著清澈紅色**滾過喉嚨的感覺，這位看上去纖細優雅的俊俏青年剛才在進餐的時候都沒有任何失態，不過速度卻僅在巴布魯帕之下，讓李維一直偏頭看他，懷疑他是怎麽用那麽優雅的姿態，一下子幹掉整盤雞蛋和香腸的。
晚飯的時間並不太長，當饑腸轆轆的人們填飽肚子之後，旅途的疲憊就湧上了身體。老培根吩咐其他人暫時照顧店麵，自己到櫃台後麵取了一盞牛眼提燈，走在前麵引路，幾個人經過一條短暫而狹窄的走廊之後，就來到了被這位旅店主人稱為招待騎士老爺都不顯得寒酸的房間裏。
房間裏麵空蕩蕩的，靠近窗口的地方擺著一張鬆木桌子和幾把凳子，木匠的手藝顯然差強人意，家具的邊上還留著一些白茬和毛刺。窗戶是用牛**蒙的，上麵灰蒙蒙的，看不清楚外麵的景色。靠近另一麵牆壁搭著床榻，上麵擺著幾捆幹鳳尾草和毯子，顯然這些就是旅店提供的鋪蓋了。
房間的中央是黏土夯成的火塘，裏麵擺著一些零碎木炭和柴火。老培根走到火塘的旁邊，從牛眼提燈裏麵取了火種放進去，火塘上麵先是出現了一股嗆人的黑煙，不過緊接著紅色的火焰就升騰起來，屋子裏開始變得暖融融的。
應該說這些房間還是可以算清潔和幹淨的，但是招待騎士老爺就遠遠不夠，實際上“雷劈豬”——李維還是決定使用這個最能體現老板形象的名字——驛館所招待的客人也主要是窘迫的小地產貴族和有幾個小錢的鄉巴佬，無論是房間的擺設還是裝飾，都符合這些人的需要。
李維和威爾普斯都不是挑剔的人，他們看了看房間的門窗都還密實可靠，就對亞倫和老培根表示了感謝。
“那麽，威爾閣下，我就先回風暴神殿，向副大主教閣下回複命令了。騎士考核開始之前我會再來為各位帶路，如果你們這段時間有什麽需要的話，請盡管和老培根說，或者打發人來風暴神殿找我。”看到李維等人已經安頓下來，亞倫立刻表示了告辭的意思。
“非常感謝這一路你對我們的幫助，亞倫護衛。”威爾普斯認真的說：“如果風暴神殿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們出力的話，請盡管吩咐吧，讚美執掌雷霆者。”
“永遠讚美。”亞倫對李維和威爾普斯急匆匆的行了一個禮，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老培根問了一下大家沒有別的要求，就跟在他的後麵一起走了出去。
現在房間裏麵又隻剩下李維這一行四人了，大騎士長首先走到床鋪旁邊，宣布他要好好休息一下。
“這一路可把我累壞了。”威爾普斯說：“現在我要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準備應付那場稱號騎士的考核。”
李維也決定立刻休息，讓睡眠洗去一身旅途帶來的疲憊，但是巴布魯帕和瑞斯特就顯得精力旺盛許多。前者宣布自己要好好在闊別已久的第二家鄉大街小巷中徜徉一番，讓家鄉的風撫慰自己疲憊的心靈；而後者說自己又做了幾首好歌，準備到外麵找些知音品鑒一番，當然最好也能夠順便賺點旅費。
當這兩個饒舌的家夥離開之後，寂靜降臨在小小的房間之中，李維實在是太累了，躺在床鋪上麵沒過多久就昏昏欲睡，不過威爾普斯顯然還有些心事，甚至讓他不能成眠。
“李維少爺？”他突然說。
“什麽事？威爾……先生。”李維睡的有些迷迷糊糊的回答。
“我反複想了很久，就是有風暴神殿的幫忙，恐怕……騎士考核的時候，你還會有些麻煩。”威爾普斯皺著眉頭作出判斷。
不過李維沒有回答，不久之後，從旁邊的床鋪上就傳來了年輕騎士勻細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