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浮生火速趕到石青峰,魏端公元老中第一個向陳浮生投誠的王儲一臉小心翼翼在會所門口候著,兩尊等人高的彩塑桃木門神雕像襯托得他比較滑稽,陳浮生下車後問道:“她到了?”

“剛到沒多久,在喝茶,沒你發話,我們哪敢對這位觀音菩薩指手畫腳,對了,我們石青峰請來的攝影師也是個脾氣很強的種,我總不好方便跟他說他等下伺候的是殺人如麻的上海竹葉青,指不定人家還當我在說冷笑話。”兩頭都不容易討好的王儲幹脆把包袱丟給陳浮生,反正這個天馬行空的策劃也是他一力主張,否則以王儲的姓格膽識是能離竹葉青十米絕不九米。

“你忙你的,按照成元芳給你的計劃書走,有問題第一時間找我商談。”陳浮生也不為難王儲,走進石青峰會所大門,一個長發飄飄的中年男人在擺弄他的寶貝照相機,因為陳浮生事先叮囑過王儲攝影方麵不能帶助手,也不能弄出大陣仗,隻準一個人一台照相機。

那很有文藝氣息的男人聚精會神坐在椅子上,隻管擦拭相機,又是一個走火入魔的家夥,就跟陳慶之玩刀槍一模一樣,陷進去就出不來。不過陳浮生實在是不太能接受這類文藝貨色,不是憤世嫉俗就是酸皺腔調,他自己也覺得他就是一個剃平頭穿廉價衣服、喜歡蹲在樹樁上勝過炕上吃飯的小百姓,跟這類文化人處起來沒有共同語言,自慚形穢啊。

到天元閣,竹葉青並沒有喝茶,桌上放著讓陳浮生記憶猶新的碧綠酒壺,見到陳浮生,她給他也倒了一杯酒,陳浮生坐下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辛辣,絕對的辛辣,談不上香醇,陳浮生原本以為是什麽牌子的上等老酒,陳浮生對紅酒和茶水沒有研究,不過對白酒還算熟悉,這杯酒不重口齒留香的餘味,隻重一股子入嘴就恨不得燒裂舌頭喉嚨的刺激,幸虧第一口下嘴不多,否則都吞不下去,陳浮生斷定這酒絕對賣得不貴,不過很符合當年老酒鬼的胃口,大雪天刮煙炮的曰子喝上幾口絕對暖心。

竹葉青笑道:“能適應?”

陳浮生一杯喝盡,一抹嘴遞出杯子酣暢道:“再來一杯。”

“不給了,每次出門我就帶這麽一壺。”竹葉青搖頭道。

“什麽時候去渝城?”陳浮生可不敢和她隨意調侃玩笑,也就把話題轉移到正事。

“出石青峰就直接去機場。”竹葉青舒稍顯慵懶地靠著檀木椅子,如果是光頭蒙衝這些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包括上海在內的全國11處房產,沒有一個地方的椅子是能讓人舒舒服服靠著的,每一條椅子靠背要麽中間鏤空要麽雕刻成凹凸不平的八仙過海圖,竹葉青於細微處苛求自己的令人發指程度可見一斑。

“能不能一起吃頓晚飯?老鴛鴦,肯定有符合你口味的菜。”陳浮生尷尬道。

竹葉青斜眼瞥了一下陳浮生,沒有說話,輕輕搖晃著酒壺。

“無錫有個王京泉據說認識你,他剛好來南京跟我場子有點摩擦,這不才剛解決,就想您老人家能夠賞個臉。”陳浮生笑道。

“沒興趣。”竹葉青一口回絕。

“皇甫姐姐。”陳浮生“悲痛欲絕”道。

“別惡心我。”

竹葉青沒好臉色道,稍稍換了個姿勢,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凝視著又開始大路走不通就琢磨著走歪門邪道的陳浮生,玩味道:“你就不怕別人說你吃軟飯?吃媳婦的還不夠,現在再來吃我竹葉青的軟飯?”

陳浮生坐正身體,笑道:“這有什麽怕不怕的,真是吃軟飯,那天底下也就我陳浮生能同時吃媳婦曹蒹葭和上海竹葉青的軟飯,別人要說,盡管紅眼病吃他們的酸葡萄,咱鳥都不鳥,一群給你提鞋都不配的廢柴,比我這種鄉巴佬都不如,還有資格戳老子脊梁骨?那得等他們跟老子一樣連吃飯拉屎睡覺都在想怎麽吃苦打拚,才有那底氣!”

竹葉青不知為何還是給陳浮生倒了第二杯酒,倒酒的時候讓人看不清表情,輕聲道:“知道當初在上海趙鯤鵬雇的人是誰的手下嗎?”

陳浮生身體一震,接過酒杯,沒有說話。

“對,是我。”

竹葉青也坐直了身子,微笑道:“因為我想與其讓別人把你整死,還不如親手把你的脊梁骨給折彎了。”

“為什麽?”陳浮生苦笑道。

“不好說。”

竹葉青自顧自喝了一口,陷入沉思,仿佛在自言自語,“你當初第一次是在孫老頭房子裏跟我見的麵,我也跟你說過我是去拿一本曰記。我跟你一樣,你是從小被你娘養大,在張家寨吃盡白眼,我則是跟著我爸在大江南北流竄闖蕩,算不上坎坷磨難,也就是在你上山獵殺野豬山跳的時候,我已經開始適應殺人,別用那種看待怪物的直勾勾眼神看我,小心我挖你眼睛,第一次蒙蟲出手被你躲過是你幸運,這一次如果我動手你覺得有幾分勝算?”

陳浮生正襟危坐,眼神不敢肆無忌憚。

竹葉青感慨道:“我也是人,不是神仙不是妖怪,不過普通人肯定算不上,否則太矯情做作了,不過我一直覺得不把人當人,不把自己當人,才能獲得輕鬆痛快。你被趙鯤鵬趕出上海,我本以為你這輩子就算完了,沒想到你能在南京鬥狗場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麵前,而且還挺人模狗樣,我當時就好奇,是不是你遇到了貴人,答案是也不是,於是我讓商甲午跟你玩,不過等我看到曹蒹葭大著肚子,我猶豫了,不是因為忌憚她背後的家族,隻是她一句話打敗了我15歲以後的全部人生。這世上最疼你的也許是你那個妖孽哥哥陳浮生,但最愛你卻是那個叫曹蒹葭的傻女人,你現在肯定不懂,等你爬到一個你自認為可以與她家族平等對話的位置,你肯定還是不懂。她為什麽付出,你也不懂,正因為你不懂,她才能開開心心等你,一個傻子去拚了命巴不得24小時都可以用來奮鬥掙紮,一個傻乎乎去等自己男人從孩子長大成孩子的父親。”

陳浮生腦子一片混亂,他不太能跟上竹葉青的思維,這比他前不久跟高智商女姓代表喬麥交談都來得頭疼。而竹葉青也不管陳浮生苦等下文,一口一口喝著酒,似乎不願意再開口,陳浮生要是有那個降龍伏虎的本領說不定就要翻過她身體抽屁股,可陳浮生現在手裏就是拿著槍支扛著炸藥包都沒勝算,隻能任由她發呆。

她的確是個神經病。

陳浮生隻能這麽解釋,否則沒有一個女人會點燃煙花然後漂亮甩狙一槍爆頭。

竹葉青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讓陳浮生徹底無語的話,“我承認我是個瘋子。”

恐怕那個不曾被人打敗的彪悍周國器碰上竹葉青,也隻能被華麗地落敗。竹葉青一點一點解開馬尾辮,柔聲道:“去觀音堂等我,隻能由你來照相,一路上不能讓誰見到我,否則我見一個殺一個。”

陳浮生半響沒反應過來,因為此刻竹葉青的風情再次讓他見識到那位馬尾辮美女在煙花下扛一把狙擊的傾國傾城。

終於回神,立即跑出去讓王儲把相關人員都驅散,當然沒忘讓那位文藝哥們把相機借給他耍耍,陳浮生曾經在山水華門連怎麽修理熱水器都辛勤研究過,當然沒遺漏掉攝像,不精通,但也馬馬虎虎,後來也跟媳婦討教過,他照相不喜歡拍攝自然景觀,隻對人物感興趣,而且隻求能拍出神韻,這一點與媳婦不謀而合。

石青峰觀音堂。

陳浮生站在門口目瞪口呆。

脫掉外套的竹葉青白衣白褲,都是麻質,粗樸而自然,就如同一尊白衣觀音。

她走進觀音堂,脫掉襪子,露出一雙纖弱雪嫩玉足,雙腿結全跏趺坐於仰覆蓮座之上。

竹葉青二手虛心合掌。拇指小拇指各頭相撚,餘下六指微屈,如開敷蓮花形。

手腕上一根紅絲繩。

另一隻則掛有一串由一百零八顆顆檀木珠子串成的古樸念珠,安詳垂下。

觀自在菩薩相何等端嚴?

隻是她嘴上那抹猩紅胭脂,卻是驚心動魄,她不曾金剛怒目,卻讓人連褻瀆之心都不敢生出。

陳浮生目瞪口呆。

她不嗔不怒不羞不憤。

陳浮生心中歎息。

哢嚓。

竹葉青緩緩起身,陳浮生焦急道:“能不能再拍一張?”

竹葉青重新坐下,兩手左覆右仰,令背相著。以右大指叉左小指,以左大指叉右小指。中間六指縛著手腕,如三股杵形。

那一抹胭脂依舊震懾人心。

哢嚓。

陳浮生怔怔捧著相機,竹葉青穿好鞋襪後,與他擦肩而過,淡淡道:“我等你陪我一起跳黃浦江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之前,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最後一張底牌。這個世界,能救自己的,能成就自己的,也隻有自己,救別人無法勝造七級浮屠,殺幾個擋在路上的也絕對下不了十八層地獄。”

蛇蠍心腸竹葉青。

原來是殺人如麻胭脂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