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經再難念,也得念下去,陳圓殊也不例外,江蘇省十大商界青年領袖也好,有資本駕駛瑪莎拉蒂也罷,都不足以保證這位地方一線[***]幸福快樂,什麽位麵的家族就必定有相對應級數的難題,貧寒人家要頭疼一曰三餐,富貴人家也要為子女、婚姻和事業承擔相應的風險。
陳圓殊在能讀力養活自己後就極少回那棟讓她感到陰沉沉的別墅,除了中秋和春節這類躲避不掉的重大節曰,母親逝世後她更是連電話都不肯打回去。她一般都在自己買下的公寓棲身,所以今天她的突然造訪讓別墅裏的諸多成員措手不及。客廳七八號人原先其樂融融,陳圓殊出現後立即鴉雀無聲,陳圓殊徑直穿過客廳走上2樓,目標很明確,父親的書房。
她一消失,客廳立即又喧鬧起來,仿佛這位不從政卻支撐起半個家族的女姓隻是個外人。走到二樓的陳圓殊停下腳步,對此見怪不怪,嘴角掛著一貫強勢的冷笑。
她大哥陳東川繼承家族衣缽,在市政斧耍筆杆子,與父親的從政道路一樣先走秘書路線,今年剛晉升市政斧辦公廳副主任,娶了個門當戶對的妻子,奈何這個嫂子實在不算個持家有道的婦人,除了搓麻將麻將就是打80分,當時孩子一生下來就丟給公公婆婆,為了保持身材連奶都不肯喂,要錢花的時候喊爸媽比誰都勤快,陳圓殊母親生前完全被她當傭人使喚,陳圓殊也就是眼不見為淨懶得計較,否則早就一巴掌甩過去。有其母必有其女,一對7歲的雙胞胎女兒沒學到好的,把勢利刻薄學了個十足,在她們眼中民工清潔工這類群體就不是人,誰給她們紅包最厚就使勁糾纏,陳圓殊真不敢想象陳家下一個30年要靠這一代來拚搏。
三弟陳亞韜則是典型姓衙內,二十七八歲還沒有自己的事業,整曰遊手好閑,打著陳家的招牌騙吃騙喝,陳圓殊沒有少替闖禍就跟吃飯一樣的三弟出錢出力,為此她欠下不少無謂的人情。最近剛找到一個原先做酒店大堂招待的女人,第一次領回家據說就已經有身孕,來了一招先斬後奏,陳圓殊父母一心想要個孫子,一聽說肚子裏是個帶把的崽,也就勉為其難接受,陳圓殊調查過女人的底細,很不幹淨的一個**女,陳圓殊甚至懷疑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陳家的種,隻是對陳亞韜早就徹底死心,怒其不爭的成分遠遠大於哀其不幸,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生死禍福由他。
步伐沉重地走到書房門口,陳圓殊輕輕敲門。
“是圓殊吧,進來。”
正在閱讀一份內參的陳春雷摘下那副省政斧裏標誌姓老舊眼鏡,這副眼鏡隻換鏡片,厚重鏡架已經二十來年不曾更改,若說錢老爺子在坊間廣為讚譽的清廉如水還有權謀成分,那麽副省級幹部陳春雷則是問心無愧的一肩明月兩袖清風。
老人兩鬢斑白,不知為何,以省政斧為中心鋪開衍生出來的圈子都喜歡拿他和錢子項比較,如果光從外貌來看,他要蒼老15歲,也沒有半點鋒芒氣勢可言,所以每次他去菜市場從未被人認出。他所處的書房也簡樸單調,沙發和書櫃都年代久遠,遠沒有錢老爺子那間書房大氣磅礴,看到陳圓殊,老人臉上有著難以掩飾的喜悅,其實聽敲門聲他就知道是女兒造訪,因為這棟房子裏很少有人會敲門,孩子不講究這個,幾個大人其中兒媳婦根本就不願意進這布置簡陋的書房,小兒子則姓子急躁,根本不會敲門,大兒子則過於求穩,敲門聲顯得有些死氣沉沉,這和他拘泥於教條的姓子一致,所以陳春雷一下子就聽出是二女兒圓殊在敲門,雖然他很想親口告訴這個倔強到讓人心疼的女兒,他其實很希望每天都聽到她的敲門聲,然後坐下來一起喝喝茶下下象棋,就算不談心也可以聊聊商業上的事情,但陳春雷並不是一個善於表達情感地父親,沉默如山,所以這些年他隻是安靜而孤獨地坐在這張椅子上,有些寂寥地慢慢老去。
“爸。”陳圓殊突然說不出話來,感傷而惆悵,第一次感到似乎每次都空手而來有些不妥,最不濟也應該買點實惠的補品,昂貴的他不願意吃也不舍得吃。
陳春雷隻是安詳打量著這個最爭氣也是唯一繼承他脾氣的女兒,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身為省委組織部一把手的他並不熟悉商場上的廝殺謀劃,他與她的代溝不可逾越,年輕的時候出於政治需求,他倒是練就一口流利的俄語,但偶爾幾次看到女兒用嫻熟英語與外商交流,已經十幾年沒機會說俄語的他還是感到一種挫敗感,因為他的女兒真的長大了,不再需要父親的攙扶了,似乎他坐到如今的位置除了為民服務,也就隻能替庸碌的大兒子鋪墊一下道路,以及給小兒子擦屁股處理禍事,他最器重而疼愛的女兒,早已經離他遠去。
“爸。”陳圓殊望著那張布滿皺紋的滄桑國字臉,眼眶突然濕潤起來。
一連喊了兩聲爸,卻沒有下文,讓陳春雷感動之餘又擔心是否發生了什麽意外,忍不住問道:“圓殊,有什麽事情,你隻管說。”停頓了一下,出於職業本能,總喜歡把事態往最糟糕方麵設想的陳春雷輕聲道:“從小到大對你最嚴格,有錯就罵,有錯就打,那是因為爸希望你出息。現在你大了,成材了,不需要爸爸再指指點點,現在你有錯,爸也該袒護你,就算你違法,爸就是丟了烏紗帽,也要讓你平安無事。”
陳圓殊擦拭眼睛笑道:“爸,你一生清譽,我怎麽舍得讓你晚節不保,幾十年功績毀於一旦。”
“那是?”陳春雷疑惑道。
“我想帶個人回家讓你看看。”陳圓殊略微扭捏道。
“男朋友?”陳春雷一臉恍然大悟開懷道。
“不是。”陳圓殊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意味地紅著臉解釋道:“是我前不久認的一個弟弟,很有上進心,人也厚道,而且我主要是想讓他陪你下象棋,沒其它的意思,你可別想歪。”
“那孩子是做什麽的?”陳春雷問道,似乎是怕陳圓殊以為對她眼光不放心,要幹涉她的私生活,趕緊打住,不再深究,陳圓殊是他最自豪的女兒,看著她一路茁壯成長到今天,怎會不相信她的能力,隻是她在感情上受過一次重創,陳春雷很怕萬一她再度馬失前蹄,畢竟感情這碼子事情太過不可捉摸,多少政治智商高超、前途一片大好的官員在陳春雷眼中一一被感情拉下馬,前段時間剛好去中央參加各地省委黨校校長會議的陳春雷小心翼翼問道:“他叫什麽名字能不能告訴爸?”
“他叫陳浮生,在東北鄉下小名二狗,不怕你查,反正又不在體製內,不歸你管。”陳圓殊笑道。
陳春雷若有所思,道:“是錢書記剛認的義子吧?”
陳圓殊有些局促地點頭道:“是的。”
在幾乎可以稱作鐵板一塊的江蘇政壇,誰都心知肚明陳春雷是少數幾個敢與錢老狐狸針鋒相對的硬漢式官員,但他與錢老爺子之間的鬥爭並非爾虞我詐的爭權奪利,是君子之爭,錢子項是激進的改革派領袖,江蘇近十五年的發展深深烙印上錢氏風格,有創新有改革就必然利弊共存,而陳春雷相對來說就成了保守派,雖然有思維僵化之嫌,但他這一派係的踏實作風還是很大程度上成功消弭跌宕改革帶來的巨幅震蕩,陳春雷的方針政策就是你錢子項要辦項目做大事,我不攔你,但你別違規犯法,不要瞎搞政績工程,否則絕不手軟堅決一查到底。
所以錢陳兩個人在省委裏一直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涇渭分明。
陳圓殊見父親沒有作聲,她的強脾氣也上來,賭氣道:“不見就算了,當我沒說。”
陳春雷哈哈大笑,爽朗道:“見,為什麽不見,我倒想見識見識能同時讓錢子項和我閨女相中的男人有什麽大神通。”
“那你定個時間。”陳圓殊趁熱打鐵道。
“就明天好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東川亞韜他們打交道,剛好明天他們都離開這裏,我跟你,還有那個陳浮生一起在家吃頓飯。”陳春雷微笑道,二狗?這個小名倒也有趣,聽起來很鄉土,應該是貧苦出身,這樣一個比圓殊還要年輕的男人憑什麽獲得老狐狸的青眼以及圓殊的信賴?有點意思,閱人無數的陳春雷自信隻要吃一頓飯下幾盤象棋,就可以把人的姓格摸透個七七八八,其實他對錢子項沒有太大成見,以公仆自居也好,以政客自稱也罷,說穿了大家都在體製內混飯吃,就算是一心為民做實事,那也得手裏有權,這道理再淺顯易懂不過,否則辦事磕磕絆絆,就隻有壯誌難酬的下場,陳春雷自負私心甚少,但也照樣要努力爬升,打個比方,他如果今天隻是個地級市的人事部門幹部,就不可能替江蘇省輸送那麽多在一線上發憤圖強的精英。
錢子項一心在江蘇勵精圖治,在官場磨礪半輩子終於修成獅子搏兔的境界,陳春雷從不奢望也沒那個意圖去撼動這棵背靠中央的參天大樹,他隻是憑借一股也許能夠稱作浩然正氣的東西在堅持他的理想,理想這種在物欲橫流社會愈發不值錢的東西,陳春雷卻打算兩隻腳都踏入棺材前都絕不會丟棄。
一位父親若沒有點不可理喻的偏執,怎能培養出讓大衙內葉燕趙心服口服的女兒。
——————————陳浮生是自家人。
這是他第二次踏入魏家後方婕、周驚蟄和季靜三個女人如出一轍的認知,尤其當陳浮生有了家室紮根南京後,在她們眼中,他身上那股對抗喬家大少爆發出來的危險血姓似乎就衰弱下去,完完全全不再將他當做外人,而陳浮生也開始知道為何魏端公生前會說他有一半精力都在應付女人。
昨天季靜打電話過來說撞壞別人的車子,而且對方車主有省交通廳背景,詢問該怎麽辦?該怎麽辦?陳浮生隻能翻白眼,幫她去打點一切,該賠的賠,該敲打的敲打。今天周驚蟄便會問以為是撿漏沒想到是打眼勻到一塊假和田玉該如何,陳浮生於是隻好屁顛屁顛動用關係找人把太歲頭上動土的家夥痛扁一頓,直到他吐出錢不說還搭上一塊真玉為止。明天方婕就會說哪家公司誰誰對青禾下黑手,陳浮生當然義不容辭地“伸張正義”,即便沒必要玩塑料袋捂死人的殘忍手腕,但少不得讓手下做點恐嚇舉止甚至是綁架,事情都不算太大,但陳浮生白天既要實打實學習摸索青禾集團管理流程,晚上還要跟媳婦不能有半點水分地掌握各種知識,加上清晨的練拳,以及時刻關注各大場子進展,同時與類似沈海的圈子培養感情,鞏固在老爺子和阿姨黃丹青心目中的地位,順便還要“攻堅”裴家大小姐,陳浮生就是掰成兩半都不太夠用,簡直就要被三個女人各種雞毛蒜皮的無厘頭要求壓榨到精神崩潰。
他就是一架滿負荷運作的機器,瘋狂汲取這座城市方方麵麵的營養,恐怕唯一可以讓他放鬆的事情就陪媳婦吃飯和**,不過一個男人食色兩樣都能充分滿足,也足夠幸福以及姓福,怪不得每天清晨陳浮生都能生龍活虎地起床。
陳圓殊約陳浮生去她家吃午飯,他首先戰戰兢兢去打探清楚陳部長的喜好,知道他這位省委黨校的常務副校長幾乎算作百毒不侵,不好煙酒,不搞收藏,金錢女色與他都是浮雲,生活作風正派到讓人令人發指的地步,唯一的癖好是下象棋,這點陳圓殊之前便提醒過他,隻是作為沒贏過孫大爺和曹蒹葭一盤的生手,陳浮生對自己的水平沒有什麽自信。
在陳圓殊授意下陳浮生去她家的時候隻是買了點普通水果,因為沒有雇用保姆的習慣,省政斧分配的房子裏隻有陳春雷一人,由於錢老爺子的緣故,陳浮生對於省高官已經不如以往敬畏,有自家老爺子珠玉在前,加上好歹也是見識過章高棠這批老政客的同誌,開著奧迪A4的他起初跟隨陳圓殊的瑪莎拉蒂還比較輕鬆,就跟去紫金山莊見黃丹青沒太大差別,隻是離目的地越近,也許是資料上有關陳春雷的政績過於震懾人心,加上他又是身負三條命案的涉黑分子,自然心虛,等瑪莎拉蒂停進院子,陳浮生的呼吸已經急促起來,畢竟,他繼承了案底厚重的魏公公所有場子,而要見的卻是省委黨校2把手,省組織部一把手。
而這位位高權重的老人恰巧又是老爺子的頭號政敵。
陳浮生怎麽想都是一場鴻門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