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很快升到了最高處,明亮的光線照射在密葉之上,在上麵來回忙碌爬走的小昆蟲的身影就變得十分清晰了起來,甚至連它們如頭發絲般粗細的小腳都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柳子炎也休息夠了,睜開眼就看到了正午耀眼的太陽。在陽光的照射下,他的眼珠子就仿佛一顆石子掉入了水中,是一層一層的漪淪。

用手擋了擋光線,他坐起了身子。低頭一看,發現吳半斤和張八兩兩人還跪在地上,正抬著頭望著他。

眉頭皺了皺,他雙手輕輕一撐底下的樹枝。

“嗖”

隨著一道破風之聲,柳子炎身影一晃便跳到了地麵之上,伴隨著他一起下來的,還有無數片白楊樹的葉子。

看著眼前這個雙手負在身後,風度翩翩,帶著一股睥睨天下氣勢的少年,吳半斤和張八兩整個人都僵住了,雙眼之中,是無盡的崇敬之色。

“大哥。”

他們恭敬的喊了一聲,然而柳子炎卻是漠然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就轉身走到民兵隊成員那邊去了。

“蛋頭,今天就練到這,收隊,回根據地。”

“好,收隊。”

黃大仁對著大夥喊了一聲,他自己卻走到柳子炎身邊,“老柳,那兩個人你打算怎麽辦?”

“哪兩個?”柳子炎抬了抬眉,疑惑的問道。

“奶球的,你又跟餓裝糊塗不是,就是跪著的那兩個撒。”黃大仁擺了擺手,沒好氣的說道。

“他們是吳連長的兵,我他娘的打算個球啊。”

說完,柳子炎率先往根據地走去。心裏卻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收下吳半斤和張八兩,這兩人的毅力不可謂不大,他這一睡就是兩三個時辰啊,也就是說,剛才吳半斤和張八兩一動不動跪了兩三個時辰了。

黃大仁在原地看了看吳半斤和張八兩,撓了撓禿頂,然後叼起煙杆招呼民兵隊一行人也往根據地走去。

這時,讓所有人都心神一顫的事發生了,吳半斤和張八兩居然保持跪立的姿勢,用膝蓋當腳用跟在隊伍的後邊,就好像兩個侏儒症患者一般。

森林裏地勢異常複雜,地表還有荊刺以及尖邊的石頭,不出半天功夫,吳半斤和張八兩的膝蓋連帶著褲子都被磨破了,鮮血潺潺的從傷口流淌出來,他們身後的地麵上,都能清晰的看到兩行濃濃的血跡了。而他們卻緊咬牙關,一聲不哼,任由汗珠從額頭上滑落,然後流經下巴滴落到地上。

“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這是為什麽啊?”

唐飛燕看的柳葉眉緊蹙,雙眼之中不斷閃著異樣光彩,心中總是重複著‘為什麽’三個字。她真的不相信兩個強壯如牛的大漢會對柳子炎如此卑躬鞠膝,甚至不惜忍受巨大的痛楚的跟隨,難道他真的有這麽大的能量嗎?

民兵隊一行人也十分的不忍心,這一刻,沒有人覺得吳半斤和張八兩他們再是大凶大惡之徒,相反,還十分敬佩他們是條硬漢子。

“老柳,看來他們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跟著你啊,你就答應他們吧。”

黃大仁擋在柳子炎前邊,勸道。

“對啊炎哥,他們看起來很厲害,加入我們民兵隊,可是好事啊。”榮生說著,還用腳踹了一下豬皮。

“唔……唔,對……對,炎哥。”豬皮嘴裏還含著一包蘿卜呢,說起話來就像被人捂住了嘴巴一樣。

柳子炎停下腳步,緩緩的轉過身,不含任何感情的望了望吳半斤和張八兩的麵目,然後又望了望他們膝蓋上的傷口。

“走。”

最後依然是丟下一個字後就又繼續轉身走了起來。

黃大仁等人還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隻是在原地歎息了一聲。

見柳子炎一行人走了起來,吳半斤和張八兩兩人沒有任何猶豫,他們一咬牙,繼續跪在地上用膝蓋走路。

“柳子炎,你給我站住。”

作為女人,唐飛燕的同情心泛濫了,嬌喝一聲,從後邊追上來擋在柳子炎前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跑的太急了,就這麽一小段距離,就讓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胸口隨著呼吸十分有節律的此起彼伏,裏麵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呼之欲出,讓人不禁浮想翩翩。

柳子炎雙手負在背後,很是平靜的望著她。黑色的大褂,清秀的臉龐,讓他看起來像極了一個舊時期的大少爺。

隨後他嘴角冷笑一聲,問道:“有何貴幹?”

唐飛燕一指地上的吳半斤和張八兩,很是憤怒的說道:“他們都這麽低身下氣的求你了,你還想他們怎麽樣?”她心裏為吳半斤和張八兩抱打不平。

“這不關我的事,老子讓他們這麽做了嗎?”

柳子炎不覺十分的好笑,但說出這話的同時,他的心也微微顫動了一下,因為他確實被吳半斤和張八兩給感動了。

“怎麽就不關你的事了,隻要你答應他們進入你的民兵隊,他們就不會跪在地上。”

唐飛燕尖聲辯論,纖細手指指著柳子炎,“我告訴你,如果他們繼續跪在地上,我會向司令員反應,就說你柳子炎無故欺壓自己的同誌,看到時候你怎麽辦。”

欺壓自己的同誌?

柳子炎真是被唐飛燕給逗樂了,自己什麽都沒做,竟然又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

“女人,你有多遠滾多遠,快滾。”

不等柳子炎回應,後邊傳來一句憤怒的喊聲。

眾人尋聲望去,隻見吳半斤和張八兩充滿敵意的瞪著唐飛燕,他們本來就長得不像善類,這麽一來,就更讓人覺得他們猙獰恐怖起來。

唐飛燕渾身一震,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自己好心替他們說話,他們怎麽反倒叫自己走開?

她氣呼呼的跑到吳半斤和張八兩近前,指責道:“喂,我好心幫你們說話,你們怎麽能……”

“你算哪根蔥,這是俺們和大哥之間的事,你再敢多管閑事,別怪俺們對你不客氣。”

不等唐飛燕說完,吳半斤抬起頭,冷冷的注視著她,毫不留情的打斷道。濃濃的煞氣,讓人畏懼不已,沒有人懷疑他是說著玩的。

“你們……”

吳半斤這話一出,可把唐飛燕氣的沒險些當場暈倒。這……這都是什麽人啊,幫他們不說聲謝謝,反而對幫助他們的人威脅恐嚇,簡直就是神經病嘛。

“好,算我唐飛燕多嘴了,你們……你們就跪到膝蓋都爛掉吧,哼!”

撂下一句話,她冷冷的瞥了眼柳子炎,退到了一旁。然而,她的心底卻是翻起了巨濤海浪的震驚,那兩個人崇拜柳子炎簡直已經到了信奉神明的程度了啊!

沒有看一眼唐飛燕,柳子炎邁開雙腳緩步走到吳半斤和張八兩麵前。

“你們還想繼續跪著嗎?”淡淡的一句話從柳子炎的嘴裏飄了出來,看不出他到底是什麽態度。

“如果大哥不答應收下俺們,俺們是絕不會站起來的。”吳半斤和張八兩堅毅的說道。

柳子炎靜靜的盯著他們看了一會兒,才道:“好吧,那你們就繼續跪著吧。”冷冷的丟下這麽一句話,他雙手插在褲袋之中轉身走開。

吳半斤和張八兩兩人眼中流過一絲掙紮之色,但最終還是被堅毅之色給取代了。

就這樣,他們繼續用膝蓋跪著走路,跟在民兵隊一行人的後邊,當快走出森林時,他們膝蓋上的傷口已經嚴重到似乎可以見到森森白骨了,量是如他們這般硬漢,這會兒也臉色蒼白,有些支持不住了。

唐飛燕看的很是揪心,她剛才那句話隻是一時的氣話,見到傷勢已如此之重的吳半斤和張八兩,她有好幾次都想站出來喝止。

“奶球的,老柳,你真的想看到他們兩個把腿都給跪斷嗎?他們隻是……”

黃大仁心急如焚,他又追上去,對著柳子炎喝問道。然而他剛跑到前邊,就看到柳子炎的臉色冷的異常可怕,就如惡魔一般,嚇得他把剩下的話硬生生的給咽了回去。

“吱吱吱”

柳子炎那緊握的拳頭發出的細微清脆響聲傳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所有人大氣不敢出一下,都不知道他這是怎麽了。

“媽的,把這兩頭蠢貨給老子扶起來。”突然,柳子炎閃電般的轉過身,指著吳半斤和張八兩就是一聲咆哮。

“額……”眾人一陣驚愕,都給這突然的咆哮之聲嚇得愣住了。

“奶球的,都愣著幹什麽,沒聽到老柳說什麽嗎,快把他們兩個扶起來啊。”黃大仁最先回過神來,衝著大夥大聲嚷道。

“哦……哦……哦”

榮生和豬皮等人一邊應著一邊跑了過去,彎腰去扶吳半斤和張八兩。

“啊”

膝蓋剛脫離地麵,吳半斤和張八兩兩人就痛的大聲慘叫一聲,要不是有五六個人扶著,他們恐怕就要倒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