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辭寧說贏,那就是真要贏,在賞花宴前臨時拉著人一起組了個隊伍,抓緊練了幾天。

蕭玉融也沒把崔辭寧的話放在心上,到了那日跟蕭玉歇坐的一輛馬車走。

崔辭寧和蕭玉生的馬車跟在後頭。

馬車奢侈華麗,車簾四周垂著柔滑真絲製成的綢布,綢布上繡著朱雀暗紋。

馬蹄聲由遠及近,先後而至,王氏府邸門前的仆從紛紛上前迎接貴主們。

今天能來這的人物多是非富即貴,下人們絲毫不敢怠慢了。

“王家這宴會確實氣派,伏宣公子也真是好看,可惜了,居然是個不良於行的。”

“你這話可不能被旁人聽了去,小心小命不保,伏宣公子前不久已經繼承家業,成了家主。”

“要我說啊,還得是李氏公子,那才真是玉人般的人物。”

“柳品玨先生麵容威嚴,真是人才。”

“看見馬車了嗎?那麽富貴的車,駟馬同乘,是哪個世家?”

“看朱雀紋章,應是皇家的,快快準備!”

一群人忙有序地迎上去,隻見為首的馬車上先下來一個沉毅少年,他轉頭將裏邊的人扶了下來。

這貴主是個唇紅齒白的美人,鬢邊珠花流蘇相映搖曳,衣裙上浮光暗紋隨著動作流動。

眉心一點朱砂,麵如牡丹。

後麵輛馬車上又下來兩個個樣貌不凡的少年,四人被前頭的仆從領著迎了進去。

直到他們走遠了,下麵的人才敢輕聲說話。

“瞧見沒有?宮裏頭的貴主們,真是通身氣派,不愧是金玉滿堂堆砌著養出來的人兒。”

“崔氏公子怎麽也跟著來了?”

“定是去拜訪的時候順道來的,你們瞧瞧,那昭陽公主是跟著太子殿下一輛車。”

“陛下諸多皇子公主裏,就昭陽公主最受寵,掌上明珠,不過如是。”

“不過外頭傳聞公主奢靡成性,暴戾恣睢,一不高興就要砍人呢。”

“君憐無是非罷了,就那樣漂亮的可人兒,若是我,我也最是憐愛。”

“你們瘋了不成?居然敢妄自論上?仔細你們的腦袋!還不快準備好迎接貴主?”掌事的侍女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厲聲嗬斥道。

一群人登時垂頭,“是。”

另一頭的蕭玉融跟著蕭玉歇一起步入王府,迎麵就是不少上前來寒暄的人。

蕭玉歇一麵回應問候,打發自己弟弟蕭玉生跟人交談,一麵領著蕭玉融往裏頭走。

蕭玉融心知肚明,哥哥這是要帶她先去見那些重頭人物了。

果然,先見的是李氏之人。

蕭玉歇上去先跟李氏家主打了個照麵,然後便把蕭玉融推到跟前。

蕭玉融微笑著垂眸。

李家主道:“臣見過公主。”

他轉過頭,“堯止,還不來跟太子和公主問好?”

他後頭那個慘綠少年便上前一步,行端禮正地行了一禮:“堯止問太子安,問公主好。”

李堯止,字紹兗,世家公子品貌第一。出了名的克己複禮,端方持重。

風度翩翩的錦衣公子抬眸望過來,眉清目秀,精致如畫,“殿下,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他望來的目光若林間清暉,月下流光,無比動人。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頂流的世家門閥之間平起平坐,根深蒂固,所以對皇族也大多貌恭實則不敬。

像是李堯止這樣實實在在敬重的,確實是少見。

李氏一族家世顯赫,家風嚴峻。李堯止也品行端正,溫良恭儉讓,向來禮數周全,從來是叫蕭玉融一聲“殿下”。

蕭玉融六歲師從名師,這個名師便是柳品玨,當時做他關門弟子的,還有李堯止、王伏宣。

王伏宣是蕭玉融和李堯止的師兄,多年前便出師,而李堯止作為伴讀一直相隨左右。

但即使是青梅竹馬,相識相知這麽多年,李堯止見了蕭玉融也是叫殿下。

蕭玉融眸色微暗,回應盈盈一笑:“紹兗,好久不見。”

實際上也沒多久,小半月罷了。

這小半月裏李堯止足不出戶,李家對外宣傳是病了。但明眼人都知道,李家是為了尚公主一事。

當時擇伴讀,本應該從世家貴女裏選,但是給蕭玉生選的伴讀裏,蕭玉融挑中了李堯止的畫卷。

蕭皇大手一揮,直接選了李堯止作伴讀。李家家主推辭過幾次,但這件事情還是板上釘釘。

不久前蕭皇透露蕭玉融要擇婿的事情,次日李家就說李堯止病了,讓蕭皇心生不悅。

這小半月,說久不久,隻是對於蕭玉融來說確實與李堯止許久未見了。

前世她最信任的人便是李堯止,隻是沒有想到,李家也有推波助瀾。

會了這麵,蕭玉歇和蕭玉融去見東道主王家的人。

本該是要去尋王婉茹的,但是途經回廊前,蕭玉融瞥見柳蔭之下一抹熟悉的身影。

這種無人的角落裏,一人獨自坐在輪椅上,垂著眸子坐那裏,無波無緒,無欲無求,偶然看一眼不遠處的人聲鼎沸。

他纖瘦又蒼白,有著書香儒商世家特有的清貴。眉目留有鬱色,盡管生得秀麗,卻有些陰沉,無人膽敢上前攀談。

但凡是有人靠近了,立刻有他的侍從上前阻攔。

王伏宣,王氏如今的家主。

前兩年他爹去世後,他便當上了家主。據說王氏有不少人不服他,他也是鐵血手腕,一陣腥風血雨之後坐穩了位置,也沒有人再敢瞧不起他是個瘸子。

似乎是覺察到了蕭玉融的目光,王伏宣敏銳地抬眸望過來。

微風吹拂過柳條,初碧葉半開,樹影斑駁,為他蒼白的臉龐忽地鍍上一層光華,下一刻又消失。

他仿佛隨時將騰雲駕霧而起,被這清風載走了。

四目相對。

隔著花光樹影,蕭玉融彎了彎唇。

“哥哥。”蕭玉融拉了一下蕭玉歇的袖子。

蕭玉歇停下腳步,“怎麽了?”

“王家主在那呢。”蕭玉融就當著王伏宣的麵,扯著蕭玉歇袖子,對他揚了揚下巴,示意蕭玉歇他在那個位置。

蕭玉歇順著蕭玉融的目光看過去,果然帶著蕭玉融上前去了。

王伏宣性情孤僻陰鬱,不喜與人交談,跟蕭玉歇也聊不來,不過是寒暄幾句罷了。

講話的時候,因為坐著輪椅,王伏宣得抬著頭跟人說話,而他偏偏又不喜歡這樣。

除了身份對等的,他說話都不正眼瞧人家。

蕭玉歇恰好是身份對等的那種,隻是王伏宣跟他說話,目光卻落在蕭玉融身上。

意思到了,蕭玉歇就要帶蕭玉融走。

王伏宣當然也不會留人,隻是頷首示意。

“那就一會再見了,王家主。”蕭玉融把最後三個字咬得抑揚頓挫。

王伏宣抬著眼眸看了蕭玉融一眼,眉間微蹙,不語。

她這話裏有太多戲謔和挑釁的意思了。

前世王伏宣這孫子跟崔辭寧沆瀣一氣,置她於死地,蕭玉融見了王伏宣就來氣。

若說起崔辭寧,那是她自己招惹崔辭寧,蕭玉融還認了。

李堯止,人家到底是沒直接參與。

但是柳品玨和王伏宣,她跟王伏宣說來勉強也算是從小一起長的,這家夥居然背刺她一刀。

蕭玉融是半點不想自己想著吞掉允州,奪取這兵家必爭之地,還想把初原一並拿下的事情。

跟著蕭玉歇走了一路,蕭玉融可算是見到最裏頭園林裏其他的王氏族人了。

遠遠看見他們來,一豆綠小衫的少女越眾而出,“融公主來遲了,看來是不待見我。”

蕭玉融快幾步走上去,“好哇,婉茹你這瘋丫頭,真是張嘴就來了。”

世家子弟款步走出來,王婉茹便規矩下來一同給蕭玉融那頭見禮問候。

王伏宣平日裏不多交際,這一塊都是王氏其餘的嫡係子弟來負責。

最前者是柳品玨,蕭玉融還得規規矩矩喊先生。

“玉融近來身子可還好?前些日子還在課上說身子不適。”柳品玨眉目矜貴,垂眸說話,一雙眸子深邃又沉靜,猶如幽幽深潭。

他一出來,現場便噤若寒蟬,在場的世家子弟裏頭,拔尖的都是他弟子,其餘的也畏懼他威名。

“那是老樣子,隔三差四得小病,前不久才好。”蕭玉歇道。

柳品玨說道:“讓後廚備著參湯,小病初愈,當注意才是。”

“多謝先生。”蕭玉融道。

柳品玨點頭,跟蕭玉歇說:“叫玉融先跟王三小姐去玩吧,要打馬球的也要提前準備,太子不如同我先去上頭坐坐。”

“也好。”蕭玉歇點點頭,拍了拍蕭玉融的後背,“融融,你跟著王三小姐一同去吧。”

“好。”蕭玉融一到玩樂時候,哪裏還記得蕭玉歇什麽事情。

在蕭玉歇無奈的眼神下,蕭玉融跟著王婉茹進了亭子裏頭。

亭子裏幾個貴女正坐著,其中一個偏頭問旁邊的:“那是誰?柳先生竟那般青睞有加。”

“妹妹出門少,蕭氏女還不認得?正是那位名動四方的昭陽公主,就是愛癡狂的性子,不過卻是赫赫有名的美人。”旁邊的姑娘回答。

問話的貴女定睛一看,蕭玉融眉間點血,裙上灼華,雪膚花貌,容光絕色,當真是無愧盛名。

王婉茹拉著蕭玉融坐下,“既然公主來了,那便叫他們把花都送上來瞧瞧。”

幾個侍女應聲而上,手捧珠光寶盒上前成一排,盒子裏堆著幾朵嬌豔鮮嫩的花,顯然是剛從園子裏摘來的。

“請貴主們簪花。”她們俯首低眉,柔聲細語道。

“你先挑。”王婉茹大大方方地叫蕭玉融先挑選。

王氏是東道主,主人家應該先選,或是禮讓給座中最有地位的貴客。

世家存於世間的時間長於皇族,難免對皇室沒多少尊重,王婉茹讓蕭玉融先挑,也是奉為上座,以蕭玉融為重的意思。

蕭玉融也沒客氣,隨手挑了朵牡丹。

“我來給公主戴上。”王婉茹拿起花戴在了蕭玉融的鬢角,欣賞一下,滿意地點頭稱讚,“真漂亮。”

“那是我本身就漂亮。”蕭玉融笑著,不動聲色地瞥向安靜的角落。

寧家姑娘寧柔正坐在那頭,悄無聲息地攥緊了帕子。

“寧小姐,怎麽不來挑朵花?”蕭玉融丟了一枝花回匣子,又選了朵綠萼遞給王婉茹。

王婉茹今日一身豆綠,這朵綠萼也合時宜。

寧柔沒想到蕭玉融會主動意思她,愣了一下,站起身過來,“公主說的是。”

她從中挑了一朵並不出挑的君子蘭簪在鬢角,又坐了回去。

其餘的世家小姐們也你一朵我一朵挑了起來,好不熱鬧。

王婉茹跟蕭玉融咬耳朵,“你主動邀她作甚?你不是和她向來不對付嗎?她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如此寡言少語。”

“你是沒聽說嗎?前不久她爹把她許給了個老翁。”蕭玉融心不在焉地回應。前世頭一個叛出楚樂,投敵柳氏的就是寧家。

王婉茹登時皺起臉,“她不是喜歡李堯止嗎?她爹不也一直攛掇她嗎?”

“哦——”她恍然大悟,“陛下要給你和李堯止指婚,所以她爹自覺無望了?”

蕭玉融遞給她一個眼神。

王婉茹歎氣:“怎麽不嫁來我們家?我還想日日與你做伴呢。我三哥雖然不良於行,但論相貌才華也不差李家兒郎的。”

“誰家尚公主,我不是同你要好?”蕭玉融笑了笑,三言兩語又哄得王婉茹回心轉意。

王婉茹悄悄跟蕭玉融咬耳朵,“那也還真是,李堯止品性好,我家三哥那脾氣跟你撞上,有得鬧了。”

“請貴主們移步丹須樓。”

有侍者許是被那位貴人遣來的,請這一處的小姐們去看馬戲。

蕭玉融起身,“今日我幾位哥哥和崔辭寧一隊,定能殺個片甲不留。”

王婉茹的立場才沒那麽堅定,“那可說不好,李堯止那一隊都是擅馬球的,你表兄也在裏頭,球技也不差啊。”

旁邊有貴女搭話,“皇子們跟崔少將軍都是人中龍鳳,李氏公子一隊經驗豐富,鹿死誰手真不好說。”

蕭玉融道:“他們馬球水平半斤八兩,我能不知道?紹兗確實厲害,我表兄也不賴,隊裏餘下的可就略遜一籌了。”

那幾個酒囊飯袋,騎射連她都不如。蕭玉融在心底冷嗤。

“不得了了,我的好公主。”王婉茹笑語,“你這話被那群輕薄兒聽了去,非得找上你證明一番自己的水準。”

蕭玉融道:“那就叫他們來,玉京裏真能與我比試騎射的世家子弟,能有幾個?”

這還真是,蕭玉融雖然羸弱多病,但彎弩三百步,是穿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