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眼,我隻覺得渾身都痛,就如同鈍鐵,被捶打了千千萬萬次…

“醒了?以後不許再這樣!”

我的眼前,出現慕珩的臉,他眉眼關切,可話裏卻明顯帶著責備。

這一切,真的不是夢。

“北域退兵了嗎?”

我忍不住再次確認。

慕珩一手端著藥碗,眉目緊鎖,另一隻手將我扶起,我靠在他的懷裏,順從地張嘴,咽下了他喂來的藥。

苦澀在口腔蔓延,讓我忍不住蹙眉。

抬頭看向慕珩,他那挑起的眉梢還未落下。

“看什麽?沒有蜜餞,來,啊…”

慕珩,竟也有這般凶怒的樣子…

我很聽話的一勺一勺喝完了慕珩喂過來的藥。

我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好的身體,是能讓我參與這場戰事的本錢。

直到我喝完了整整一碗藥,慕珩的眉眼才舒展開一些。

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熱氣穿過我的發絲,落在了我的額上。

“這場仗,多虧了西疆。”

說完,他將藥碗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握緊了我搭在被麵上的手。

我的指尖本冰涼,這突如其來的暖意,讓我的忍不住又往慕珩懷裏靠了靠。

這幾日,我覺得自己的心內也是兵荒馬亂的,這一刻,才覺得如同浮萍有了根,變得安定下來。

“七日不眠不休,你真覺得自己的身子是鐵打的麽?”

“阿肆說的?”

我把玩著慕珩的手指,他手掌上的老繭似乎又厚了一些。他卻又把我的手緊緊攥住。

“誰說的不重要,如果知道是這個樣子,當初我就應該和大哥一樣,管著你,束著你!”

我悠悠抬眸,慕珩是真的生氣了。

隻是他雖此刻怒視著我,可眸光之中的擔憂卻一點都未隱藏了去。

即便是這樣,他的話也隻是讓我覺得他生氣,算不得是重話。

“一航告訴我主將是你的時候,我根本想不了那麽多,我滿腦袋都是想幫你和怎麽能幫到你,阿珩,我真的怕你出事。”

良久的沉默後,慕珩將我緊緊摟在了懷裏。

“阿憂,為何你總是這樣,你總是這樣讓我憂心,你有沒有想過,若西疆被哈鐸的大軍發現,若你們的計劃夭折,若你…”

他不再說下去,似乎再調整情緒。

我知道,這場戰役,讓他見了太多的生死離別。

我也緊緊擁著慕珩。

“沒事了,都沒事了,我們平平安安到了,臨東城這一仗也勝了,你看,我不也沒事嗎。”

慕珩鬆開了我,我看的到他眼底泛起的紅意。

“永遠不要在把自己的性命不當回事,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麽事,永遠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即便是和北域的這場戰爭,我會永遠站在你前麵。”

慕珩的眼底似乎蘊藏著一片汪洋,海流柔暖,**滌掉了我周身所有的彷徨和淒冷。

有他在,我便知,無論何時我都不會是一個人。

“好。”

嬌聲軟語,我又鑽回了慕珩的懷裏,那裏,有我所有想要的安逸。

“無憂姐姐!我…誒呀…大白天的,你們羞不羞…”

我有些慌張地從慕珩懷裏掙紮出來,抬手整了整頭發,脖頸往上卻燙得厲害。

“賽婭,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努力回憶了一下此前的種種,甚至忍不住轉身又看想了慕珩。

“哎,說來話長,我是偷跑出來的。”

說著,賽婭拉出桌旁的凳子坐了下來。

“宋序就是賽婭救回來的。”

慕珩語氣波瀾不驚,我的內心卻波濤洶湧…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宋序,現在可還好?”

“他已經沒事了,我給他用了巫醫的藥,隻不過他的腿上中箭了,那箭被淬了毒,要養一段日子的。”

毒箭,哈鐸果然是喪盡天良!

“賽婭,北域究竟是發生了什麽?為何你說你是跑出來的?你大哥呢?”

原本剛剛還一臉雲淡風輕的賽婭,瞬間斂去了眼角的笑意。

“大哥是為了救我才被抓起來的。他是下一任名正言順的王,可是哈鐸和卡卓卻暗中謀害了父王,又逐漸收攏了北域的兵權,而且,他們不知何時勾結了漠北十三營的部族,逼迫我哥禪位。”

“大哥唯一的條件是說放我走,可是哈鐸怎會不知放我,如同放虎歸山,他安排了人暗中追殺我,我逃到了天佑城,宋將軍認出了我,便讓我入了城。”

“而當時哈鐸正派了索塔等一眾北域戰將,正與天佑城開戰,他們不知哪裏來的計謀,斷了天佑城的糧草,兵將食不果腹,根本沒有氣力守城。”

“那日,宋將軍是做了與人在城在,城破人亡的準備的,可是天佑城敗局已定,我沒有辦法見死不救,便在他中毒箭後用了曼陀羅子。”

“我本來想去天佑的,可是他的狀況太差了,便停在了這裏。”

北域的情況,與我的猜測大差不差,哈鐸果然是起了稱王的心,留下哈爾,怕是除了齊齊一族的原因外,我想必然是哈爾與他還沒有完成禪位儀式。

哈爾是天山認定的下一任王,而若哈鐸沒有經過天山的認可,即便是做了王,也不會得到北域子民的擁護…

北域對天山的信仰,是絲毫不亞於西疆對於白狼的。

隻是,賽婭的話,我更關注的卻是那一句:

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惟願馬革裹屍,也不願忍辱偷生的忠誠良將,若在知道天域城被屠城,全城除他以外無一人生還時,我不敢想,宋序,會怎樣…

“宋序,可醒了?”

我的臉上是與話極為不相稱的憂慮。

“我們到的前一日,宋序便醒了。”

我驀地轉身看向慕珩。

“那他…”

他看著我那急迫的眉眼,似乎猜到了我到嘴邊的話。

“放心,我和大哥該說的都說了,等他養好腿傷,他所有的不甘,自己去爭回來。”

不管怎樣,隻要人是願意活下去,就好。

我不希望這世間再少一顆赤子之心。

“對了,賽婭,你母親母族齊齊一族為何此番沒有幫你們?”

“這個有些複雜,母妃祭天以後父王另娶卡卓,卡卓與齊齊一族其實因為疆土的原因,宿怨已久,這就導致北域與齊齊一族的關係就疏遠了。”

“原來如此,我就是好奇,畢竟齊齊也是十三營大族。”

賽婭隻是挑挑眉,依照北域的規矩,連姻親都沒有的兩個部落,便等於井水不犯河水。

“阿珩,這一仗的我們勝在出其不意,北域一時半會應該會想應對之策,也會給我們留出緩衝時間,但我想慕辰一定會去找一個人!”

“誰?”

“找誰?”

慕珩和賽婭都看向我。

“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