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讓此事鬧的人心惶惶,慕冥淵有意壓了下來。

就連慕珩,在剛知道他要禦駕親征時,也是和我一樣的反應。

再三追問下,他才說出了實情。

沈萬金被救之後沒兩日,北域便偷襲了天域城,燒了城中糧草。天域城中的百姓念在慕珩和宋序那幾個月的維護,自發地捐出了所有的口糧,但僅僅隻夠前線將士維持三日。

可第五日的時候,調派的糧草卻遲遲未來,宋序派去調查的士兵來報,才得知所有的官道全部被北域派兵封死。

而也是這一日,北域大軍,兵臨天域城下。

不戰而屈人之兵,這一戰,北域勝的毫無懸念。

宋序一方主帥,他要守護他的將士,也要守護他身後城中百姓,但又豈是他一個人能護的住的!

天域城破了,守城的五萬將士,包括幸存的精兵良將,以及城中百姓,終無一生還…

“他,他,屠!城?”

我的每一個字,都在顫抖。

慕冥淵的話沒有說完,卻已然逼出我兩行熱淚。

五萬將士,一城百姓,全部被殺?

我的目光掃過慕冥淵和慕珩,他們的眼下亦早已赤紅一片,那緊握的雙拳和目光中的憤恨,最終隻能化作一腔的隱忍。

不是不發,而是不能!

仗要打!仇要報,士氣不能破!這後方更不能亂!

可痛嗎?當然痛!

兩國交戰,不斬戰俘,可哈鐸卻這樣做了!

血肉橫飛魂魄散,陰曹地府無安期!

那是數萬條人命啊!那血流成河的場景,即便是未親眼見到,我卻已覺雙目刺痛,試問此刻遠在萬裏之外的我們,錦衣華服,心又怎能不悲!

“所以,宋序…他…”

我的聲音已有些哽咽,隨之而來的,是滿腔愧疚,勸他上戰場的是我,可現在,我卻怎麽都沒有辦法勸說自己,勸自己接受青山有幸埋忠骨的說法。

“還活著。”

慕珩的話,讓我的眼中驀地又有了希望。

“前日收到了臨東城城主來信,信上不僅說了天域城的事,也說了有人救了宋序,但宋序傷得很重,暫且先安置在了那裏。”

“是無相樓的人?”

我問,但慕冥淵卻直接搖了搖頭。

“無相樓安排去的人,都沒有消息,昨日季芸已與我說過,恐怕慕辰早已發現了他們。”

不管怎樣,人活著就好,我短暫地舒了口氣,重新整理好了情緒。

“阿珩,今日我便啟程回西疆,這一戰,西疆陪天佑打。”

“胡鬧!”

“不行!”

有時候,我真覺得,這兩兄弟在某些事情上的想法,一致到讓我有些錯愕,甚至有些懷疑心有靈犀是不是還有別的解釋。

慕冥淵的目光從慕珩臉上掠過,最終不怒自威地看向我。

“這是天佑的事情,西疆沒有必要摻和。”

“慕冥淵,胡鬧的是你吧,不,應該說是胡說,天佑本來可是叫天祥的,既如此,如何叫與我沒有關係?”

這件事情,我已經做好了一意孤行的準備。

慕冥淵的眸色當即就冷了下來。

“這是打仗!不是你以為的恩怨情仇,覺得動動心思就能如願以償的!”

“是啊,阿憂,即便你想這樣做,可你想過西疆百姓的意願嗎?戰場,是生死難料的!”

垂眸,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我的眼底亦是當仁不讓。

“天域城後便是定北城,雖說定北城背靠定安山,易守難攻,但定北城幾乎已屬腹地。戰前無將,若我是哈鐸,必然一鼓作氣,再拿一城。即便你們現在就啟程,若真的連失兩城,這後果,你們比我清楚。”

“而且,若哈鐸拿下定安山,開山南下,便直逼南城,阿珩,你覺得長竹和你那副將可守的住?”

“若南城也破了,天佑可就是腹背受敵了。”

“再說,南城與西疆僅靈河相隔,存亡之際,你們覺得,我西疆兒女會需要去考慮性命之憂這件事情嗎?”

“所以,幫天佑這一戰,於我,是出於私心,因為東國生我養我,但於西疆,必然是未雨綢繆和邦交大義。”

兵法我是不懂的,但不論是以前聽父皇說的,還是在振宣王府耳濡目染的,亦或是這些日子聽慕珩、聽季芸分析的許多,我覺得我的腦子沒有一刻比現在還清晰。

而我也相信,我說的這些,慕冥淵和慕珩同樣也是知道的,要不然,慕冥淵不會說讓我回西疆,那桌上的布防圖,也不會是關於南城。

“還是說,你們是因為旁地昏了頭的原因?”

我的話說得直白又隱晦,他們卻都沉默了。

此刻,我也不想去爭去想慕冥淵的出發點,總之我知他們皆是出於對我的維護和擔憂。

可,我不願做籠中鳥,我不願活在別人給我的安定裏。

安定,是要自己去爭的。

要不然,十多年前,我就已然和命運屈服了,哪裏來的這些年的折騰。

又哪裏來的慕珩所說,我向陽而生,頑強活著?

“可西疆,能做什麽?你真的覺得你練的那些兵,能上戰場?”

慕冥淵的臉上帶著鄙夷,按照以往,是可以激怒我的,但現在,我知他這些話隻是為了勸退我。

從春圍開始,或許是身份地位的轉變,或許是聽慕珩說了太多的往事,又或許是親自感受了上位者之間權利遊戲的殘酷。

我似乎才真正認識了慕冥淵,也真是釋然了他對我做過的那些事。

可時過境遷,有些事回不去了,但不代表某些人放下了。

“慕冥淵,慕珩,你們說什麽都沒用,除非像沈舒怡一樣把我關起來,要不我們臨東城見。”

說完這句話,我頭也不回的轉身。

現在,天佑也好,北域也罷,爭的便是時間了。

隻是當我剛剛關上書房的門,便又聽到房內傳來他二人的對話。

“她胡鬧,你也跟著胡鬧嗎?為何不攔著她!平日你可以縱著,可這次和平日一樣嗎?”

“大哥,你我都不是第一次認識她,你覺得一隻一心想征服蒼穹的鷹,你攔得住嗎?”

“蒼穹沒有刀光劍影,無需馬革裹屍!”

“她有她想守護的東西,我們也有我們想守護的,這種情緒不分伯仲。大哥,讓她去吧,我拚上性命也會護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