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季丞相的名義,我一連寫了好幾道折子,可皆杳無音信。
我原本是想,反正所有的事情都是慕辰在背後出謀劃策的,那或許我的折子慕辰會看到,我的計劃也會邁出去一步。
可沒成想,那折子連宮門都進不去。
守城的侍衛說,陛下病情未好,不宜理政。
我啞然,如果哈鐸當時選擇這時候南下攻城,別說天域城,天佑守不守得住,都說不準。
看來,總是需要整出一些大動靜的。
可想了幾日,我始終沒有好的頭緒。
季芸說這事兒急不得,現在沈舒怡還處於喪子之痛中,慕辰還需要沈舒怡這把劍,去執行一些事情,所以隻能順著她的心思。
現在,我們要不隻能等,要不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我便索性不想了。
“阿姐,我想出去轉轉。”
季芸本來是在寫什麽的,聽到我的話後,便停筆抬頭朝我看了過來。
“叫宋序跟著吧。”
我放下手中那紅緞絨麵的奏折,湊到了季芸身邊。
“漠北來人的身份好像還沒查清,宋序忙得很,我可不敢再使喚他了,我怕賽婭到時候放幾隻蒼鷹,從漠北飛過來…”
話沒說完,一低頭便看到了那信箋之上“朝也思君暮也思君”的話。
不得不說,季芸的字是寫得極為漂亮的。
“阿姐,你說我在西疆的時候,你會不會朝也想我,暮也想我啊?”
我的嘴角已經咧到臉頰有些疼,季芸睨了我一眼,立刻拿胳膊肘頂了頂我。
“走走走,趕緊出去吧,你可是真煩人。”
我眉眼彎彎,又衝著季芸齜了個大牙。
“哈哈哈哈,阿姐,戰場那時候,哈爾可是沒少說想你哦!”
說完這句話,趕在季芸罵我之前,我一溜煙小跑了出去。
可當腳步邁出丞相府的時候,我又停了下來,仰頭看向了頭頂溫潤的雲。
眼底笑意收起,我固執地覺得,隻要仰頭,有些情緒就會被自己逼回去。
但,或許我自己也騙不了自己吧。
我毫無目的在天佑城中閑逛著,這段日子,沈舒怡無暇顧及修葺之事,街市似乎又回歸了以往的熱鬧。
當我的目光從人來人往落到眼前時,竟不知不覺走到了祈福樹下。
那年乞巧節時,慕珩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的那棵樹下。
我抬頭,看著樹上掛著的琳琅滿目的福牌,隨著一條條紅色的綢帶,迎著有些漸涼的秋風擺動,發出“噠噠”的聲響。
心便也跟著思緒翻飛起來。
那年,慕珩說,玲瓏篩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阿珩,那現在,我這入骨的相思你又可否會知道?”
當一股落寞的情緒浮上心頭,我突然好想,好想看看慕珩當年掛上去的那塊牌子上,到底寫的是什麽。
他生得高,便掛得也高。我幾次墊腳,甚至嚐試輕輕跳起來,卻最終連那牌子的一角都沒有摸到。
就在我試圖要勸說自己扼殺這好奇心的時候,我看到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從我的頭頂伸了過去,解下了係著那福牌的綢帶。
“姑娘可想取的是這個?”
當低沉的聲音響起,幾乎是同一瞬地,我轉身看了過去。
眼前之人左臉帶著金色的麵具,穿著一身絳紫色的束身掛袍,是漠北的服飾。
他的頭發高束在腦後,陽光之下泛著淡淡的金色,整個人給人一種高貴儒雅的感覺。
即便隻是露出了半張臉,即便那露出的半張臉上,仍能看到斑駁的青灰疤痕印記,但不影響他的骨相是美的。
疤痕之下,麵具之後的麵容,應是極為俊俏的。
“姑娘?”
他輕輕喚了我一聲,讓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便訕訕一笑。
“抱歉。”
我從麵前之人手中接過了福牌。
其實,我是從不會這樣去打量別人的,尤其還是一位男子。
隻不過,在剛剛轉身的瞬間,那一瞬的恍惚,我以為看到了慕珩。
就像此刻還未平複的心跳,我忍不住又看向了麵前的人。
身形輪廓真的很像,可慕珩不會有這一頭的金棕發色,聲音也不似這般渾厚低沉,更不會穿著漠北的服飾。
不知怎地,一股失落之感無緣由地溢滿了我的整個胸腔。
“姑娘,你真的沒事?你的臉色很不好。”
或許是我的臉色真的很不好。
這短暫的失而複得,又得而複失的感覺讓我的情緒險些麵臨失控,便也沒有在意為何眼前這漠北人會如此關心自己。
“無礙,隻是有些想念夫君了。”
我覺得我應該是沒有看錯的,眼前之人似乎有一瞬間的愣怔,我明顯感覺到了他身體那一閃而過的緊繃。
可當我再看向他時,卻依然眉目如常。
“不知姑娘夫君可是這天佑人?”
我蹙眉。
“呃,姑娘別介意,在下的意思是看姑娘這打扮不似中原之人,若姑娘覺得冒犯,當在下沒說便是。”
即便穿了天佑的衣裙,但我的發飾卻更隨西疆。
我其實是沒有責怪之意的,也許是因為他此刻舉手投足之間與慕珩的幾分相似,讓我並不排斥與他的接觸。
“他的確是天佑人,隻不過他已經不在了。”
說完,我又朝著眼前人揮了揮手中的福牌。
“我想拿這塊福牌,是因為,這是他寫的。”
他似乎很震驚,因為我看到了他眼眸的震顫。
換作常人,如果隻是聽到對方至親亡故之事,或許更多的是詫異和無所適從,因為觸及他人之痛。
可麵前人流露的情緒,似乎是帶著不可思議,又有些無可奈何,更多的竟讓我覺得是一種自責。
是我看錯了麽?
“斯人已故,想必姑娘的夫君也是希望姑娘可再覓得良人而歸的吧。”
我總覺得,隻要我盯著他的眼睛看得久一些,就會覺得他那一雙眼睛也像極了慕珩…
我想我一定是魔怔了,便立刻收回了視線,轉身看向了河對岸。
“也許吧,其實這所謂的身份,不過是我自詡的。曾經他在這兒與我說,喜歡我是他的事,與我無關,可喜歡終究和嫁娶不同。”
“他其實是身份尊貴的人,稱他為夫君,或許也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