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有峰「萬初」。

此峰地勢凶險,常年霧氣籠罩,高處寒風凜冽,乃周圍眾山之顛。

歌謠有雲:

洛陽有天險,名曰萬初峰。

天間雲不過,日落斷清風。

山風呼嘯,凜凜作響。

此時,一個修長的身影佇立於顛峰之上,白衣長袍,飄逸不凡,他就如同一尊

絕美的雕塑,給人不真實的錯覺。

站在高處,鐵血眺望著天際,目光淡然日悠遠。他已經在這裏站了許久,可他

要等的人卻遲遲沒有出現。不過他依然靜靜等待著,臉上沒有半點焦急不耐之色。

因為他知道,那人一定回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山上的寒霧越來越重。

這時,寒霧中遠遠走來一人。

來人漸漸靠近,直步走到鐵血身邊並肩而立,同樣的望著遠方天際。

“你還是來了二”

“恩。”

“這十年過的好嗎?”

“過得很平靜。”

“聽說你失憶了?”

“因為失憶,所以很平靜。”

“是嗎?這樣很好,隻要我知道你還好好的活著,隻要你還記得我,一切都沒

關係。”

“你呢?”

“我還過的不錯,累是累了點,但生活比較充實一不過,若是有一種藥,吃

了以後可以讓人忘記一切,那該有多好。”

“這樣並不好,該做的事情還要做。”

“你小子是想笑話我在逃避責任嗎?”

“沒有。”

“……”

一陣沉默,鐵血又道:“我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嶽凡點頭:“知道。”

鐵血低聲道:“那,你生氣沒有?”

“沒有。”

聽到嶽凡的回答,鐵血轉頭笑望著對方:“和我想的一樣。”

頓了頓,鐵血動情道:“認識你這麽多年,你就和我當初認識的李嶽凡一樣

從沒改變過,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嶽凡淡淡道:“我知道你也一樣。”

“盡管你沒怪我,但我還是要跟你說聲,對不起。”

“你做了你該做的事,你沒有傷害過我,更沒有對不起我。”

“你倒是挺想得開的。”

“事實如此。”

“那你想不想聽我解釋?”

“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也許是覺得站累了,鐵血隨意的坐在地上,緩緩開口道:“人生百年,或富需

無極,或窮困潦倒,或掌握權柄,或做牛做馬,或精彩絕倫,或平淡乏味,或生離

死別,或福澤綿長一而天生萬物,本是同根,何以不公?”

鐵血抬起頭,望向嶽凡道:“兄弟,我且問你,天下蒼生,富貴者望長生不不

死,貧困者卻痛苦不欲生,這究竟人生苦短,還是人生苦長?”

嶽凡亦席地而坐,搖了搖頭道:“我,回答不上。”

鐵血不以為意,繼續道:“我再問你,世間凡俗,天生地養,品性各有不同

有人秉性良善,有人生性邪惡,有人槽槽懂懂,有人大智大慧一此為何?”

想了想,嶽凡依然搖頭:“答不上。”

鐵血三問:“生死無常,天地不公,人於天地,何以立誌?”

嶽凡又搖頭:“不知。

鐵血四問:“戰以止戰,殺以止殺。然而戰即是戰,殺便是殺。何解可以平息

天下紛紛爭攪,永享清平?”

嶽凡還是搖頭:“不知。

一連四問,嶽凡皆是搖頭。

鐵血見狀,卻是沉默。因為在他的心這不隻是對嶽凡的問,同樣也是對自

己的拷問。不問緣由,直問本心。

嶽凡瞥了眼鐵血,淡淡道:“你似乎還有問題?”

鐵血聞言苦笑道:“沒錯,我還有問題,但是我不想問了。因為這些問題永遠

都沒有答案,永遠都無法回答,我再怎麽問,也隻是徒勞。

嶽凡不可置否的道:“其實,有些問題是不需要答案的。

“是啊!有些問題本來就沒有答案。我不是聖人,又何必讓自己超脫一”

聲音停頓了許久,鐵血才接著道:“兄弟,有時候我真是挺羨慕你的。啄管你

的人生充滿了許許多多的坎坷,但是你卻一直堅持著、努力著,從未向命壇屈月民

你縱橫江湖、快意恩仇一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而我,隻是一個被命運束縛的

人。從我出生的那天起,我的命運就纖汁定了我的生活。盡管我很努力的去改

變,可惜依然無法擺脫一”

“也許是你自己不想放下罷了。

嶽凡深深望著對方,似乎已經已經猜到些什麽。

鐵血驀然一震,不由失神道:“不想放下,不想放下一沒錯,以我現在的力

量,若是放下,又有誰能奈何我,天大地大,我自逍遙自在一可是,我身後卻是

背負著所有族人未來的命運,我又怎麽能放下?怎麽敢放下?兄弟啊!我的執著

正如你的堅持,如果換了是你,你能放下一切嗎?”

“我不能。”

嶽凡下少竿考慮,直接給出了答案。

鐵血苦澀一笑:“其實我們都一樣,都是被自己約束在命運之中,我們不是無

法反抗命運,而是我們無法放過自己啊!”

“也許吧!但我絕不放棄。”

嶽凡目光閃動,那是一種不甘的呐喊,更是一種不屈的意誌。

鐵血輕輕拍了拍嶽凡的肩膀道:“兄弟,我所做的事,乃是為了我的族人,所

以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去做一但我保證,隻要我鐵血在的一天,我所做的事情就絕

不會傷害到你身邊的人,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

嶽凡並沒有激動,而是望著遠方:“你認為我們之間會發生什麽嗎?”

鐵血一怔,而後道:“我不知道,今後的事情又有誰知道。但是我知道,這一

刻我們還是好兄弟,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兄弟,這樣就足夠了一若是沒有一起出生

入死,我們之間也許不會成為兄弟,若我們隻是兩個普通的人,也許我們之間不會

有任何交集。不過,能夠認識李嶽凡,我鐵血這一輩子都不後悔。”

嶽凡點頭不語,雖然他什麽都沒有說,但他心裏明白鐵血的無奈,更明白鐵血

的真摯。就算鐵血今天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他們之間的情誼卻是真的。

“唉!”

一聲歎息,鐵血轉移話題道:“兄弟,還有件事情我很想說聲抱歉。”

“……”

嶽凡微微皺了皺眉頭,靜待下文。

“是關於塵香的事情一”

鐵血沉聲道:“想必你漪朋友都與你說了塵香的事,當年我們眾人聯手也不是

聖言大尊一合之敵,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聖言大尊把塵香帶走一不過有一點你可以

放心,塵香現在應該還活著。”

嶽凡雙目一睜:“你知道她的下落。”

鐵血搖頭道:“我也派人暗中尋找了多年,可惜一無所獲,但是我知道,以當

時塵香的地位,聖言大尊絕不會將她輕易打殺,最多就是廢去她的修為,然後鎮壓

在一處。當然,受苦卻是免不了得,至於塵香肚子裏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嶽凡緊緊握了握拳頭,眼中寒光暴射!

“兄弟,隻要人還活著,一切都還是有希望的。”

鐵血不知該如何相勸,因為能夠體會嶽凡此時此刻的心情。任誰得知自己心愛

之人正在受苦,心情恐怕也不會感到平靜。

“如何才能救塵香?”

嶽凡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鐵血正色道:“兄弟,你千萬不要衝動。六大尊者無不是強大之輩,在沒有絕

對的把握之前,你一定不能去冒險。更何況,就算你能打敗聖言大尊又如何?如果

聖言大尊將塵香藏於一處,你這一輩子都很難再找到她。”

嶽凡心有不甘:“難道沒有別的辦法?”

“或許有!”

鐵血不是很肯定的回答道:“去參加隱林大會吧!若是你能在隱林大會上勝

出,說不定有機會向聖言大尊提出一個要求。”

“真的?”

嶽凡精神一振,眼中希望重新點亮。

鐵血點頭道:“這是一個機會,也是最為穩妥的辦法。聖言大尊最好麵皮,隻

要她所答應的事情,應該不會反口。”

“哪怕隻有一絲機會,我都要試一試,”

嶽凡目光冷冽,眉宇之間煞氣隱息。無論是誰,都阻止不了他救塵香的決心。

這一次,二人交談了很久,一直到太陽漸漸落下山頭。

“兄弟,這次武林大會絕對會很熱鬧,你若有空便來看看吧!”

聲音飄遠,鐵血已經消失在原地。

嶽凡獨自盤坐在山頭,一種天地無限的孤獨籠罩著心間。

沉默良久,他從懷中取出一隻竹笛放在嘴邊,腦中浮現出一個熟悉的身影,倩

影翩翩、不染凡塵。

“艾—麽—”

一陣悠揚的笛聲響起,飄渺傷感的旋律回蕩在天地之間,仿佛多年的思念和遙

遠的傾訴一

淚有盡,思無言,此時未想心已亂。

一聲永歎苦亦難,惟有笛聲長相伴。

百年過,望欲穿,半曲幽幽愁腸斷。

茫茫天地無所依,獨在高處不勝寒。

“塵香,我好想你一”

一抹眼淚劃過臉龐,隨風吹散,化作一顆顆晶瑩淚光。

就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一股濃濃的悲傷彌漫整個天地,似要把寂寞吞

.

就在這一刻,生命仿佛永恒,寄托著無窮無盡的思念,似要把空虛驅趕。

就在這一刻,生死輪回,萬物複然。

……斜呀

突然間,嶽凡眉心處一道印記閃現,一隻小箭透體而出,懸浮在眉宇之間。

這隻小箭不同於箭芒所化,它是真實的存在,詭異且神秘,散發著古樸蒼涼的

氣息一

喜而樂、怒而恨、哀而苦、懼而惘、愛而傷、思而痛、欲而強。

七種情素凝聚成七道彩色的流光,環繞在嶽凡周圍,與箭魂遙相暉映。

“茲茲茲—”

箭魂輕輕跳動著,在七色流光的淬煉下發出耀眼的光華,如同生命般燦爛。

嶽凡反複吹奏著半曲《百年》,整個人沉靜在一種似夢似醒的感悟之中。

時間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他就像是生命的主宰,他看得到過去與

未來,七情六欲在他心中流淌,一種久違的快感再次湧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