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六章 將人之道
大清早,劉鵬的秘書室空調就出了問題,外麵天氣冷冽。空調一壞,劉鵬整個人凍得渾身發抖。趁沒人的間隙,他一個人來回在房間踱步搓手取暖,腦子裏卻想著昨天在農業局賓館的那場牌局。
昨天晚上,他還有劉沛、胡偉,和來自林園縣的齊豪強書記打牌到淩晨兩點鍾,這是他當上張青雲秘書後和齊豪強打的第一場牌局。
齊豪強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昨天的牌局好像更像是某種形式的交易。因為在牌局開始前齊豪強和劉沛有過單獨的會談,當時就在棋盤室內麵。
說來也巧,劉鵬到農業局賓館肚子就不舒服,便上到三樓隨便推開一間空著的棋牌室找到衛生間蹲廁所。剛蹲下就聽見外麵有人悉悉索索推門進來,緊接著就聽見齊豪強和劉沛談話的聲音。
齊豪強和劉沛說到了幹部職能考核的問題,說感謝劉沛幫了忙。又說什麽一點小意思希望劉沛收下。聽外麵的動靜劉鵬就知道肯定又是在塞錢。
本來這沒什麽,但是兩人接下來的話讓劉鵬留了心。劉沛問了什麽表的問題,齊豪強說早就準備妥當,然後好像又跟劉沛塞了什麽東西。
後來打牌的時候,劉鵬有意留上了心,猛然發現劉沛手上的手表換了,牌子竟然是國際知名品牌江詩丹頓。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一不小心,可能撞到了一件不該看的事。
一個市組織部長手腕上戴著一枚價值十幾萬的名表,可以看出劉沛這人不光隻是愛貪便宜,而且行事非常的不謹慎,為官之人利用職務之便貪點小便宜,收點小錢很正常。但是劉沛現在的做法顯然分寸有點過了。
而且,一個能抬手就送十幾萬手表的縣委書記,也定然不是一般的縣委書記。最重要的,張青雲對淮陽很了解,知道整個淮陽走私相對於其他市是猖獗的。
像這種品牌手表走私的不在少數,如果齊豪強這表是通過正規渠道購來的,倒也罷了。怕就怕此人屁股不幹淨,和走私這類禁忌的事情扯上關係,如果是那樣的話,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就是極其危險的。
因為有心思,劉鵬昨天打牌狀態很差。但是他很奇怪的發現自己並不容易輸錢,齊豪強此人精明,隻要是劉鵬放的子他一概不要,而且更精明的是他好像會猜牌似的。
劉鵬缺少什麽,常常他就送什麽,打到半夜的時候,劉鵬竟然還贏了三千多塊錢。如果不是有偷聽的那茬子事,劉鵬根本就不會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是心中有了成見,再仔細斟酌這事就不一般了。齊豪強如此費盡心思,無非就是要贏得劉鵬的好感,然後慢慢的拉攏,最後也要弄成他和劉沛一樣的那種關係。無事獻殷勤非殲即盜,這讓劉鵬心中警惕大生,以至於今天上班,他一直在琢磨昨天的事。
“咚,咚!”門開著,依舊有人敲門,劉鵬抬頭,組織部長劉沛正笑吟吟的站在門口。
“劉部長好!”
劉沛點點頭,神色很和藹,砸吧砸吧嘴指指張青雲的房門道:“書記在吧?哎喲,你這裏怎麽這麽冷,空調都沒有嗎?”
“空調壞了,後勤科正在安排人檢修,書記在看文件,我去幫你……”
“不急,不急!”劉鵬正要去幫他敲門,劉沛笑著攔著他,“書記是個很守時的人,我覲見的時間是10點,現在還差幾分鍾,我等等再進去。”
“哦,那……您坐,我給您上杯茶!”劉鵬恍然道。
“噓……”劉沛手放在嘴上示意讓劉鵬講話輕聲點,“鵬子啊,不要驚動書記看文件,你也不用招呼我,我就站一會兒正好。”
說完這話,劉沛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看得出來他似乎在調整心緒,好像有些緊張,臉上的神情也有些嚴肅了。
劉鵬眯著眼睛從側麵看著他,劉沛五官非常端正,雖然人到中年了,身子有些發福,但是整體來說形象還是非常的好。而且這人在領導麵前常常表現得很有衝勁,一副想幹事,敢幹事,幹大事的派頭,的確很容易給領導好感。
畢竟現在的幹部不作為、懶政思維的太多了,找一個想幹事,能幹事,敢幹事的人不容易,劉沛就是這樣的人。可惜,此人內心並沒有像他所表現的那般磊落,能收錢,敢收錢這一手就很讓人費解。
當然,可能是劉沛真把劉鵬當成是自己一個圈子中的人了,因為劉鵬發現今天他手上的表不見了,一個能當上市委組織部長的人終究不可能是個蠢豬。
但是劉鵬並沒有因此放鬆對此人的戒心,所謂從細微處見人姓,劉沛這人氣象太小,對權力的運用方麵功利心太濃,這樣的人終究是危險的。在劉鵬的內心已經決定,以後要離此人遠一點,劉鵬這些年官雖然當得不大,但是曆練和見識並不弱,而且他跟隨張青雲也有了一段時間,視野更是開闊了,雖然不止於迂腐,但是在是非的判斷上頭腦是非常的清醒的。
秘書室兩人沒有說話,劉沛滿腦子想的都是待會兒見張青雲自己該如何表現,張青雲自來淮陽後,對他就很重用。現在劉沛在淮陽的聲望比之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市委組織部長的威信漸漸的樹立了起來。
這中間有張青雲重用他的因素,也有他自己努力的因素,當然,劉沛耍小聰明的因素也有。上次常委會上他拋出的大調整的提法就是在耍小聰明,希望以此來造成突然效果,從而獲得張青雲的果斷支持。
當時的情況他差點就要成功,最後毀在了蕭寒的手裏。劉沛一直就在竭力的給張青雲留下他敢想、敢幹的印象,所以他耍小聰明也是有說法的,可謂進可攻退可守。
即使沒有成功,被書記識破了也沒關係。那樣張青雲隻會認為劉沛這人是立功心切,不會往其他方麵想。這一點劉沛一點也不擔心,為人下者,就不能表現的太過老成老練,不然怎麽能彰顯領導的英明呢?
時間差不多了,劉沛沒再等,敲開了張青雲的門,一進門,他神色便是恭敬之極,道:“張書記好,我這趕著點兒來的,沒打擾您的工作吧?”
張青雲抬頭眯眼瞧著他,道:“聽你匯報工作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打擾之說無從談起。”
劉沛這才哈哈一笑,快步進門,沒用張青雲招呼就直接坐在了張青雲辦公桌前的椅子上。
張青雲指指沙發那邊,道:“我們去那邊談,氣氛輕鬆點,我先招呼劉鵬泡兩杯茶過來。”
並沒有如劉沛預料的那樣,張青雲並沒有批評他的工作失誤,也沒有批評他工作方式過激,好像組織部的工作根本就沒有什麽不妥一般。
這讓劉沛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這個書記了,張書記年紀輕輕就有如此城府,也難怪人家能當上市委書記,而且是是副省長高配過來的。劉沛是從省委督查室出來的幹部,見過的大領導不少,自忖應付領導這方麵的經驗很豐富。
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位張青雲是他所遇見的最不好對付的人。最重要的是很難揣摩到領導的意圖,這往往讓劉沛覺得工作有些無的放矢,不知道往哪個方向使力。
今天的工作匯報,劉沛主要是匯報職能考核和約談結果通告下去以後,各區縣以及市裏各單位的反響,他道:“書記,這次職能考核影響很大,尤其是您的約談,很具有震懾力。
現在各級黨委政斧,對此事反響非常熱烈,下麵區縣被您約談過的幹部也感覺到了壓力,表示一定深刻反省,一定要把工作做好,做踏實,以不負黨和人民的重托……”
張青雲一笑,道:“好了,好了!老劉,不要說那些好聽的話,這些話留給歌功頌德的人去說吧!還有,給我匯報工作,有什麽說什麽,不要彎彎繞太多了。”
“是!”劉沛臉微紅,迅速的調整了一下,又道:“我剛才說的是好的方麵,是主流。但是還是有人對這次職能考核和約談持消極態度,認為我們組織部沒有維護他們的形象,沒有給他們留麵子。
更有甚者,他們有人還私自越級向上麵反映情況,今天我們就接到了省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的電話,說下麵有幹部舉報市委組織部利用職能考察為幌子,肆意的打壓幹部威信。書記,您說這不是胡鬧嗎?這就是無中生有。
我主張對這種事件嚴懲,我還是主張對部門區縣的主要領導進行一些微調,調崗也行。不然光吹風不下雨,這次職能考核不是白做了嗎?”
張青雲麵上沉靜如水,道:“你說了這麽多,有了什麽方案嗎?”
“有!我早就有了,我這裏有一份詳細的計劃和建議,您過目?”劉沛回答得很快,馬上從包中拿過了一份文件遞了過去。
張青雲接在手中認真的看了幾分鍾,道:“行吧,這東西先留在這裏,我再多方麵斟酌一下。”
“呃……好!”劉沛回答得有些不幹脆,顯得微微有些失望。張青雲的眼睛不經意的從劉沛臉上滑過,心中暗暗的歎了一口氣。
他今天才察覺劉沛這人原來也是不簡單的,此人對權力很敏感,計劃和建議是可以有,但是涉及到區縣主要領導的換崗調崗的問題,這中間的涉及的幹部名單也是他能提的嗎?
組織部是幹什麽呢?組織部最重要的工作是要為領導的決策提供幫助,人事權是書記手上最重要的權利,他劉沛難道不知道?
他既然知道,作為組織部長還犯這種低級錯誤就是居心叵測了。當然,劉沛的那些所謂居心叵測,還有什麽小把戲啥的,張青雲是根本不會放在心上的。
張青雲關心的是要用人,又要掌控住局麵。劉沛能做事,張青雲就要用其所長,讓他做事。同時這人小聰明多,有些滑,張青雲就得防住他,不能讓他有空子鑽。
領導,什麽是領導?變通一句古話:“領導者,以官人為能者也。”,也就是說要善於用人的人才能做好領導。現在淮陽班子就這個條件,張青雲不可能把班子每個人都調整成自己滿意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隻能是發揮領導才能,取長避短,把現有的人將好,把現有的班子捏成一團。為什麽說當一把手和當副手是天壤之別?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巨大的差別。
劉沛走後,張青雲馬上叫過劉鵬,把劉沛留下的文件給他,讓人送蕭寒處先閱。張青雲一人精力有限,即使是班子成員他也沒有精力一個個都盯著,隻能是讓大家各司其職,互相盯著,小了說這是用人之術,但是這術用得好,就會是一種機製。
張青雲現在沒有心思去琢磨究竟是術還是道,他隻關心讓大家都動起來,都行動起來。大家一起為淮陽的未來出力。
……蕭寒辦公室,幹燥的冬天,他的房間常備有一個空氣加濕器。沒這個東西他不行,因為哮喘病的原因,他每到冬天就是特別的難熬。
隨意的拉開中間的抽屜,他從裏麵拿了幾顆藥丸塞在嘴中,眼睛卻不離開文件,用手摸著將茶杯拿在手中灌了一口水,將藥丸咽下去,繼續琢磨著手中的文件。
“這個劉沛真是太不知輕重,提建議可以,但是能夠幫書記做決策嗎?”蕭寒心中冷哼一聲,沒多猶豫,拿起筆在意見欄寫著:“此提議尚需再斟酌!”落款寫上了蕭寒的大名。
張青雲把這東西送過來,自然就是讓蕭寒來幹這事的。蕭寒對此心知肚明,張書記貴人,沒有功夫去盯一個組織部長,這是給自己又加擔子了。
加上上次張青雲讓他抓政法工作和宣傳工作,這樣一來,蕭寒的黨群書記完全是有職有權了,他完全可以一展才華大幹一場了。
但是此時蕭寒的心態和前麵比已經悄然的發生了變化。張青雲運用權力的本事他算是見識了,先是把他蕭寒扒得幹幹淨淨,就差把刀架到脖子上了。
就在蕭寒感到的絕望的時候,事情又峰會路轉,蕭寒失去的東西又回來了。這種失得之間,就會讓人經曆一個很微妙的心路曆程。至少蕭寒清楚,張青雲是給了他兩條路,一條路是擺正位置,好好工作。另外一條路,就是靠邊站。這兩條路張青雲都讓他經曆一遍,蕭寒自然心中會有決策。
隻要不是腦子有毛病,蕭寒都會選擇好好工作。實際上張青雲也是給了他希望的,讓他整頓政法和宣傳工作,這是非常容易出成績,樹立威信的。
張青雲在做這個大膽決策的時候,就算準了蕭寒不會推辭,現在淮陽市長一位虛懸,最有希望的兩人就是蕭寒和鍾家華。在這個關鍵時刻,正是需要機會表現的時候。
張青雲現在把表現的機會雙手奉到了蕭寒的麵前,麵對這樣的誘惑,蕭寒怎麽能夠拒絕?為官之人,忙碌奔波為了啥?不就想升官嗎?現在機會就在眼前,明知道是火坑,他也要跳啊。
而且張青雲並不藏著掖著,把話說得很明白,為什麽要用他蕭寒,要達到什麽目的都不隱瞞他。這反倒讓蕭寒心中沒有顧慮,不會擔心張青雲會給他下套,最終他當然是應承了下來。
現在,張青雲又把組織工作這一塊的文件轉了過來讓他批閱,雖然沒有明說什麽,但是實際上暗示也很清楚了,以後對劉沛的使用,他蕭寒要參與意見。
所謂的參與意見,實際上就是放權,先收權,再放權,這一收一放之間,蕭寒還是蕭寒,黨群書記還是黨群書記,但是局麵卻是被張青雲完全掌控住了。這種運用權力的本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就擺在那裏讓人看著,蕭寒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是不得不服,不得不納首稱臣。
這就是張書記的本事,張青雲能把淮陽的這個班長當成這樣,淮陽不可能沒有前途。既然淮陽有前途,誰不努力一起用心幹活,博得一個好前程?這就是一個良姓循環啊!
現在擺在蕭寒麵前的問題,就是如何下手的問題。他和張青雲不一樣,他比張青雲更了解政法戰線存在的問題,既然決定放手幹了,那就不能夠點到即止,就得幹出點成績來。這讓蕭寒很苦惱。
“終究是個得罪人的活兒,真要是一竿子插下去,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波瀾啊!”蕭寒喃喃的道。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張青雲給了蕭寒一個表現的機會,其實也是給了蕭寒一個燙手的山芋。
他現在將這個芋頭抓在手中,就得想辦法動手,可是一想到這裏麵錯綜複雜的關係,蕭寒常常又會有些灰心,用一句很時髦的話說,蕭寒現在就處在一種痛並快樂著的狀態。
“叮,叮!”有人敲門。
“請進!”蕭寒朗聲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寒連忙站起來,來是是市紀委書記萬重山。
“蕭書記,這麽急著召我過來有什麽事情啊?是不是棋癮犯了,想找我殺兩局?”萬重山嗬嗬笑道,他人很高大,濃眉大眼,很有威嚴,即使笑起來眉毛也是向上翹,形象就是一個紀委書記的料。
“坐,坐!棋局如人生,把下棋的時間抽一點幹工作吧!最近多事之秋,你也得多多行動,這次你老兄可得幫我啊!”蕭寒道,親自給萬重山倒了一杯茶。
隨即他便簡單的說了一下情況,萬重山濃眉一皺,馬上舒展,道:“好啊,看來書記還是很信任你的,能夠委以你如此重任,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啊。”
蕭寒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道:“機會是機會,但是你要明白,這個差事不好做啊。說得好是一個機會,說得不好我就是撿了一個燙手山芋在手中。你我多年的交情,我今天找你來就是希望你老兄能幫我。”
萬重山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攏,開始正經的分析起形勢來。他和蕭寒一直合作得不錯,蕭寒對紀檢工作一直很支持,萬重山也不能不投桃報李。
況且,在目前的形勢下,張青雲在用蕭寒,實際上就以為這兩人以前的矛盾在化解。這個時候,萬重山再幫他出點成績,對自己也是有好處的。
“老蕭,政法戰線並不是鐵板一塊,我們可以從社會治安這塊開始。”
“你是說公安局嗎?”蕭寒雙眉一挑道,萬重山臉上露出一個讓人難以捉摸的笑容,道:“可以這麽說,檢察院、法院那幫人太不好對付,而且,說到他們的問題,很容易就牽扯極大。
從社會治安這個全市人民都感同身受的東西著手,容易控製局麵。即使是有了牽連,事情也常常會有回旋餘地。畢竟,有些情況你我都知道,走私的事情猖獗啊,這裏麵水有多深,誰也摸不準。我們不能不謹慎。
對了,現在社會上有謠傳,說走私的事在政斧官員中都有牽扯,而且牽扯不小。此是指的那些人?政斧中那些人能夠夠資格牽扯到走私的事情上去?”
蕭寒心一沉,眼睛盯著萬重山,作為紀委書記,他這樣說話是不嚴謹的。但是鑒於兩人的關係,蕭寒知道萬重山這樣說目的是在提醒他,讓他引起重視。
政斧和海關的關係,這裏麵的牽扯就廣了,外商務局是鍾家華親自在管,如果說夠資格牽扯到走私,鍾家華和海關打交道的機會就多。這中間是否有什麽呢?
蕭寒猛然又想到,這種情況張青雲會不會有了察覺?張青雲派這個任務給蕭寒,是不是就考慮到了蕭寒和鍾家華之間是有敵對情緒的這一因素?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張青雲就太厲害了,如果查出了問題,蕭寒不可能會姑息養殲,與公與私都不會。這不是正是張青雲想要的結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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