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結拜兄弟
鬆林濾過的空氣格外清新，鳥兒唱得相當開心。照理說，這是一場不錯的旅行，但是因為很久沒有爬過山了，稍稍一運動我就大汗淋漓，不過絕對強過妖兒，她的喘氣聲壓過了風聲水聲，已經變成了我們的負擔，林步微放慢了步子，時不時回過頭關心地看看妖兒。古代的女子養在深閨中，很少有機會接觸群山田野。不知該不該同情，她們的身體恐怕就是被這該死的封建習俗搞垮的。
好在林步微在半山腰一處平緩的山坡對我們說：“到了。”
眼神跟隨著林步微的視線，視線觸及那片土地的一刻，我的心再次震撼了。
一層疊一層的梯田姹紫嫣紅，各種各樣的花爭奇鬥豔，還有一些田地倒是隻有綠色，卻因為剛發芽的緣故，是一種接近透明色的嫩綠，就像自然界活潑的精靈在這裏流連忘返。
林步微帶我們走進那不屬於人間的美麗。臉上的笑意漸濃，談起那些花花草草時的臉上滿是自豪和溫柔，像極了已為人父的男子提起了自己的孩子，不管怎樣的調皮，在父親眼中，自己的孩子總是完美的，因為繼承了自己的血。
林步微走在花叢中，時不時蹲下身來拔去才鑽出頭的野草。說實話，林步微並不是那種很英俊的男子，隻是因為一種超脫俗世的獨特氣質才顯得比較神秘，真是溫潤如玉，皎潔如月，清澈如泉。但是當他蹲在花叢中悉心看護那些嬌嫩的花朵的時候，他身上散發的聖潔光輝使他甚至擁有了超越落月的魅力。
“這些花都是我從山中尋來的，經過代代衍生才有了現在的規模。怎麽樣，很美吧！”林步微說道。
“那麽這些花有名字嗎？”當我看到一些我在現世看熟了的花的時候，我不禁詫異。白色的茉莉，粉紅色的康乃馨，緋紅色的杜鵑，還有遠處的一片百合花田－－一人多高的枝上大都一連開著的五朵百合花……
“還沒取，總覺得它們是隻能屬於我的下鄉花朵，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也沒有取名的必要了。”林步微的眼中有著淡淡的落寞，“其實看著這些花兒漸漸枯萎，最後隨風而落的時候，我還是會覺得舍不得。會不會覺得做為一個男兒，我不夠豁達呢？”林步微自嘲地笑笑。
“怎麽會，這才更加證明林兄是一個性情中人啊！”我連忙勸慰，忽然看到腳下一朵已經成為幹花的茉莉花，我的腦中忽然有什麽被點亮。“其實那些花還可以延長它們的美麗的。”
“齊兄有何高招，在下願聞其詳。”
“如果在花兒開得正旺的時候采摘下，置於烈日下曬幹，那麽不僅可以保留花兒本來的香味，還可以保留花兒原來的形狀。如果願意，還可以用來泡茶喝，花在水中舒展開的時候，就又恢複原來的美麗。據我所知，不同的花兒擁有不同的藥用價值。多飲花茶，對養身健體很有好處。”我的折扇不緊不慢搖在胸前，慢條斯理地說道。
林步微的眼睛一下子亮堂了起來，看著我像看一萬能的救世主。“齊兄見識獨特，這法子固然不錯，但是花木有毒，誤食怕是不好吧！”
“其實小弟的家鄉素來有飲花茶的習俗，對花也算有所了解，如果林兄願意相信小弟，小弟願意講些花的知識。見識淺陋，希望林兄不要介意。”這也不算說謊，倒是怕林步微忽然問起我的家鄉在哪兒。
“洗耳恭聽。”
“這白色的小花在我的家鄉叫做茉莉，具有理氣、開鬱、安神、和中作用。用於頭痛、頭暈，下痢腹痛、結膜、瘡毒等症。粉色的叫做康乃馨，具有被腎提神，健胃開胃等功能。至於這杜鵑花，林兄現在就可以親自嚐嚐，酸酸甜甜的，有活血、調經、去風濕、止咳、去痰等功效。那些大朵的白色花朵叫做百合，具有潤肺止咳、補中益氣、清心安神等功效。治肺癆、幹咳久咳、神誌恍惚、腳氣浮腫、眩暈、夜寢不安、虛煩驚悸等。還有山下的桃花，也具有利水、活血、通便、涼血解毒、清心潤肺等功用。”聽我說著，林步微真的摘了一朵杜鵑花，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將花朵塞進嘴巴。
“果然又酸又甜！齊兄的見識真叫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林步微讚賞地看著我。
“姐……哦不，公子，我之前還真不知道你有這樣的見識呢！”妖兒崇拜地看著我，眼睛亮晶晶得直放光。
被兩個人當做偶像般對待，我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今生能識得齊兄這樣的奇人，在下真是三生有幸。若不嫌棄，我們結拜為兄弟如何？”
“結拜？”我腦子一下子被抽去了思考的能力，一些電視劇濫用的橋段開始湧入我的大腦。難道古人真的很喜歡稱兄道弟？
“莫非齊兄不願意？”林步微的眼神有一瞬間的黯然。
“怎麽會，小弟隻是在想怎麽能高攀得起林兄呢？”心裏固執地不願意看到林步微失望的樣子，而且轉念一想有這樣一個兄弟，以後行事可以方便不少啊！
“在下隻是區區一介農夫，何來高攀一說呢？”林步微又開始微笑。
區區一介農夫哪裏會去城裏的茶館參加什麽賽事大會，又有這樣的文采和書法？區區一介農夫哪裏會不不多種些五穀雜糧，卻種了那麽大麵積的花的？區區一介農夫哪裏會在自己家開設學堂，教農家娃子念書的？區區一介農夫哪裏會有這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高貴聖潔氣質的？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說，那麽我也不必多問。古代的隱士頗多，林步微恐怕就是這樣一類人中的一員吧！可是心裏卻隱隱有一種直覺，林步微不會那麽簡單。
“好，今日便與林兄結拜為異姓兄弟。”我和林步微齊齊跪下，“蒼天在上，今日林步微與齊望舒在這裏撚土為香結為兄弟，請百花為證，自今日今時起，我們兄弟二人同甘共苦，絕不互相背叛。若違此誓，此生不幸！”
忽然一陣山風吹來，花兒左右搖晃著身子，倒像是真的聽懂了我們的誓言，在為我們的兄弟之情作證。
我和林步微相視而笑。
“在下虛長兄弟幾歲，便為兄長吧！”林步微對我說。
“是，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我一彎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賢弟多禮了 ，愚兄哪裏敢受？”林步微微笑的眼睛彎彎的，像兩彎小小的月牙兒。
“賢弟怕是餓了吧？我們下山去看看湛月的午飯準備得怎樣了吧！”
“是，大哥。”
妖兒看著我故意多禮的樣子，咯咯笑個不停，驚起了山中不知名的鳥雀，尖叫一聲直衝上雲霄。
山下蕭落堂。
“大哥為什麽取蕭落二字做名呢？覺得怪蕭條失落的，不適合作為自己家的名稱啊！”
“那麽依賢弟所見，取什麽名好呢？”林步微舉起茶杯，氤氳的熱氣使他的臉看起來極不真實，我看不清他說這句話的表情。
我沉吟片刻，扭頭看見窗外怒放的桃花，忽然記起《詩經》中的兩句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灼華二字如何？”
“灼華？好有生機和氣勢的兩字，從今以後蕭落堂不再，隻有灼華堂！”林步微帶我走進他的書房，拿出筆墨。筆鋒掃過，兩個飄逸的大字便在宣紙上呼之欲出。
想到我此次拜訪的目的，便想一次結束這筆墨的事情。
“大哥，其實我到這裏來，除了敘舊，還有一件事相求。”
“喔，賢弟有什麽事請說。能幫忙的必然義不容辭。”
“大哥，是這樣的，小弟自己的茶館快要開張了，可惜還沒有合適的招牌。想著大哥才華出眾，這才上門求字來的。”
“賢弟的茶館？以後開張一定要叫我喝碗茶啊！”
“那是自然。”
“不知賢弟想要哪幾個字？”
“其實我還沒想好，如果可以的話，大哥幫我想一個吧！就當答謝我剛剛重新給了這座茅屋一個好名字吧！”
“沒想到賢弟如此斤斤計較。”林步微無奈地笑著，“棲心驛怎樣？”
“棲心驛？這個名字實在太好了，就麻煩大哥動筆賜字了。”
寫完棲心驛三字，林步微又從一旁的盒子裏取出一枚印章，粘了印泥印上宣紙。
剛將這幅墨寶收好，湛月便在外間叫道：“少爺，可以開飯了吧！”
桌子上擺了不少菜肴，雖說不如君竹苑來得精致，但是看著也頗引饞蟲。湛月和我們一起坐下，看來林步微並不在意那些無意義的尊卑觀念。
“這白魚剛從山上的溪裏抓起來，因為吃落花和小蟲長大，所以肥嫩適當。隻用水焯過，再淋上我秘製的醬汁，味道就很好了！這香椿也是今年第一次采摘，加了香油和作料一起拌，那個香勁兒！還有這野菜也是山上采摘的，公子們嚐嚐，雖然和城裏的精致菜肴不一樣，但是有很獨特的味道呢！還有……”我們聽著湛月絮絮叨叨把整桌菜介紹了一邊，倒也不好意思打斷他的熱情，而且知道些風土人情也不錯。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
“好了，湛月，要客人們先嚐嚐你的手藝吧！”林步微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書童，無奈搖搖了頭。
“好啊！大家都嚐嚐吧！”湛月臉上的笑容沒有一絲做作，一顆真誠的心幾乎透明地擺在我們麵前，他也沒有一般仆人那種謙卑的樣子，奴顏婢膝不包括他。說實話我很喜歡湛月這個孩子－－真的隻是個孩子，嘴上的毛還沒有褪掉，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和妖兒一般大。
這餐飯真是美味，鄉村的菜和鄉村本身一樣樸實無華，可是也正因為這城市無法比擬的真實而讓人心情舒暢。飯後，林步微走進那片桃花林。一會兒，林中竟然傳來古琴悠揚的樂音。每個音符裏都包涵著淡淡的歡喜，飄到我們身邊，炸開一片春光明媚。古琴本來適合演奏憂鬱的曲子，但是在林步微的手中，歡喜一樣被詮釋得淋漓盡致。一曲終了，林步微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桃林中。風把桃花瓣盡情撒到他漆黑的發上，衣裳上，他悠然地邁著堅定的步子，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時自信滿滿又帶著熟悉微笑的林步微就像從畫中走出的一個桃妖，風華絕代！
“賢弟，這是我剛作的曲，紀念我們今日的結拜之情，你說叫什麽名字好？”
“就叫回夢吧！回到那給個埋葬了我們誓言的姹紫嫣紅的夢中吧！”
附注：
《詩經．國風．周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桃夭》是《詩經·國風·周南》裏的一篇，是賀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歌。在新婚喜慶的日子裏，伴娘送新娘出門，大家簇擁著新娘向新郎家走去，一路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紅燦燦的桃花比興新娘的美麗容貌，娶到這樣的姑娘，一家子怎不和順美滿呢！果實累累的桃樹比喻新娘將會為男家多生貴子（舊觀念多子多福），使其一家人丁興旺。枝葉茂密的桃樹比興新娘子將使一家如枝葉層出，永遠昌盛。通篇以紅燦燦的桃花、豐滿鮮美的桃實、青蔥茂盛的桃葉來比對新婚夫婦美好的青春，祝福他們的愛情象桃花般絢麗，桃樹般長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