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進軍行醫
在棲心驛呆了六日,我終於決定再次踏上旅途。看到大家都這樣好,心中再沒有什麽放不下,於是可以輕鬆上路。
再到老爹的山莊,已是一月之後。
敲開山莊大門,老爹親自跑過來迎接我。
這家夥,果然沒有食言,已經回來了啊!
呆在這個世外桃源,沒事的時候去藥園除除草,去藏書閣看些淺顯易懂的書,陽光好的時候去溫泉泡泡澡,去樹林裏逗蝴蝶玩,外界的煩擾再入不了我的耳,日子過得閑適而滿足。隻是時不時想起殤夜時,腦子裏的小孩子模樣已經被我替換成了最後一次相見時的英俊小夥。可惜自從上一次參加完殤夜的喜宴之後,殤夜送給我的那塊玉佩就不翼而飛了,於是現在也沒有什麽能夠寄托思念的東西。
竟然很快迎來又一個春節。山莊裏的春節其實沒有外麵熱鬧,因為這裏的人心境早已被周圍環境同化,平和得像是一塊明鏡。所以我好奇老爹這樣的性格到底是怎樣形成的,據說他從小就在這裏長大。不過也終於明白為什麽以前的時候老爹總喜歡到我的棲心驛過年,那裏的熱鬧絕對是山莊的百倍。
大年夜。
山莊裏稀稀疏疏點綴了幾盞紅燈,飯桌上的酒菜倒是多了一倍。和去年同樣的人,說著同樣的話,敬著相同的酒,感覺實在沒什麽新意。吃完飯到外麵看星星的時候,竟然難得發現遠處山頂上飄揚的鵝毛大雪,眾人都覺詫異。畢竟這樣的雪,山莊裏已經許久不曾見到。
老爹的臉色卻不好看:“我們都下大雪了,外麵還不知道冷成什麽模樣。我有預感,那鳥不生蛋的祁陽國這個冬天一定過不安穩。開春的時候,別又遇上什麽蠻蝗入境。”
沒想到老爹這隨口一說卻會應驗得這樣快。
瞾國成帝三十三年秋,祁陽國撕毀祁曌合約,舉全國兵力再次入侵兩國邊境。瞾國亦傾全部兵力押向戰場。大將軍容天止親掌兵權,獨孤蒼岩為副將軍,公冶白為軍事參謀,共赴戰場。這次代替皇帝上戰場的,還有四皇子滄睿,五皇子徵詠。因為兩位皇子資曆太淺,難當重任,所以隻能掛個副將的頭銜,一切行動,還要聽從容大將軍指揮。
祁陽國兵強馬壯,民風彪悍,更可怕的是他們視死如歸的狠勁,而瞾國享受太平日子太久,士兵們早已遺忘拿兵器的感覺,更不用說上場作戰了。之前一戰,在見識過祁陽國強悍的戰鬥力後,瞾國的所有人都是談蠻色變,就是士兵也不例外。縱觀現狀,除了長期守衛邊疆的戰士還有不錯的戰鬥力之外,其餘人隻能拿來充數。戰場上,麵對祁陽國鐵蹄踐踏彎刀砍伐而束手無策的士兵絕對不在少數。雖然看起來瞾國的兵力是祁陽國的十倍,其可悲的戰鬥力卻讓人不忍正視,也不知占了蠻子戰鬥力的十之多少。戰場的狀況,已經陷入泥淖。瞾國用數量的優勢抗衡祁陽的戰鬥力,曾經威武的虎豹騎在受過上一次的重創之後艱難地收回每一寸被攻占的土地。
祁陽國最強的兵力,是他們的騎兵。相對於這群長在馬背上的土匪,瞾國所謂優秀騎兵簡直成了笑話。他們使用的馬種,被稱作及塔林,意思是俯視天地的雄鷹,比瞾國的馬高了半個馬頭不止,看起來像是怪物。從高坡上俯衝下來的時候,根本沒有什麽能逃過它們的鐵蹄。
僵持了將近兩個月,在這種尷尬的時候,皇帝竟然又向戰場上派了一位皇子--六皇子殤夜。和他一起上戰場的,還有一批用神秘武器裝備的戰士,這是駐紮京城的最後一批虎豹騎。當這些戰士登上橫屍遍野的舞台時,一邊倒的局勢竟然開始扭轉。他們被傳得神乎其技,而他們的兵器也被鍍上神話的色彩,據說有弑神的能力。
聽到這些消息時,我在最短時間內做出決定,並與老爹一拍即合:我們要上戰場去!當然不是去參軍,而是幹我們的分內之事,救死扶傷。
有老爹的名號保駕護航,進軍營真不是什麽難事,更何況隻是到後方做些護理工作。這次難得一同前去的,還有老爹的十五個徒弟。老爹之前一直不肯帶他們是因為覺得他們太沉悶,而這次的事,非沉悶不可完成,而且戰場上的醫護人員更是多多益善,所以老爹第一次號召自己的徒弟們和他一同上戰場。
好在我跟了老爹那麽久,一些基本的事還是會幹的,給老爹打打下手那是綽綽有餘。在這裏,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會說戰場不適合女人。每天看著不斷被送進來的重傷士兵,每天聽著軍營裏的傷員因為疼痛而呼號痛哭,每天聞著軍營裏血腥味和腐爛味夾雜在一起的特殊味道,每天親手處理戰士們被各種兵器製造出的可怖傷口,每天麵對那些曾經一同歡笑過的會親切喚我神醫徒弟的同伴因為藥石無效悲慘死去,每天親自將那些屍體用草席裹看運到統一的大坑像稻草一樣丟棄,甚至每天夢裏夢到的都是累累白骨,我覺得自己的精神都要崩潰。
我知道,能到這軍營裏接受救治的隻是那些彼時還有口氣的人,還有無數的人,在戰場上便斷了最後一口氣,了卻了自己短短的人生夢,將自己的白骨留在那塊永恒的戰場上,用自己的鮮血染出一朵朵最殘酷的鮮花,生命在戰場上廉價如稻草,死神揮舞著巨大的鐮刀肆意收割脆弱的靈魂。這樣的情景,我沒有勇氣親自觀看,我隻能一次次抱怨自己為什麽隻有兩隻手,不能同時救助更多的人;我隻能對一張張青澀到絨毛未脫的臉龐微笑,給他們講講美好的故事,唱唱甜美的歌謠,以緩解他們身上的疼痛;我隻能無能為力地對那些蒼白的孩子說,睡吧,天堂會是你未來的歸宿,那裏沒有戰爭,沒有流血,沒有憂傷;那裏四季如春,歡笑遍野。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們在我懷中斷了最後一口氣。
一日的忙碌之後,我連哭泣的力氣也沒有,閉上眼,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任何東西,才能淺淺睡著,隻消有任何一絲動靜,我都會清醒過來。就這樣,一夜又一夜地重複輪回。但我會小心收集有關殤夜的任何一點消息,即使身在痛一個軍營,我和他卻從來不曾見麵。不是不想,而是沒有必要。這些傷春悲秋的感情,在戰場上完全是浪費時間,雖然我依然會對殤夜牽腸掛肚到無法入眠,特別是在他夜出執行任務時。
身為皇子,殤夜很少被派上不安全的戰場,所以難免的幾次受傷也是小傷。皇子的傷都是由禦醫治療的,所以殤夜至今為止也不知道老爹的存在。老爹會貼心地詢問殤夜受傷的情況,然後回來告訴我,好安我的心。老爹說,其實殤夜一直堅持上真正的戰場,這樣被保護起來的日子他不想再過了。過幾天。老爹又說,獨孤將軍許了殤夜的請求,將會帶他上戰場。從此之後,我愈發容易被夜半噩夢驚醒,夢裏常常出現的場景,便是殤夜一身是血,雙眼緊閉,就像那些被我救治的孩子,而這些孩子的唯一歸宿,便是死亡。
不過好消息總是不斷傳來。殤夜果然還是屬於虎豹騎,直接掌控從京城調來的那批以新式武器裝備的一千人。而我第一次見到那個所謂的新式武器時,徹底詫異了,那明明是我之前隨手畫在圖紙上的連擊弩!不過似乎有過些許改良,每次能夠不間斷地發射二十枚短箭,比我之前的設計多出了一倍。這種武器,放在當時,絕對算是精妙,幾乎能比得上現代的左輪手槍了,能打造這種武器的,必定是技藝非凡的強手,而這樣的人,除了羅老,我想不出第二個。不過我不知道那些被我隨手壓在書本底下的圖紙是被誰找到的,我可不相信這年代有人能自發設計出這般強悍的武器,絕對盜竊我的。有連擊弩幫助,再加上殤夜自創的連擊陣法,祁陽的騎兵受到了重創。這是戰場上難得聽見的好消息,也算給士氣不足的戰士們打了一針強心劑,重新鼓舞了士氣。
其實神奇的事情不止這麽一件。某一天,當我照例救治傷員的時候,竟然聽到有人小心翼翼試探地喊著姐姐。軍營裏是不準出現女人的,所以我一直以男裝示人,也從來沒有被人識破過。忽然之間聽見如此震撼人心的稱呼,我自然嚇得不輕。循著聲音仔細看去時,才發現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想了半天,我才記起這張臉在哪裏見過--灼華堂--這孩子是林步微和踏香學生,名叫榮虎。
那情況下自然不敢相認。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才偷偷找到榮虎,和他敘起舊來。他告訴我,他是追隨落月一起上戰場的,和他一道的,還有灼華堂的其他人,甚至馨兒,也偷偷摸摸混進軍營了。
我撫額,馨兒果然是個不怕死敢亂來的,呃,好像和我一樣。
榮虎還說,因為他們這批人功夫好,所以被派做探查敵人的動向。說好聽點,有點像做臥底,被發現的時候,需要腳底抹油逃得快。祁陽國的戰術,用現代語來說,比較像是遊擊戰。打完一仗立馬人去無蹤,這茫茫草原又為他們提供了良好的屏障,所以很難找到他們的行蹤。瞾國的軍事行動變得很被動。一直拖下去,糧草供給也變得有問題,畢竟瞾國之前的天災還沒有徹底緩過來,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後方的糧草還不止一次地被那批蠻子搶走。這次榮虎受傷,是因為祁陽國新上任一個雷厲風行的大將軍,喚作聰畢邪,派人追了他整整三裏地。
結束談話時,我告訴榮虎說發現我的事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連落月也不行。他問理由,我隨便胡謅了個說我是女人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不然到時候真追究起來就牽連大了。榮虎半信半疑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