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傾羅辟鴻
皇帝向身邊的太監點頭示意,太監向前跨上一步,聲如洪鍾地宣布:“試劍大賽現在開始!比賽將分為三個小節來比試,第一小節,請諸位展示自己的作品!”
沒想到這古代的比賽和現代的選秀頗有異曲同工之妙,還分成三節來比,首先要求來個自我介紹。
無奈我對刀劍鑄造實在一竅不通,聽別人介紹各自的兵器時,實在睡意連連。恍惚中隻聽到某些傳奇的描述,才讓我興致勃發,滿腔笑意。比如有人說選取極南之地產出的金屬原料,擁有天然的靈氣,可以增強武器的殺傷力;再比如有人說鑄劍師經過怎樣不眠不休日夜淬煉才鑄造出眼前的神兵利器,要是用在戰場上,絕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且不論這材料有沒有自身攜帶可以致人死地的殺氣,光說你那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鬥力我就不信,敢情這年代隻要用了你的劍就能打勝仗了?那你隻消往外銷售你的神兵利器就贏得瓢滿缽滿了,小心皇帝怕你通敵叛國滅你全家!
等輪到金碧堡的時候,我特意留心了一下。出場介紹的人不是金瀾疏,而是站在他身後的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書生展開包著劍的布,把裏麵的劍展現在眾人眼前。我發現,看這劍的製式模樣,分明和之前殤夜給我看的金碧堡出產的劍一樣。
書生展露一個信心百倍的笑容,開始從容不迫地介紹:“眾所周知,我們金碧堡從始皇帝開始就世代為皇家提供兵器。既然這次陛下的題目是戰場之兵,我們決定就拿平時打造的兵器來參賽。希望和諸位鑄劍名家多多切磋交流,以圖精益求精。”
這番話說得嚴絲合縫,短短幾句,不卑不亢,而且把金碧堡的位置維護得很好。結束介紹後,書生還向周圍點頭以示恭敬,禮數周到,實在是個妙人。可惜跟了金瀾疏,再妙的人也該給我爛徹底了。
“下一位銀紅榭!”公公朝天叫喚。
包括皇帝和諸皇子在內的所有人的視線唰唰地往我身上投,毫不吝嗇。看到我和小麥這種獨特的組合時,眾人的反應各有千秋,不過大致出不了兩樣,一樣鄙夷,一樣嘲笑。還有兩個稍微獨特點的反應:殤夜撫額,琪隱揉眼睛。我一視同仁,沒有絲毫偏見地示以謙恭溫良的微笑。可是小麥顯然沒有我這種千錘百煉之後練就的厚臉皮,頭已經低得快縮衣領裏去了,可是還是能夠看到他紅得幾乎滴血的臉和滿額的汗水。
等了片刻,不見小麥上場,我朝眾人歉意地笑笑,向背後伸手偷偷拉拉小麥的袖子,示意他該上台了。拉了幾次沒有反應,我急了,正好看到皇帝喝茶,杯子遮住了他的臉。我抓緊機會湊近小麥,看到他自卑到霧氣騰騰的眼睛,我就知道小麥是被前麵那堆紙老虎給嚇住了。
皇帝已經喝完了茶,我沒有時間再來開導他,一狠心,隨便下了一劑猛藥:“小麥,你師父是你弄丟的,想要救他,你就得贏了這場比賽!”
話說完,我就在小麥背後一推,小麥趔趄地向前衝了幾步,還好最後站穩了腳步。環視四周,眾人又開始捂著嘴嘲笑了。我心中忐忑,不斷祈禱小麥不要在關鍵時刻給我掉鏈子。
小麥在陽光中筆直地站著,垂著頭看自己的腳,真是十分有青鬆的風範。周圍怯怯的笑聲已經漸漸升華成哄堂大笑的趨勢,其中還要算金瀾疏的笑聲最是肆無忌憚,作為本場最大的boss,皇帝一言不發,既沒有出聲阻攔,也沒有發言催促。我偷望皇帝一眼,發現他臉上的疑惑已經有變成不耐的可能。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我在看他,他拋給我一個若有若無輕描淡寫的眼神,我的心肝立馬涼颼颼凍成一片冰天雪地。我試圖把其中的精神轉化成眼神傳遞給小麥,無奈人家小麥壓根不看我一眼,隻專注研究腳下的泥沙。我頭上的汗那是止不住往外冒啊,就在我把心一橫打算破罐子破摔自己上場濫竽充數的時候,小麥終於動了。
他靜靜地打開那個藍不拉幾的包裹,靜靜地把劍拿出來,然後靜靜地把劍立在自己麵門前。不知道為什麽,明明看到他在動,可是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我都隻能聯想到一個詞--靜靜,就像小麥現在握著劍站在陽光底下的樣子,安靜穩重得像尊石像,讓人不敢褻瀆。即使在陽光下,他手中的劍也沒有泛出怎樣懾人的光芒,和持劍人一樣,它也靜靜的,仿佛一位熟諳世事的隱者,明明知道所有一切的秘密,卻偏偏內斂凝重得隻餘下一段黑色--這是代表歸於終結和創造新生的顏色,如鴻蒙初始宇宙混沌。
後來我才知道,小麥的這種態度,表示的是他內心對一把劍的尊重和對創造之神絕對的虔誠、就像羅老那晚對所有鑄劍師說的那樣,隻有用自己的內心和武器對話,你才能獲得武器的認可,你才有可能創造出流芳百世的名劍。
可惜世上能夠領悟這個道理的人太少,所以這個世上能夠為人稱頌的武器也很少。劍和鑄劍師,就像千裏馬和伯樂,正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周圍的人漸漸收斂起自己放肆的笑容,也許同我一般,他們同樣被眼前這一幕所震撼。
小麥慢慢抬起頭來,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劍身,就像撫摸情人柔嫩的臉頰。然後他笑了,慢慢開始了自己的介紹。
“這兩把劍其實都有自己的名字,大的這把叫辟鴻,小的這把叫傾羅。我知道它們隻是戰場用劍,有朝一日要是真用在戰場上,被遺失在何處也無人知曉,就算取了名也沒人會在意。可是每一把劍在誕生的時候,都渴望自己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名字,既是在外人看來明明有很多劍都是一個樣的。它們會把自己喜歡的名字告訴親自打造他們的鑄劍師,鑄劍師能做的或許就是把它們的名字刻在劍身上,一直流傳下去。可是戰場用劍,它們甚至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對於鑄劍師來說,每一把誕生於他手下的劍,就像自己的孩子,他沒有道理不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名字,即使這個名字隻有他自己知曉。上麵的道理是我的老師告訴我的,雖然劍成之時他不在我的身邊。我不想說辟鴻和傾羅是用如何不可比擬的材質打造的,因為它們本來就誕生於一般的材質;我也不想說為了打造它們我花了多少心血,隻能說,鑄造它們的時候,我感到很快樂。無論用多少的美好理由來修飾,刀劍最終的使命,無非是嗜血護主。我不想為它們開脫什麽,作為一把好劍,最基本的素質,它要能夠砍斷威脅主人性命的敵人的喉嚨。我相信辟鴻和傾羅會是這樣的寶劍。”
小麥的臉上露出自豪的笑容,他把兩把劍重新小心翼翼地包進藍布中,然後在懷中緊緊抱緊。周圍沒有反應,小麥的臉上再次出現手足無措的表情。他巴巴地望著我,我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豎起了右手大拇指。小麥笑了,陽光下他的一口白牙在閃光。
“啪啪啪--”是誰的掌聲打破了這份寂靜?
小麥愕然停住自己回歸的腳步,不敢置信地看著那金光閃閃的高位--鼓掌的,竟然是皇帝本人?
“你生來就是一位優秀的鑄劍師啊!有朝一日,必成大器!”皇帝欣賞地看著小麥,讚賞有加。
小麥徹底石化了,我立馬衝上去,拉著小麥跪下:“謝陛下讚美!小麥沒有見過陛下的聖顏,初見之下,為皇帝陛下的威嚴所折服,難免做出衝撞陛下的舉動,請陛下寬恕!”
“嗬嗬,無妨,倒是你,齊望舒,經過一次宮後,規矩反倒是多了不少嘛!”皇帝的聲音聽起來有那麽點戲謔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好了,下麵進行第二場比賽吧!”皇帝對邊上的傳旨太監揮揮手。
傳旨太監乖乖點頭,高聲宣布:“第二場,比試鋒利程度。規則:每家有三次機會要求增加皮甲的厚度,可是隻能加不能減,要求刺穿所要求的所有皮甲,不然成績無效,最後以刺穿皮甲層數最多次記錄成績,成績最高者獲勝。各家在獨立空間完成比試,不可互相交流。”
我一笑,這題目聽來簡單,其實裏麵頗有深意:其一,隻能往上加層數,不能減層數,那意味著參賽者不能嚐試從最厚開始往下逐步減厚度以達到最好成績的手段,同時也考驗了參賽者對自己鑄造的劍的了解程度,這樣才可以更好地拿捏分寸;其二,比賽時參賽者都是隔離開的,也就是說每一家都不知道其他人的成績,這份不確定會動搖參賽者的信念,影響自己的判斷,這是最簡單的博弈。
很快有人拿著寬厚的藍布,把每個參賽者圈在藍布中隔離開來,一疊厚厚的皮甲丟在場地的中心,既然看不到其他人的表現,我就隻能看小麥了。這次比賽,小麥選擇了使用傾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