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月（五）
我呆在原處，束手無策。
不敢碰爹的身體，生怕一不小心弄疼了爹。
可是鮮血卻沒有一刻停歇地湧出來。我的渾身都在不自禁地顫抖，心底如入冰窖。娘離開時的場景和現在的場景詭異地融合，不祥的預兆帶著血色慢慢充斥在我腦中，奪去我思考的能力。
“月，幫我點穴。”迷茫中忽然看到爹微微睜開了雙眼。
我像一個剛剛見識到光明的盲人，迷茫忽然消散，出路就在眼前。我急急運氣，認準後背的穴位點了下去。
爹輕輕呻吟了一聲，然後再無聲響。
爹又陷入了昏迷。可是背後的流血卻減輕了。
我回去取了止血藥過來。扯掉爹背後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藥粉灑在傷口上。盡管小心了，可是我還是看到爹微微拱起了背，不住抽搐。
是誰下此殺手？我攥緊了拳頭，回想之前的一切切的時候，我詫異地發現自己根本不了解爹。他的出現，他的行為，他的身份，自始至終，從來沒有向我解釋過。而我，因為太過習慣，也從未心生疑惑。如果沒有那時發生的事，我估計自己有可能就這樣迷糊一輩子。
“知道有時候未必會幸福，就像欺騙不一定會造成傷害。”爹曾經告訴過我。
暖暖的春風攜著桃花香從遠方吹來，揚起了地上的花瓣，花瓣卻在爹的身邊徘徊不去。天不冷，可是爹卻開始發抖。
我從小屋子裏拿來被子，給爹嚴嚴實實蓋好。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刻，我才知道爹發燒了。
在山中的日子，爹一向健康，從來不曾有過頭疼腦熱。現在這種情況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要下山找大夫嗎？可是我不知道仇人有沒有離開。我想起小時候生病的時候母親是怎樣照顧我的。於是我從小溪裏打來水，把毛巾打濕了，敷在爹的額頭上。
夜晚到來的時候，我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麽，我隻是抱著自己的雙腿，坐在爹的身邊，看著爹安詳的睡顏和因為疼痛微微蹙起的眉。不敢閉眼，因為害怕在自己閉眼的時候會發生什麽意想不到的事。
第一次覺得夜晚那麽漫長。第一次覺得那麽無助。
那個夜裏，所有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人不停在我的腦中盤旋。一個個來了，一個個又去了，孑然一身，什麽也沒帶走，隻是留下了我一個人。
父親，母親，姐姐，香兒，爹……雖隻寥寥數人，卻真正組成了我曾經幸福的生活。那些甜蜜的回憶，是支持我一直在痛苦生活中掙紮活下去的理由。
母親說：“孩子啊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就算生不如死，你也要活下去。”
姐姐說：“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子，以後要出人頭地啊！”
香兒說：“落月，以後要永遠和我一起看星星啊！”
爹說：“男孩子長大了就要好好保護自己心愛的人啊！”
所有人都要我好好活下去，所有人都要我幫他們好好活下去。可是偏偏隻剩下我一個人，我又怎麽能好好活下去呢？
晨光點亮了天際。
我伸手試了試爹的體溫，感覺溫度退下去了，我稍稍舒了口氣。
太陽升到正空的時候，爹終於睜開了眼睛。
我看著剛蘇醒的爹，忽然委屈得想哭。總覺得自己差點又被拋棄了。
“你看你，這什麽表情啊！爹醒了你不高興嗎？”爹蒼白的臉上勉強凝起一個微笑。我知道那是為了安慰我。
“爹，告訴我你的事吧！”我靜靜地看著爹的眼睛。不能再被美好的假象欺騙。
爹收斂起笑容，一下子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