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茶葉風波
馬車馳騁在郊外小道上，我掀起簾子往外張望，滿目的翠綠，滿庭的百花，新鮮的色彩浸潤著每一個路人的心，激發出無窮的活力和希望。殤夜坐在我的身邊，安靜地看著我視線的方向，唇邊的笑意也難隱去。
很快便到了我們的目的地。村莊的小路太過狹小，而飆豹找來的馬車著實有些奢侈過分，整整大了小路一圈。於是在村口的時候，我們便下了車，步行前進。走不久，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茶棚，雖然依然簡陋，可是在我看來，這便是我的聚寶盆所在地。
茶棚裏有一個人背對著我們，正彎著腰仔細刷著一隻大銅壺。我走上前去輕輕拍拍老大爺的後背，微笑著等待老大爺回身。
老大爺艱難地直起腰，慢慢回過身來，滿臉疑惑，看到我的時候，他混濁的眼睛中閃過驚喜，臉上的皺紋笑成一朵菊花，可是這欣喜隻出現在轉瞬之間，很快老大爺的眼中愁雲密布。
“姑娘，你可是來了，我們一直等你呐！”老大爺一邊捶著腰，一邊幫我們搬了條長板凳出來招呼我們坐，自己也找了一張凳子坐下，卻是不住搖頭。
我心一沉，預料到必是有什麽發生了。
“大爺，發生什麽事了？”
老大爺的情緒突然變得很激動，混濁的眼睛淚光閃爍，枯瘦的雙手牢牢攥緊，整個身子就像秋天的枯葉不住顫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才看向我，喉結上下滾動，終於開口：“姑娘，你不知道啊，就在前兩天，有一夥人來到我們村子硬是要我們交出什麽製茶秘方和什麽叫緋魂的茶，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但是我覺得那一定和姑娘上次從我們這裏買走的茶葉有關。那夥人砸了幾家的東西，沒找到想要的東西，便去了後山，一把火燒了我們的茶園啊！姑娘啊，這茶園可是一村人營生所在啊，沒了今年的新茶，可要我們怎麽過活啊！”
“什麽？堂堂天子腳下，竟然有人膽敢公然放火燒林，擾民安生！”沒等我開口說話，殤夜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老大爺搖搖頭，雙拳重重敲著身下的凳子，神情激憤：“不知道他們是什麽人，隻聽到他們說什麽金幣的，我們這兒窮得一清二白，哪兒有什麽金幣啊！”
我和殤夜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眼中找到了答案，確實，有這樣膽量和權勢的，除了金碧堡，沒有第二個答案。
自從我的棲心驛開張以來，生意一直不錯，如今的名聲，已然隱隱有了壓過京城茶葉第一家怡茶的勢頭，而這怡家背後的東家，便是金碧堡。茶葉這東西，利潤頗豐。流入我手中的錢多了，流進金碧堡的錢自然少了。雖然說金碧堡產大業大，但是這麽大一塊肥肉，就這樣白白讓別人搶走了，心裏自然是不會爽快的。而金瀾疏這種人，行事從來不用正經的方法，想必在暗地裏，他已經派人調查清楚棲心驛商品來源，於是來了今天這一陰招。還好之前我已經出高價購買了整個村落的茶葉，今年的新茶也還不到出產時間，他自然是毫無所獲。
想到此處，我膽邊生寒，既然金瀾疏已經開始派人調查我的生意了，那麽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打算用什麽手段對付我？ 所謂商場如戰場，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絕對不奢望金瀾疏這種十足的小人會對我寬大處理，想想他怎麽對待自己的結發妻子就知道了。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金瀾疏是射暗箭方麵的高手，公平競爭我不怕，怕的就是金瀾疏不按常理出牌。雖說我一直想扳倒金瀾疏，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我是一點準備也沒有。金瀾疏背後有整個金碧堡的勢力，而我的身後，什麽也沒有。心生懊惱之時，頰邊忽然感受到柔軟的鼻息。殤夜湊近我的耳邊，輕輕對我說了一句：“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我詫異轉頭看向殤夜，他卻已經站起身來，走到老大爺的身邊，鄭重其事地說道：“大爺，您別擔心， 這件事算起來，也算是我們沒有處理好，所以村裏的損失，由我們一力承擔。”
殤夜轉過身來示意飆豹，飆豹從懷中拿出一張銀票向著大爺遞了過去。我不知道銀票的價值是多少，但是看到老大爺感激涕零難以置信的樣子，我知道肯定價值不菲。殤夜此時做的，正是我想做的，可惜我現在身無分文，於是隻能舉債還錢。
“殤夜，這錢等我回去再還給你。”我挪到殤夜身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殤夜的眉輕皺，冷冷看我一眼，輕哼一聲。
我惡寒，這……這是什麽意思？
“對了，姑娘，今年的茶餅你還要嗎？”苦思冥想之間，老大爺明顯愉悅不少的聲音響起。
“什麽？不是說茶園被燒了嗎？怎麽還有茶？”我震驚。
“對啊，茶園是被燒了，可是你要的那種茶並沒有種植在茶園中。那是野生茶，長在山上的，命賤得很，我們平時隻采些做了自己喝。你說我們哪裏舍得喝茶園裏出的好茶啊！”
大爺的笑容很淳樸，我的笑容很燦爛，真是天助我也！
“如此甚好甚好，務必麻煩大家幫我多做些，到時候我派人過來取。”我忙不迭點頭。
“要是每個人都像姑娘就好了，哪裏會有那麽多禍事！”老大爺長長歎了口氣，“隻希望那些搗亂的人別再來了。”
“大爺，您放心，我保證，他們不會再來了。”殤夜的臉色陰沉下來，卻擁有讓人安定的力量。
得到老大爺的正麵回應以後，我們便起身離開。
馬車上，殤夜一直沉默，像在思索著什麽，安靜得像座雕像。我正百無聊賴思索著對付金瀾疏的方法的時候，終於聽到殤夜說了上車以來第一句話：“那片茶林你打算怎麽辦？”
我攤攤手，有點無可奈何：“不打算怎麽辦，隻希望金瀾疏這個笨蛋不要清醒過來，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要是他金大少爺想要毀了小女子我的活計，像我這樣沒權沒勢的，也隻能活生生受著，沒辦法啊！”
殤夜緊繃的臉舒展開來，眉眼中有了三分笑意：“據我了解，逆來順受可不是你的作風。”
“確實，逆來順受不是我的作風。可是我這不叫逆來順受，而叫做盡人事，聽天命。”我刻意留了話柄，果然成功激起了殤夜的興趣。
“噢？”他略帶探尋地望著我。
“茶葉這東西，其實並不像大爺剛剛說的那樣命賤。茶葉的品質，真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結合。土壤氣候水分等等，任一改變，就會影響茶葉的口感。我其實想過重新種植一片茶林的，可是我怕失去現在優越的品質。所以隻能讓它們留在那兒，一動都動不來。”
“如此，倒也難怪你如此淡定。不過，我想我有辦法幫你保住這片林子。”殤夜的笑容清雅如蓮，高貴典雅。這樣的表情，不禁讓我想起另一個人。隻是他的笑容與世無爭，如空穀幽蘭，芬芳滿穀。
“喂，你又在發什麽呆？”有人狠狠扯了一下我的袖子，我這才從漫天幻想中回過神來。
“什麽？”我接口。
“算了，沒什麽。”話雖這麽說，殤夜的臉上卻明明寫著不甘。
“好了，有什麽就說什麽嘛，別藏著掖著。”我拍拍他的肩膀。
殤夜回頭看我，神情嚴肅，眼睛深邃：“是你要我說的。”
我點點頭。
殤夜垂下眼去，我從上方隻能看到長長的睫毛：“答應我，以後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別再想起他了。”
我的笑容凝結在臉上，殤夜，他知道多少？
殤夜的眼底暗潮湧動，表情隱忍而期待。我說過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好好愛護他。這樣的要求，其實一點都不過分。
於是我重新燃起笑容，微微點了點頭。
殤夜的表情，竟然如釋重負。
“現在你想去哪兒？”殤夜問道。
“不知道，但是我還不想回棲心驛。我想找個安靜的地方想清楚一些事情，或許我該去找家尼姑庵。”我把手墊在腦後，懶懶地靠在車廂上。
“尼姑庵我是沒有，竹清苑倒是有一座。就麻煩齊大老板屈尊去趟吧！”殤夜難得如此調笑，我頗為詫異。
於是馬車直向竹清苑奔去。
自從我有了棲心驛，我便很少回竹清苑了。這次看到我回去，眾人都圍著我轉，一時倒也分身乏術。但是看著不同的容顏上相同的笑容，我的心情變得很好。我是一個容易受周圍環境影響的人，別人開心，我就會快樂；別人悲傷，我也會流淚。也許就是因為這樣的性格，才使我遇到了這麽多的人：殤夜，踏香還有阿花。這麽算起來，我好像一個救世主誒！
午飯的時候，難得大家開心，殤夜也沒有阻止我提出的聯歡建議，於是一大堆人圍成一桌，吃了個底朝天。但是殤夜卻沒有上桌，我知道，對於他來說，擯棄貴賤之分，絕非朝夕之事，所以沒有強求。
午飯之後，我回到自己房間小憩。走進房間，卻發現原來的布置全部都改變了。
我隨口問我的新丫鬟銘煙怎麽回事，她告訴我：“這是六皇子吩咐的，他說之前的布置不合他的心意。可是很奇怪啊，六皇子之前從來沒有提出過類似的要求，而且為什麽六皇子不改變自己房間的裝飾，卻要改變這間客房的呢？”
銘煙走過去幫我推開窗，我呆立在那裏，心中五味陳雜：我知道為什麽要改變這裏的裝飾，殤夜必是怕我睹物思人：怕我想起妖兒，怕我想起和妖兒在一起的時刻，當然更怕我想起他。說到底，殤夜是怕我會傷心。
終於完成任務,大大們,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