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早上看到沈飛,到舒丁說起我和沈飛之間的愛情可能隻是一場陰謀。我像是經過了一個輪回,那麽累,那麽傷。

進了所兒裏,看到熟悉的人,熟悉的環境,忽然間有種隔世的錯覺。

我幫楊濤整理從萬坤集團上一屆法律顧問單位移交過來的文件,弄著弄著,胸口悶的不成樣子。索性晃到茶水間給自己添了杯咖啡,緬懷我最愛的麥斯威爾。

蘇莫看到我沒精打采的樣子問我:“感冒了?”

“嗯。”我吸著鼻子,順手用咖啡送著感冒藥吞下去。

蘇莫看著我的樣子搖搖頭:“年輕人,不愛惜身體是不行的。”

我笑了笑,沒再接話。

說句忒俗點的話,楊濤這兩天累的和瘋狗似的。

給他送飯,好幾次都是怎麽端進去的就怎麽端出來。所裏好像壓根沒有楊濤這個人一樣,因為他根本不會從辦公室裏出來,有好幾次他們加班的人晚上看到楊濤從辦公室裏出來,都以為見了鬼。

我把萬坤集團卷宗目錄做好給他老人家送上去,一進門,看見他正吧嗒吧嗒的喝水,敢情他老人家也是人,也知道渴知道餓。

“弄好了?”楊濤看著我手裏的那兩張紙,高興的臉上能開出花來。

伸手把表格遞給他:“拿走看看去,不成我再改。”

“嗯,行呀。”楊濤扭了扭脖子,然後埋頭看我整理的東西。

“楊濤……”我鬼使神差的叫他。

他抬起頭,看著我問:“還有事?”

“想問你如果心裏亂,什麽也不想做的話會幹嗎。”我想我今天一定是神經了,不然不會和老板說這種問題。

楊濤想都不想,頭也不抬的說:“坐電梯,到頂樓吹風。”

“哦。”的確是個好主意。“待會兒我要去一審法院弄那個遺產繼承的案子,有什麽事兒讓我做的就先留著,估計下午我就回來。”

楊濤揮了揮手,跟打發我似的:“去吧去吧,庭審的時候別想著所兒裏的事兒,要專心。”

我無言的看著他,很想提醒這位偉大的律師,他是我的老師,就這麽放我出去打官司,不怕我給他臉上抹黑麽?

看了看時間,打車去東市區人民法院,雙方當事人已經來了。

小孩的媽媽抱著孩子,用自己的大衣裹住孩子瘦小的身子。我下了車,看見這一幕,心裏一疼,連忙對小孩的媽媽說:“對不起對不起,今天律所裏有點事要處理,所以出來的晚了。”

她抿了抿嘴角,沒有責備我,卻反過來感激:“周律師,您別這麽說。您能接這個案子,已經是對我們的幫助了。我一直都以為,那麽點錢,是請不起律師的。”

我把圍巾摘下來戴在孩子的脖子上,低下頭逗她:“杉杉冷不冷?”

“不冷!”小姑娘很精神,大眼睛滴溜溜一轉,像是會說話一樣。

忍不住心裏的憐惜,摸了摸杉杉的頭,我對她媽媽說:“咱們進去吧,外麵冷。”

小杉杉在我身邊蹦蹦跳跳的,很活潑很可愛。我和她媽媽坐在法院的長凳上看著無邪的孩童,可能在我感慨的同時,她的媽媽心裏更不好受。

我在想這麽小的孩子沒了爸爸,在晚上驚醒的時候,有沒有吵著鬧著讓爸爸抱,讓她媽媽為難。

我忍不住問她:“這樣的訴訟請求真的夠了麽?”不想和叔伯鬧的更僵,隻想要那套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隻要他們母子兩個人不用露宿街頭就夠了。

她歎了口氣,眼睛紅紅的:“周律師,我還年輕,我能掙錢。叔伯他們需要錢就拿去好了,隻要我和杉杉有個能住的地方我就心滿意足了。”她轉過頭來看我,眼睛裏有默默的哀求:“周律師,這場官司真的能贏麽?”

我心裏沒底,手心裏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汗。從劉凱的案子開始我正式獨立執業,不過身邊總有個楊濤指導,就算是敗訴,也同樣會讓當事人受到更少損失。可這一次,我真的沒什麽把握,即便是這個案子我準備了很久,可我輸得起,杉杉她們母女兩個輸不起。

看著那樣期盼的目光,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堅定的告訴她:“會!我們一定會贏!”

我朝著小杉杉招了招手,看她蹦蹦跳跳的走過來。摸著那張凍得冰冷的小臉蛋,我低聲囑咐她:“杉杉,待會兒別害怕,媽媽很快就會回來。阿姨問你什麽也不要亂說,不要哭鬧,好不好?”

“好!”

我摸著她的頭,忍不住稱讚她:“真乖。”

孩童無罪,純潔無欲的是他們,而不純潔的是我們。

坐在代理人的席位上,麵對著對方自信滿滿的代理人,我開始察覺自己的懦弱。手心裏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我多想有個人現在拉著我的手告訴我,周未末,別怕,也不要有壓力,你會為那個孩子贏回一個家,這是你作為一個成年人,對孩子永遠有效的承諾。

書記員宣讀法庭紀律,審判員落錘,宣布雙方當事人宣讀起訴書和答辯狀,末了,審判員宣布庭審質證開始。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開始說:“我方要出示的第一份證據,就是該位於東市區南華路林園小區14號樓A座405號房屋的戶口本原件及複印件。這份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常年與被繼承人魏宗仁老人在一起生活,並對老人的生活起居起到了主要的扶養義務。”說完,書記員從我的手裏將證據拿走,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出了那麽多的汗,我的手指,竟然還在抖。

“被告,你對原告的證據可有疑義?”審判員詢問對方當事人。

“真實性沒有疑義,關聯性有異議。”對方律師抬頭看我,一字一句說:“原告這份證據隻能證明,他們與老人居住在一起的事實,可這不能成為我方當事人需要放棄該房產繼承權的理由。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十三條的規定,同一順序繼承人繼承遺產的份額一般均等。以及繼承法第十一條,被繼承人的子女先於被繼承人死亡的,由被繼承人的子女的晚輩直係血親代位繼承。代位繼承人一般隻能繼承他的父親或母親有權繼承的遺產份額。”

我捏了一把冷汗,繼續質證:“第二份證據是本市胸科醫院主任醫師莫偉的證人證言,證明在被繼承人魏宗仁老人意識清醒的時候,口頭訂立的遺囑,有意將該位於本市東市區南華路林園小區14號樓A座405號房屋交由我的當事人林旭娜女士及其女魏杉杉繼承。證人莫偉現已到庭。”

“法警請傳證人莫偉到庭。”

我看到杉杉媽媽的身子在不停地抖,原來最緊張的人不是我而是她。從她開始宣讀起訴書的時候,她就在不停的顫抖。

心裏忽然升起了一種必須要贏的意念,我的精神開始集中。這一刻,我忘了誰是周未末,忘了那些煩心事,忘了杉杉的凍紅的小臉。

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贏!贏!贏!

質證階段很快過去,庭審辯論,雙方針鋒相對。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庭審辯論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麽。當法官定錘休庭的時候我才想起來,庭審辯論,一些問題我大可以不必回答,以質證階段已經過去,我方無義務回答對方代理人任何問題的理由駁回。

休庭的這幾分鍾,我和杉杉媽媽同樣心中忐忑。對方代理人絕對是個比我經驗更加豐富的律師,我害怕自己剛才辯論的時候落入他的陷阱中,害怕輸了這場官司。

不一會兒,書記員走進來宣布審判員宣讀判決。

原告林旭娜訴被告魏泯、魏興遺產繼承一案,事實清楚,證據充分。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及繼承法相關規定,判處被繼承人魏宗仁位於本市東市區南華路林園小區14號樓A座405號房屋繼承權由林旭娜及魏杉杉所有,訴訟費用由被告承擔。

杉杉媽媽拉著我的手,激動的差點忘了起立聽讀判決。

我回握著這位母親的手,可心裏明白,這個判決其實隻是一個開始。如果對方有意上訴的話,恐怕這場案子還不能這麽快了結。

閉庭之後,聽眾席上的人陸陸續續的離開了民一廳,我攙扶著已經虛脫的杉杉媽媽走下來,看她激動的哭了。

“媽媽不哭,杉杉的巧克力給媽媽吃。”小杉杉把巧克力塞到林旭娜嘴裏,不知道看見什麽了,她轉過頭跑開,追著那個正要離開的男人身後開心的叫:“小叔!小叔!你吃巧克力嗎?杉杉的巧克力給你!”

剛才還在被告席上麵目猙獰的男人低頭看著杉杉,終於臉上一紅,頭也不回的走了。

“媽媽,小叔走了,大伯也走了!”

杉杉媽媽抱著小杉杉,擦了擦眼淚,笑著對杉杉說:“大伯和小叔才不舍得搶你的零食呢,走了,咱們回家吃飯了。”

我看著民一廳的大門,隻是在想剛才孩子無意的一句話,能不能讓那兩個男人讓那兩個男人明白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