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懸殊
但這些毫無經驗的鬼鷲宮弟子哪裏見識過這種修羅場麵,看到劍雨來襲第一反應大多不是奮力抵擋,反而想要加速抽身撤離,恨不得躲在其餘同門的背後求得一線生機。
一如步兵對上騎兵,越是膽寒想跑死的就越快,話雖如此,但如果讓一群未經戰陣的新兵麵對疾馳而來的騎兵,麵對那泰山壓頂一般的威勢,都隻會遵從本能而潰散。
鬼鷲宮這些弟子也是如此,飛上天去的弟子們隻有極少數或實力高絕、或運氣使然從而逃出生天,其餘絕大多數紛紛如血葫蘆一般重新摔落在地,活是活不下來了,也連累得地上同門被一顆顆人肉炸彈砸得更加亂了陣腳,毫無疑問,若這個時候那些黑甲兵丁發起衝鋒,全殲鬼鷲宮弟子也隻需要一個回合。
可這些黑甲兵丁仿佛死人一般,仍舊如礁石矗立在一邊,冷冷地看著點兵場中的屠殺。
還有不少箭雨在天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落到了點兵場中,地上的鬼鷲宮弟子哪裏還不知道這殺氣箭矢的厲害,當即各出底牌,這個時候誰也顧不得心疼,什麽法器、蠱蟲、厲鬼都使出來替自己抵擋箭矢,總算還不算太丟修者的臉麵,沒有太大死傷。
可即便如此,點兵場中仍舊哀鴻一片。
蕭郎眼尖,看得出來對方似乎是刻意有所保留,不知是因為殺氣不足還是因為想要生擒這些弟子,箭矢上附著的殺氣,在下落時便開始一絲絲減弱,等真正射在鬼鷲弟子身上時,也就成了普通箭矢,依著修者的體質,這些普通箭矢隻要不命中要害也容易致命,這才是留在地麵上的鬼鷲弟子得以保全的根本原因。
這邊兩方陣營高下立判不過是須臾之間,那邊蠱堂堂主黃宗弼已經悍然出手。此時也顧不得誤傷自家弟子,一出手便是鋪天蓋地的蜂潮!
這些個頭足足有巴掌大小、模樣極似馬蜂的蠱蟲,腹尾的毒針竟有一指之長,仿佛原本就寄居在黃宗弼身上一般。一隻接著一隻從黃宗弼袖口飛出,也真難為了他居然能把如此眾多的蠱蟲養在自己身上。
這個匪首卻不慌亂,隻是拔出隨身佩劍橫檔在身前,看模樣這件兵刃也不過是把文劍,連劍鋒都沒有開,完全就是公子哥走馬溜鷹的玩物,匪首握在手中,不僅沒有顯露出一絲殺氣,反而卻平添了三分儒雅。
可大戰之間要儒雅有個屁用,黃宗弼嘴角一獰。開口喝道:“讓你嚐嚐血毒攻心的滋味!”
數量怕是過千的蜂形蠱蟲一股腦朝著匪首衝殺過去,沿途偶有倒黴的鬼鷲弟子,也被蠱蟲一並蟄了去,僅僅是一瞬之間,就看見那些弟子胸口猛然爆裂開來。再也無一絲生機。
這哪是注射毒液,分明注射的是微型炸彈!
匪首卻是微微頷首,背影看去依舊是那麽從容不迫,終於踏步向前,一步隻能揮出一劍,看模樣絕無生還的可能。
漸漸匪首整個人便被吞沒在密密麻麻的蜂潮之中,黃宗弼自信一笑。回頭對著其他人說道:“你們趕緊去救援其他弟子!”
宮主等一眾高層本沒料到鬼鷲宮的這些弟子僅僅是一個照麵,死傷居然如此嚴重,想要前去增援又怕黃宗弼這裏出現什麽變故,遲遲不敢離開,這時眼看黃宗弼確實完克對方,不用他招呼。當下出手便要去救場。
但見連宮主在內等六人直接祭出各式法器,雖然模樣不同,可在他們祭出法器的一瞬間,就感到場麵上溫度瞬間一冷,繼而便看見無數冤魂厲鬼從這些法器上四散而出。
麵目猙獰恐怖。叫聲淒厲顫人,這還隻是普通的厲鬼,更有的鬼兵全身穿戴著陰鎧陰甲,恍若從地獄中爬出來的將軍,手持大刀長槊,騎著重甲骷髏馬,朝著黑甲兵丁攻去。
這些人圈養的厲鬼,自然不是一般弟子可比的,即便是最低級的厲鬼,經過他們自身這麽多年的溫養,也不至於一見殺氣就消融了去,雖然仍舊會受到傷害,可這種損失還算能接受,更何況就算不能接受,這種情況下誰還敢繼續藏私?
普通厲鬼蕭郎倒是見識過,其實鬼道之人圈養的厲鬼和凡俗之人口中的厲鬼性質完全不同,凡俗人眼中的厲鬼不過是一團怨念或是殘缺的心神魂魄,隻能影響人的心念,真正的鬼打牆便是因此,或是附身於物於人,其實並無法直接害人。
而這些由鬼道修者圈養的厲鬼,萱姬也沒告訴他是什麽原理,反正這些死物有真正的形體,既可以傷人自然也可以被人傷,但體質非常孱弱,和用蠱蟲的一樣,大多是要靠數量取勝,不同的是蠱蟲往往附帶有各種各樣的毒,而厲鬼能影響人的心神,神識屬性不高的修者,往往不戰卻先受其影響,不是膽寒就是出現幻覺,十成功力發揮不了兩成。
說蠱蟲和厲鬼一樣靠數量取勝,當然也有例外,比如明護法的那種本命蠱,以本命心血滋養,和自身生命相同,自然不可能是弱雞,而在厲鬼之中,那些身披重甲軍士模樣的家夥自然也異常強大,至少,它們完全不懼殺氣——這種至剛至陽的攻擊手段。
眼見援軍前來,加之對方的攻勢“孱弱無比”,鬼鷲弟子一時間也終於恢複了些士氣,各種蠱蟲和厲鬼也接二連三的喚了出來,前麵有師尊們的高級貨色硬扛著殺氣,他們的這些厲鬼再不濟,也能充充陰氣。
可就在此時,一陣嘹亮高亢的嘯聲卻從蜂潮之中傳來:
“君子之道,在仁明德……”
這句話說得完全不明所以,可卻是讓原本瘋也似的蜂潮突然安靜下來,本來翅翼扇得嗡嗡響聲,似乎突然就消失了。
“業鬼之道,死生相依,不明己死,安得往生……”
那些普通的厲鬼此刻仿佛聽到了什麽召喚,隨著匪首的話語,原本空洞的眼神中莫名有了一絲神采。那些使鬼的弟子甚至包括宮主在內突然感到一絲不妙,這種感覺分明是厲鬼反噬的先兆,立刻加緊心神連接,而厲鬼們的眼神卻顯得越發猙獰。但隨著匪首的話語說完,它們的眼神漸漸平靜了下來,紛紛化作一片虛無,消散於天地之中,而一截截槐木似是憑空出現,接連掉落在地。
鬼鷲宮宮主大驚,驚訝的不是對方的這種詭異法術,而是手下這些厲鬼明顯是有了反噬的先兆,最終卻隻是和自己斷了心神,似是自己從來沒擁有過它們一般。
可接下來就是惶恐。這他媽的到底是誰家的術法!
“殺伐之道,天損地傷……”
“快,黃宗弼,別讓他念完!”宮主爆喝一聲,因為他突然感覺到那些陰鬼軍士也漸漸脫離了自己的控製。若是連這個也失去了,就算把這些山匪平息,自己也再無做鬼鷲宮主的依仗。
可終歸還是慢了一步,最後八字還是讓匪首念完了。
“氣歸山河,身遁輪回,煞入幽冥,魂歸故裏。”
仿佛天外出現了一個看不見形狀的虛無黑洞。將這些原本就不屬於司鬼道的陰魂厲鬼給收回了地獄中,至此,場麵上再無一厲鬼存在。
所有人都噤了聲,不同的是那群黑甲兵丁原本就默不發聲,他們身上原本發散而出的赤紅殺氣也隨之消失的無影無蹤,要不是長槍依舊寒光閃閃。說不得會被人當成木偶;而鬼鷲弟子則是完全被嚇得不敢吭聲。
鬼鷲宮幾乎八成的戰力都集中於驅鬼和使蠱兩術,可忽然間所有厲鬼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些以驅鬼為法的修者直接就成了沒了爪牙的老虎,幾乎等於一夜之間被打回成了凡人,心中怎麽可能不驚駭。
其實他們還有大批蠱蟲。仍舊是一手客觀的戰力,隨著匪首法訣念完,原本似乎是失去活力的蠱蟲也重新撲騰起了他們的翅膀,而且這些黑甲兵丁身上殺氣消散,也就等於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可惜,被嚇破了膽子的鬼鷲弟子實在是提不起勇氣再去一戰。
“你給我去死!”
黃宗弼是所有人中最先反應過來的,即便他再想爭權奪利也知道事態刻不容緩,當下便要先殺了匪首來破局。
而這匪首的背影已然開始佝僂下來,顯然剛才那短短數十字的法訣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但這已經足夠逆天,畢竟相當於司鬼道中的驅鬼修者完全被他死死克製,造成永遠無法恢複的創傷,比如鬼鷲宮主,這百多年來用在厲鬼身上的精力算是完全白費,一戰盡歿了,沒吐出一口老血已經能說明他定力足夠強大了。
可是,隨後這撲天而來的蜂潮匪首又要拿什麽去抗?
蕭郎甚至隱隱了有了一絲期待,期待這個名義上的山匪能再有什麽逆天招數?
照理說這本是一場狗咬狗的戰鬥,與蕭郎沒甚幹係,不管是山匪失敗還是鬼鷲滅絕,蕭郎都隻需要做一個局外人旁觀即可,反正殺氣也影響不了他,隻要想走,誰也攔不住他,可是不知為何,蕭郎越發覺得這匪首有種熟悉的感覺,而且對那些黑甲兵丁從心底升起一種莫名的親近感,所以才期待著匪首能從蜂潮中存活下來。
黃宗弼已然拚盡全力,讓所有蜂蠱射出尾後毒針,這每射出一針,就意味著他耗費莫大力氣飼養的蜂蠱便少了一隻。
不過威勢也是顯而易見的,如果說之前由於蜂蠱體型太過龐大,圍攻起來並不方便,劍術但凡高明些也不至於頃刻斃命,可如今用上這蜂刺,就相當於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自殺式進攻,大羅神仙來了也就不下匪首。
可誰曾想到,大羅神仙還真來了,隻聽見一記猶如炮彈轟然出膛般的聲響,一個渾身墨藍色重甲的魁梧將軍竟然直接生生從場外跳了進來,正好落在匪首身邊。
大力踏下,方石地麵上直接塌陷下一個一米見方的深坑,魁梧將軍大手一攔,便把匪首放入深坑,取下臂前大盾,如鍋蓋般直接扣了上去。
這一過程發生幾乎就在頃刻之間,一般修者幾乎根本就沒看清來人動作,可即便如此,魁梧將軍卻是再無防護,隻能任得上千鐵錐子似得蜂刺攢射向自己。
即便魁梧將軍身著重甲,可重甲也不可能把他如鐵罐頭一般完全保護,還是有不少蜂刺順著縫隙射在了將軍身上,看樣子,這位將軍是打算一命換一命了,畢竟,這不知名蜂蠱所具的毒性,實在太過猛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