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貪狼

“合作?”蘇有白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端坐正前的孫六耳,才道:“怕是沒那麽簡單吧。”

蕭郎攤開了雙手,聳了聳肩,很輕佻地回答道:“隨便你怎麽理解。”

不過也回望了一眼孫六耳,蕭郎心道這種事,按理說應該是孫六耳親自出麵,畢竟玩家名義上是從大聖堂接取的任務、領取的獎勵,自己頂多算是個中間人,像蘇有白剛才的問題,怎麽也問不到自己頭上。

可看孫六耳的表現,似乎已經打定主意無所作為。

就好像是被狼鬼妖君的輕佻給激怒了一般,一旁薛景求也開口質問道:“你這個家夥既然敢做,難道還不敢承認麽?”

蕭郎倒是沒惱,隻不過若有所思地後退了兩步,在這個視野下,他直接能把孫六耳的反應看在眼中。

今天這事怎麽看怎麽都透出“蹊蹺”二字,自己方才和朋友在老老實實地飲酒吃魚,就被莫名其妙的叫了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被這倆熟人給一通更加莫名其妙的質問。

當然,蘇有白和薛景求倒是沒能認出藏在狼鬼顧下的蕭郎,要不然這口氣或許能客氣些。

但質問也就罷了,問題是孫六耳的態度也太曖昧了些——不做任何表態,就好像石佛一般傻坐著,對於孫六耳這種身份的妖族而言,本身就是一種曖昧。

要不然區區人族修者,怎麽想也不可能在妖族麵前放肆。比如通常情況下,總該有一倆小廝上來說那麽一句:“大聖禦前,豈容爾等放肆!”

就好像是孫六耳刻意默許一般,而在場的其他人,包括玲瓏公主也沒有任何表態。

即便孫六耳腹中打的什麽算盤蕭郎不清楚,可玲瓏公主的脾氣秉性他是知曉的,雖然平日裏就屬她對自己最凶,可一旦有人敢找自己麻煩。也總是她第一個出來幫自己擺平。

而現在出現了這麽個狀況,那隻能說明要麽玲瓏已經被孫六耳命令過不得插口,要麽就是大聖堂確實理虧,而且儒門發怒的原因很合理。玲瓏沒法“無理取鬧”。

很顯然,以孫六耳與玲瓏這對活寶父女的關係上看,孫六耳在這種事上是管不住玲瓏的,隻剩唯一的答案,儒門之中出了什麽大事,牽扯到了大聖堂,讓孫六耳和玲瓏不得不暫時忍讓。

蕭郎心中有了譜,便對著他們兩個說道:“我是大聖堂狼鬼妖君,不知二位是?”

“我知道你是新晉的狼鬼妖君,”蘇有白冷冷說道。不過還是回道:“應天書院,蘇有白,這位是我師侄,薛景求。”

蕭郎說:“原來是應天書院的二位大儒,我起先還以為你們找錯人了呢。原來你們知道我是誰。”

“當然知道,要不然找你廢話幹什麽!”薛景求一旁喝道。

蕭郎笑了笑,回道:“禮、樂、射、禦、書、數,君子六藝,我看這位薛公子,似乎我隻能稱呼為公子了,連第一藝都沒有學精。我也不好稱呼為薛儒士,更叫不得大儒嘍。”

薛景求一滯,倒真沒有想到在妖族的地盤上居然還有人懂儒門六藝,這番話說下來,薛景求實在不好反駁什麽。

人家不跟你就事論事,偏偏逮著你失禮一處上。對於其他門派來說興許沒什麽,隻能被當做胡攪蠻纏,可對於儒門儒士,特別是應天書院這個級別的儒家天門,薛景求剛才的失禮已然能算是丟人了。

傳出去。薛景求少不得一兩年麵壁思過的光景。

蘇有白也是愣了一愣,也不知他腦海中轉過了什麽,便對著蕭郎說道:“妖君,我師侄不懂事,我在這兒替他給你賠罪了。”

書生拱手,照例說隻用做到一半,蕭郎這個受禮人就該扶著人家,表示心意已到,不拘禮數,但蕭郎這廝玩鬧心一起,心想自己跟這位蘇有白到底還有一重情敵關係,不能這麽輕鬆繞過他,便生生受了蘇有白的全禮。

蘇有白倒沒有什麽,臉色如常,可薛景求的臉色就更差了一分,他本就是玩家,玩家哪那麽多規矩,沒想到還真因此給自家師叔惹上了這份羞辱。

好在他知曉輕重,沒再多說任何廢話,老老實實等著師叔。

“此行我還有要緊事,不知妖君可否配合?”蘇有白語氣稍緩,總算不至於再次嗆聲蕭郎。

“當然,大聖已經告知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我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蕭郎大方回道。

“那昨日夜裏,可是妖君犯下的事情?”蘇有白問。

蕭郎頓了頓,思索著,看了玲瓏一眼,換來了一通白眼。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蕭郎肯定曆曆在目,他記性還不至於那麽差。但無論如何貌似和應天書院都扯不上關係吧。

“到底什麽事,說清楚些。”蕭郎直接回道,他沒功夫一直跟蘇有白打啞謎。

蘇有白深吸一口氣,似在極力平複心情,才說道:“昨日夜裏,我應天書院三十七位女西席,被人擄了去,到今天仍舊下落不明。”

蕭郎很是怔了怔,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蘇有白這是什麽意思,當下十分驚訝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哭笑不得地問道:“所以,你認為是我幹的?”

女西席,儒門女弟子,修為至少在金丹之上才做得了西席的位置。

一下子失蹤了三十七位金丹弟子,還都是女性弟子,放在哪家門派中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蕭郎倒是知道蘇有白自蘭若寺之後經曆傳奇,可以說是奇遇連連,被應天書院的掌院收為了關門弟子,身份煊赫非凡。

出了這檔子事,驚動應天掌院都不為過,蘇有白親自出來尋找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而且如今兩族對峙,大聖堂理所當然應該是最有嫌疑的門派。

但問題正是出自這裏,兩族對峙,發生這種事情怎麽說都不能算是意外,本就該是你死我活的戰爭。我就是襲殺了你滿門弟子,也總不至於反過來被人質問吧?

不過蕭郎隨即想到,大聖堂和儒家四門之間的鬥爭實在詭異,既然都叫做“君子之戰”。那發生這種擄人女弟子的事情確實就有些不地道了。

他nn的,這都什麽事啊,蕭郎不由得有些好笑,就如同本來雙方約定好了你一三五打炮,我二四六放槍,突然有一天我星期天也開了幾槍,你就派人過來質問我為什麽不守規矩一般。

這種操蛋事,貌似還真在大聖堂和儒門之間發生了。

蕭郎轉念一想,這操不操蛋的,自己做不得主。孫六耳和儒門四位掌院既然已經有了默契,他一介外人,也改變不了什麽。可問題是擄人女西席的事情,自己確實不清楚,而蘇有白怎麽會問到自己頭上?

蘇有白沒有急於回答蕭郎的反問。而是十分仔細地觀察著蕭郎的表情,不過蕭郎也是老江湖了,即便心裏想的事情再多,也不會放在臉上。

蘇有白沒有找到破綻,隻得繼續說道:“有證據表明那夜在我儒門營地出現了異人還有狼族,據我所知,你乃是鬼狼一族的族長。那妖狼族的動向,你不可能不清楚。”

蕭郎心道自己這個族長之位就跟撿來的沒甚區別,更遑論之前聽山子的意思,這妖狼族的分支——鬼狼支,如今就隻有自己這麽一個人,就算自己在身份上也屬於妖狼族的高層。可又能命令誰去?

自己手下就倆妖族,還都是鼠族的六丁六甲,跟妖狼族半分錢的關係都沒有,而且時至今日,蕭郎都沒再在嬰霞山見過妖狼族到底長什麽模樣。

所以蕭郎是真不清楚。

卻聽蘇有白又道:“而且。有兩個凶徒在被擊殺後,化成白光飛去,這顯然隻會發生在異人身上,而你,又是負責大聖堂與異人間聯絡的妖君,膽小怕事的異人敢犯下如此之惡事,背後必有重賞,我想,這個重賞八成也是出自你手的吧。”

說的很有道理,讓蘇有白這麽一分析,蕭郎倒真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不過蕭郎自己既然沒做,而且也有不少方法來證明自己的清白,所以他現在倒不著急撇清自己,而是要向蘇有白證實另一些問題。

“你們怎麽知道有妖狼族出現?”

“雖然我們沒能留下他們,但是他們在夜色中的綠光眼芒,以及掉落下的妖狼毛發,這些難道不都是最佳的證明?”蘇有白反問道。

說著,蘇有白從乾坤袋中摸出一縷棕色的毛發,蕭郎雖然不認識,但瞟了一眼孫六耳不佳的麵色,就知道這毛發確實是妖狼族的。

哎,果然如此。

蕭郎這便明白孫六耳為什麽不得不忍讓了,畢竟孫六耳不是不講道理,也沒有一味護短的惡習,要真是妖狼族犯下的惡事,孫六耳總不至於也開始胡攪蠻纏。

雖然說起來這些證據其實還無法證明確實是妖狼族和異人聯合擄走了儒門的女西席,但矛頭總歸都是指向妖族的。

“那妖狼族的首領呢,他們的妖君呢?”蕭郎疑惑問道,如果說因為有異人的參與,讓自己也成了嫌疑人,那沒道理妖狼族的頭領屁股就是幹淨的。

孫六耳終於開口說話了,雖然蕭郎問的不是他,但顯然蕭郎的問題可不是儒門之人可以回答的。

“自妖狼族上任的血狼妖君死亡後,妖狼一族還沒有產生正式的妖君,也就是說,你就是妖狼族的代任妖君,”孫六耳有些尷尬地看著蕭郎,加了一句:“暫時的,也是名義上的。”

——你他喵的在逗我?還是說其實你早就預料到有這麽一天,為了讓我去背這口黑鍋,所以才讓我去負責和玩家的聯絡,又給了我一個狼鬼妖君的名號?

蕭郎忍不住在心中吐槽道。

感情自己還真是一個光杆司令,讓自己去當鼠族的妖君怕是都比這個勞什子狼鬼妖君有前途吧?

至少還算是有兩個嫡係直屬手下。

其實蕭郎心裏大致也明白,這事怕是趕巧了,孫六耳要玩死自己,還不至於這麽麻煩,隻需要把玲瓏嫁給自己直接就萬事皆休……

這妖狼一族都是獨行者,獨狼獨狼,並不是單指妖屬的狼族,妖族的狼們。大多也喜愛獨行。

如果有一個令人信服的頭領,那麽由獨狼結合成的狼群,所能爆發出來的戰力還是相當可怕的,但顯然。蕭郎無論修為境界還是身份上,都不可能令他們尊敬。

所以說不是妖狼族不知道他們有了個新妖君,而是知道了也不會有人搭理蕭郎。

自然,蕭郎也不可能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些什麽。

正因為不了解,所以蕭郎哪怕敢拍著胸脯說肯定不是自己這邊的玩家所為,也無法保證到底是不是妖狼族幹的。

本來蕭郎有些念頭,想著直接幫整個大聖堂把嫌疑給洗清楚了,現在看來,自己還真沒那麽大德能耐。

“我能保證這件事不是與我合作的異人幹的,我們也從來沒有發布過任何類似的任務。”蕭郎道。

不光是大聖堂。其實無論是天門還是玄宗,都會給玩家發布類似於襲殺對方弟子、獲取對方功法的長期任務。

隻不過沒有一家做的如大聖堂這般徹底,依靠著蕭郎,直接收攏了三家聯盟,其玩家勢力膨脹之迅速。這估計就連孫六耳之前也沒敢想到。

而其他六家玄門沒有大聖堂這般魄力,也沒有蕭郎的這份人脈,拿不出多少勾玉法器來收買人心,導致的結果是大貓小貓兩三隻,不堪大用,也正因為如此,方才淺倉真吾才會說他們已經派人去和戮仙宗、如意樓聯係。畢竟,相比於大聖堂,其他有長遠眼光的玄宗對玩家的需求才會更大。

當然,這價碼就需要好生談談了。

十二大天門比之七大玄宗倒是有先天優勢,畢竟如今玩家幾乎全部出自儒釋道三家,即便有的沒資格拜入天門之內。可對天門總歸比玄宗有天然的好感。

玄宗發布的叫懸賞任務,而天門發布的就叫師門任務,但並不是隻有自己門內異人才可以接取,所以其實性質也是相同的,大抵和大聖堂的那些也沒有本質區別。

不過不得不說。這些天門出手還真是小氣,同等任務下,獎勵還不足大聖堂的三分之一,這對於一向“見利忘義”的玩家而言,當真是天門犯下的最不可饒恕的罪過。

可即便是大聖堂的重賞之下,也沒多少玩家去做類似於襲殺天門弟子的任務的,主要是現階段眾位玩家的實力不夠,殺一個金丹土著修者都艱難無比,所需要付出的和可以收獲的完全不成比例。

幸虧是蕭郎和夏筱詞等人的關係好,才讓這三家聯盟相當於先拿獎勵,後去完成任務,更何況孫六耳對此也毫無異議,等於是在放縱蕭郎如此做,沒有人去追究聯盟中人拿了獎勵卻不幹正事。

也正因為如此,不可能有玩家去做毫無利益又極度危險的事情——殺人尚且實力不足,何況是去擄人?而且明顯又沒有這方麵的任務,也就意味著即便擄回來了這些女西席,又兌換不了獎勵,拿來幹什麽?

幹麽?

那也不至於冒這麽大的風險,又不是鑲金邊的稀罕貨。

“嗬,你保證?”蘇有白道:“你又如何保證?”

“這個薛景求不是異人麽?”蕭郎說道:“你可以讓他直接去異人中詢問,看最近是否有人發布這種任務。”

“如果沒有這種任務,異人又何必去做這沒有利益的事情。”蕭郎接著道。

“哼,像這種事情,誰又會放在明麵上,要換成是我,也是私底下聯係其他異人。”薛景求開口道。

蕭郎眉頭一緊:“怎麽,你們就認定是我幹的嘍?”

蘇有白伸手把薛景求攔在身後,道:“我們從來沒有那麽說,隻要你拿出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我蘇某人自會為剛才的種種無禮道歉。”

蕭郎回道:“我要怎麽證明?我想即便我能拿出昨晚留在大聖堂的證據,別說你們不信,就是信了,你也可以說是我在遙控指揮別人,犯下那齷齪勾當。”

“所以,與其讓我們證明自己清白,不如你們來證明是我們幹的,這樣或許更便當些,更不至於讓我覺得你們在無理取鬧。”蕭郎冷冷道。

蘇有白卻沒有答話,隻是冷靜地看著蕭郎。

“順便提一句,你覺得什麽情況下,妖狼族有必要和異人合作?”蕭郎說道。

“什麽意思?”蘇有白神色一滯。

“你能告訴他們我兩者間的合作基礎麽?”蕭郎道:“論實力,異人最多不過金丹期,去你們儒門大營,連打雜的都比不上,妖狼族帶他們幹什麽?難不成就是為了讓你們打死他們後,化成白光,告訴你們儒士,他們的身份是異人麽?”

蘇有白怔了一怔,隻不過是昨日夜裏剛發生的事情,期間許多關節,其實不光是他,連整個儒門都沒有思量清楚,直接來大聖堂興師問罪,現在仔細想來,是有些魯莽。

不過大聖堂對儒門幹的魯莽事更多了去了,如今不過是還禮罷了。蘇有白想到這裏,神情一定,開口說道:“那便是要找這些異人帶路,畢竟妖狼族人對我儒門大營不可能熟悉。”

蕭郎拍了拍手,以示鼓勵:“說的好,既然你也認為是找異人帶路的,那請問我們這裏的異人難道就對你們儒門大營十分了解麽?”

蘇有白愣了一愣,明白過來蕭郎說的是什麽意思。

顯然,比如大聖堂的不眠雲上樓,即便是夏筱詞、方嘯天、薛妍也是沒資格進入的,蕭郎倒是想帶他們逛逛“大觀園”,可無奈隻能選擇野炊。

同理,儒門的土著儒士的休息區,特別是女西席的休息區,別說投效大聖堂的異人,就是他們本門的異人弟子也不會有資格進入。

蕭郎接著說道:“既然異人同樣不清楚大營路線,實力也完全不夠看,那妖狼族即便是要擄人,帶這麽些累贅去何苦來哉?”

蘇有白和薛景求立時沉默了下來,不知該表達何種態度。

“大聖,您找我有事?”

就在此時,一個上身*的精壯大漢走進了大殿之中,在腰間圍了一圈不知是什麽鬼物的棕紅皮革,皮膚黝黑,毛發濃密,下顎處一道一尺多長外翻的傷疤,直接穿過嘴角。

本來就是威嚴大漢,再帶上這道傷疤,讓他整個人都更顯猙獰。不過對上孫六耳,語氣還算客氣。

“蘇公子,現在應該沒事了吧。”孫六耳卻沒有直接回答大漢,而是轉而看向蘇有白。

蘇有白沒有吭聲,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孫六耳微微一笑,接著向蕭郎介紹道:“這位是妖狼一族,貪狼支的頭領,你叫他貪狼就好。”

而後又對貪狼說道:“他便是新晉的狼鬼妖君,鬼狼支的頭領,也是妖狼一族的族長。”

“憑什麽?”貪狼竟是直接反問道。

隨後雙眼直視蕭郎,不屑道:“藏頭藏尾的家夥,也配當我族頭領?”

蕭郎不由苦笑,自己要是把狼鬼顧給摘下,以人族麵目示人,才當不得妖狼族的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