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的紀千千傳來驚喜的嬌呼,嚷道:“真的找回來哩!一半也好!我們的劉老大真本事。”
接著和小詩、龐義吱吱喳喳的說起話來,商量如何把金子藏好。
高彥揭帳而出,來到燕飛旁低聲問道:“親過她的嘴兒嗎?”
燕飛登時百感交集,頗有點體會到紀千千“會為未做過的事後悔”那句話的意味。而自己知自己事,他對男女之情仍帶著深刻的惶懼,另一邊的劉裕亦露出注意的神色。歎道:“你這死性不改的色鬼,滿腦肮髒的想法,一場兄弟,也不瞞你,我和她尚未開始。”
不知如何,他直覺感到高彥和劉裕都同時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感覺挺古怪的。
高彥狠狠道:“不解溫柔的家夥!現在我們國庫空虛,你明天的賭約取消也吧!
我不會讓你輸掉千千僅餘的財產的。”
說罷又鑽回帳內趁熱鬧去了。
燕飛苦笑搖頭。
劉裕道:“我們到箱陣那邊說話吧。”
燕飛和紀千千剛回營地,紀千千便給小詩扯入睡帳裏,到現在還弄不清楚發生過甚麽事。隨劉裕從箱陣僅可容一人穿過的通道,到達酒窖入口石階坐下。
劉裕坐在他上一級處,道:“偷金子的即使非是兩湖幫的郝長亨,也與他脫不了關係。”
燕飛愕然。
郝長亨乃南方赫赫有名的高手,據傳為人風流倜儻、多才多藝,是兩湖幫聶天還下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此人頗有交際手腕,在江湖上人緣不錯,很多事交到他手上不須憑武力便可迎刃而解。
劉裕把任遙和任青緹的對話重覆一次,分析道:“郝長亨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邊荒集,其目的當不止於與江海流換個場所角力較量,而在乎控製邊荒集,至少是想取漢幫而代之,否則不須與任遙攀上關係。而任遙傾覆司馬皇朝的陰謀,更是令人擔憂,想不到淝水之戰帶來的勝果,會是如此一番局麵。”
燕飛沉吟道:“現在我們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任遙等既欲坐看我們和視老大拚個兩敗俱傷,我們偏不如他所願。”
劉裕搖頭道:“我們不可以變得過於被動,必須著著領先,牽著整個邊荒集的鼻子走,正如千千說的,我們是要征服邊荒集,而非讓她征服我們。”
稍頓續道:“現在祝老大擺明肯暫作退讓,顯示視老大亦非有勇無謀之輩。我們定要借千千在邊荒集牽起的熱潮,首先確立你是邊荒第一高手的形象,管他老子的甚麽慕容戰、任遙、任妖女、郝長亨,總言之邊荒集是惟燕劍手獨尊,沒人敢有半句異議。”
燕飛苦笑道:“你可知我的頭顱現在很值錢?剛給那甚麽宗政良射了一記冷箭。”
弄清楚甚麽一回事後,劉裕笑道:“邊荒集已成龍蛇混集之地,各方勢力因在全力爭奪控製權,自認有點本領的更要來碰機會。對我來說還是統一天下的踏腳石,在我們的紀才女則是最好玩的地方。”
燕飛歎道:“我卻是身不由己,從閑人變作眾矢之的。說到韜謀策略,當然推你老哥,你又有甚麽法寶?”
劉裕道:“邊荒集是無財不行。我們現在手上有五百多兩金子,足夠起五座第一樓。所以隻要撥出百兩金子,第一樓重建的經費再不成問題。另外撥百兩予高彥小子,使他有財力建立一個比以前更完善的情報網,監察南北和本地一切動靜,餘下的三百丙,拿一半出來給你去和甚麽賭仙硬拚一鋪,餘下的作千千的私己錢,她想買下一座妓院又或覓地在夜窩子另建一座,全看她的意旨。”
燕飛皺眉道:“這麽動用千千的金子不大好吧!我原意是狠贏賭場一筆作經費,隻是事與願違。”
劉裕道:“千千是女中豪傑,不會介意的。”
燕飛搖頭道:“千千不介意,我卻非常介意。他娘的!隻要我們可迫郝長亨把另一半金子嘔出來,便可拿這筆錢到賭場豪賭一鋪,不但可以令賭場關門大吉,還可以向祝老大來個下馬威。”
劉裕道:“我們怎可能在明晚前從郝長亨處取回金子?老郝失去一半贓物,肯定已提高警覺,不會哪麽容易給我們找到他。”
燕飛微笑道:“若你是郝長亨,肯否錯過明晚千千在古鍾場的曲樂表演?”
劉裕皺眉道:“當然不肯錯過,不過若整個邊荒集的人都擠到夜窩子去?你如何在數萬人內尋出我們根本不曉得他長相如何的郝長亨來呢?”
燕飛含笑瞧他半好晌,啞然失笑道:“若我曉得誰偷去金子,仍沒法迫他嘔出來,我燕飛還用在邊荒集混嗎?首先邊荒七公子脫不掉關係,隻要我們適當地向他們施壓力,怎到他們不屈服。”
劉裕道:“他們也大可推個一幹二淨,除非你不理邊荒集不成文的江湖規矩,向他們動粗,來個大刑侍候。”
燕飛目光投往階壁,微笑道:“事實上邊人比任何邊荒集外的人更守規矩,那老子便規規矩矩的和他們玩一鋪,向外宣布若不能物歸原主,紀千千明晚會拒絕到夜窩子去。”
劉裕開始感覺到他體內胡人較狂野的血統,令燕飛除來自漢族的溫文爾雅外,還有豪雄放縱的一麵。若以這種雙重多變的性格,去追求紀千千,等若漢胡的攜手合作,肯定可迷倒紀千千。劉裕很不明白為何會聯想到紀千千去,可是他的腦袋確像有點失控。
頹然道:“豈非全集皆知你燕飛對千千保護不力,已陰溝裏翻船?”
燕飛灑然聳肩道:“沒人會知道,因為我隻是借此恐嚇那七個被人利用的傻小子。夜窩族是由瘋子組成的,一旦收到點風聲是與七個傻瓜有關,累得他們欣賞不到千千絕世無雙的琴音歌聲,我們的邊荒七公子還能做人嗎?放心吧!此事由我單獨處理,你隻須守穩大本營,天亮前我該可以尋回另一半金子。”
龐義此時鑽進箱陣內,笑道:“談甚麽談得這麽投契,千千著我來請小飛到帳內共渡春宵啊!”
劉裕給逗得笑到差點嗆出淚水,燕飛苦笑道:“你也來耍我。”
龐義在劉裕旁坐下,瞧著下級挨壁曲膝而坐的燕飛悶哼道:“不要騙人哩!酒鬼來到酒窖門口仍不去拿酒喝,隻有一個解釋,就是因另有別的更優質的代替品,早醉得把老子釀的雪澗香忘掉了。”
劉裕解圍道:“龐老板是來得正好,我們無敵的征邊軍團有份優差給你,就是當千千的隨身總管,負責為千千打點一切內外事務,讓千千可盡情發揮她的外交手腕。”
燕飛報複的道:“總管即是甚麽都由你來管,你給老子在四條大街進入夜窩子的邊界處,豎起四幅我向任遙下的戰書。倘若我幹掉他,將可以事實證明給所有人看,誰才是邊荒集第一劍手?”
劉裕拍腿叫絕道:“此著妙極,任遙若不敢應戰,將會成為邊荒集的笑柄,還用在這裏混嗎?他是不得不應戰的。”
龐義接下去道:“何況他根本不信自己會輸給燕老大,更不曉得燕老大煉成金丹大法,連蝶戀花都學曉唱歌。燕老大吩咐下來的事,小人龐義當然會辦得妥妥貼貼的。”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開心大笑,充滿生死與共、並肩作戰的情懷。
燕飛揭帳進入紀千千睡帳內,方發覺劉裕、小詩、龐義和高彥一眾人等,全留在帳外,登時生出哭笑難分的感覺。
紀千千換上全白色的女服,挨著軟墊倚臥鐵箱子旁,佩劍放在箱麵,有如金子的守護神。
她烏黑的長發瀑布般的垂在肩後,襯托得她的冰肌玉膚更攝人心魄,寶石般的眸子閃閃發亮、靜如夜空的星辰地凝視著他,好半晌方落到他左手環抱的酒壇處,含笑道:“臨睡前還要喝酒嗎?”
燕飛盤膝在另一角坐下,把酒壇放在身旁,掛在帳頂的油燈映照下,這裏彷佛是另一個天地,溫暖而隔離,且是春色無邊。
紀千千確是男人夢寐以求的恩寵,擁有她等若擁有天下間最美好的事物。不過她多情和充滿野性的性格,卻令人感到遊疑不定,難以捉摸。像在此刻,她便似從沒有和燕飛發生過任何事,有若在雨坪台初次相遇。
她芳心內究竟如何看他燕飛呢?
燕飛微笑道:“我來邊荒集的途上整天睡覺,所以決定今晚不睡。不知小姐何事相召?”
紀千千眨眨美麗的大眼睛,饒有興趣的打量他道:“要有事方可以召你來嗎?人家隻想見你就不成的嗎?”
燕飛留心帳外,聽到龐義等已移師客帳的一方,正動手製作他給任遙的“戰書”,他和紀千千的說話不虞被人聽去,心中不由一蕩,柔聲道。“當然可以。可惜我尚有要事去辦,明早回來陪你去北大街吃早點如何?該處有間叫北方館子的食鋪,非常有名,在建康絕喝不到那麽巧手調製的羊奶茶。”
紀千千秀眉輕蹙道:“明天你當然要陪人家。但今晚呢?已這麽夜哩!你還要到那裏去呢?”
燕飛油然道:“你當我們到邊荒集來隻是玩樂嬉戲嗎?何況受人錢財,自然要替人消災,我幹的是甚麽行業,千千應該清楚。”
紀千千“噗味”嬌笑,橫他一眼,垂首輕輕道:“你長得很好看,人家尤其愛看你信口開河、胡言亂語的傻瓜樣子。”
燕飛為之氣結,失聲道:“我句句實話實說,何來信口開河的罪名?”
紀千千坐直嬌軀,兩手環抱曲起的雙膝,頑皮的道:“你想撇下千千山外玩兒?那可不成哩!我要你陪人家。”
燕飛記起龐義的“共渡春宵”,心中一蕩,當然隻限在腦袋內打個轉。歎道:“小姐你須好好地休息,否則明天將沒有精神應付整個邊荒集的人。邊人出名狂野放縱,可不像建康高門大族的子弟那麽乖的。”
紀千千思忖片刻,點頭道:“今趟可以放你一馬,下次可沒那麽易與。好吧!你先哄人家睡覺,千千睡著了,你才可以獲釋離開,不過明早醒來時,你要在人家身旁,否則我會和你沒完沒了的。”
“咕嘟!咕嘟!”的連喝數大口酒,燕飛踏出營地,就那麽一手環抱酒壇,朝夜窩子的方向走去,心中仍填滿看著紀千千酣然入睡的動人感覺。
現在怕已過二更,可是他比任何一刻更精神,雪澗香帶來的些微醉意,令他更感到邊荒集愈夜愈旺盛的血肉和活力。
自刺殺慕容文後,他一直漫無目的地活著,提不起勁去做任何事。然而眼前的形勢,卻徹底把他得過且過的心態天翻地覆地改變過來,答應謝家的事他當然須辦妥,更重要的使命是讓紀千千快樂地在邊荒集享受她生命的片段。
現在最有可能找到邊荒七公子的地方,肯定是夜窩子無疑,他們雖在邊荒集橫行慣了,卻不可能不對他燕飛保存懼意,隻有躲在夜窩子才安全。他已從高彥處得悉他們最愛留連的那幾間青樓、食鋪和酒館,該可輕易找到他們,進行他的計劃。
想到這裏,在完全沒有防範下,他的心湖又浮現出安玉晴那對神秘而美麗的大眼睛,心中又不由一顫。
自遇上紀千千後,一路乘船北上,他一直埋首於《參同契》,間時又給紀千千占據了心神;獨特的美女安玉晴彷佛已到了天之涯海之角,離他遠遠的,似和他再沒有半點關係。不知如何?偏在此刻會想起她來。
自己是否因為紀千千使早已死去的心再度活躍起來?如此究竟是災劫還是福賜呢?對未來他再沒有絲毫把握。
夜窩子輝煌燦爛的采光照耀長街,他從暗黑的街道步向光明,深深地感覺到生命的變化。在逃離邊荒集時,他從沒有想過當再次踏足邊荒集,自己會在劍術和心情上,均會變成另一個燕飛。
自己知自己事,他深心處一直壓抑著的帶點狂野的率性性格,已被紀千千點燃引發,放下所有拘束抑製,縱情而為,享受老天爺予他一切善意或惡意的安排。
劉裕坐在疊高的箱陣頂上,仰望夜空,雙目一瞬不瞬,現出深深思考的專注神恰。
高彥躍上來坐到他身邊去,笑道:“有你放哨,大家該可以安心睡覺。”
又道:“龐義和其他兄弟已去為燕飛立戰書。唉!想不到燕飛會變成這個樣子,以前的燕飛終日無所事事,最好是不去煩他。”
劉裕道:“人是會變的,又或須適應新的形勢而變,像你高少便痛改前非,再不到青樓胡混,我可沒有你般本事。”
高彥苦笑道。“說說倒可以,沒有青樓之樂日子怎麽過?隻要瞞著千千便成。辛辛苦苦賺錢,賺得錢卻沒有地方花,我既不高興姐兒們更不快樂,我怎可以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劉裕失聲道:“原來你口是心非,讓我去向千千告你一狀。”
高彥笑道:“大家兄弟還來要我,你不覺得的嗎?出生入死後再鑽進妞兒馨香火熱的被窩內,是人生最愜意的事。”
劉裕道:“另一個方法是娶得如花美春,不也可遂你這方麵的心願嗎?”
高彥歎道。“這隻是個夢想。我是幹哪一行的,注定我沒法安份守己,更不可以有家室的牽累。你又如何呢?難道你敢娶妻生子嗎?你可否向她保證你明晚可以活著回家?”
劉裕不欲談這方麵的事,岔開話題道:“那甚麽娘的邊荒七公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為何明知你和燕飛一道回來,仍夠膽上門尋你晦氣?”
高彥不屑道:“甚麽七公子?不過是七個自以為有點本領的惡棍,想在幫派外別樹一幟。他們本來怕燕飛怕得要命,數次和我爭妞兒都不敢便來。現在隻是以為有便宜可占,錯估形勢,方敢如此囂張。”
劉裕道:“事情或非如你想像般簡單,不過無論如何,遇上變得積極主動的燕飛,算他們倒運。”
高彥怨道:“若燕小子早點變成現在的樣子,我早發達哩!”
劉裕笑道:“你還年輕,很多好日子等著你啊!”
高彥道:“今晚我是睡不著了,你在這裏看緊一些,我要到夜窩子打個轉。”
劉裕皺眉道:“竟是一晚都等不了?”
高彥受屈的道:“去你的娘!我是要去見見我的兒郎們,然後再到押店看看有沒有北方來的新貨式,買入一批來變賣圖利。確是沒錢便渾身不自在,不過為的是正事。”
說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