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郎!燕郎!”

燕飛閉上眼睛,進入元神的精神層次,響應道:“我離千千愈來愈接近了,如計劃不變,後天可抵日出原。”

紀千千喜孜孜的道:“燕郎燒掉慕容垂的軍糧,開始見成效哩!風娘剛才告訴我,她曾勸慕容垂以我們來交換糧食和安全撤退,隻是慕容垂仍不肯服輸,但風娘預估他遲早要屈服。”

燕飛道:“千千要有心理準備,風娘的猜測隻是她主觀的願望,像慕容垂這種人,隻要有一線機會,絕不會罷手放棄。”

紀千千不解道:“糧盡之時,慕容垂如何撐下去呢?”

燕飛道:“所以我說千千心裏須有個準備,現今慕容垂手上唯一的籌碼,就是千千和詩詩,他會設法營造一種形勢,令我們荒人不得不舍命來救,讓他可盡殲我們。”

紀千千大吃一驚,差點心神失守,中斷心靈的連結,道:“那怎辦好呢?肯定會嚇壞詩詩。”

燕飛暗歎一口氣,道:“你必須鼓勵詩詩,教她堅強起來,千萬不要氣餒,苦難轉眼便會過去,詩詩必須為未來的好日子提起勇氣。”

紀千千道:“慕容垂隻能以我們來威脅你們,對拓跋珪該沒有任何作用。你們可否待慕容垂糧盡的一刻方到日出原來,那便不愁他不屈服了。”

燕飛苦笑道:“難在我們沒法知道慕容垂何時糧盡,若讓慕容垂知道我們用的是緩兵之計,絕不會坐以待斃,而會不顧一切的徹退,那時我們隻有狂追的份兒,恰正墮入慕容垂的陷阱去。”

紀千千沮喪的道:“千千高興得太早了。”

燕飛道:“千千放心,當適當的時機來臨,我會公開挑戰慕容垂,開出他不能拒絕的條件。相信我,我定可把你們救出來,很快我們又可以再在一起。”

紀千千道:“千千信任你,燕郎珍重。”

聯係中止。

燕飛睜開虎目,映入眼簾是拓跋儀的臉孔,他正呆瞪著自己。

燕飛問道:“什麽麽事?”

拓跋儀道:“崔宏和他的人到了。”

依照原定的計劃,崔宏和他手下五千拓跋族戰士,負責把載滿糧食的騾車護送到平城去。現在形勢有異,計劃隨之改變,大夥兒會合後,共赴日出原,以應付燕人或許會趁他們長途跋涉、人疲馬倦、陣腳未穩的時刻來襲。

燕飛聞言起身,道:“我們須立即舉行到日出原前最後一場議會。

拓跋儀明白過來,曉得燕飛定是從紀千千處得到最新的情報。

八十二艘戰船,披星戴月的在遼闊的大江航行,逆流西上。

劉裕卓立在“奇兵號”的指揮台上,迎著河風,衣袂拂揚,確有君臨天下的威勢。左右伴著他的是魏泳之和老手,兩人見他神馳意飛的模樣,都不敢說話擾他。

這一刻劉裕心情的暢美,是沒法形容的。桓玄今次自尋死路,事實上是有跡可尋,雖然他從未見過這個平生最痛恨的大敵,但對他的了解,卻或許超越桓玄對自己的了解。

像桓玄這種高門子弟,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他要得到的東西,會千方百計,不擇手段的去奪到手上。在荊州,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而當他想得到某人或某物,會一意孤行,從來不理後果,淡真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成了犧牲品。當桓玄成為南方最有權勢的人,再沒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內,可遏製他篡朝奪位的野心。

事實上他並沒有顧及後果。

在魔門精密的布署和周詳的計劃下,桓玄輕易除去聶天還和郝長亨兩大勁敵,還以風卷殘雲的姿態,不費吹灰之力的攻克建康,斬殺司馬道子父子,聲威之盛,一時無兩。

如果他能於此關鍵時刻,沉著氣和魔門繼續合作,依照原定的計劃,憑其尊貴的出身,推行正確的策略,確大有機會成為新朝的天子。可是桓玄的劣根性很快顯露出來,以為一切功勞全歸於己,建康隻是另一個江陵,令他完全失控。內則視建康高門如無物,把司馬德宗當作奴材,再不肯聽魔門的逆耳之言,還把魔門的人排斥於權力中心之外;外則不把他劉裕放在眼內。

當魔門驟然撒手再不管桓玄的事,如果桓玄能認清楚形勢,集中全力對付他劉裕,即使失利,亦不致敗得這快這慘。可是桓玄的性格和出身害了他,使桓玄打從心底裹看不起他劉裕,而桓玄本身是絕經不起挫折和打擊的人。忽然間,桓玄醒覺建康並非江陵,在建康他隻是個不受歡迎的占領者,沒有人真心的支持他,這個想法令他生出懼意,棄建康逃返老家江陵。

可是重返江陵後,荊州諸將均向他表態效忠,他的錯覺又回來了,以為一切依舊,荊州軍仍是桓溫時期的無敵雄師,而他更急於雪恥,重振威風,就是在這樣沒有自知之明的心態下,妄然發動孤注一擲的反擊。

劉裕比任何時刻更清楚知道,桓玄的小命正緊握在他手上。

淡真啊!為你洗雪恥恨的時刻真的來臨了。

“咯!咯!咯!”

尹清雅的嬌聲,在艙房內響起道:“是不是高彥那個小子?又有什麽事哩!”

高彥推門而入,向坐在艙窗旁的尹清雅嘻皮笑臉道:“老夫老妻,還有甚麽事比為你解悶兒更重要。哈!我見你的艙房燈光火著,當然要過來看看。”

看著高彥掩上房門,來到身旁坐下,尹清雅沒好氣道:“誰和你是老夫老妻?你最好檢點些,不要以為立了些小功小勞,我會格外寬容你。噢!放手!”

高彥收回剛捏了她臉蛋不規矩的怪手,心滿意足的歎道:“終於到了收拾桓玄這個奸賊的時候,雅兒開心嗎?”

尹清雅雀躍道:“人家正是因太興奮,所以睡不著。我們真的可以打敗他嗎?”

高彥道:“你可以放十萬個心。桓玄比起我們的小劉爺,實在差遠了。老劉這小子真的不賴,場場硬仗,卻是每戰必勝。桓玄這蠢家夥打過甚大仗?兩人根本不能相比。”

尹清雅半信半疑的道:“希望今次不會是例外。”

高彥神舒意暢的閉目道:“雅兒隻須看我的神情,便知我這個最害怕上戰場的人也毫不害怕,尤其我們現在乘的是“奇兵號”,有南方第一操舟高手老手把舵,縱然在戰火漫天的大江之上,仍可倒頭大睡,高枕無憂。上戰場哪有上得這般寫意的?而事實偏偏是這樣。”

尹清雅兩眼上翻,罵道:“真誇張!”

高彥睜眼朝她瞧去,道:“我們生多少個孩子好呢?”

尹清雅左右臉蛋立即各升起一朵紅暈,大嗔道:“誰和你生孩子?”

高彥大樂道:“雅兒猜會是誰呢?來!讓我哄雅兒入睡,醒來時,該身在崢嶸洲哩!”

燕飛偕向雨田,來到遠離營地北麵的一個小山崗上,苦惱的道:“看來慕容垂是不肯罷休的了。”

接著把與紀千千的最新對話詳細道出。

向雨田皺眉苦思片刻,道:“你的心是否很亂?”

燕飛點頭應是。

向雨田道:“這正為慕容垂最厲害的手段,可利用紀千千主婢,擾亂你們的心神,令你們喪失理智,作出錯誤的判斷、錯誤的行動。換過是拓跋珪,保證慕容垂難以得逞。”

燕飛道:“你說出了我們最大的弱點和破綻,不過縱是曉得如此,但關心則亂,所以我找了你這個最清醒的人到這裏來想辦法。”

向雨田道:“你肯定找對了人,我是旁觀者清,慕容垂既拒絕了風娘和平解決死結的提議,顯示他心有定計。可預見他隻有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方肯接受你的挑戰,而現在明顯他仍末陷進這個田地。”

燕飛頹然道:“我最害怕的情況,是甫抵日出原,慕容垂趁我們人疲馬乏之際,公然表示要在某時某刻處決千千和小詩,那時我們該怎麽辦呢?”

向雨田斷然道:“慕容垂隻是虛張聲勢,他肯定不敢下手。”

燕飛搖頭道:“你太小覷慕容垂了!當如他般的一個人,作出了於他最有利的選擇後,是絕不會改轅易轍,教人恥笑。試想如下的-種情況,如他在陣地外架起高台,堆滿淋上火油的柴枝,然後把千千和小詩縛在高台的木樁上去,再點火焚燒,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向雨田仍保持冰雪般的冷靜,點頭道:“這個大有可能發生,且是無法化解的毒計,我們肯定會發了瘋般街過去拚命,結果會是我們全軍覆沒,還被慕容垂搶去糧食,拓跋珪也同時完蛋。”

接著思索道:“可是慕容垂同樣要冒最大的風險,如果我們忍得住手,完蛋的肯定是他,那時他隻好把千千和小詩從火場裹救出來。對嗎?”

燕飛道:“我們忍得住嗎?且你還算漏了一個可能性,就是慕容垂處死她們後,可循太行山北的軍都關退卻,再派人死守軍都關,讓他可以從容退往中山,隻要途上得中山來的援軍接應,他便不用完蛋。記著他的兵力仍是在我們之上。”

向雨田道:“另一個可能性,是慕容垂於我們長途跋涉抵達日出原的一刻,立即帶苦幹千和小詩詐作從軍都關退走,引我們去追擊,吃虧的也肯定是我們。”

燕飛痛苦的道:“我們不得不承認,主動權仍緊緊控製在慕容垂手上,而我們則被他牽著鼻子走。”

向雨田雙目異芒閃閃,沉聲道:“你沒有想過奪取軍都關,斷慕容垂的退路嗎?”

燕飛道:“當然想過。可是或許我們能攻下軍都關,卻絕無法抵受得住慕容垂的反撲,最後軍都關仍要重入他手上,沒有任何分別。”

向雨田微笑道:“那就要看我們攻陷軍都關的時機,你真的心亂了。”

燕飛倏地進入晶瑩剔透、萬裏通明的精神境界,不是因向雨田的警告,而是掌握到救回紀千千的訣竅。

慕容垂之所以敢拿大燕的命運來豪賭一場,皆因他仍有退路,九死裏尚有一生,可是如能斷去他的退路,慕容垂仍敢冒這個險嗎?

慕容垂將會陷身絕局,唯一的出路就是接受燕飛的挑戰,一個他沒法拒絕的挑戰,不論是勝是敗,他和七萬戰士均可安然渡過此劫。

當然勝和敗是有天淵之別的,勝則不但可繼續擁有紀千千,且可把勁敵逐出中原,敗仍可以安全離去,再謀束山複起的機會。

這是慕容垂在進退無路下最佳的選擇。

向雨田欣然道:“老哥回複正常了。凡事有利必有弊,你因有與紀千千心靈傳遞消息的異能,故可以掌握慕容垂的一舉一動,至乎慕容垂的心態,故令我們著著領先,可是亦因與紀千千的心靈聯結,深切感受到紀千千情緒上的波動,反過來影響你的情緒,致道心失守。”

燕飛點頭道:“事實確是如此,愈接近成功的階段,我得失之心愈重,千千對我太重要了,若失去她,我絕對消受不起。”

向雨田道:“如果沒有紀千千暗裏的通風報信,我們會猜測慕容垂將因惡劣的形勢屈服,而誤判敵情。你到過軍都關嗎?那是穿越太行山北端的峽道,兩邊是高山野林,道路崎嶇不平,忽起忽落,隻可容雙騎並行。長達五裏的峽道中間處有座石堡,樓高二丈,可容納百來個戰士。以慕容垂近七萬之眾,要從這麽狹窄的山道撤走,怕要二、三天時光,所以如果慕容垂膽敢殺死她們,絕對是冒上天大的危險。”

燕飛道:“你既熟知軍都關的情況,由你來告訴我該如何做吧!”

向雨田雙目奇光閃閃,道:“我們仍然依計劃往日出原推進,好令慕容垂以為我們中了他的奸計,事實上到日出原去的隻有崔宏的拓跋族戰士和裝滿糧貨的騾車。抵達日出原後,於慕容垂陣地南麵平野布下騾車陣,隻守不攻。由於拓跋族戰士絕不像你們荒人般,會因紀千千主婢遇險而不顧一切的進攻,故此慕容垂本萬無一失的毒計,將再不起任何作用。”

燕飛深吸一口氣道:“說下去!”

向雨田道:“我們的荒人部隊全體潛往軍都關,包括你和我在內的精銳特擊隊先行一步,在崔宏抵達日出原前半個時辰,攻陷軍都關的石堡。憑你和小弟的身手,加上姬大少淩厲的火器,肯定可以辦到。然後我們將慕容垂把守軍都關的軍隊逐出峽道,我們則蜂擁而出,在軍都關外布陣,斷去慕容垂的退路。慕容垂雖然兵力遠在我們之上,可是在拓跋珪和崔宏兩軍牽製下,肯定動彈不得,這時便該是向慕容垂送出戰書的最佳時刻,逼他接受你的挑戰。”

燕飛叫絕道:“好計!”

向雨田道:“慕容垂當然仍可以紀千千主婢威脅我們,卻變成拿全軍至乎整個大燕國的命運作賭注,實乃智者所不為。”

燕飛道:“小珪可親赴敵陣外與慕容垂公開對話,親口代我向他挑戰,讓慕容垂的手下人人清楚明白是甚麽一回事。如果在這樣的情況下,慕容還退縮不敢應戰,改而拿千千她們來要脅我們,會失盡軍心。小珪明白慕容垂,他會懂得拿捏分寸。”

向雨田沉聲道:“拓跋珪會依你的話去做嗎?”

燕飛道:“他是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出賣我的,我會著小儀去向他解說清楚。”

向雨田道:“這是拓跋珪證明自己是否燕兄好兄弟的最佳機會,很快我們便會知道答案。”

燕飛道:“我們回去吧!人該到齊了,可以立即舉行議會,研究行動的細節。”

向雨田微笑道:“慕容垂向以奇兵製勝,今次我們卻反以奇兵製他,肯定他到現在仍不曉得岔子出在哪裏,想想也覺諷刺荒誕。今回慕容垂受挫而回,威名盡喪,實非戰之罪。”

燕飛欣然道:“千千固是今仗成敗的關鍵,是慕容垂夢想不及的事,但向兄的幫忙亦起了決定成敗的作用,我是非常感激的。”

向雨田啞然笑道:“我們之間何用說這些話呢?你感激我,我感激你,你我心照不宣。”

燕飛笑道:“大家不用說客氣話了。我有滿天陰霾散去的美妙感覺,精神更回複清明的境界,似能看透未來的情況,有十足的把握和信心。”

向雨田道:“信心歸信心,卻千萬勿要輕敵,慕容垂是個難測的人,不可以常理來測度他,我們至要緊隨機應變。”

兩人對視而笑,充滿知己難求,有會於心的意味,然後趕返營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