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如期登基,大赦天下,改年號永始,以楚代晉。封司馬德宗當固平王,追尊老爹桓溫為宣武皇帝,祭廟稱太祖。

當桓玄返回建康,消息傳來,蒯恩大破天師軍,當場斬殺徐道覆,盧循則憑驚人技藝,孤身殺出重圍,落荒而逃,不知所蹤。

這個消息轟動建康,對桓玄卻是非常不利,卻令建康高門對劉裕大為改觀,認為他雖然與桓玄展開生死鬥爭,仍顧全大局,全力剿賊平亂。

壞消息接踵而至,劉裕於桓玄稱帝後,向遠近廣發檄書,討伐桓玄,宣告毛修之已平定巴蜀,並向江陵發兵;諸葛長民,則策動兵變,奪取曆陽;兩湖義軍,已截斷巴陵水陸兩路交通,全力攻打,指日可下。

檄書當然出自劉穆之這個文章高手的妙筆,目的是譏諷桓玄稱帝的舉止,令他麵子再掛不住。桓玄盛怒下果然中計,下令吳甫之和皇甫敷全力攻打廣陵和京口。

建康高門亦不好過,就在同一天,李淑莊留書出走,語調雖溫柔婉約,不失其清淡女王的風範,言辭間卻處處顯示出對桓玄的不滿,指其甫抵建康之時,頗有興革,但旋即暴露篡朝奪位的野心,且豪奢縱欲,政令無常,令她深感失望,且愧對建康高門,此後手上一切業務,將全交由閨中密友任青媞打理。

譙縱、譙奉先、譙嫩玉三人和其一批手下,亦同告不知所蹤,令桓玄更添懼意,又是無可奈何。

在桓玄返回建康之前,燕飛和屠奉三於知會王弘後,離開建康,到廣陵找劉裕,始知劉裕已領兵在趕赴江乘途上,忙趕上去與他會合。直追至江乘北五十裏的江岸,終趕上劉裕。三人見麵,當然非常歡喜。

當時已日落西山,劉裕、宋悲風、屠奉三和燕飛四人離開密藏林內的營地,到附近一個小丘頂說話。

劉裕向燕飛追問謝鍾秀的確切情況,燕飛雖然最不想談論這方麵的事,但卻不得坦言直說,令他們的心情都變得沉重起來。

屠奉三道:「生死有命,如果老天爺這麽殘忍,誰都沒有法子,我們隻好盡力而為,看看會否有轉機。」

宋悲風滿懷希望的道:「我仍認為小飛想出來以心藥治心病是最有效的辦法,希望我們能在孫小姐病情惡化前,及時趕回建康。」

燕飛往劉裕瞧去,道:「是否因孫小姐的病情,令劉兄你改變了整個作戰計劃呢?」

劉裕點頭道:「可以這麽說。不過此事非常古怪,當我和各手足研究改變戰略的一刻,我的腦袋像閃過靈光,令我醒悟到以守為攻並不是辦法,最佳策略仍是速戰速決,趁建康人心不穩之際,向建康發動全麵進攻。」

屠奉三道:「每逢遇上重大戰役,劉帥總是奇謀迭出,令人意想不到,卻又屢收奇效,真是想不信劉帥是真命天子也不成。」

劉裕苦笑道:「唉!真命天子--真命天子又如何呢?嘿!差點忘記問你們,倒莊大計是否成功了?」

屠奉三的臉孔破天荒的紅了起來。

劉裕愕然道:「發生了甚麽事?」

屠奉三尷尬的幹笑道:「沒有甚麽,不過行動取消了。」

劉裕和宋悲風詢問的目光同時落往燕飛處。

燕飛攤手道:「情況完全失控,但有更驕人的成果,我們不但達到了所有目標,屠當家還贏得美人的芳心。」

劉裕和宋悲風聽得你眼望我眼,似明非明。

待燕飛解釋清楚,劉裕大喜道:「恭喜奉三,這是我聽到最好的消息。」

屠奉三道:「千萬勿要笑我『色不迷人人自迷』。順便告訴你老哥,攻陷建康後,我會和小飛一道離開;趕返邊荒集,為營救千千和小詩的行動出一分力。」

劉裕一呆道:「這個……唉!這個……我該怎麽說呢?」

屠奉三苦笑道:「我是為你好,怕見到桓玄時,會按不住怒火和你爭奪殺他的權利。劉帥真不夠朋友,還常說大家是兄弟,但卻一直瞞著我與淡真小姐的關係。」

劉裕心中一痛,頹然道:「你的煩惱還不夠多嗎?好吧!把桓玄交給我吧!我保證不會令你失望。」

宋悲風道:「現在魔門已認敗服輸,令桓玄實力驟減,更再鎮不住建康高門,我們該如何利用這個形勢呢?」

屠奉三狠狠道:「我已著人散播消息,指桓玄毒殺桓衝,隻要建康高門有一半人相信或生出疑惑,便足以動搖建康高門對桓玄的支持,何況再沒有像淑莊般有影響力的人出來為桓玄說好話。」

劉裕大喜道:「奉三拿捏的時間妙至毫顛,不但能影響建康高門,且可直接打擊荊州軍的士氣,因為桓衝之於荊州軍,便如玄帥之於北府兵,有著神聖不可侵犯的地位,其影響力並不因其辭世而衰竭。」

屠奉三雙目射出仇恨的焰火,沉聲道:「衝帥被桓玄害死一事,終於由魔門的人口中證實,所以我們隻是讓真相大白於天下,把匡士謀向桓玄提供毒物,又被桓玄殺人滅口,至乎桓玄向衝帥落毒的手段,均清楚揭露,隻要是有腦袋的人,便知此非是一般憑空捏造的謠言,而是有所根據的事實。」

燕飛道:「現時敵人情況如何呢?」

劉裕沉聲道:「敵人在江乘的情況,全在我嚴密的監視下,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我。昨天早上,敵人一支三千人的先鋒部隊,已從江乘開出,沿江岸而來,目標應是京口。」

屠奉三道:「劉帥是否準備伏擊這支先鋒部隊?」

劉裕露出一個充滿著信心的笑容,徐徐道:「我想更貪心一點,奉三認為行得通嗎?」

屠奉三笑道:「我們劉帥想出來的計謀,怎會行不通呢?這麽說,劉帥要偷襲的目標,是敵人隨之而來的主力部隊了。」

宋悲風皺眉道:「我們的兵力是不是稍嫌薄弱呢?」

燕飛道:「在戰爭中,影響勝敗的因素錯綜複雜,隻要能命中敵人的要害,少可勝多、弱可克強,故才有苻堅淝水之敗。現在我們這個部隊已成奇兵,也令我想起小珪擊垮慕容實數萬大軍的參合陂之役。」

劉裕雙目閃閃生輝道:「我有十足信心,可穩贏此仗。相信我,十天之內,我們將可進入建康,桓玄的末日亦為期不遠了。」

高彥推門進入尹清雅在奇兵號的艙房,後者正坐在靠窗的椅子,側望窗外洞庭湖的夜景。聽到啟門聲,她回過頭來,向他展示一個甜甜的笑容。

高彥舒展四肢,然後隔幾坐下,歎道:「程公回來真好,甚麽事都有他這頭老狐狸去拿主意。還沒有告訴你,燕飛曾拿我全副身家去和他對賭,結果輸了。哈!世事真的很難說,當時怎想得到大家會成為兄弟?不過有些事卻是可以預料的,當我第一眼看到雅兒,便知道雅兒和我是天生一對,天打雷劈都分不開來。」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休要吹大氣,那時我看你才不順眼呢!一副自命風流的無賴樣兒,看人家的目光像要把人吃進肚子裹去的。嘻!為何你的臉皮這麽厚呢?不知道我討厭你嗎?」

高彥聳肩道:「那你何時才開始對我情根深種,難以自拔呢?我很有興趣知道。」

尹清雅權著小蠻腰大嗔道:「誰對你情根深種、難以自拔?見你的大頭鬼。」

高彥嬉皮笑臉道:「見大頭鬼?要到邊荒集去才成。哈!是情根深種便是情根深種,哪瞞得過人,我親雅兒的小嘴時便最清楚哩!」

尹清雅大窘,玉頰霞燒,用手捂著耳朵尖叫道:「不聽!不聽!以後再不聽你說話。」

高彥跳將起來,移到她身前,不懷好意的道:「不想聽我說話,便不可把手放下,時機又告成熟哩!爽得要命。」就那探手抓著尹清雅香肩,對著她的小嘴,準備俯身一吻。

尹清雅放棄捂著耳朵,兩手改為封擋高彥的進襲,可是任她武功如何了得,偏是在這一刻嬌軟無力,反抗得力不從心。

高彥改為捉著她一雙纖掌,大嘴繼續進犯,鬧得不可開交的當兒,敲門聲響。

高彥千萬個不情願的被逼撤退,尹清雅則狼狽地整理散亂了的秀發,免被人看到破綻,卻沒法讓紅透了的耳根回複原本的晶瑩雪白。

高彥深吸幾口氣,方拉開房門。

卓狂生立在門外,怨道:「怎麽這麽久才開門,還以為你出了意外。」

接著探頭從高彥肩上望過去,笑吟吟的道:「明白了!的確是差點出事。」

尹清雅大窘&m;m;#65533;道:「你這死館長、壞館長!」

高彥狠狠的道:「你若沒有敲門的最好理由,我會揍你一頓重的。」

卓狂生以肩碰肩的方式闖入房內,從容道:「我從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給老子關門。」

高彥奈何不了他,幸幸然把門關上,看著鵲巢鳩占,被卓狂生坐入他的位子裏,隻好倚門而立。

卓狂生道:「最新消息,巴陵發生了奇怪的事。」

尹清雅和高彥一時忘了向他追究不請自入,前者訝道:「有甚麽事好奇怪的?」

卓狂生好整以暇的道:「據報周紹忽然不知去向,令巴陵的兵將軍心大亂。」

高彥愕然道:「我們又沒有幹掉周紹,他怎會忽然失蹤呢?」

卓狂生道:「這恐怕周紹本人才清楚,不過敵人的確曾搜遍全城,仍找不到這個家夥。」

尹清雅沒有說話,一雙大眼睛亮了起來。

高彥懷疑的道:「會否是周紹使詐,想引我們去攻打巴陵?」

卓狂生道:「可是自黃昏開始,巴陵的荊州軍便整理行裝,擺出要撤離巴陵的姿態,這可是騙不了人的。」

高彥道:「真有這樣的怪事?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尹清雅道:「江陵方麵情況如何?」

卓狂生道:「直至這一刻,仍未接到江陵的荊州水陸部隊南下的情報,害得我們白等了多天。」

高彥道:「究竟發生了甚麽事呢?」

卓狂生道:「那就要看巴陵的荊州軍是不是真的撤走,這可是沒法騙人的。如果是事實,就代表周紹真的溜了。這家夥見形勢不妙,江陵軍又不肯來援,更曉得我們絕不肯放過他,故搶先溜掉。」

高彥道:「我們該怎麽辦?」

卓狂生油然道:「當然是靜觀其變,全麵戒備,防敵用詐,也做好隨時接收巴陵的準備工夫。」

尹清雅尖叫道:「不!」

兩人愕然朝她瞧去。

尹清雅雙目湧出熱淚,淒然道:「我要親手斬下周紹的臭頭。」

高彥和卓狂生聽得麵麵相覷,知道說出任何反對的話,她都聽不入耳。可是在目前不明朗的形勢下,去追搜不知已溜了多遠的周紹,是絕不明智的行為。

高彥向卓狂生打個眼色,示意他離開。

卓狂生知機的道:「隻要是清雅的提議,我們一定會支持,我現在立即去準備。」說畢去了。

高彥來到尹清雅身前,單膝下跪道:「雅兒……」

尹清雅打斷他道:「你不用勸我,勸也沒有用的,我定要為師傅和郝大哥報仇,你不陪我去,我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要去。」

高彥大感頭痛,道:「雅兒還記得你著我去和江幫主求情,請她放過天叔的事嗎?」

尹清雅一呆道:「那有甚麽關係?」

高彥歎道:「當然大有關係。兩軍交戰,都是不擇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的,甚麽臥底反問之計,隻要能有效打擊對手,便會施用。臥底當然令受騙的一方痛恨,可是他們亦是奉命行事,對指令他的一方來說,不但非是叛賊,且更是大功臣。」

尹清雅不悅道:「你想說甚麽呢?」

高彥道:「我想說的是,周紹隻是個嘍囉,罪魁禍首並不是他,而是桓玄。」

尹清雅怒道:「可是如果不是周紹出賣師傅,師傅怎會遇害?」

高彥道:「清雅可否換另一個角度去想,周紹隻是另一個叫做胡叫天的人,是敵人策略的一部分,我們犯不著為他強行出兵,致亂了全局。」

尹清雅憤然道:「說到底!你就是不肯陪我去。好吧!我便一個人去尋周紹算賬。」

高彥心痛的道:「當然不是這樣,如果雅兒真的要去,我怎都會和雅兒在一起。」

尹清雅往他瞧去,道:「那你說這麽多話來幹甚麽?」

高彥苦笑道:「因為我不想仇恨把雅兒徹底改變,我更不想你雙手沾上血汙。」

尹清雅呆了一呆,露出思索的神色。

高彥以衣袖為她揩拭眼角的淚潰,柔聲道:「如果你師傅和郝大哥死而有知,定不願看到雅兒心中充滿仇恨。小白雁是最快樂的鳥兒嘛!海闊天高,任你翱翔,生活應是多麽的寫意。這樣你師傅和郝大哥才能含笑九泉之下。我們當然不可放過桓玄,抓起周紹亦不會手下留情,但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們必須以大局為重,不要讓兄弟去冒險,現在莉州軍不戰而退,是最理想的情況。異日劉裕統一南方,兩湖的兄弟和百姓人人有安樂的日子過,如此才不辜負你師傅和郝大哥對你的期望。」

尹清雅聽得沉默了起來。

高彥堅決的道:「雅兒若仍要去追殺周紹,我高彥絕不會退縮。」

尹清雅忽然俯下嬌軀,雙手摟上高彥的脖子,瞼蛋緊貼著高彥的臉頰,顫聲道:「高彥!」

高彥心都融化了,喚道:「雅兒!我會為你做任何事。」

尹清雅道:「人家甚麽都聽你的。」

高彥道:「那是去還是不去呢?」

尹清雅在他肩上狠咬一口,道:「死小子!人家都說聽你的話了,還有甚麽好去的。」

高彥大喜,又心癢起來,隻恨清楚卓狂生正等待他勸說尹清雅的結果,若待至明早才去向老卓報告,既不合情更不合理。暗歎一口氣,道:「待我去和卓瘋子交代幾句,轉頭便回來陪你。」

尹清雅耳語道:「雅兒困哩!隻想好好睡一覺。」

高彥把她整個人抱起來,朝她的秀榻移動,聽著兩顆心在劇烈的跳動,一時間天旋地轉,不知人間何世。

尹清雅任他把自己放在榻子上,雙眸半睜半閉,玉容像被火灼般又紅又熱,神態誘人至極點。

高彥在她香唇上吻了一下,為她蓋被子,道:「我很快回來。」

尹清雅「嗯」的應了一聲。

高彥依依不舍地朝艙門走去,來到門前猛一咬牙,不是推門而出,而是鎖上門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