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
拓跋圭在內堂接見趕來的張袞,坐好後,張袞道:“中山方麵敵人有異動。”
張袞受命專責偵察大燕首都中山的情況,定期向拓跋圭作報告,今次的報告卻比原定的日期提早了三天。
拓跋微笑道:“理當如此,敵人方麵有何異舉?”
張袞道:“慕容垂以慕容會代替慕容隆守龍城,又以蘭汗代替慕容盛守薊城,而慕容會和慕容盛的兩支部隊,則返回中山。據探子的觀察,這兩支部隊均士氣昂揚,特別是慕容隆的龍城部隊,軍容鼎盛,是慕容垂本部外最精銳的部隊,人數在二萬人間,從未試過吃敗仗。”
慕容隆是慕容垂的兒子,由姬妾所生,被認為是慕容垂諸子中最有才能的人,但由於慕容寶手段圓滑,又懂結交慕容垂身邊的侍從寵臣,而慕容隆賦性耿直,故遠不如慕容寶般得到慕容垂的歡心。
拓跋圭啞然笑道:“不嫌太遲了嗎?若是上回是由慕容隆代小寶兒領軍來攻打盛樂,實勝敗難料,現在卻是錯恨難返。”
張袞道:“族主千萬勿掉以輕心,龍城兵團從未參與攻打我們的戰役,所以對我們全無懼意,且養精蓄銳,若與慕容垂的主力軍夾擊我們,我們恐怕抵擋不住。”
稍頓續道:“慕容垂的兵力估計在五萬左右,加上慕容隆的龍城軍團,總兵力達七萬之眾,是我們兵力的兩倍以上。雖說我們有平城和雁門兩大重鎮互相呼應,可是如被慕容垂重重圍困,截斷盛樂與我們之間的聯係,而敵人的補給可從中山源源不絕的送至,我們的形勢絕不樂觀。”
拓跋圭露出深思的神色。
張袞道:“我們還有一個很大的弱點,就是邊荒集離我們太遠了,就算從水道趕來,也須十五至二十天的時間,且肯定瞞不過敵人的耳目,如在我們兩方會合前,被敵人截著,逐個擊破,會使我們陷於孤軍作戰的劣勢。”
拓跋圭苦笑道:“這正是我最頭痛的難題,荒人怎樣才可以發揮他們的作用呢?”
張袞道:“族主請恕我直言。”
拓跋圭皺眉道:“說罷!我要聽的是真話而不是諂媚之言。”
張袞道:“慕容垂一向善於用奇用詐,像慕容永輸掉老命的一仗,便是被慕容垂所惑,慘中埋伏。現在我們據平城、雁門,目標明顯,令慕容垂可從容部署。兼且現在天寒地凍,頻下大雪,令我們難掌握敵人行蹤。最怕是到敵人兵臨城下,我們方猛然醒覺,便悔之已晚。”
拓跋圭點頭道:“這個我明白。”
張袞歎道:“我們真的不明白族主,為何不采取當日應付慕容寶之法,盡量避免與敵人正麵交鋒,待敵人氣勢消滅之際,方全力反擊呢?如此主動將掌握在我們手上。”
拓跋圭微笑道:“不要憂慮,很快你們便會明白我的戰術。夜哩!早點休息吧!”
張袞告退後,拓跋圭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雖然他著張袞放心,事實上最擔心的人正是他自己。
今回紀千千是否仍能發揮其神奇探子的效用呢?他沒有半絲把握。慕容垂可不同慕容寶,兼之兵力遠在他之上,如果被慕容垂逼得正麵硬撼,後果實不堪想象。
他忽然想著楚無暇,想著她動人的肉體,若再來一顆寧心丹,感覺會如何呢?
建康。烏衣巷。謝家。
謝鍾秀所在的小樓仍透出燈光,這個天之嬌女已登榻休息,燕飛可聽到她發出的呼吸聲。伺候她的兩個小婢在下層為她以慢火煎藥,草藥的氣味彌漫在外麵的園林中。
燕飛藏身一棵大樹的橙杈處,可透窗看到謝鍾秀香閏內的情況,不由記起當日劉裕到小樓來見謝鍾秀的情景,心中百感交集,若當日謝鍾秀沒有拒絕劉裕,現在又會是怎樣的一個局麵?
建康高門最著名的兩位美女,都分別與劉裕扯上關係,這是不是某種沒有人能明白的宿命呢?
謝鍾秀的呼吸大致上均勻平靜,但有時會忽然急促起來,情況令人擔心。燕飛直覺感到她的身體很弱,處於虛不受補的情況,他的真氣於這樣的情況下將派不上用場,得到的隻會是反效果。
四個護院攜犬巡到此區內,還詢問小婢們謝鍾秀的情況,旋又離開。今夜謝府警衛森嚴,又有惡犬巡邏,但燕飛卻曉得對慕清流那級數的高手,再嚴密的警戒也起不到作用。
如何應付慕清流,燕飛仍拿不定主意。
若沒有倒李淑莊的計劃,他會覷準時機,全力出手,務求斬殺對方於蝶戀花下,予魔門最重的打擊。
不過即使他真的如此決定,動手的地方仍令他非常頭痛,如在謝府內進行,一來會驚動謝家上下人等,至乎桓玄方麵的人,這麽一想,令燕飛更是投鼠忌器。以對手的智計,如若見勢不妙,抓起個小婢便足以令燕飛罷手。
可是如待他離府時才動手,又恐留他不住。隻要想想慕清流的功夫接近向雨田,他便沒有絕對的把握。
較聰明的方法,似乎仍是隻破壞對方的下毒之計,然後再憑靈應追蹤慕清流,看看有沒有株除此人的良機。
慕清流此來並非要殺人放火,而是要偷偷向謝鍾秀施毒,讓謝鍾秀表麵看來似是病情惡化,致玉殞香銷。所以慕清流絕不會動手傷害任何人。
而最方便害死謝鍾秀的方法,燕飛可以想到的就是把“瞞天恨”混進謝鍾秀服用的藥湯內去,便像桓玄毒殺親兄桓衝的手法一樣。
就在此時,燕飛生出感應。
一道白影從林木間閃出來,到了小樓之旁。
燕飛收攏心神,斂去可發出任何令此人生出警覺的信息,凝神瞧去。
此人身材修長,高度比得上他燕飛,雖然是來幹見不得光的勾當,卻披上一襲在黑夜最奪目的白外袍,且舉止從容,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氣勢。他看似一副漫不經心隨隨便便的樣子,還予人甚都不在乎的印象,但燕飛卻曉得小樓內以至遠近發生的事,沒有一點能瞞得過他。
此人武功肯定是向雨田的級數。
隻看直至他從暗處閃出的一刻,他燕飛始能生出感應,便知此人如何了不起。
小樓的下層處,一個小婢正把藥煲提起來,把藥湯注進碗內去。
慕清流別頭朝燕飛的方向瞧去,燕飛忙把雙目眯成一線,同時看清楚他的尊容。
燕飛從未見過長相如此英俊奇偉的人,但他的英偉卻帶著一股從骨子透出來的邪異氣質,令人捉摸不定,莫測其深淺。
他的目光並沒有在燕飛藏身處停留,顯然沒有發覺燕飛的存在,掃視一匝後,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忽然筆直騰升,再一個翻騰,競穿窗進入謝鍾秀的閨房。
燕飛差些兒失聲驚呼,更後悔得要命。他本估計對方隻會進入下層,然後製著兩個小婢,把“瞞天恨”投進藥蕩裏,再弄醒兩個小婢,憑他的身手,保證兩個小婢回醒後完全不知道曾發生過甚麽事,隻會以為被睡魔侵襲,稍有失神。
隻恨此時悔之已晚,如果自己魯莽出手,慕清流可以先對付謝鍾秀,又或以她來威脅自己。
燕飛處於絕對的下風,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房內的慕清流。
慕清流正一步一步地往臥在榻子上的謝鍾秀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