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飛自胎息百日後,劍術大有突破,對擋箭另有一手,可利用射向他的箭反攻敵人。對此郝長亨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郝長亨仍把箭手布在瓦頂上,當時燕飛已感到有問題,現在終領教到厲害。
在聶天還一聲令下,三十多名箭手同時拉弓射出弦上的箭,由於他們位置有異,或站或蹲,有如一張箭網般居高臨下往燕飛罩來,不論燕飛左閃右移,又或拔起滾地,都難逃被勁箭貫體的厄運,要擋格嗎?除非是三頭六臂,否則隻要仍是人,便沒可能同一時間去擋三十多支利矢,更遑論以之反擊敵人。
就在聶天還宣戰的時候,聶天還身後左右十七名高手,包括郝長亨和周紹紛搶前進入攻擊位置裏,隻要燕飛被利箭所傷,他們的攻勢會鋪天蓋地的向他發動。即使多出兩個燕飛來,也隻有抱頭鼠竄。
難怪聶天還這麽爽快,一口答應賭約,且是喜歡還來不及,因為對方是立於不敗之地,就怕燕飛掉轉頭開溜。
不過令燕飛最頭痛的還是聶天還,他挺立原地不動,也沒有祭出他名震天下的獨家奇門兵器天地明環,而是從腰間拔出飛刀,比“亂箭”且要快上一線,疾取他左右雙肩。
其飛刀之迅快,感覺是他一揚手,便化作兩道白芒,抵達目標。
燕飛此生首次遇上如此淩厲的攻擊,閃躲是絕對不行,縱然辦到也優勢盡失,完全落在下風。那時不用聶天還親自出手,隻是手下十七名高手,足夠殺他有餘。
郝長亨等任何一人和燕飛單打獨鬥,也撐不了多久,可是各個均為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高手,會利用燕飛的“失勢”聯合起來,無所不用其極的打擊他,把他一直逼在下風,直至他被殺死才止。
燕飛心中現出天地心三佩合璧的驚人情景。
蝶戀花出鞘,雙手舉劍。
疾斬往聶天還擲來的兩刀之間,像對隨後而至的箭網視若無睹。
高明者如聶天還,也對燕飛近似自殺的招數露出疑惑的神色。
日月麗天大法在刹那間提升至巔峰的狀態,隨著蝶戀花由最高點朝下疾劈,丹劫和水毒兩種最本原、至陽至陰的能量在劍鋒激蕩,至於最後會出現什麽情況,連燕飛自己也難作估計。其力當遠未足開啟仙門,但隻要有半成天地心三佩合壁的威力,重演當時的部份情況,已足可解去將降臨他身上的殺身大禍。
丹劫和水毒在他以前的日月麗天大法的運行裏,是起著互補和相輔相成的作用,可是天佩合一卻啟發了一種他從未想過的可能性,就是至陰至陽兩股本質有異的本原先天真氣,“互戰互鬥”所產生的驚人能量。
假如行得通的話,不但能解去眼前的劣勢,還可於絕處逢生,劍法晉入全新的裏程。此可被視為其“仙門訣”的首次試招。是勝是敗,立即揭曉。
積蓄至頂峰的水毒真氣,由小腹下的氣海經背脊督脈直衝上頂,入右手陽腧脈,再於掌心蓄勢待發。此正為手握上蝶戀花的刹那。
進陽火電速化作退陰符,利用陰緩陽急的特性,當另一手加於劍柄之際,丹劫火熱的勁氣已功行圓滿,兩股相反對抗的力量於劍鋒交擊,完全脫離他控製的從劍鋒吐出。
最理想當然是兩氣同步運轉釋放,可惜當他進陽火時卻沒法退陰符,反之亦然,故隻好將就點使出來。
“劈喇”!
電光交閃,發出令敵我雙方所有人目眩的奇異劍芒和刺耳的聲響,於刃尖處爆開。
沒有人曉得發生了什麽事,更不知將會出現怎麽樣的情況,包括燕飛在內。因為武林史上從沒有過這麽可怕的一劍。
全力出劍的燕飛感到一陣虛弱,整個人空空蕩蕩,無有著力似的。不由心中大叫糟糕,假如自己反被劍氣所傷,豈非死得更冤枉。
雙刀離肩已不到三寸,眾箭最接近的亦在尺許外,於此生死懸於一線的時刻,劍芒擴展,真氣爆炸。
燕飛人急智生,強提一口真氣,繼續退陰符,形成護體氣罩,向前斜衝而上。
“轟”!
劍氣激射,首先波及聶天還擲來的兩把飛刀,像狂風掃落葉般,又如被大鐵*錘打個正著,轉向左右橫飛開去,接踵而來的三十多枝勁箭,則像射上銅牆鐵壁般紛紛墮地。旺盛的劍氣仍未止,潮浪般向四外卷起,本如狼似虎撲來的敵人個個大驚失色,有如在海邊玩水的人,忽然被一個滔天巨浪打來,沒有人可以保持站姿,敵手全踉蹌跌退,圍攻之勢立被瓦解。
隻有聶天還仍傲立不動,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竟忘了再擲飛刀。
燕飛此時已騰起至劍芒爆發處上方丈許的空間,隻有他清楚假設聶天還這唯一能抗拒劍氣爆發者再擲出飛刀,必可輕取他的性命,因為他仍未能回過氣來。
這個念頭才起,暴張的劍氣已襲體而至,震得他全身氣血翻騰,差點吐血,亦把他如斷線風箏似的送往箭手埋伏的屋頂。
“叮”!
聶天還終取來背上的天地明環,互敲發出震動全場的清音。
燕飛仍在空中翻滾,每一滾動,他的真氣都回複了少許,而對方埋伏在屋頂的箭手,仍在過度震駭裏,未及裝上第二輪箭矢。
別人或許不明白聶天還尚有閑情響環示威,燕飛卻是一清二楚,因為他感應到高彥正被那個叫馬軍的高手,挾著從鋪子後門溜走,聶天還是借環聲通知馬軍攜人質遠遁,如此他一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聶天還卻不曉得,此正為燕飛“賭約之計”最精采之處,亦隻有在這種情況下,燕飛方有望救回高彥。
屋上箭手見燕飛接近,忙拋掉大弓,紛紛拔出兵器。
聶天還長笑道:“燕兄果然了得,聶天還領教高明。”
說到最後一字時,他已仰拔而起,淩空一個翻騰,天環地環化作萬千環影,從下向上直攻燕飛。
此時燕飛隻回複一半不到的功力,對著聶天還這強勁的對手,自知捱不了幾招,豈敢接招。
他全神往屋頂上的箭手們俯衝下去,一劍劈出。
首當其衝的敵人硬著頭皮揮刀擋格。
“當”的一聲,持刀者驚覺燕飛的蝶戀花用的是借勁時,已錯恨難返。
燕飛哈哈一笑,平飛開去,在敵人兵器不及的高空處朝鋪子後進的方向大鳥翱翔滑去。
郝長亨等高手紛紛躍上瓦頂,都遲了幾步,無法攔截燕飛。
聶天還終醒覺燕飛的意圖,當然不曉得燕飛是憑神妙的感應測知高彥的位置,隻認為燕飛智勇兼備。大喝一聲,天地明環脫手擲出,後發先至的直追燕飛而去。
燕飛把敵人全拋在後方,單足點往後進的屋脊,正要借力疾掠,追擊挾高彥而去的馬軍,雙環已臨背襲至。
燕飛當然可以回身擋環,不過如此一躭擱,不但會被功力不下於自己的聶天還追上,且會讓馬軍大幅拉遠距離,如對方聰明的繞個圈回來與聶天還等再會合,那千辛萬苦,竭盡全力營造出來的少許上風優勢,便要盡付東流。
呼嘯聲在後方轉急,顯示雙環正不住接近,而令他駭然的是對方手法巧妙,不但使他沒法憑聲音判斷雙環追來的線路,且沒法拿捏其擊中自己的位置和時間。天地明環神奇至此,是他沒有想過的,更盡顯聶天還身為“外九品高手”榜上第二號人物的功架。
足尖點屋脊。
燕飛向前疾衝,同時釋放出如罩子般的護體真氣。
這招以真氣測敵兵器的方法,完全是臨陣創作,以前未嚐用過,現在卻是唯一應付眼前困局的方法。
真氣變成他的耳目,一點不漏掌握到天環地環襲來的方法和路線。
先至的是較小的地環,直線投往他背脊,發出比尺半寬的大環更淩厲的呼嘯聲,急旋著破空而來。
天環遲上一線,采的是回擊的軌跡,襲往他左肩。
聶天還怎能如此準確掌握他的速度和落足點?連燕飛也感到難以相信。不過事實如此,隻好盡力應付。
乍看似是循直線投來的地環更具殺傷力,燕飛卻從氣機交感,確認出地環蘊含的真勁,隻有天環的三、四成,真正的殺著是回擊而來的天環。
日月麗天大法全力運轉,蝶戀花反手後劈。
“當”!
憑著手臂加上蝶戀花的長度,燕飛先一步劈中後至的天環,相擊產生的狂猛力道,震得他錯飛開去,斜斜滑下瓦坡。
左脅一陣火辣疼痛,燕飛如遭雷殛,噴出一口鮮血,五髒六腑似翻轉過來般,衣衫盡碎,險險避過給地環命中背脊的厄運。
燕飛差點滾落瓦坡,一個踉蹌,來到瓦頂邊緣,雙足運勁,躍過小巷,落到另一個屋頂上。
燕飛再無暇去理任何人,逢屋過屋的轉左追去,體內真氣重新運作。倏地大鳥騰空,投往巷內去。
挾著高彥的馬軍出現巷子前方,差十多步便可奔出巷口外的大街。
燕飛卻是有苦自知,他因施展“仙門訣”而損耗的真元尚未回複,又被聶天還所創,所以隻要馬車拋開高彥,全力與他周旋,吃虧的將是自己而非對方。
不過他怎可以功虧一簣,舍棄此唯一救回高彥的機會。他要利用的是馬軍隻求自保的心態。他燕飛既能突破聶天還把關的重圍,直追而來,馬軍豈敢與他正麵交鋒?
劍氣緊罩馬軍。
馬軍狂喝一聲,竟把高彥往他擲來,同時掣出竹節銅棒,追在高彥後向他反擊,不論戰略、反應,均非常出色。
後方破風聲處處,顯示敵人正結群追來,不過追得最接近的聶天還仍在十多丈後。
燕飛心中暗叫謝天謝地,淩空一手接著高彥,然後揮劍下劈,正中對方兵器。
在長笑聲中,燕飛借力騰升而起,投往大街,轉眼遠去。
屠奉三潛至書齋後窗外的花叢,蹲伏不動。女刺客已早一步從樹上落往草地,擺出從前門進犯的姿態。屠奉三冷眼旁觀,發覺她手握一個竹筒子,顯然不是什麽好東西,如不是可吹出毒針,便是施放迷香一類旁門左道的工具。由此可推測此女當非出身名門正派。
兩名府衛把守大門,另兩名剛巡過屠奉三適才藏身的大樹下。對侯亮生來說,這該算加強防衛。事實上這四人身手相當不錯,以屠奉三之能,亦自忖沒有一番惡鬥,難以收拾四人。女刺客想用毒針迷香一類的暗器,正是怕打鬥聲引來其他侯府的家將。
一聲歎息從房內傳來。
屠奉三心中大訝,侯亮生既得桓玄重用,為何卻像鬱鬱不樂的樣子呢?忙豎起耳朵聽清楚。
侯亮生再歎一口氣,喃喃道:“明知如此!還回來幹什麽呢?”
屠奉三為之愕然,侯亮生說的難道是自己嗎?他說話的語調大有兔死狐悲之意,他竟是同情他屠奉三的遭遇嗎?
心中不由湧起古怪的感覺。
就在此時,前門傳來低呼和重物墮地的聲音。
侯亮生“啊”的一聲驚呼,站了起來。
破風聲響起。
屠奉三臨時改變主意,從藏身處竄出,穿窗而入。
女刺客已撞門而入,甩手射出手上飛刀,疾取侯亮生咽喉。
屠奉三冷哼一聲,順手擲出手上長劍,橫空攔截。
侯亮生則呆若木雞,不知如何反應。
“當”!
長劍擊落飛刀。
女刺客一聲不響,續往侯亮生撲去,另一手再射出一把飛刀,疾取屠奉三麵門。屠奉三身為“外九品高手”榜上名列第三的超卓人物,豈會被一把飛刀阻撓,隨手一掌拍落飛刀及時擋在侯亮生前方。
女刺客雙手化作虛虛實實的掌影,往屠奉三攻來。
屠奉三見她武技強橫,掌法精妙,且勁力十足,不敢輕敵,改采守勢,見招拆招,忽感有異,原來女刺客真正的殺著是底下踢出的一腳,攻的是他**要害,非常陰毒。
屠奉三心中殺機大盛,全力還以一腳和她較量。
女刺客似撐不住屠奉三的腳勁,往後倒飛,直退至大門外。
隻有屠奉三曉得她一時間無法闖過自己這一關,故見機借力退走,又以為自己是侯亮生一方的人,怕引來府內其他家將,所以趁還能脫身時開溜。
屠奉三追至大門,女刺客已消沒在院牆後,身法之快,斷了屠奉三欲窮追不舍,看她究竟是何方神聖的好奇念頭。
四名家將東倒西歪,仍昏迷未醒。
什麽迷香如此厲害呢?
侯亮生在後麵喚道:“這位壯士……”
屠奉三轉身過去,扯掉頭罩,淡淡道:“侯兄知否我本一心要來殺你。”
侯亮生蹶然道:“屠會主!”
屠奉三搖頭苦笑,道:“再沒有什麽振荊會,終有一天我會手刃桓玄那畜牲。侯兄是聰明人,如不想落得和我同樣下場,該知道如何取舍。”
侯亮生回複鎮定,離開長書台,移到屠奉三身前,壓低聲音道:“我現在是騎虎難下,除非今次桓玄討伐司馬道子出人意料的兵敗身亡,否則我根本沒法脫身。”
屠奉三心中一動,問道:“殺那畜牲談何容易,不過卻非沒有扳倒他的方法,侯兄知否他弑兄的罪證?”
侯亮生呆了一呆,低聲道:“此地不宜談話,屠兄若肯信我,明早我們找個地方詳談如何呢?”
屠奉三心忖即使是個陷阱,也難不倒我,點頭答應。待侯亮生說出時間地點後,迅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