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又稱荊州或南郡,位於長江中遊北岸、荊江西岸。附近並無高山,盡為陵阜,故名江陵。
自古以來,江陵均為軍政要地,戰國時秦將白起拔郢,便於此設江陵縣。三國時期,為荊州治所。其地北據漠沔,瀕臨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一蜀,是用武必爭之地。
晉室南渡,江陵在桓家打理下,成為長江中遊第一城,其威勢直逼建康,故有言謂“江左大鎮,莫過荊揚”,由此可知其重要性。
江陵“舟車輻奏,繁盛甲宇內”,乃古代楚文化的發源地,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便為楚國官船碼頭和楚王行宮所在之地,由磚城牆和土城牆互相依托而成,東西長二裏,南北寬裏餘。三國的吳太守朱然、蜀將關羽都曾對江陵進行修茸,挖壕立柵。到桓溫任荊州刺史,為進一步加強防禦,以條石與糯米漿築成堅固的牆腳,大大增強城牆的堅固度,又可防止地陷。
對江陵城的認識,屠奉三敢誇口比桓玄更清楚。這正是他的性格,凡事小心謹慎,深思熟慮,而一旦下決定,隻會在手段上作出調整,目標卻永不改變。說出來也許沒幾個人肯相信,屠奉三曾親自點算過江陵城有多少個城垛,城下有多少條下水道,連位置流向均—清二楚,絕不含糊。
江陵有六座城門,最著名的是通往大江的大南門,門外就是碼頭。為減輕大南門的交通擠塞,故又於近荊江處開有小南門。
自成為振荊會的龍頭,屠奉三有多個秘密身分,以方便來往荊湖一帶的城鎮,又不虞令人注目。這方麵的事桓玄並不清楚。所以在進城前,屠奉三藏起兵器和所有可以識破他是屠奉三的物品,扮作道地的商人,黏上胡子,經檢查後輕易過關,從小北門孤身一人混進城去。
貫通南北門的街叫大荊街,連接小南門的街道是小荊街,雖比大荊街窄上一半,卻帶點江南水鄉的特色,與河道平行,接河處以條石駁岸,整齊美觀。一邊是瓦屋深巷,人車往來;一邊是垂柳石橋,流水輕舟。夾河成街,相映成景。
屠奉三重回故地,滿懷感慨。城況依然,人事已非。河、市、街、宅、橋、埠、樹交織而成的濃鬱風情,尤使他感受深刻。原本是他安身立命之所的地方,已變成險地。當想到有一天他甚或要攻打此城,即使以他的冷狠性格,仍有種難以渲泄的無奈感覺。
他今次到江陵來,是要找一個叫萬光的人,此人是他一著厲害的棋子,連陰奇也不曉得他們的關係,更遑論桓玄一方。他還蓄意製造出假象,令人人以為他和萬光不和,而事實上萬光卻是他手下的人,現在這隻棋子終能發揮妙用。
找到萬光,他可以立即掌握江陵的情況。他不得不親來一趟,因為隻有他才可以確定萬光是不是仍對他忠心不貳。
他之所以回江陵,不是等著讓人收拾,而是要部署對付桓玄,更要證實族人的生死。自知曉桓玄派出部隊攻打新娘湖,他便知道桓玄針對的是他屠奉三而非荒人,更清楚桓玄會斬草除根,殺盡屠姓的人。他不存任何僥幸之心,隻想知道有多少族人逃脫。
他機警地穿街過巷,避過巡兵和江湖人物、特別是萬光的手下。
萬光是江陵的著名布商,亦是本地幫會荊江幫的龍頭大哥,擅長拳腳功夫,他的三十六路推手在南方頗為有名,非是一般幫會人物。屠奉三對他有救命大恩,更在暗中資助他,令他掙得今時今日的權勢地位。
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屠奉三首先要弄清楚萬光是否仍效忠於他,穿過一條窄巷,萬光的華宅後院牆出現在前方。此時太陽西下,天色漸黯。
屠奉三迅速閃往院牆暗黑處,覷準附近無人,下一刻已翻過院牆,接著毫不猶豫的急磕,投往—株院內大樹的橫仟上,接著再騰身而起,橫空而過,落在最接近的房舍的瓦背上,俯伏不動。
以前他每次密會萬光,都由這裏進宅,到萬光的退思樓與他碰麵,可說駕輕就熟。
一切依舊,萬宅並沒有加強防街,這令他安心了點。屠奉三又從瓦背另一邊回到地上,在宅院中鬼魅般移動,避過來往的婢仆,不一會已穿窗進入位於中園的退思樓下層。
退思樓是二層的樓閣建築,四邊有半廊環繞,與穿園過院的遊廊連接,位處中園中心處,環境清幽,是秘密會麵的好地方。
黑夜降臨,宅內其他地方亮起燈火,退思樓像沒入了黑暗中。屠奉三登上二樓,來到一扇窗旁,居高臨下向前院主堂的方向探視。心中生出不安的感覺。
他曾長期與兩湖幫較量決戰,也不知經曆過多少趟由聶天還親自設計的明襲暗殺,培養出步步為營、小心翼翼的作風習慣。目前的情況全無異狀,他卻感到不妥當。
照道理,在入黑前該有婢仆來點亮樓內的燈火。即使曉得萬光今晚不會到退思樓來,亦該點明樓外的風燈。怎會宅內房舍全部燈火明亮,獨漏掉退思樓?
湖荊聯軍被荒人大破於淮水的消息,該已傳回江陵。別人或許猜不著,但桓玄該猜到他會潛返江陵,以確定族人的情況。桓玄該已離開江陵,率軍東下,但他定會交代手下,張開羅網等他回來。
可是城關卻出奇地輕鬆,不是指檢查不夠嚴密,又或人手不足,而是缺乏熟悉屠奉二的將領在把關。原本屠奉三並不把這情況放在心上,可是因此時生出疑惑,不由把兩方麵聯想在一起。
桓玄不惜勞師動眾派人去殺他,絕不會在另一方麵卻如此疏忽大意,隻有一個解釋,就是萬光已出賣了他。
屠奉三殺機大盛,心忖是否該幹掉萬光,足音傳入耳內,健碩魁梧的萬光出現在他視線裏,獨自沿遊廊朝退思樓走來。
屠奉三最後一絲懷疑消去,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萬光是要來看他有否來了。
屠奉三移離窗台,來到另一邊放於牆角,高過他人體的紅木大櫃前,拉開櫃門,內裏空空如也,足可讓他舒服的藏在其內。此櫃是專為他而設的,遇有手下來見萬光,屠奉三會躲進櫃內。
屠奉三苦笑一下,給空櫃勾起心事。唉!如果沒有邊荒集,失去荒人兄弟,他將變成一個眾叛親離的可憐蟲。
聽到開門聲。
屠奉三沉聲道:“我在樓上,上來吧!”
萬光驚呼道:“果然是大哥回來哩!”
登樓木梯響起腳步聲,萬光登上二樓,現出激動神色,撲上來一把抓著他雙肩,大喜道:“大哥真是打不死的好漢,桓玄也奈何不了你。”
屠奉三一邊留意對方體內真氣運行的情況,如稍覺異樣,便立即先發製人。冷靜的道:“桓玄將我姓屠的親人如何處置了?”
萬光鬆手慘然搖頭道:“桓玄自知道邊荒集失陷,便開始大舉搜捕大哥的族人,到最近已全體處決。我很慚愧,眼睜睜看著卻沒法做任何事。”
屠奉三聽得心中滴血,縱然明知道必是如此,可是親耳聽到,仍感難以消受。
桓玄!終有一天我會親手取你狗命。
萬光退到窗旁,取出火種,道:“我須照常點燈,否則會讓下人生疑。”
屠奉三木然點頭。
萬光轉身背著他把置於窗台的燈點著。
屠奉三淡淡道:“這盞燈的位置不是有點古怪嗎?”
萬光雄軀愕然一震時,屠奉三已逼近他身後。
萬光雙腳大字分開,腰胯鬆沉,蹲身旋轉,反應之迅疾自如,完全顯示出他是處於高度的戒備狀態下。隨著如樞紐般腰胯的帶動,雙掌輕靈緩和,肩胛擺動的猛推雙掌,帶起狂猛的勁氣狂飆,正麵迎擊屠奉三。
屠奉三知他為要纏著自己,好待埋伏在萬宅桓玄方的高手,及時趕來圍捕他屠奉三,會不顧一切的和自己硬拚交鋒,早擬好一招克敵之策。
即使在公平決鬥下,沒有十來二十招,屠奉三亦自問不能破他的推手功夫。想在一個照麵內殺他,不付出點代價是肯定辦不到的。而且必須是出乎其意料外。對方定會賭他不敢硬拚,他偏要對方猜錯。
屠奉三另一優勢,就是熟知萬光推掌的奧妙,在乎“身有所感,心有所覺。隨其所適,因而取之。順而成之,合而解之。”以鼓蕩之勁震撼敵人,使對手如陷波濤之中,盡管對方比自己高明,一時三刻內仍難破其無懈可擊、以防守為主的推掌法。
屠奉三雙拳擊出,迎上對方雙掌,擺出全力硬拚的交鋒姿態。
萬光冷嘿一聲,雙掌加勁,道:“形勢所逼,大哥莫要責怪我。”
屠奉三歎道:“你竟恩將仇報!”
就在拳掌交擊的當兒,屠奉三倏地收回一半功力,無聲無息踢出一腳,後發先至的疾取他跨下要害。
萬光現出駭然神色,已來不及變招。
“蓬”!
拳掌交擊,屠奉三應掌狂噴鮮血,往後拋飛,萬光則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呼,給踢得往後拋出窗外。
屠奉三背脊撞上樓牆,再噴出一口鮮血,萬光身軀著地之聲傳來,再沒有發出其他聲音,顯然末著地前已身亡。
破風聲從前院方向傳來。
屠奉三眼冒金星的爬起來,連抹掉口角血跡的時間也沒有,搶到空櫃旁,拉開櫃門,躲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
目送最後一支車隊離開雁門,拓跋珪領著一批將領戰士,朝南急馳數裏,登上一處高地,俯瞰遠近雪融後的平野。
陪在兩旁的是心腹謀臣張袞和許謙。
拓跋珪平靜的道:“我交代的事辦妥了嗎?”
許謙忙答道:“密函在十天前送到長子,慕容永該明白族主的好意。”
拓跋珪微笑道:“不論慕容永當我是好意還是陰謀,這仍是他難以拒絕的兩份大禮,我拓跋珪更開了先河,一舉送出兩座有無比戰略地位的邊塞重鎮。”
張袞道:“希望慕容永沒有錯失良機,比慕容詳早一步進占雁門和平城兩城,沒有辜負族主的厚愛。”
許謙道:“族主此著非常高明,肯定出乎慕容垂意料之外。”
拓跋珪從容道:“慕容永雖然明知我在利用他,仍沒有選擇的餘地。如雁門重入慕容垂之手,他的太原勢陷入險境,變成腹背受敵。隻有取得平城和雁門的控製權,他方能保住他西燕國的北疆,操控大河的航運,可以安心應付慕容垂。如我沒有猜錯,慕容永的部隊,正在趕來雁門的途上。咦!那是何人?”
眾人極目朝西南方瞧去,在月照之下,一道人影正往他們的方向奔來。
親街們現出警戒神色,部分人更取箭拉弓。
許謙道:“是會家子,身法很快。”
拓跋珪掃視四周情況,思忖這會否是敵人的詭謀呢?他當慣馬賊,警覺性極高,如情勢不對,會比任何人更快開溜。這種作風到現在仍延續著,為達到避強擊弱的戰略部署,他會很有耐性,縱然心中恨不得立即把慕容寶煎皮拆骨。
最後目光回到奔來的人,訝道:“竟是個娘兒!”
那女子已奔至離他們不到兩裏,若依她現時的方向,該在他們左方半裏許處經過。
忽然那女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到回複奔跑,速度減緩下來。
張袞和許謙齊叫道:“她受了傷!”
拓跋珪的銳利目光又再巡視四方,道:“如果她身負內傷,仍可以這麽迅快的身法疾行不休,如此武功高強的女子,在江湖上找不出多少個來。會否是任妖女呢?”
又喝道:“收起弓矢!”
眾親街忙收起長弓,把箭放回箭筒內。
拓跋珪全神凝視負傷路過的神秘女子,此時她已進入一裏的範圍內,體態隱約可見。此女身形高挑纖美,綽約動人,奔行時長長的秀發不受管束的在腦後飄揚,盡管仍看不清楚她的花容,直覺她長得很美。
拓跋珪心中湧起一種自己也沒法明白的情緒。一直以來,他以複國為重,其他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娘兒隻是用來調劑生活。淝水之戰後,更是戒絕女色,心神全放在與慕容垂激烈的鬥爭上。此刻卻忽然感到有點心動,而事實上他連對方長相如何,仍純屬想象。
張袞的聲音傳人他耳內,道:“後麵有人在追她。”
拓跋珪心神一顫,曉得自己因注意力集中於此女身上,竟疏忽了其他,否則他該是第一個發覺有追蹤者。
目光投去,在地平遠處,另一道人影如飛追至。
拓跋珪心忖自己該否管此閑事時,女子再一個踉蹌,摔倒在草原上。
拓跋珪策馬奔下山坡,朝女子馳去,張袞、許謙和眾親衛連忙追隨。
遠方的追蹤者停了下來,顯然因橫裏殺出他們這群人,生出顧忌。
拓跋珪馬快,又先起步,超前近十多丈,直抵女子伏身處。
拓跋珪跳下馬來。
許謙在後方大叫道:“族主小心!”
拓跋珪在女子身旁蹲下,把俯伏草地上的軀體翻過來,腦際轟然一閃,心中嚷道:“世間竟有如此美女!”
女子已昏迷過去,嘴角猶帶血汙,卻絲毫無損她狐媚動人的美態。盡管看不到她長長一對媚眼內的神采,可是她豐潤的紅唇,仍在勾引著每一個男人的心。
親衛馳至,團團把拓跋珪和昏迷的美人圍在核心處。
拓跋珪小心翼翼把她攔腰抱起,神色專注的審視著她的花容體態,仿似世上再沒有其他事物能引開他的注意力。
許謙等亦呆看著拓跋珪懷中美女,被她動人的容色體態震懾。
從遠方傳來聲音道:“本人波哈瑪斯,此女與本人有解不開的深仇,朋友可否賣本人一個麵子,把此女交給我。”
許謙一震道:“波哈瑪斯是波斯來的高手,現為姚萇的軍師。”
拓跋珪怒喝道:“記著哩!破壞你好事的是我拓跋珪,我以後都不想聽到你的聲音在我耳邊吵吵嚷嚷,給我滾!”
波哈瑪斯的聲音遙傳回來道:“拓跋族主的恩惠,我波哈瑪斯永誌不忘。請哩!”
拓跋珪像沒有發生過任何事般,欣然道:“我們回盛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