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的手段確是既狠且毒,且非常高明,深悉燕飛的性格,扮成荒人女子,混在婦孺群裏,先以鋼針襲擊龐義和方鴻生,教他不得不分神出手相救,然後從人堆裏閃出,手中劍化作白芒,疾如流星的偷襲燕飛下腹。

可是任她千算萬算,仍算漏了一點,就是燕飛超越一般武功範籌的靈通。

這是蝶戀花第三次的嗚叫示警。

第一次發生在燕飛和劉裕、高彥,坐船往見紀千千的秦淮河途上,盧循從河水裏跳出來突襲。第二次是在邊荒四景之一“萍橋危立”的美景裏,與紀千千並坐斷橋談心,“小後羿”

宗政良向他施放冷箭。

自玄功初成以來,蝶戀花再沒有示警的異況,可是值此燕飛神飛意馳、沒有絲毫防備的一刻,神劍再次負起護主的重責。

劍嗚聲像暮鼓晨鍾,把燕飛完全喚醒過來,也教勢在必發的刺客吃了一驚,出手慢了半拍。

就是這一秒之差,令燕飛避過大禍。

以燕飛的身手,亦沒有可能擋格兩枝飛針之時,同時接著對方迅雷不及掩耳指腹而來的一劍。

此劍的厲害處,不僅在其速度,更在其驚人而邪異的劍氣,劍光甫從人群裏現跡,劍氣已把燕飛完全籠罩,燕飛眼耳被劍氣遮蔽貫滿,極目所見盡為劍光,耳內所聞全是劍嘯聲。

這並非從未體驗過的經驗,在與竺法慶決戰於邊荒之際,竺法慶的“十住大乘功”便令他有同樣的感受。

楚無暇!

她確已得竺法慶“十住大乘功”的真傳,且融匯貫通於劍道裏,成為淩厲邪異的驚人劍術,難怪能於那樣的情況裏斬殺曼妙,令桓玄功虧一簣。

丹劫真氣在剎那的高速中運遍全身,燕飛的感官回複靈動,同時生出兩股力道,從舉起的雙手手背施放,分撞驚駭欲絕的龐義和方鴻生。

眾婦孺仍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一切都太快了,快得令人的腦袋來不及反應,隻能呆看著龐、方兩人往旁拋開,以毫厘之差避過殺身之劫。

兩枝鋼針分從兩人臉頰旁飛過,投往大江去時,燕飛已扭身揮掌,狠拍離小腹不到三寸的劍鋒去。

“蓬!”

氣勁爆發。

把全身罩在大鬥篷裏的楚無暇全身劇震,卻沒有露出絲毫狼狽之象,嬌哼一聲,優美的身影,借力向後飛退,再沒入婦孺群中,教燕飛投鼠忌器,沒法借機全力反擊。

燕飛竟被她的劍勁震得挫退小半步,由此可知,她的劍法功力厲害至何等程度。

楚無暇在人群裏靈活如魚的遊閃幾下,如入無人之境的在人堆另一方離開,以異乎尋常的平靜語氣,邊退邊道:“終有一天,我會把你燕飛欠我的命討回來!”說到最後一個字,人抵船首處,一個觔鬥,投進江水裏去。

哭喊聲起。

燕飛忙道:“沒事哩!沒事哩!”

龐義和方鴻生驚魂甫定的來到他兩旁,前者問道:“天下間竟有如此厲害的女刺客,此女是誰呢?”

燕飛口上答道:“楚無暇!”

心中想的卻是楚無暇的刺殺行動,會否是得到司馬道子的同意,抑或隻是個人的複仇行動呢?假以時日,此女會是另一個尼惠暉又或竺法慶。

高彥連滾帶跑的衝入船艙,直抵目標的艙房門外,想也不想的把門推開。

這間艙房該是供艦上指揮官起居的艙房,位於最上層,分前後兩進,前廳後寢,小廳布置得像個具體而微的小型治事堂,書牘櫃、書桌等一應俱備。內外以珠簾分隔。透簾望進去,在清晨冬陽的柔輝裏,尹清雅纖美的倩影,正擁被坐在床上,秀發輕軟地垂在香肩處,閃著烏黑奪目的亮光,呆看著窗外建康城南岸的美景。

宏偉堅固的石頭城,逐漸移往窗子的右邊去。

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高彥感到周身一陣又一陣的發麻。

天啊!燕小子果然不是在說笑的。

她為何會在這裏呢?到此刻,高彥方醒覺自己根本沒有先弄清楚,隻是聽到小白雁在此,便不顧一切地直撲過來。

他聽到自己的心在劇烈地跳個不停。

這是不可能的,偏是眼前的事實。

在這一刻,他忘記了邊荒,忘記了仍身處險境,忘記了這艙房外的任何人和事。緩緩關上房門,躡手躡足,撥開珠簾,來到尹清雅身後,想打個招呼,隻恨聲音來到咽喉處,隻變成沙啞的一聲歎息。

尹清雅嬌軀微顫,並沒有別過頭來看他,輕輕道:“高彥!是你來了嗎?”

高彥的心溶解了,生出飄飄然的動人感覺,移到她身前,單膝下跪,仰望她沒有任何瑕疵的動人花容。

尹清雅機伶的一對眼睛,也往他投下來,幽幽道:“你沒事真好!人家都不知多麽為你擔心哩!”

高彥早忘記了發生在邊荒巫女河旁的事,聞言一呆道:“我差點忘了,你是如何逃脫的呢?”

尹清雅現出苦惱的神情,嗔道:“你這大傻瓜胡塗蟲!難道沒有人點醒你嗎?到現在仍是胡裏胡塗的。唉!教人家怎麽說呢?”

高彥被罵得心曠神恰,挺起胸膛道:“過去的事不用去理!我們須關心的是我們的將來。

我高彥是個很有本事的人,說到賺錢,沒有多少人及得上我。我又懂逗你開心,保證你和我在一起,一生都會幸福快樂。”

尹清雅呆看他好一會後,忍俊不住的“噗哧”一聲嬌笑起來,現出個迷人之極的表情,兩眼上翻,沒好氣的道:“什麽將來的喲!我的現在已是一塌糊塗,還被你這條胡塗蟲大混蛋來搞混。你若有憐香惜玉之心,就出去狠揍你那班兄弟一頓,為我出一口氣。下手又狠又毒,弄得人家渾身酸軟無力的,想跑上甲板吹吹河風也不行。”

高彥有點尷尬的抓頭道:“你為何會在這裏的?”

尹清雅裝出個受不了至快要昏倒的嬌憨神情,點著指頭逐個數道:“你應該問你的惡霸兄弟燕飛,或殺人不眨眼的屠奉三,又或不知是北府兵正規軍還是被通緝的逃兵劉裕。何時輪到我這位受害人來說呢?”

高彥拍胸口道:“解穴隻是一件小事,包在本少身上。現在既不成問題,我們是否該討論我們的將來呢?邊荒集是天下間最好玩和最刺激的地方,加上有我高少陪你,肯定你會樂不思兩湖。”

尹清雅忍著笑念道:“樂不思兩湖!你這滿口胡言的胡塗小子。”旋又皺眉道:“我好像從沒說過看上你,你開口閉口都是我們的將來,我和你的將來根本扯不上任何關係。對嗎?我的高少爺!”

高彥嬉皮笑臉道:“這方麵哪來問題?你遲早會被我能開金破石的精誠感動,是老天爺注定的天生一對。哈!自認識我的小清雅後,我便從沒有再踏足青樓半步。”

尹清雅氣惱的道:“我沒見過比你臉皮更厚的人,若用你的臉皮為邊荒集築城牆,肯定厚如鐵桶。哼!你這小子以前常逛窯子的嗎?”

高彥毫無愧色的道:“不多!隻是隔天去吧!”

尹清雅瞪大美目駭然道:“隔天去?你的身子是鐵打的嗎?”

高彥終曉得說漏了口,忙補救道:“不是每次去都……嘿……你明白哩!頂多每去兩次才真來一次。哈!以後我都不去了,我把自己全獻給你。”

尹清雅的可愛臉蛋火烘般燃燒起來,大嗔道:“你這不知廉恥為何物的壞蛋家夥,滿口髒言穢語,我以後再不和你說話,給我滾出去。”

高彥大吃一驚,陪笑道:“所以我開口閉口都是我們的將來,因為過去的都算了嘛!嘻!

規行矩步的男人有什麽好?隻有解溫柔的男人才能令你幸福快樂。本少以前的逛青樓,便當作是修行好了,我會比任何人更懂得討小清雅的歡心。”

尹清雅嗤之以鼻道:“討我歡心的人還嫌少嗎?多你一個反令我生氣。”

高彥厚著瞼皮道:“我在這方麵的本領是與眾不同的,清雅請試試看。”

尹清雅懷疑的道:“你是否又在說髒話?”

高彥忙指天發誓道:“噢!不!不!當然不是髒話,我的心非常純潔,隻是想清雅給我機會,陪你說話聊天玩兒吧!”

尹清雅目光投往窗外,訝道:“和你這厚臉皮的家夥聊呀聊呀,竟不知已過了建康。唔!

你是否真的想討好我呢?”

高彥肅容道:“這個當然!”

尹清雅瞄他一眼,忽然垂頭審視自己的纖纖玉指,低聲道:“事先聲明,我的提議並不代表我小白雁看上你,隻是見你傻兮兮的樣子,有時也可逗得人家開心,可以作閑來解悶的手下。”

高彥喜上眉梢,但又隱隱感到“手下”兩字有點不妙,道:“小清雅請吩咐下來,隻要我高彥能有角逐裙邊的機會,本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尹清雅會說話的眼睛橫他一眼,清楚顯出,你這死性不改的家夥,又來這一套的表情,然後道:“我從不愛穿裙,所以逐什麽裙邊隻是你的癡心妄想。唉!我隻是覺得有點對你不……!噢!沒什麽!哪!你聽著啊!我是對你格外開恩,隻要你肯向我師父投誠,我會央他老人家酌才起用你,總好過你將來葬身邊荒,淒慘收場,而你亦有機會表現給我看,你有什麽本領了。”

高彥喜色盡褪,頹然道:“我的大半本領全仗邊荒而來,沒有邊荒集,我便像落於平陽的猛虎,再沒有爭取你芳心的資格,你更不會將我放在眼內。唉!我的娘!我一定不會看錯你的,你和我都是不愛受管束的人,隻有邊荒集可令我們如魚得水,快樂無憂。”

尹清雅像初次認識他般用神打量他,好一會道:“原來你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隻是用來騙小孩子的甜言蜜語。”

高彥苦笑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荒人,與邊荒集生死與共,沒有了邊荒集,我高彥隻是個廢人,你也不會喜歡我。”

尹清雅生氣的道:“我現在又喜歡你嘛!喲!我的肚子很痛哩!”

高彥撲到床邊,手足無措的看著她在搓*揉自己的小肚,駭然道:“我扶你去解決如何?”

尹清雅的兩邊臉蛋刷地紅起來,啐道:“不關那方麵的事,是經氣出了問題。噯!你給人家揉揉看!”

高彥如獲老天爺恩準,忙探手道:“什麽推拿按摩我高彥最拿手,包你舒眼透心。嘿!該揉哪裏呢?”

尹清雅抓著他的右手,按到小腹去,不肯鬆開以限製他活動的範圍,現出痛苦的表情,道:“揉這處!”

高彥手觸她灼熱和充滿彈性的動人小腹,那種親密的滋味,教他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掉,愛不釋手的輕揉起來。

尹清雅連耳根都紅透,低聲嗔罵道:“還自吹自擂什麽推拿高手,治經氣要用勁嘛!你的功夫到哪裏去了?”

高彥忙賠不是,注入真氣,一點不覺察尹清雅拿著他的手先往右旋,逐漸擴大,接著又往左旋,由大圈變作小圈。

到高彥感到後勁不繼時,尹清雅現出得意的燦爛笑容,挺直嬌軀,欣然道:“成哩!你這厚臉皮的家夥總算對我有點用處。”

高彥仍不覺有異,喜道:“肚子不痛了嗎?來!讓我再給你按摩,保證你可以睡一覺好的。”

尹清雅把他的手按實在小腹處,湊往他耳邊道:“你昨晚不是未合過眼嗎?該好好睡一覺的應是你。”

高彥感覺著她迷人的小肚子輕輕起伏,魂為之銷,歎道:“清雅……噢!”

高彥軟伏入她懷內去。

尹清雅收回戳在他脅下的五指,另一手輕鬆地把他整個人提到床上,然後跳下床去,回頭瞧他道:“傻瓜!可愛的大傻瓜!”

高彥仍然神智清醒,隻是身不能動,有口難言,隻能幹瞪眼。

尹清雅像個關心體貼的小嬌妻般,把他的身體移到床中,又為他蓋上棉被,笑意盈盈的道:“不說話的高彥才乖嘛!蓋著棉被便不會著涼。放心吧!今次我不會傷害你的,好好睡一覺吧!希望永遠都不用再見到你。”

又在他瞼頰輕吻一口,接著一溜煙般穿窗而出,投進江水裏去,不濺起半點浪花。

高彥急得差點哭出來,偏又毫無辦法。

她走了!

就這樣的不顧而去。

房門倏地打開,燕飛從容掠進來,像看不到高彥般直抵窗旁,目光往江水投去,笑道:“你這小子真是豔福不淺。”

高彥立即老臉通紅,心中則在大罵。這小子竟敢偷聽自己和心上人的閨房密語。但又知燕飛著眼點,隻是自己的安危,與是不是君子扯不上關係。

燕飛移到床邊,忍著笑道:“美人恩重,該否讓你保持這樣子呢?”

高彥氣得幹瞪眼。

燕飛又歎一口氣,掌如雨下,連拍他七、八個穴道,到拍中他的天靈穴,方成功為他解穴。

高彥擁被猛地坐起來,破口罵道:“還不給我把她追回來?”

燕飛坐往床邊,聳肩道:“她得聶天還真傳,水底功夫肯定了得,如何追她?”

高彥不服的道:“你既在偷聽我們說話,該有足夠時間阻止她,為什麽沒這般做?”

燕飛探手抓上他肩頭,道:“還不是為了你,讓你送她個順水人情,令她知道你對她是全心全意。這樣的結果不是最好嗎?以後就要看閣下的手段了。”

高彥發呆半晌,點頭道:“她心裏是有我的。”

燕飛不耐煩的道:“這個當然!否則何用臨別贈送香吻?”

高彥的臉又紅起來,道:“連這都給你聽到?”

燕飛啞然失笑道:“不是聽到,而是看到。”

高彥現出尷尬的神色,不自覺地伸手揩瞼,道:“這定是專在水底用的胭脂,浸在水裏也不會褪掉。”

又警告道:“我和她說的心事話兒,不準你透露半句給人聽,否則我不管你是邊荒首席劍客,還是天下第一高手,也要狠揍你一頓。”

燕飛大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