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戰聽到暗號,忙使人把出口的障礙移開。
屠奉三閃進來道:“我沒時間解釋,先令你的人移往小穀去。”
慕容戰二話不說的發下命令,手下戰士紛紛上馬,魚貫走出荊棘林。
慕容戰拉苦戰馬隨屠奉三往外走,見屠奉三不住打量他,笑道:“為何這般看我?”
屠奉三淡淡道:“你對我如此信而不疑,不怕我害你嗎?”
慕容戰笑道:“你已把我誆進死地,要害我還不容易嗎?何用費唇舌來和我說無聊的閑話?”
屠奉三拍額道:“對!是我胡塗!”
召來坐騎,與慕容戰同時飛身上馬,領路前行。
慕容戰道:“是否被對方看穿了?”
屠奉三點頭道:“據探子回報,天師軍已向我們分三路推進,領軍的該是“妖道”盧循,因為行軍的方式是他愛用的蟹鉗陣,把主力集中於左右翼軍。其人數約在五千人間,全部是步兵。”
慕容戰道:“你怎知他識破我們?”
屠奉三道:“先是燕飛提醒我,所以我特別派出得力手下前往偵察,發覺其中軍帶備大批削尖的粗木幹,立知不妙,所以去喚你出來透透氣。”
慕容戰一震道:“好盧循!分明要在小穀外設置木寨,建立堅強的據點。”
屠奉三歎道:“此招異常高明,若給他們在邊荒集和小穀問的高地設置木寨,配合比我們強大得多的軍力,勢將隔斷我們與邊荒集的呼應,更截斷邊荒集的退路。”
慕容戰點頭道:“那時我和你將進退兩難。難道死守小穀,坐看邊荒集的失陷嗎?不過若出穀攻擊,則正中對方下懷。”
屠奉三斷然道:“我們絕不容此事發生,否則此仗我們肯定輸得很慘。”
慕容戰道:“老哥你有何應付良方?”
屠奉三從容笑道:“唯一方法是以快打慢,以快騎的機動性克製對方的步兵。”
慕容戰聽得眉頭大皺道:“對方正是要引我們離穀作戰,當然是步步為營,且會盡量經平野之地行軍,令我們沒法伏擊偷襲。”
屠奉三道:“要擊退他們肯定沒法辦到,不過若我們隻是想燒掉對方的木材,卻是大有可能,對嗎?”
慕容戰大笑道:“好計!”
兩人同時朝邊荒集瞧去,綠燈緩緩降下,升上紅燈,指示敵人進入警戒線內。
“小姐!你是否在擔心燕公子呢?”
觀遠台上,紀千千立在西南角處,凝視遠方平野丘原。
敵人的火把像無數的營火蟲,緩緩移動,顯示敵人的兩支部隊,一支移往集外西麵,一支正朝南門推進。
紀千千幽幽道:“我在擔心每一位出征的戰士。”
小詩低聲道:“小姐是統帥嘛!大可不讓燕公子去冒險。”
紀千千別首瞥愛婢一眼,柔聲道:“詩詩不再害怕了嗎?”
小詩垂頭道:“和小姐在一起,小詩甚麽都不怕。”
紀千千想起高彥,想到小詩仍被蒙在鼓裏,暗歎一口氣道:“正因我是統帥,方不得不讓燕飛對付孫恩。過往幹爹說起孫恩,曾多次指出孫恩那種擒賊亢擒王的戰術,往往可把一場大戰役的形勢完全扭轉,卻又毫無應付的良方,隻是心理上的威脅,足令任何與他對敵的人睡不安寢。別人不曉得孫恩的厲害,但我身為謝安的幹女兒,怎會不清楚?”
小詩天真的道:“為何不多找幾個身手高強的英雄好漢,助燕公子左對付孫恩呢?”
紀千千苦笑道:“孫恩不論道術武功,均臻達鬼神莫測的層次,多幾個人少幾個人並沒有分別,反易泄露行藏。真正可以幫得上忙的,又要領軍應付敵人。”
小詩駭得花容慘淡,顫聲道:“孫恩這般了得,燕公子怎辦好?”
紀千千柔聲道:“你又害怕哩!告訴你吧!在我尚未認識燕飛前,我已曉得天下間若有一個人能對抗孫恩,肯定是燕飛無疑。這是幹爹和玄帥一致同意的,你聽過有人的劍會嗚叫示警嗎?我親自聽過。孫恩的功法根本不是凡人能應付的,而邊荒集隻有燕飛不是凡人,他的劍法已達到通玄的境界。所以當卓名士提出由他自己去對付孫恩,我反建議由燕飛去負此重任。邊荒集沒有另一個更好的選擇,我也沒有選擇。戰爭向是如此,縱使沒法肯定勝負,仍要盡力而為,不計後果。”
剛說到卓名士,卓狂生來到兩女身後,沉聲道:“情況不妙,向我們西麵推進的天師軍,似乎想截斷我們與戰穀的聯係。”
紀千千平靜的道:“請卓先生使人在紅燈正西掛起黃色燈籠,但不可高於紅燈。”
卓狂生微一錯愕,把命令傳下去。
黃色燈籠緩緩升起,指示小穀方的友軍主動對付敵人,由於比紅燈為低,表明邊荒集不會派兵援助,所以屠奉三等必須自行設法。
小詩趁卓狂生去辦事,湊到她耳旁低聲道:“小姐真威風,指揮若定,詩詩感到小姐你信心十足,可以應付任何風浪。”
紀千千心中苦笑。
她終於體會到謝安在淝水之戰前所承受的沉重壓力,謝安憑“鎮之以靜”的方法感染建康軍民,她現在唯一方法,亦是裝出臨敵從容的態度。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徐道覆的才智,如他不是如斯出眾,亦難打動她的芳心。
卓狂生回到她身旁,朝往西推進的火把陣瞧去,敵人兵分二路,活像三條火龍,且沿途處處布防,翼翼小心,步步為營。
道:“徐道覆不愧是將帥之材,先令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絕不急於建功。”
紀千千不知想起甚麽,語調出奇地溫柔,輕輕道:“這是他一貫以靜製動的作風,盡量引人盡展所長,再從你擅長的東西窺見破綻,一舉擊破,令人沒有翻身的機會。”
卓狂生同意道:“小姐對他確非常了解,小姐的話更令我明白因何我們一方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正中對方下懷。隻恨戰穀一方卻不能坐看對方成功在穀集問設立據點,他們將被迫出手。”
紀千千輕鬆的道:“屠奉三和慕容戰是我們聯軍最出色的將領,手下荊州軍和鮮卑戰士更是久經戰陣的精銳,若他們辦不來的事,我們出去也是白賠,反予敵人可乘之機。放心好哩!我有信心他們有破敵之計。我們應做唯一的事,是牽製敵人在南方布陣的大軍,如他們敢施援另一支部隊,我們或有主動出擊的機會。”
卓狂生欣然道:“謹遵小姐指示。我剛得到一個新消息,兩湖幫大有可能背盟撤退,返回南方。”
紀千千愕然朝他瞧來,大訝道:“消息從何而來?”
卓狂生瞥小詩一眼。
紀千千知機的隨便找個借口,把小詩支使到議堂去為她取披風。
卓狂生壓低聲音道:“消息來至媞後。”
紀千千一呆道:“她竟可潛入集內來嗎?”
卓狂生苦笑道:“實不相瞞,夜窩族裏有我們的人,與媞後有一套秘密通消息的方法。請小姐為我們隱瞞這方麵的情況,因為媞後已親自宣布解散逍遙教。我們的人會融入邊荒集,成為忠誠的分子。我真的不想他們仍背負著逍遙教的包袱。”
紀千千聽得倒抽一口涼氣,任遙對邊荒集是處心積累,幸好功虧一簣,被孫恩殺死,否則邊荒集肯定難逃任遙的魔掌。
欣然道:“千千遵命!”
卓狂生道:“媞後曾與郝長亨碰頭,告訴他帝君被孫恩所害一事。郝長亨曉得後頗有退意,一方麵是不願助長孫恩的氣焰,更害怕聶天還是孫恩下一個目標。”
又道:“媞後指出,郝長亨對慕容垂另外召來赫連勃勃非常不滿,深感與慕容垂和孫恩這類人合作,等若與虎謀皮。照媞後估計,除非聶天還是不折不扣的蠢材,否則會退出此戰。”
紀千千皺眉道:“郝長亨又好得多少,我最卑視的正是他這類口是心非的偽君子。若高彥真是被尹清雅害死,燕飛絕不會放過他。”
卓狂生道:“郝長亨確是卑鄙小人,不過我們現在無暇和他算賬。少一個敵人總比多一個敵人好。我們須否在穎水的防守上重新布置。”
紀千千道:“假若郝長亨隻是故作姿態,我們豈非中他的奸計。”
卓狂生道:“我也想過此一可能性,所有地壘弩箭機陣可以保留,但木雷刺陣卻可移往碼頭上遊。如此不論敵人由南北水道殺至,木雷刺也可以痛擊敵人。”
紀千千喜道:“此計確是可行,請卓先生全權處理!”
見卓狂生仍呆瞧著自己,猛然醒悟道:“千千仍是不慣作統帥,立即給你令箭手諭。”
此時手下來報,龐義求見。
卓狂生哈哈笑道:“原來是我們邊荒集最偉大的建築大師駕到,我有個提議,移動木雷刺陣的重任,可交由他處理,他會幹得比任何人都好,”
紀千千道:“快請龐老板。”
手下領命去了。
此刻的邊荒集,受到最嚴密保護的人是紀千千,不論誰想見她,都要經身分的核實和她本人或卓狂生的允準。
龐義一肚氣的來到兩人身前,後麵還有取來披風的小詩。
小詩為紀千千掛上披風之際,龐義滿腹牢騷的道:“燕飛那小子又著我去巡視集內的防禦布置,可是我提出改良的意見,卻沒有人肯聽我的話,說甚麽必須出示由千千小姐親發的令箭,否則把一台投石機移歪少許也不行。他……嘿!沒甚麽!”
他的粗話差點衝口而出,幸好記得小詩在場,立即懸崖勒馬。
卓狂生道:“這叫軍有軍規,你少安毋躁,小姐正準備發出令箭,讓你去把木雷刺陣移往集的東北方,碼頭區上遊處,好用來鎮守集東整道河段。”
龐義仍然滿肚怨氣的道:“木雷陣正是令我最光火的,他……嘿!競把我的木材如此浪費。我不是舍不得,而是明陣怎及暗陣,若給敵人探子看到,肯定先把木雷陣拆掉。河道旁這多暗位斜坡竟不懂利用,如讓我來布局,肯定敵人蒙然不覺,直至大難臨頭。若人人清楚看到,陷阱還算陷阱嗎?”
紀千千取來令箭,送到他手上,道:“有了這枝令箭,龐大哥愛怎樣改動都行。我們會升起一盞小藍燈,表示發出了一根令箭。當龐老板把令箭交回來,藍燈會立即除下。”
龐義低頭審視人手沉重,長隻半尺的小令箭,籲一口氣道:“是黃金打製成的,肯定是邊荒集最貴重的箭。”
卓狂生笑道:“剛新鮮出爐,保證沒有人能假冒,還不快去辦事?”
龐義立即神氣起來,匆匆去了。
徐道覆陣兵於邊荒集南麵半裏處,東倚穎水。
此時他布的是以防守為主的迭陣法,把五千步兵分為前後兩陣,每陣三列。
第一列是槍盾手,當敵人衝至陣前方與敵拚殺,不準後退。
第二列是箭手,第三列是強弩手。
三列合成一陣,當敵人殺至,槍盾手會坐往地上,好讓第二列跪下的箭手和第三列站立的弩手射殺敵人。
第二陣以同樣的三列戰士組成,當第一陣射盡箭矢又或體力不支,立即以第二陣補上更代。
兩翼則各以五百騎兵護衛,進可攻退可守。
這陣法不利衝鋒,可是若敵人堅守不出,此陣會發揮奇效,特別是對付沒有高牆可恃的邊荒集聯軍。
每次作戰,徐道覆均是準備充足,不會冒進。
天師軍並非尋常的軍隊,而是“天師”孫恩的信徒和戰士,人人悍不畏死,故能以少勝多,屢敗晉軍。
可是今晚徐道覆與往常臨陣的心情大不相同,連他也有點不明白自己。
是否因為紀千千?
還是因為摸不清對方主持大局的人,沒法從對方一向的行事作風和性格擬定針對性的策略?
他真的弄不清楚。
在到達邊荒集前,他一直有信心可以挽回紀千千對他的愛,事實證明他錯了。
說到底錯不在他,而是紀千千受謝安荼毒太深,使她無可救藥。
既然他得不到紀千千,是否亦該由他親手毀掉她?
他為此想法生出不寒而懍的感覺。
每次遇到吸引他的美女,他均會全情投入,施展渾身解數去得到她的心,然後是她的肉體。
對於此類愛情遊戲,他一直樂而不疲。
可是當紀千千叫破他的身分,他不得不離開的一刻,他心中不單充滿怨恨,更感到從心底湧出來的倦意。
究竟是甚麽一回事?
或許隻是一時的情緒波動?
他弄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在殘酷的戰場上絕不許感情用事,他必須像一貫的以勝利為最高目標,直至邊荒集屈服在他的征戰下。
張永在他旁提醒道:“是時候哩!”
徐道覆從迷思中驚醒過來,道:“擊鼓!”
“咚!咚!咚!”
戰鼓敲響。
另一邊的周胄笑道:“我看邊人隻是在故弄玄虛,幾個時辰可以弄出甚麽花樣來呢?”
徐道覆凝望烏燈黑火的邊荒集,至乎高懸其上的彩燈,沉聲道:“此仗絕不是我們先前想象般容易,更不可輕敵。”
眾將轟然應喏。
徐道覆大喝道:“全軍推進!”
號角聲起。
以步兵為主,騎兵為副的天師大軍,開始向邊荒集作堅定而緩慢的推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