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她的腹中

白衣男子走進竹屋的時候,我正趴在竹榻上逗蛐蛐玩兒。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終於出聲,喚我。

“風雅……”

嗓子有些微的啞。

我的身子微微繃了一下。卻沒動,也沒有回頭。

他便定定在門口站著。懶

我翻了個身,麵朝裏,背對著他,繼續逗我的蛐蛐玩兒。

他不知何時靠近了我,手撫上我的左肩,似乎遲疑,又像是欣喜,修長有力的指尖竟然隱隱輕顫著。

他在我身後喃喃地道,“你醒了,可算是醒了……”

說話間,手掌上下摩挲,想來該是要看看我是否完好無缺。

“啪”的一聲,撂下裝蛐蛐的籠子,我冷著一張臉,終於轉頭看向了他。

“你做什麽?!”

我的聲音很冷,惹得他身子一顫,鳳眼寥落,“我,我看看你——”

他分明被我嚇得有些無措。

“看我什麽?”我豎起眉毛,凶巴巴地怒瞪著他,“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你作何對我動手動腳的?!”

他俊容一僵,顯然是呆了一下。

我望著他,一霎不霎地望著他,就那麽直勾勾地望了好久,突然,我嘴巴撇了一撇,甩手扔了蛐蛐籠子,拔腳便下床去了。

他本就憂鬱的眉眼忍不住動了一下。

我不看他,快步直朝外走,身子終歸是虛,走得急了,忍不住趔趄了一下。蟲

他箭步上前扶住了我,口中喚著風雅。

嗓音焦急,關切。

肌膚相觸,我微微一顫,忍不住朝他那張蒼白而又俊美的臉上掃了一下,他恰好抬眼,眼神哀戚地看向了我。

四目相對,我心頭一堵,哼了一聲,甩開他便朝外走了。

身後,默了片刻,腳步聲起。

我皺了皺鼻,跟?

就讓你跟著!

十幾日來纏綿病榻,如今甫一醒來,我如同再世為人,精神抖擻,龍馬精神,隻覺驚喜而又新鮮。

繞著整座山轉了好大一圈兒,眼看身後跟我那人臉色差得幾乎要上前硬扯住我了,我這才稍覺饜足,氣喘籲籲地尋了個亭子,像小孩兒似的扒著欄杆坐下。

身後,一直以來不近不遠的腳步聲果然應聲而停,他不敢再靠近了。

我偷偷撩起眼皮,見他正一臉落寞,分明是想靠近,卻又不敢靠近我。

我埋頭裝作擦汗,低低哼了一下。

該!

我閉起眼睛開始打盹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掀開了眼,入眼便是秋陽明媚,晴空如洗。

這天兒可真熱。

饒是四周竹林似海,可亭外終歸陽光直射,說不熱那可是假的……扒著欄杆懶洋洋地偎著,眼看他站得久了,俊美無雙的白皙臉孔之上開始滲出層層薄汗,我撅了撅嘴,嘟囔,“曬暈了我才不管”,拔腳出了亭子,卻是下意識般地朝那陰涼的溪水旁邊走去了。

溪水清澈,瑩然見底,我覺得喜歡,蹲下/身來就要脫鞋襪。

腳踝卻被一隻修長大手給握住了。

我抬起眼,愕然看他。

他蹙著眉尖盯緊了我,不由分說地將我扯離溪邊,皺緊眉道。

“仔細涼著。”

我愕了一愕。

下一秒,回了神兒,張口便反駁他,“你管我!”

他眉尖一蹙,看樣子該是想要訓我,抬起眼來,撞上我惱恨倔強的目光,他眸光一閃,似乎突然間想起了什麽,神色登時一慟,箍著我的那隻手頓時便鬆了。

我忙不迭地掙了出來,快走幾步,腳尖都要挨著水了,眼角掃到他秀眉緊皺,顯然擔憂得緊,我身形一窒,哼了聲,扭腰便朝木橋那裏走過去了。

是我突然不想玩了,才不是怕他擔心!

走過小橋,迎麵便遇到初一和十五了。

初一是年僅八歲的娃娃,十五更小,才六歲多點兒,兩個小家夥長得虎頭虎腦,卻機靈得很,昨個兒下午我明明醒了卻裝睡時,正是托這兩個娃兒的福才稍解無聊。

唔,差點兒忘了,蛐蛐也是他倆給我抓的。

初一大老遠地瞧見了我,小臉登時一喜,笑嘻嘻道,“姐姐終於醒了?”

那個“終於”二字,被他說得意味深長的。

我撩他一眼,上前欲摸他的腦袋,被他躲開,便退而求其次地摸了十五一下。

“醒了。”我十分多餘地說。

“姐姐今個兒……心情不錯?”

他探頭朝我身後看去,賊頭賊腦,笑眯眯的,一臉的“你方才那麽欺負他,我們可都看到了”的神色。

我哼,“誰說的?我可心如死灰著呢!”

十五問,“心如死灰是什麽?”

初一道,“切,這個你也不知道?心,心髒,如,如同,死,死了,灰,灰……鍋底灰你沒見過嗎?”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

十五茫然得很,似懂又似沒懂似的,他愣愣地道,“就師父現下正燒那個?”

我插嘴道,“師父正在燒火?”

初一點頭,我拔腳便往灶房方向走過去了。

身後,那抹沉穩的腳步聲剛剛響起,陡然又頓住了,我雖腳步匆匆,卻依舊聽到初一少年老成地說。

“你,就你,跟著姐姐做什麽?”

太好了!

有他們兩個纏著,我十分放心,腳步輕快地便朝那煙熏火燎的廚房奔過去了。

還沒靠近,“嘭”的一聲,有什麽東

西炸了。

我頓住腳,嘴角忍不住再一次抽了一下……

濃煙滾滾,有人咳嗽,眼角掃到身後那抹白衣像是不耐,要越過初一和十五朝這裏掠來,我沒時間再耽擱了,引袖捂住口鼻,抬腳鑽進了灶間。

滾滾濃煙之中,一個年約七十的白發老人正狼狽縮在房中一角,鬢發淩亂,灰頭土臉,實在是狼狽不堪。

我的嘴角第三次抽了一抽,這麽不靠譜的一個老頭兒,竟然救了我的命……

真的好不想承認……

耳邊聽到初一放大了的聲音,心知他們是在朝這個方向靠近,事不宜遲,抬手揪住那灰頭土臉的老頭兒,我一腳踹開了灶房的後窗,帶著他一同翻身躍出,鑽入滾滾草叢之中。

身後,白衣男人果然破門而入,連聲喚著風雅,焦急得很。

煙霧很濃,他怕是要耽擱一會兒,我揪緊老頭兒的胳膊,朝草叢深處狂奔。

氣喘籲籲,二人相對,我一頭一臉的汗,老頭兒則是一臉的土灰。

他瞪大了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後那相距遙遙的灶房,黑眉一皺,幾近崩潰。

“你捉我來這兒作甚?我,我正在實驗!”

我呸。抬手捂住他的嘴巴,我擰眉低喝,“噤聲!”

老頭兒駭了一駭,髒了吧唧的臉上劃過一抹憋屈,卻終是閉上了嘴。

我探頭看看身後,轉頭凝肅問道,“你當真是神醫莫問……?”

他眉頭一皺,“不然是誰?!”

我也皺眉,“連夜是你的師兄?”

他黑眉皺得更緊,“你怎知道?”

當然是初一十五那兩個小崽子偷聽到你喊他啊……

我不想同他解釋,繼續擰眉,“你比他大了不知幾輪,他……他是你的師兄?”

莫老頭兒哼了又哼,明明是一臉羞窘的表情,卻兀自嘴硬,“你懂什麽?我入門雖早,卻遠沒他地位高,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啊,虛名浮利盡浮雲……師兄師弟什麽的,我不甚在意,不甚在意!”

我嘴角一抽。

他擰眉問我,“你捉我作甚?”

我這才想起正事兒,忙不迭問,“我徹底好了?”

“好了。”

“可有殘留?”

“無有。”

“再也不會渾身發冷呼吸困難隨時喪命?”

“不會!”

“我的腹中……”我抬手在小腹上緩緩畫圈兒,灼灼地凝望他熏黑的臉孔,“可是當真?”

他渾身一震,“你,你從何聽來?”

“可見是真?!”我驚喜過望,抬手揪住他的衣袖,幾乎顫抖,“可,可有告訴你的師兄?”

“告訴我甚?”

一襲白衣分花拂柳而來,灼灼看我,怒氣沉沉,“才剛好些你便四處亂跑,真當我不舍得對你動手?”

我不理他,隻顧以眼神逼問莫老頭兒:可有可有可有?

他瞥了一眼白衣男人,又看向我,黑唇一動,無聲低哼:不曾。

我頓時得意一如驕傲的孔雀,斜睨那襲白衣一眼,仰臉,“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