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二女一夫
顧歡的話,讓我忍不住愣了一下,她,她說什麽?
我正晃神兒,她已單膝在我麵前跪下,美目灼灼,蹙著眉說。
“我喜歡他。”
……真夠直接。
我嘴角一抽,無言地說,“……我知道你喜歡他。”
連夜八歲,先皇為他與你指婚,他不肯娶,你傷心欲絕,與蕭祐私奔的路上出了意外,再見到時,你已是一具橫屍……
關於此事,關於你,連夜雖什麽都不曾對我說過,但我想,他大約也是愧疚的吧?
我知道你的往事,也知道你對連夜的感情,可……
“很抱歉。”我終於恢複了冷靜,一臉的堅定和執著,回望著她那張傾城絕色,我不卑不亢地說,“我也很喜歡他。”
顧歡愣了一愣,豔麗無雙的臉上明顯掠過一絲驚詫,她喃喃說,“你,你喜歡的……不是阿祐嗎?”
果然情分弄人,當局者迷……他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你的。
我抿著唇淡淡地說,“我雖有意,他卻無心,自作多情的事我做了八年,如今已不再做了。”
她怔了怔。
美目裏劃過一絲詫異,又劃過一絲惱怒,她忽然神情憤憤地瞪著我說,“也就是說,阿祐不喜歡你,你便轉而喜歡小夜?你,你這樣對小夜不公平的!”
瞧,之前我說什麽來著——我若移情別戀,必有人抨擊於我。但這來自於情敵的抨擊,我並不準備忍氣吞聲地咽下。
我抬起眼,淡淡回駁與她,“他喜歡我,我喜歡他,分明是兩情相悅的事,怎麽就不公平了?”
她俏臉一白,“你,你不真誠!你是退而求其次才選擇了他!”
她踩我痛腳,我噎了一噎。
見我一時無言,她撩眼看我,絕美的眉眼之間突然就盈出了一抹委屈之色,她扁了嘴巴,控訴著說,“小夜如何,我自認比你了解得多,我喜歡他,自我小時便喜歡他!皇女殿下,為了你們君國社稷,我背井離鄉,獨處異國,做了整整九年聖女,難道,難道你就不該回報我些什麽?!”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眼圈兒微紅,泫然欲泣,真的是我見猶憐。
望著她那張和顧朗並無二致的臉孔,我狠不下心,饒是心底覺得她不該如此,卻也說不出狠話。
我歎了口氣委婉地說,“感情並非商品,更不是玩物,在我這裏,沒有因為回報而轉讓感情之說……”
我曾答應過連夜,不會再把他推給別人了。我要說到做到的。
顧歡眼眸一眯,委屈褪去,換成一片惱色,她霍然拂袖站起,冷冷地睥睨著我。
“也就是說,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了?”
我看著她,早知道她不會輕而易舉放過我,因而也不算驚訝,我說,“技不如人,被你抓到,是殺是剮由你處置吧。”
她抬手拂掉案上琉璃沙漏,落地清脆,狠咬銀牙,“好一個任我處置,你倒是嘴硬得很!”抬手指著我的胸前,她冷冷地說,“也不瞧瞧自己胸口,你中了我的冰絲!”
我沒低頭瞧自己的胸口,不是不想,不是不敢,而是我已經不能了。
別看我一直同顧歡不卑不亢地對峙著,可是坦白說來,此時此刻,我全身上下能夠動的,也唯有眼睛和嘴巴了。
四肢冰涼,像被冷凍,手臂,雙腿,腰身,乃至我的手指,統統都沒有知覺了……
顧歡冷冷注視著我說,“冰蠶在你體內,若無我的召喚,它寧死都不會出來,你就也等著活活被凍死吧!你死之後,以為我無法得到小夜?未免太自信了吧!”
我從沒說過她沒有本事得到連夜,我隻是說我絕對不會拱手將他送出罷了。顧歡氣憤得很,卻又不是連嫣那種動輒出手的潑婦,她瞪了我幾眼,甩下一句,“中了我的冰絲,你至多能撐三日,不怕死就負隅頑抗吧!”
她像是有急事要辦,命黑衣人將我關了起來,便急急走了。
我呈冰雕狀在密室裏坐著,坐了整整一夜,渾身越來越冷,到了後來,竟然連眼睫都結了霜花。
第二日不知什麽時辰,有人開了密室的門,進來看我。
我連眼皮都要掀不動了。
來人竟是小七。
確切地說,竟是被我一廂情願地取名為“小七”的敵人之一。
再度相見,他不再是五歲幼童矮小的模樣,而是恢複了正常的身材,麵容蒼白,卻也稱得上是俊朗的年輕男子。
他望著我說,“先前用縮骨功欺騙了你,我專程來道歉的。”
我不想說話,其實也沒什麽力氣說話了。
他就自顧自地說,“聖女的意思,其實並不是要殺你,她命我將冰蠶種入你的體內,不過是想逼你同意交涉罷了。”
我不明白他說這些話有什麽意思,遊說嗎?讓我同意放棄連夜?
我若放棄了他,對傾慕他許久的顧歡自然是再好不過,對小七竟也有好處麽?
我艱難抬眼望他一下,眸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冷笑。
他倒也不覺尷尬,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
,依舊是不疾不徐地說著,“連皇與卿相交手,受了內傷,昨夜又險險衝出我等重圍,傷勢加重,自顧尚且不暇,你莫不是以為,他還會親自來救你吧?”
我冷眼看他。
他也看我,“還是說,你在等著卿相?”
他抿了抿唇,似乎思考了一下,突然說,“時至今日,你既已變成這樣,我也不怕告訴你的。”
“卿安卿相大人……同我們聖女,正是一夥兒。”
我終於狠狠呆了一下。
小七盯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說,“無論如何,你終歸曾出手救我,我告訴你這些,算作報恩了吧。”
他眉眼深深望我片刻,見我依舊抿唇不言,他沒再多做停留,轉身走了。
我木木然坐著,隻覺小七的話真是勁爆啊勁爆啊,再一思索,唔,我真是個傻X。
被人賣了,我還以為他是我的同伴呢。
哈。
這一日晚間,卿安終於來了。
他臉色不怎麽好,有些蒼白,想來同連夜的交手也讓他耗費元氣不少——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視力又下降了。
我現在隻能隱隱看到三步以內的人影了。
卿安就坐在我的三步以內,他虛弱地說,“你要相信,我是為你好的。”
我沒吱聲。
其實是說不出話,否則我肯定會諷刺他或者唾罵他的。
他說,“聖女想要的不過是一個連皇,而她能給的,卻是整個君國的精神信仰。君凰,我們同她聯手,對你登基有百利而無一弊。”
他真的是為我好,他滿腦子想著讓我登基。登基登基登基……
我若登基,對他究竟有多大的好處呢?
“連皇雖好……”他仍在嗓音虛弱地說著,“卻也不過一個男人罷了。你若登上皇位,普天之下有大把男兒任你挑選,何必因小失大?”
我仍是沒有說話。
“君凰。”他歎了口氣,朝我湊近了些,那張俊美邪肆的臉此刻卻朦朧蒼白得很,我瞪大了眼,也不過是看到一個輪廓。他握住我冰涼的手喟歎著說,“我不想你死,你……放手吧!”
放了連夜。
同連嫣一樣,顧歡對同我有瓜葛的男人也是癡迷得很,甚至不惜處心積慮地朝我下手。
可是,她卻遠遠要比連嫣高明得多。
——她不打我,也不罵我,她用一種近似於淩遲的方式,折磨著我。
而一直聲稱為我好不想我死的這個男人,是同她聯手的劊子手,他負責一刀一刀地往我心口上割。
劊子手說,“聖女早就不想在君國呆著,隻是等時機到、等你與連皇來罷了。她會傾囊相助扶你登基,條件是……你取消同連皇的婚約。”
嗓子生疼,晦澀,我終於艱難無比地擠出一句話來。
“我若不呢……”
他攥緊我的手掌,動作心疼,語氣裏,卻滿是決絕。
“有我在,她必不敢讓你死掉,隻是……”
“她已尋到了重傷昏迷的連皇,並托我轉告於你:無論你答應與否,她都要和連皇同歸連國,喜結連理。”
“他們原本就有婚約。她既是聖女,更有的是詭異法子,讓連皇從此再記不得你。”
我聞此禁不住呼吸一窒。
“君凰……”卿安抬臂,輕輕摟住我的身子,他呢喃著說,“忘掉連夜吧,隨我登基。你沒得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