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

宋麟倉皇搖頭,嘴唇不停地哆嗦:

“是你先不要我的!你收養了別的孩子,親手送我進大獄……我被關在思過崖的那麽多日日夜夜,你一眼都沒來看過我!”

想起不經意間從爹爹房間裏翻出的和離書,他渾身一顫,目眥欲裂:

“分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你與爹爹決裂,順帶一起厭惡我!”

薑鸞沉默半晌,眼睫顫了顫,輕輕道:

“麟兒,我同你父親的糾葛,與你無關。”

對這個血脈相連的孩子,即使經曆了前世的那些事,她始終無法做到像厭惡宋臻一樣厭惡他。

畢竟,他曾是她身體裏的一部分。

是她難以割舍的一塊血肉。

可隨著他逐漸長大,柔軟的雪團生出了鋒銳的棱角,將她割得遍體鱗傷。

“我並不厭惡你,我隻是…不想再愛你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重來一世,她不想再沉淪於無謂的愛與恨中。

宋麟愛她也好,恨她也罷,都與她無關了。

兩世母子,終究緣淺。

她歎了一口氣:

“你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見她真的要走,宋麟心頭忽地湧出一陣慌亂:

“站住,你要去哪兒?”

薑鸞沒有答話,腳步亦沒有停留,待行至門邊,身後響起宋麟聲嘶力竭的哭喊:

“你憑什麽又一走了之!你看我這麽痛苦,心裏沒有一絲波瀾嗎?”

“說什麽不再愛我,都是假的,你分明從來就沒愛過我,從來沒有!”

薑鸞呼吸一滯,撫著門框的手微微顫抖,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將他尖利的哭喊聲拋在腦後。

“撲通”一聲——

宋麟從床頭栽倒在地,目視那道身影漸行漸遠,心神劇顫,下意識地張口,發出微弱的呼喚:

娘親……

麟兒好疼……

真的好疼啊……

他艱難地抬起下巴,像迷途的小獸,四處張望。

目之所及,皆蒙上了一層黑紗,影影綽綽。

恍惚間,又像回到了學步時,耳畔響起一道輕柔的聲音:

“哎呀,麟兒又摔了,不哭不哭,娘親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可過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將他撫起,輕輕撫平所有的傷痛。

那些記憶,究竟是否真實地存在過?

為何像一枚枚五彩斑斕的肥皂泡,虛幻又脆弱——

輕輕一碰,就消散在風中,獨留他一人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淪。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他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淚水如決堤的洪流,奔湧而出。

……

“可惡,可惡……”

薑盈在房間內來回踱步,雙手緊攥成拳,垂在身側,一張俏臉扭曲。

“這女人竟這般心狠,為了保全自己,完全不顧親子的死活!”

“這下可如何是好?麟兒真的要一輩子當廢人了嗎!”

神識裏驀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你這麽激動幹什麽?又不是你的孩子……”

薑盈腳步一頓,嘴唇顫了顫,喃喃道:

“我,我畢竟是他的小姨……”

那道聲音陰陽怪氣:

“嘖嘖,現在知道心疼了?當初讓老夫吸取他的氣運換機緣時,怎麽沒見你心疼?”

薑盈的眉宇間浮起一絲慍怒:

“你…你還好意思說!他隻是一個孩子,你怎麽忍心下這麽狠的手!你都快把他吸幹了!”

蒼老的聲音漫不經心:

“老夫是魔,有什麽不好下手的?”

“反倒是你,自顧尚且不暇,還操心起旁人的命運來……”

薑盈一怔:

“什…什麽意思?”

“你不是已經看出來了嗎?薑鸞重新築基了,她的力量在快速增長……”

“而你呢?在全東荒靈氣最充裕的地方苦修了快三個月,可有半點長進?”

那道聲音極盡嘲諷:

“這下可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從前若不是老夫助你,就憑你的悟性,根本不可能結得出丹,桀桀桀桀……”

薑盈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顫聲道:

“夠了!你…你還要我做什麽?我做就是了!作為交換,你助我重新結丹!”

“桀桀桀桀,這才是聰明的孩子……”

“記住,你資質愚鈍,全身上下,無一出眾的地方,不過是靠老夫襄助,才走到今天……”

“沒有老夫,你根本鬥不過你的‘姐姐’,很快就會被所有人厭棄,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一切!”

“桀桀桀桀……”

神識內回**著沙啞尖厲的笑聲,薑盈的麵龐血色盡褪,指節不禁攥得發白。

過了一會兒,又聽得那聲音悠悠道:

“老夫有一位故人,最近現身在了鳳鳴山。你跟著地煞使,即刻動身,尋到祂以後,幫祂盡快兌現與老夫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