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衣錦還鄉
張仲微滿腦子想的都是林依,隨口答道:“哥哥你若是喜歡,我叫她去你屋裏服侍。”
張伯臨搗了他一拳,道:“她昨晚已去過我屋裏了,你不曉得?”
張仲微吃了一驚,暗道,這青蓮果真是個孟浪的,看來留不得,於是與張伯臨商議:“我欲將她賣了,又恐李太守不喜,哥哥有沒得兩全的法子?”
張伯臨氣得直敲他的頭,罵道:“二小子,你何時才能開竅?”
張仲微被罵得一頭霧水,正琢磨這話的意思,忽聽得外頭有吵嚷聲,出去一看,原來是錦書在與青蓮拌嘴,前者戳了後者的額頭,罵道:“不要臉的騷蹄子,一個眼錯不見就爬上了大少爺的床。”
青蓮不甘示弱,反戳回去:“你我一樣是個丫頭,你爬得,我爬不得?”
張仲微聽明白了,敢情昨日青蓮夜闖張伯臨臥房,叫他大咧咧收用了。張伯臨睡了兄弟的丫頭,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子道:“她說你瞧不上她,我這才勉強應了。你放心,改日我另送兩個好的與你。”
張仲微十分高興哥哥替自己解決一大難題,歡喜道:“我本就想把她送你的,如此正好。我也不要什麽丫頭,添人添麻煩。”
張伯臨又恨起來,繼續敲他的頭:“你也不小了,就不想收個屋裏人?”
張仲微暗道,屋裏人有什麽好,張伯臨先前收個如玉,就折騰得全家人仰馬翻,到如今血脈不得歸宗,父子不得相見,若他也學起來,豈不是自尋煩惱。這話他不敢講出來,隻道:“九月裏就要考試了,我隻想背書。”
這話是正經,張伯臨不好再說他,於是自走到另一邊,樂嗬嗬地瞧錦書青蓮為他爭風吃醋。
張仲微見他不僅不勸架,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隻拿頭搖,轉身進屋將門窗都關起,獨自背書。
九月,張伯臨與張仲微兄弟二人,俱順利通過了舉人考試。二年正月,禮部複試,正是那位歐陽翰林任主考官,當時考試,實行糊名製,眾教官閱讀文章,並不知作者何人,但李簡夫的推薦在前,歐陽翰林又是早就見過二人文章的,因此沒翻幾篇,就將張伯臨與張仲微的文章找了出來。
這兩篇文章相比,歐陽翰林其實更愛張仲微,但考慮到張伯臨才是李簡夫的女婿,於是取了張伯臨二,張仲微位列三,至於一名,則是歐陽翰林自己的學生。
緊接著禮部複試,三月殿試,張伯臨與張仲微兄弟二人皆順利通過,兄弟二人同科進士及,眾大臣待以國士之禮。
二人幾乎是一躍成名,張伯臨沾沾自喜,處事待人間,難免露出些傲慢情緒,張仲微卻認為自己乃是沾了哥哥兵丈李簡夫的光,仍舊小心翼翼做人,時時處處謹慎。
正當二人躊躇滿誌,等待朝庭任命之時,眉州家書至,先祝賀他們金榜提名,再讓張仲微回鄉成親。張仲微喜不自禁,立時動手收拾行李,欲盡快返家。
因路途遙遠,張伯臨不大願意回去,但又不忍叫兄弟獨自上路,隻好將京城繁華暫且擱下,先與張仲微一同回家。
此時張家眾人皆已出孝,再無所禁忌,張家二房的新屋張燈結彩,一派熱鬧景象。張仲微七分興奮三分害羞,先與張梁夫婦磕頭,待得張伯臨出去見李舒,才問雙親道:“多謝爹娘為我操心,成親的日子定了?”
方氏尷尬道:“草帖還未換呢。”
張仲微愣住,婚事的頭一道程序都還未成行,何言成親?
張梁將方氏斥責幾句,道:“你做出的事,自個兒講。”
方氏催促之下,磨蹭著開了口,原來她見林依始終不肯交草帖,便想出個瞞天過海的法子,使人仿造了草帖定帖等一應文書,欲強搶林依過門,不料張家有許多人與林依通風報信,讓此事還未開始,就傳到了張棟耳裏,張棟豈會允許家中有這等事體發生,當即大發雷霆,將張梁夫妻二人訓斥了一通。
方氏挨罵,已是家常便飯,這本也沒什麽,但林依卻因搶親一事大為光火,張家再去提親時,就叫她使人罵了出來,因此成親一事擱淺直到現在。
張仲微震驚非常,忍不住責問道:“娘,你可是書香門出身,怎會想到去搶親?沒得草帖與定帖,就是否對妻執妾禮,叫三娘子蒙羞不說,還有礙張家聲譽。”
張伯臨攜著李舒走到門口聽見,也忍不住出聲:“這若被人靠個逼良為妾,怎生是好?”
方氏早已明白了此事的嚴重性,但在兒子們麵前,仍舊嘴硬:“我不過是想想罷了,又沒動手,不曉得是哪個多嘴多舌的下人,將消息傳到了林三娘那裏去。”
張仲微聽說此事並不曾真動作,鬆了一口氣,問道:“既是連草帖都不曾換,又張燈結彩作什麽?”
張梁與方氏都笑了:“我兒高中進士及,自然要布置得喜慶些。”
原來是張仲微會錯了意,不免臉紅,但方氏緊接著又道:“林三娘曾講過,親事要等你回來再說,如今你既已歸來,不妨去見見她,說不準她一見你如今出息模樣,就肯了。等到她一點頭,咱們就辦喜事,滿院的燈籠彩紙,都是現成的。”
張梁笑道:“仲微如今是進士,轉眼就是個官,林三娘再不肯,顯見就是傻了。”
李舒在旁聽得嘖嘖稱奇,方氏一向勢利,如今張仲微中了進士,還道她又要瞧不起林依,轉去尋官宦小娘子,哪曾想她還是一門心思要求娶林三娘。
她哪裏曉得,方氏最不待見官宦小娘子,覺得官宦出身的兒媳不好拿捏,不然當初也不會反對張伯臨娶李舒。
張仲微遵照方氏吩咐,出得門來,喜滋滋地去尋林依,瞧見了她那幾十畝苜蓿地、一群一群的白鵝,由衷讚道:“我雖能讀幾頁書,卻不及三娘子會過日子。”
青苗搶先瞧見了他,卻沒得好顏色,趕他道:“你娘派你來搶親了?”
林依喝住她道:“二夫人是怎樣的人,你不曉得?與二少爺什麽相幹?”
張仲微見她沒有遷怒,心下感激,道:“我不知此事,若知道,絕不會由著我娘胡來。”
林依如今小有資產,鵝群漲了一倍,水田多了三十畝,手下佃農多過張家下人,所謂錢多氣壯,她現下根本不把落魄的方氏放在眼裏,於是隻一笑,並不多提,又先恭賀他進士及,再將些京城景色、京城故事來問他。
張仲微老實依舊,問景色答景色,問故事就答故事,林依終於忍不住將埋在心裏快一年的疙瘩問出:“你一人回來的?不是收了個丫頭名叫青蓮麽?”
張仲微話語裏帶了歉意,道:“我瞧那丫頭的名兒是青字打頭,正好與你家青苗相稱,於是想帶回來供你使喚,不料她……她……”
林依的一顆心,立時沉了下去,咬牙問道:“收房了?”
張仲微點頭,正要回答,林依已將手裏拎著的一根竹竿掄起,狠朝他右邊腿上掃來,怒罵:“我日等夜等,受你娘的閑氣,都沒真起退親的心,就是還念著你忠厚老實,心道隻要你人好,事事都能挺過去,哪曉得等來等去,卻等來個負心漢。”
張仲微心知她誤會,忙道:“不是……我不是負心漢……”
林依氣憤莫名,在土生土長的北宋人眼裏,婚前收個通房,自然算不得負心漢,但她卻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心發痛,眼發酸,忍不住哭了出來,繼續罵道:“你給我滾。”
張仲微見她落淚,慌了,連忙上前以袖拭淚,解釋道:“青蓮是被收房了,但卻不是我,而是我哥哥。”
林依還道這是借口,道:“既然不是你,方才為何吞吞吐吐?”
張仲微撓了撓頭,道:“那丫頭深更半夜自己爬到了我哥哥床上去,講出來羞人。”
林依聽著聽著,覺著蹊蹺:“你的丫頭,怎會到大少爺屋裏去?”
張仲微怕她還哭,忙將事情元末一五一十講了,連青蓮鑽進他被窩的細節都沒漏掉,講完一攤手:“全講與你聽了,可別再哭了。”
林依這才曉得自己是真誤會了他,登時臉紅似個頻婆果,羞羞答答問道:“你腿疼不疼?”
張仲微這才想起自己腿上是挨了一下兒的,馬上蹲地抱腿,叫道:“哎喲,疼,隻怕是青了。”
林依著慌,正欲蹲下撫慰,忽地瞧見他抱的是左腿,忍不住又笑又罵:“我打的是右腿,怎麽疼到左邊去了?”
張仲微聽見,毫不臉紅,連忙換了另一條腿抱了,繼續叫“哎喲”。林依哭笑不得,隻得蹲下,好生道歉,軟語安慰。
張仲微先笑嘻嘻地盯著她瞧了一時,突然道:“青蓮被哥哥收去,倒也好,免得我身邊有個李太守的人,束手束腳。”
他竟是懂的!林依驚訝無比,問道:“那你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