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消息走漏

林依既是想出了生財之道,便一刻也不肯耽誤,先去楊氏房裏,詢問道:“大夫人的占城稻種,可有下地?”

楊氏正在佛龕前敲木魚,見她來了,忙停了手,請她到桌前坐下,答道:“蜀地肥沃,米好,占城稻恐怕無人肯吃,因此沒種。”

林依道:“大夫人將種子留著也無用,何不賣與我?”

有錢賺,楊氏自然是肯的,但卻疑惑:“你種了來作甚?”

林依笑道:“好歹是門糧食,做甚麽不好?”

楊氏讚同道:“占城稻雖粗糙,但旱地能種,你種來也不算虧。”

林依道:“可不是,好些的水田,實在太貴,還是旱田便宜。”

一個願賣,一個願買,便來商議價錢,楊氏道:“我們家幾口人,每日吃的都是你地裏的菜,卻還收了你一份飯食錢,本就過意不去,哪裏還好意思收稻種錢。”

菜蔬一事,確是楊氏一家占了便宜,於是林依就不客氣,收了流霞與田氏抬出來的一筐稻種。楊氏教她道:“這是寒占,本該七月種,九月收,現下雖遲了幾日,但也差不離,你趕緊買幾塊地種了去。”

林依謝過她,請了流霞幫忙,將稻種抬回自己屋裏。青苗見了,驚訝道:“這時節還能種甚麽稻子?”

林依將占城稻的好處講與她聽,又叮囑她口風嚴些,再才遣她去城裏尋丁牙儈,托他買地。旱地極好買到,沒出三天,丁牙儈就傳了消息來。林依留青苗在家,親自去城裏商談各色事項。丁牙儈道:“旱地不值錢,兩貫錢一畝,許多人爭著賣。”

林依吃驚,這樣說來,水田的價格竟是旱地的二十倍?丁牙儈解釋一番,她才恍然,水田對灌溉條件要求高,方圓無水,就墾不得田,旱地卻沒這個限製,隨便哪裏都能墾荒。

自上次她租過地,丁牙儈已習慣她的種田方式與他人不同,問也不問她買來作甚,隻道:“你要買幾畝?”

兩貫一畝,實在是便宜,林依心癢癢,無奈還要留買地蓋房的錢,且占城稻種也不夠多,於是最後隻買了二十五畝。

田已買得,但這回她卻未雇佃農,隻與青苗兩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如此起早貪黑忙碌了好幾日,終於將占城稻全部種完。因她未種過占城稻,對稻種出苗數量的估算有偏差,待得種子種完,地卻還剩了三畝,林依望著空地犯愁:“這種點甚麽好,總不能荒著。”

青苗嘟囔道:“三娘子神神秘秘,種這麽些旱稻,到底要作甚。”

林依笑道:“怕你嘴不嚴,才沒告訴你。”

青苗頓足道:“我哪裏誤過三娘子的事。”

林依仔細回想,還真沒有,連忙道歉,將她想以占城稻來養豬一事講了。青苗還不信,道:“唬人,既是要養豬,蓋屋作甚麽。”

林依奇道:“不蓋豬圈,怎麽養?”

青苗不以為然:“幾頭豬而已,搭個茅草屋便得,難不成還要蓋磚瓦房?”

林依並不解釋,隻問:“咱們現在豬圈,為何要時時鎖門?”

青苗恍然大悟,蓋嚴實的豬圈,乃是為了防小人,看來黑七郎又有事做了,她指了那幾畝空田道:“既是要養豬,何不種幾畝苜蓿,豬能吃,人也能吃。”

林依沒吃過這個,驚訝道:“這個也能吃?”

青苗連連點頭:“把那嫩芽掐下來拌一拌,可好吃哩。”

林依點頭道:“那成,就種苜蓿罷。”

青苗賺錢之心,比林依更盛,立時拉了她回家取錢,進城買苜蓿種子去了。此時李舒新蓋的屋已動工,林依洗淨了手臉,到院側看熱鬧,張家下人,還有幾個鄰居,都在這裏幫忙蓋房,楊嬸亦在其中,見了她,招呼道:“三娘子快來,這裏做一天活兒,大少夫人把五十文工錢哩。”

在鄉下,一天掙五十文,確是不少,林依朝左右望望,問道:“你放著正經活兒不做,到這裏搬磚,不怕二夫人責罵?”

楊嬸撇嘴道:“你以為她白放我來麽,我與任嬸兩個,在這裏做活,她那裏就不給我們發月錢。”

林依笑道:“反正你那月錢,也沒幾個。”

楊嬸道:“可不是,還時常拖著不發。”

任嬸過來,與楊嬸一道抬那磚筐,問林依道:“三娘子日日朝地裏跑,作甚麽呢?”

林依扯謊道:“佃了別人家幾畝地種,不然吃甚麽。”

任嬸麵露同情,嘖嘖了幾聲,講出來的話,卻不甚中聽,楊嬸要罵她,林依隻當沒聽見,繞到院子後麵瞧了一會兒,暗自把蓋豬圈的地選定。

晚上,青苗將苜蓿種子買了回來,二日兩人起了大早,到田裏把種子撒了。忙完田間的事,她又去了李舒房裏,閑話間打聽到了如何辦理買地蓋屋的各項手續。

謹慎起見,她並未親自辦理,隻遣了青苗前往裏正家,但蓋房不比買地可以靜悄悄的,待得破土動工,村裏就有人在議論:“聽說那屋是林三娘的?她怎能蓋屋,是不是立了女戶?”

閑話總是傳得飛快,轉眼就到了方氏耳裏,她十分驚訝,馬上喚了任嬸來問:“林三娘立了女戶了?我怎麽不知?你趕緊去打聽打聽。”任嬸正在幫李舒蓋屋掙工錢,這一去打聽,可要耽誤半天工,因此她極不願意,磨蹭道:“不過立戶,值甚麽,就算立了又怎地。”

方氏到底當了幾十年家,想得多些,斥道:“你知道甚麽,她立了女戶,就能買田,還不趕緊去打聽打聽,她上回賣菜賺的錢,是不是全換作了田地?”

任嬸一愣:“若真換作了田,那她家當可不好。”

方氏眼一瞪:“休要廢話,趕緊去。”

任嬸想到林依可能是有錢的,心思就活動起來,連忙行動,先去青苗那裏套話,可惜青苗是見了她就啐的,根本不讓她近身。任嬸無法,眼珠一轉,想起楊嬸與林依素來交好,忙重回蓋房工地,問她道:“聽說咱們院兒後蓋的屋,是林三娘的?”

楊嬸道:“我隻聽人這樣說,是不是的,沒去問。”

任嬸慫恿她道:“那你還不趕緊去問問。”

楊嬸警惕起來,道:“你打聽這個作甚,就算是她的,也與你沒幹係。”

任嬸笑道:“你想哪裏去了,我是想,若那屋子是她的,咱們去與她幫忙呀。”

楊嬸仍舊狐疑:“你有這般好心?你不是一向與她不對付的?”

任嬸大呼冤枉,道:“哪回不是二夫人指使我幹的,主人吩咐,你敢不從?”

楊嬸曉得她是個壞心腸,但這話也有些道理,便道:“先把今日的活兒做完,晚間我再去問。”

任嬸大喜,抬筐時格外往自己這邊扯了扯,好叫楊嬸輕鬆些。

晚飯後,楊嬸真朝林依屋裏去。林依又要照管田裏,又要盯著蓋屋,累了一天,正倚在床邊閉目養神。楊嬸不願打擾她,正欲回轉,青苗輕聲問道:“有事?”

楊嬸道:“無事,問問後頭蓋的屋,可是三娘子的。”

林依聽見是楊嬸的聲音,便睜了眼,起身請她進來坐。青苗提壺倒了盞茶過去,道:“你聽哪個講的?”

楊嬸實話實說道:“下午聽任嬸說的。”

外頭傳言,林依也曾聽到過幾回,不過立戶,甚至買田,遲早是瞞不住的,傳開了也就傳開了,她隻擔心養豬後,有人欺她孤身無援,要來搗亂。她曉得楊嬸待她好,便將這疑慮道與她聽。

楊嬸驚訝道:“外頭傳說你立了戶,買了田,竟是真的?”

林依苦笑道:“實不相瞞,確是置一些薄產,正擔心有人來勒索呢。”

楊嬸卻大笑:“三娘子聰敏人,怎這事兒犯了糊塗?”

林依奇道:“怎麽說?”

楊嬸將正房方向指了指,道:“要是二夫人曉得你有錢,不消你說得,自遣人幫你看田看屋擋潑皮,哪消你操半點心。”

青苗歡喜道:“是這個理,咱們怎沒想到。”

林依確是需要人庇護,備選人等到,隻有張家大房或二房,而張家大房如今敗落,人丁也稀少,自身尚且顧不來,哪有能力護她;張家二房倒是強些,但那方氏……林依一想起就直搖頭:“我這點子產業,二夫人哪裏瞧得上眼。”

楊嬸嗤道:“那是她自己心太高,也不瞧瞧,她如今隻得六十畝地,屋少了一半,下人的月錢都發不出來,真不知她哪來的臉麵嫌棄你。”

怎辦?是向方氏示好,尋求保護,還是等著潑皮無賴上門勒索?林依沒猶豫多大會兒,就選擇了前者。

青苗見她拿定了主意,卻又長籲短歎,忙安慰她道:“今時不同往日,我們如今是下戶,二夫人也是下戶,她憑甚麽瞧不起咱們,憑甚麽要刁難?”

楊嬸也附和:“正是,巴結還來不及。”

好不好的,也隻有這一條路,要怨就隻能怨走漏了消息,林依歎了口氣,吩咐青苗道:“你明日進城去,備一份禮,我要去拜見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