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任嬸獻策
二日,張仲微到書院告了半日假,上山尋到張伯臨,勸他回家。張伯臨還道是張梁與方氏妥協,歡喜問道:“爹娘同意我不娶李家小娘子了?”
張仲微道:“不是,是如玉叫我來尋你的,至於緣由,我卻是不知。”
張伯臨道:“他們不點頭,我不回去。”
張仲微勸不動他,無法,隻得獨自下山。他理解張伯臨心思,暗道,哥哥不願意娶李家小娘子,大概與他非要娶林依是一個道理,遂起了幫他的心,又想到林依素來是個有主意的,便尋到她,將事情始末講了,請她幫忙想個法子。
林依正逗弄黑七郎,教他躺下與握手,聞言玩笑道:“叫他尋個更有權勢的小娘子,捏保二老爺與二夫人就不逼著他娶李家女兒了。”
張仲微急道:“我講正經的,莫要開玩笑,若哥哥娶了他不願意娶的人,成日家宅不寧,如何是好?”
在林依眼裏,張伯臨是最遵守禮教,這回肯為了婚姻幸福,與雙親抗爭,倒是出乎她意料。她站起身,想了一時,與張仲微出了兩個主意,一是去方氏麵前,告訴她有後台的兒媳不好降服;二是去與張梁講張八娘的不幸婚事,期望他能從中吸取教訓,不讓兒子走老路。
張仲微將這兩個法子都用了,卻全不好使,方氏自然不願意李家小娘子進門,但卻無能為力;張梁認定張八娘的苦隻是暫時的,不肯聽勸。張仲微無計可施,隻好去與如玉道:“我沒得法子,幫不了哥哥,看樣子他一時半會兒是不肯回來了。”
如玉大急,肚子裏的消息,可是不等人,她欲親自上山去尋,又怕動了胎氣,想寫個紙條托張仲微帶去,卻不會寫字,最後想出一招,拿筆畫了個大肚子的女人,將畫兒折嚴實了,交與張仲微道:“勞煩二少爺,把這個與大少爺送去,他看了便會回來了。”
張仲微將信將疑,帶了那張紙再次上山,轉交張伯臨。如玉的畫極淺顯,張伯臨一看便知,問道:“真是如玉畫的。”
張仲微點頭,道:“我騙你作甚。”
張伯臨突然就焦急起來,忙忙地把幾件衣裳紮作個包袱,甩下張仲微先奔回去了。張仲微莫名其妙,但張伯臨肯下山,總歸是好事一件,便撓了撓頭,不作他想。
張伯臨風刮似地衝回家中,進到如玉房中,將門一栓,急問:“此事還有哪個曉得?”
如玉明白他所指何事,撫上小腹,臉一紅,答道:“二夫人、任嬸和楊嬸,都曉得了。”
張伯臨聽說張棟和張梁都還不曉得此事,暫時鬆了一口氣,又問:“我娘怎麽說?”
如玉擺弄著衣角,羞答答道:“二夫人說要擺酒,抬我做妾。”
張伯臨急道:“胡鬧。”
如玉一愣,隨後泫然欲泣,道:“我曉得自己配不上大少爺,但你總得看在我肚裏這塊肉的份上,與我個名分。”
張伯臨連忙上前捂她的嘴,叫她小聲些,道:“就是這塊肉惹事,都怪我一時衝動,沒能忍住。”
如玉哭了出來,道:“這是你親骨肉。”
張伯臨忙拍她的背,哄她道:“不怪你,是我的錯,不該在孝期鬧出事來。”
如玉道:“你不是出了孝才去雅州的麽,怎麽沒出孝。”
張伯臨不好意思起來:“傻妮子,你又不是現在才懷上的。”
如玉聞言,臉上立時發燙,捂了臉不敢看他。張伯臨扯下她的手道:“不是害羞的時候,趕緊商量商量該怎麽辦,此事若被有用心之人發現,我的前程可就毀了。”
其實鄉下人家,規矩並不嚴,如玉不以為然道:“我有個弟弟就是孝期生下的,另個頂多講兩句閑話罷了,又不能真把你怎樣。”
張伯臨又急起來:“祖宗,閑話也可大可小,來年我就要赴京科考,若被教官知曉此事,就算能及,也分不到甚麽好官職。”
如玉的手,不知不覺撫上小腹,她身份卑賤,孩子乃是她安身立命之本,雖然來的不是時候,但仍舊珍惜,舍不得放棄。
張伯臨見她不作聲,問道:“你不願做官宦家的妾?”
如玉雖未見過官宦家的妾,官宦家的娘子——楊氏,她卻是天天見著,那通身的氣派,就是窮了,也叫人心生羨慕。她猶豫道:“二夫人……”
張伯臨生起氣來,道:“我娘糊塗,你莫要學她。”
如玉思慮一時,心道,她甚麽身份地位,一個丫頭而已,若張伯臨存心不要這孩子,多的是法子叫她小產,他既還曉得來同她商量,想必心裏還有她,以其叫他強逼著打胎,倒不如主動些,還能討上幾分歡心,反正她還年輕,隻要籠絡住男人,不愁再懷孩子。想到此處,她流著淚撲到張伯臨懷中,哭道:“隻要你好,叫我作甚麽都甘願,隻可憐了我們的孩兒,還未見過世麵就……”
張伯臨心有愧疚,緊摟了她,安慰道:“你打掉孩子,我仍舊抬你做妾。”
這話衝淡了些許悲傷,如玉勉強笑了一笑,道:“二夫人極看中這孩子,她那裏如何去講?”
張伯臨氣憤方氏太糊塗,道:“先斬後奏,待事情辦妥再與她說。”
如玉卻不願意,道:“大少爺也替我想著些,若這孩子不明不白掉了,二夫人定要怪我不當心,不知怎麽罰我呢。”
方氏的手段,張伯臨見過不少,聞言猶豫起來,想了一下,道:“那我去與她講。”
如玉見他還是有擔當的,高興起來,含淚笑了。張伯臨又撫慰了她幾句,起身去尋方氏,掩了房門,磕頭道:“娘,孩兒不孝,惹來大禍,望娘救我。”
方氏唬了一跳,難道他不是因為李家小娘子才去的山上,而是犯了事?忙問:“出了甚麽事,莫要慌,有娘呢,趕緊講來。”
張伯臨又磕了頭,道:“如玉有孕,娘想必已知曉,孩兒糊塗,祖父孝期犯下如此大罪,怎生是好。”
方氏“嗐”了一聲,撫著胸口道:“傻小子,差點嚇死為娘,我還道多大的事,原來是這個。”
張伯臨急道:“這還不算大?若到了官場,定會被人拿出來做文章。”
方氏道:“咱們村孝期生娃的人多的是,你現在還是布衣一名,怕甚麽。”
麵前此人愚蠢透頂,偏偏是自己親生母親,罵不得,打不得,甚至頂撞不得,張伯臨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平複半晌心情,方道:“娘,官場上的事,你不懂得,我還指望著進士及,大展宏圖呢,絕不能因此事斷送了前程。”
方氏氣道:“我不懂得?別忘了你舅舅也是個官。如玉懷的那孩子,我說生得,就是生得。”
張伯臨哪裏曉得,因李家小娘子嫁進張家已成定局,方氏就一心想在她生出嫡子前,先整出個庶出孫兒來,一是為了打壓兒媳氣勢;二是趁機將如玉收為自己人,與她作個幫手。
張伯臨堅決不肯留下如玉腹中孩兒,與方氏僵持起來。方氏正要發威,卻見任嬸不停與她打眼色,便住了口,道:“你且先回去,待我想一想。”
張伯臨見她鬆了口,便先回去了。準備明日再來詢問,臨走時再三叮囑,莫要將此事講與旁人知曉。
方氏連連點頭,待他一走,便問任嬸何事。任嬸怕張伯臨還未走遠,壓低了聲音道:“二夫人,大少爺可不比二少爺老實,你就算不答應他,他也要想方設法將那孩子除了去。”
方氏亦曉得張伯臨的脾氣,愁道:“這可如何是好。”
任嬸一笑,出主意道:“二夫人,你就假裝答應他,再借口要與如玉養身子,不好讓她被新婦瞧見,悄悄將她藏起,待得孩子落地,再作打算。”
方氏剛才氣焰高漲,真落到實處,又猶豫起來:“伯臨說留下這孩子,影響他前程哩。”
任嬸笑道:“大少爺如今已出了孝了,這孩子不過早了兩個多月而已,二夫人待孩子大些再抱出來,瞞下兩個月,誰人瞧得出來?”
方氏琢磨一時,大喜,道:“此計可行,兩個多月的娃娃,與剛生下來的,興許有差別,但一歲的,與那一歲零兩個月的,哪個分得出來。”
任嬸笑道:“哪消候那樣久,我看半歲就差不多了。”
方氏心道,到底還是陪房貼心些,換了別個,哪能想出這樣的好主意。她歡喜之下,丟了兩個鐵板兒與任嬸,任嬸嫌少,又不敢說,暗自撇嘴,退了出去。
方氏越想越樂,等不得明日,當即就將張伯臨喚了來,道:“我仔細想過你方才的話,覺著有理,孫兒還能再有,你的前程卻不容一點兒耽誤。”
張伯臨見她終於想通,喜不自禁,磕頭謝她。
方氏又道:“如玉小產,必要將養,若在你那裏,定會惹人閑話,不如我送她去別處待數月,待得身子養好再回來。”